匣剑凝霜
周三嫂具然苦笑道:“贱妾自幼父母双亡,被本城张家收养为奴,身受其痛,知道为奴
的……”
“周三嫂,我们不是俞家的家奴,如果是,便不会姓王姓章。”
“你们……”
“章姑娘是缙云章家的小组,与龙泉胡家有亲……”他将姑娘受害的情由说了,最后
说:“多蒙三嫂寄予同情,感激不尽。既然尊夫是替俞家奔走的人,在下不能久留,必须及
早离开,免得令你为难,告辞了。”
“你们目下怎能走?”周三嫂焦虑地说。
“咱们必须走。”
“俞家来了不少人,本城的地头蛇白额虎黄二爷,受了他数百两银子,替他们买通县里
的巡铺地痞,到处巡查捉拿你们,何不等风声过后再走?”
“这……尊夫……”
“拙夫极少迟家,整天与那些流氓地痞鬼混,在舍下躲三五天,料亦无妨。”“这……
恐怕深有不便,如果尊夫万一返家……”
“哼!平时他也极少返家,何况这几天还得替俞家跑腿,更不会回来了。两位请放心,
后面的柴房足以让你们藏身。”
他心中一定,打量着这位古道热肠的女主人,沉静地说:“周嫂,在下冒昧。你谈吐不
俗,言谈举止落落大方,古道热肠,有令人心感的同情心,不会是曾经为奴的人。”
“本城张家世代书香,贱妾自幼伴待二小姐。张家老太爷有三子两女,论文才,二小姐
最出色,只是脾气暴性子急,不好相处,贱妾一直为二小姐伴读,直至二小姐出阁方脱离张
府。”
“尊夫的为人……”
“请别提他好了。”周三嫂黯然地说,不自觉地长叹一声。
他打量小厅片刻,又遭:“周嫂善于治家,屋虽简陋,明窗净几纤尘不染,必是贤
妻。”
“王爷….."“论才相,周嫂,不是在下存心损人,尊夫委实配不上你……”
“王爷,请勿辱及拙夫。”周三嫂急急援口, 意似不悦。
他淡淡一笑,往下说:“周嫂对尊夫情深爱浓,在下深感诧异,但不知尊夫也同样对你
请深义重么?”
“贱妾得以恢复自由身,全出于拙夫之赐。”周三嫂正色道。
“哦!原来如此。依在下看来,周嫂古道热肠,治家有方,定然是贤妻良母。俗语说:
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但尊夫却日与浪子流氓为伍,竟然极少返家,在下委实百思莫
解。”
周三嫂目泛泪光,急急地说:“两位请随贱妾至柴房安顿。”说完,领先而行。
柴房倒还干爽,尚有一半干柴。她搬出内壁数捆柴枝,说:“委屈两位三五天,请勿随
意外出,食物贱妾将按时送来……”
话未完,门外传来急骡的打门声,有人在叫:“开门,你这贱妇,青天白日把门上门,
去你娘搞什么鬼?”
周三嫂吃了一惊,说:“拙夫回来了,两位切记不可发出声响。”
说完,匆匆带上门走了,艾文慈将姑娘藏在内壁,低声道:“一切有我,千万别紧
张。”
他将包裹藏好,只带了金针匣躲在门后侧耳倾听。
周三嫂急步出厅,一面叫道:“来啦来啦!我在厨下嘛,门不上闩不怕窃贼么?”
“见你的鬼!谁敢来我家偷东西?”门外周三火暴地叫。
拉开门,周三嫂吃了一惊,惶然地叫:“官人,你……你怎么啦?”
周三以一块布巾蒙住头,短发下披,脸色灰败,抢入厅怪叫道:“关上门,你少皮
话。”
“嘭”一声响,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竹椅上。
“官人,你……你的头发……你的气色……”
“我不要你关心,你去关心你的书本好了。给我倒碗酒来。”
周三娘回到厨下,端出一碗酒,垂泪奉上道:“官人,你……”
周三端过酒碗,手不住发抖,酒溅出碗外,他一口喝干痛苦地叫:“我说话粗野,是
么?”
