匣剑凝霜
“当然你还不了解我的处境,我不能说。姑娘们找终身伴侣,仅是情与爱是不够的,她
必须获得温饱、安全、幸福。而我这些一无所有,有的只是艰难、困苦、凶险,灾祸永无穷
尽。男子汉爱一个人,他不会问自己能获得些什么,而是问自己有什么给自己所爱的人,给
的首先当然是清与爱,而更重要的是温饱、安全、与幸福,不然,便不是男子汉,而是个极
端自私残忍的小人了。”
绛玉双目红红地,幽幽地说:“那么,你不否认你对她不能忘情了。”
他扭转头,回避绛玉的目光,低声说:“她是个好姑娘,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哪你……”
“我一无所有……”
“所以要挥剑斩情丝?”
“就算是吧。”
久久,绛玉苦笑道:“我总算明白你不是个伪君子,不是个斩情灭性的人。能将真姓名
见告吗?”
“请恕我,不能。”
绛玉转身走到了门旁,突又转身幽幽地说:“山与山不会碰头,人与人总会见面。李
兄,日后如有困难,需要相助,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在江湖,我还有此实力,寄柬或传口
信,我接信必到。”
“谢谢你,小兄弟。”
“不要叫我兄弟。”
“咦!你……”
“在小括山俞家,你见过我的庐山真影。”
“什么?我……”
“我叫萧绛玉,江湖绰号叫隐红。”说完,出房而去。
艾文慈张口结舌,不住叫:“哎呀!我真该死,怎么没想到她是女孩子!”
这期间,他在生死线上挣扎,连同行同寝的章姑娘他也不在意男女之分,哪有闲工夫去
辨别两个小花子是不是女人?
申牌之中,天色不早,神剑秦泰领着岳家兄弟,一行十三人浑身热气蒸腾,踏入了东
口。四个时辰,他们赶了一百二十余里,还未减去在武澳事村查问半个时辰,确是脚程惊
人。
杜大人未牌方进午膳,膳后继续升堂问案,倍极辛劳,堪称公忠为国,勤政廉能。堂下
跪着悍贼花花太岁一群恶徒,杜大人脸色肃然,追问掳人投匪的口供。卫役突然出现在堂
口。将一封拜柬递给内面的公没。
公役将拜柬侧方呈上,拜柬上的具名写着:“上直卫虎责左卫飞骑尉岳珩云骑尉岳琳同
拜。”
飞骑尉是从五品,云骑尉六品,都比七品知县官高,但竟然用拜柬。
事态不寻常,显然有所求而来,别具用心。再说,京卫中的上直卫共有十二、虎贲左卫
是十二上直卫之一。上直卫便是所谓余军,余军不可能擅离京城,唯一例外的是十二卫之首
的锦衣卫,该卫的人方可以奉密旨出京查案。虎贲左卫的人出京,极为罕见。
杜大人一怔,亮声向下吩咐道:“本官升堂问案,公务在身,速请岳大人花厅小歇,本
官退堂往拜。”
片刻,差役又将话传上,大意是说:“岳大人有急事公务待商,务请在三堂一见。
杜大人毕竟不敢得罪京中来的大官,随即宣告退堂。堂上堂下一阵陷喝,杜大人离座进
入三堂。
三堂上,坐着岳家兄弟。堂侧,站着神剑秦泰。双方行礼完毕,岳琳取出了勘合、手
令、都督府的公文等等,开门见山地说:“请贵官先验证这些公文。本官有急事请教。”
杜大人验看毕,双手送过含笑道:“两位大人远道而来,下官末能远迎……”
岳珩接过公文,抢着说:“杜大人不必客气,听说大人昨天进剿七尺渡武溪亭村的贼
巢,一鼓而下,其中有几位破贼有功的村民,现下皆在大人卫中。那些人中有一位李三,极
似督府发下的公文上所要缉拿的大盗艾文慈,特请大人协助,领本官缉拿此人归案。”
“不错,有这么一个人,他受伤不轻,两位大人……”
“他住在何处?”岳琳抢着问。
“在后卫养伤,下官这就派人……”
“本官带有从人,不劳大人派人,请大人领本宫前往便可。”
“这……”
“大人是否有所不便?”
“他受伤甚重,两位大人何必费心亲自……”
“这人武艺高强,即使受伤,亦不可轻视,本官必须亲自擒他。”
杜大人略一迟疑,伸手肃客道:“好,两位大人请随下官前往。”
从岳