“官人……”
“今天可痛快了,女秀才。”
“官人,你回房歇歇,来,我搀扶……-“走开,我不要你怜悯。”
“官人,你心里一定受了委屈……”
“我当然受委屈,你一天到晚要我学好,要我改邪归正,听都听烦了。今天我挨揍,你
快意了吧?女秀才。”
“别猫哭老鼠假慈悲,算我周三倒霉,新年大节,被两个小花子砍掉发结,几乎脑袋搬
家,一筋斗几乎把腰摔断。你给我走开,你如果幸灾乐祸再看热闹,休怪我揍你个半死。”
周三嫂泪如雨下,跪在他脚下叫道:“官人,我……我从此不……不劝你,我侍候你回
房歇息再………再去请郎中来………”
“滚!”周三怒叫,一脚将她踢倒。他自己也痛得龇牙咧嘴,大冷天额上直冒冷汗,浑
身在颤抖。
“官人,你……你千万保重。”周三嫂哭泣着叫,爬起奔向大门。
“站住!你去干什么?”周三大叫。
“找……我去替你请……请郎中。”
“你想要我丢人现眼,让城里人心大快么?”
“官人……”
“我死不了,要传出我被两个小花子打了的半死消息,我不打死你才怪。”
“官人,我不说,但……”
“我不要郎中,你给我闩牢大门。”
“我”
“闩好!贱人。”
蓦地,堂后传来艾文慈阴冷的声音:“周嫂,听他的话,把门闩好。”
周三看清了艾文慈,惊得打一冷战,吃力地站起,指着艾文慈恐俱地叫:“你……你
你……’,艾文想泰然地走近,冷冷地说:“周兄,咱们又见面了,你没想到吧?”
“你”
“你这厮已病人膏盲,无药可以救了。在外作威作福,欺压良善,在内凌虐妻子,无情
又无义。”
“爷台你……你……”周三脸色发育地叫c“我要宰了你这害群之马。”
“爷……”
周三嫂奔近拦在中间,张开双手保护周三,苍白着脸叫:“你……你不能动他,你……
你不能恩……恩将仇报。”
“让开,我要宰了这个无情无义无恶不作的痞棍。”
“你除非把我杀了,不然决不许你动他。你走,不然我要叫救命惊动街坊了。”周三嫂
无畏地叫。
“果真是妻贤夫祸少,可惜这贱骨头天生下流。周嫂,总有一天你会的后悔的。”艾文
慈苦笑着说。
周三脸无人色,骤然地问道:“你………你到底是………是什么人?为………为何
在……在我的家中?”
“在下就是你们要找的王缙。”艾文慈冷冷地说。
周三如道五雷轰顶,好半晌神智清醒,撒腿便跑,冲向大门。
眼前人影乍现,艾文慈劈面拦住了,冷笑说:“你如果不要命,在下成全你。”
周三嫂拉住周三,急道:“官人,他不是逃奴,而是俞五爷要陷害的人。前五爷专做些
伤天害理的事,孽造得太多,会受到报应的。官人,一错不可再错,你得帮助他。”
周三不听,张口大叫:“诸位街坊……”
“砰”一声响,艾文慈一拳飞出,正中周三的左颊,力道不轻不置,周三怎吃得消?扭
身便倒。
“周三嫂,把他扶至房中歇息,把经过告诉他,在下看他是否还有人性,是否还自甘下
流和那些地痞流氓鬼混,看他愿不愿挺起胸膛做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告诉他,在下等他的答
复。”艾文慈声色俱厉地说。
周三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浑身都软了,含糊地叫:“你……
你………”
“你如果不知悔改,在下宰了你。看样子,你是准备不要命了,而你的妻子爱你甚深,
她当然不肯让在下杀你,那么,在下只好把你们两人全宰了,永除后患,”艾文慈阴森地
说。
“我……”
“像你这种人,活着不但浪费粮食;也是罪过,杀了你不啻造福云和县,也是一大功
德。”
“你………你想……”
“在下给你一次机会,冲着三嫂份上,给你一些时刻思量,看你有没有勇气改过自新重
新做人。俞五爷那畜生在何处落脚?”
“在……在东街的元和客栈内。”周三不假思索地答。
“好,你可以歇息了。在下到元和客栈走走,不管发生任何事,你切记不可提起在下暂
住尊府的消息。周三嫂,扶他进房,晚上我替他治周三嫂扶了挪不动双腿的周三,跌跌撞撞
入内去了。
艾文慈回到柴房,交代姑娘耐心等候,然后回到厅中,悄悄拉开大门,看巷内左有没有
人,急急闪身出门而去。
没有姑娘在旁,他毫无顾忌。俞五的人只有那天丽水客栈那几个打手认识他,云和的人
一无所知,他怕什么?大摇大摆先在各处转了一圈,熟悉地形预先选好退路,方至东街元和
栈探道了。
元和栈是当地货品最齐全的一家百货行,也是土产的收购栈,门面大,伙计多。可是街
道窄小,店内显得有点幽暗。
元和栈的主人与俞五交情不薄,在商业上往来密切。店中生意不错,买物的人川流不
息。但由于新年期间,所有的店铺,停止营业,必须过了正月十六方开门做生意。
他没看到俞五,在附近踏探一周,已打定了主意,折回周三家中,等候黄昏降临。
周三并不是天生践种,自暴自弃出于自卑的心理作祟。自己少读书、连自己的姓名也不
认识,却娶了个大户人家的书婢,心里面老是感到自卑,疑神疑鬼、终于走上了自暴自弃的
歧途,在本地混得了双头蛇的恶劣绰号,人人讨厌。
一个定了型的人,很难在短期间改变,必须经过严重的打击,而且这人必须本性不坏,
方能有所改变。艾文慈逼迫周三,用意是要这位浪子回头。周三先后两次死里逃生,体会到
生命的可贵。也体会到妻子对他的爱心,危机仍在,人必须替自己打算。终于,他不得不替
艾文慈守秘。不敢逞强向白额虎通风报信——他是白额虎手下的狗党。
…
旧雨楼 扫描,dst;xmwjw OCR 旧雨楼·云中岳《匣剑凝霜》——第三十四章 人去楼空
云中岳《匣剑凝霜》 第三十四章 人去楼空 由于天色已晚,艾文慈返回周家,未免忽略了四外的环境,未留意巷尾有两个可疑的
人。这两个人是周三的同党,本来是前来周家探望周三的伤势,发现周家有陌生人进入,不
由疑云大起,立即在附近监视。
山区中的小城,夜市为期甚暂,新年期间更是少人往来。距元宵佳节还有六七天,店门
的灯笼高挂,只有一些顽童在街上玩耍,艾文慈替周三治伤,然后呼吁章姑娘安心等候,出
门直奔东街。姑娘追问他为何外出,他拒绝说明。
他的打算是必须将俞五赶走,不然决难在此地找到向导。俞五既然坐镇云和,那么,沿
着龙泉大道遍布高手拦截,必是意料中事。
到达一十字街口,刚折入东街,突然心生警兆,暗叫不好。
街道宽不过两丈,首先便发觉两侧的门廊下,两名大汉隐身在廊柱后,有意无意地向他
偷视,像是伺鼠的猫。
接着,一群顽童从前面叫嚷着奔来,后面跟着四名大汉,皆佩了单刀大踏步迎面闯来,
目光全落在他身上。
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不想回头,但听脚步声便知有冲着他来的人。前面,元和栈的招
牌在门灯的照耀下,闪闪生光,朱漆金字甚为触目,相距只有五六间店面,门前站着两个店
伙打扮的人。
顽童呼啸而过,四个佩单刀的大汉到了。
两名走在前边的大汉左右一栏,一名大汉冷笑着说:“朋友,借一步说话。”
他定下神,笑问:“朋友,有事么?”他暗中已经戒备,一面说,一面留意四周。
“借一步说话。”
“小可有事,有何话说,何不就地赐示?”
“阁下贵姓?”
“姓李,行三,人都叫我李三,诸位是……”
“李兄是双头蛇周三哥的什么人?”
他心中一悚,以为是周三出卖了他,暗叫大事不妙,这时赶回,大概已来不及了,心中
一转忖道:“目下唯一可行的是擒贼擒王,或许还有希望”
打定了主意,他含笑问:“怪!周三哥没告诉你们么?”
“朋友,你在回避正题,答非所问。听你的口气,便知不是周三哥的朋友。”
“不是朋友便是亲,诸位是不是有意找麻烦?难道说,周三哥与诸位结有怨不成?”
“在下认为,击伤周三哥和另两位朋友的人,可能有你阁下。”
“周三哥被两个小花子击伤,你看在下像不像小花子?”
“换上破衣,便像个叫化子了,阁下,你击伤了周三哥,然后再到他家中胁迫他就范,
迫他由你摆布,对不对?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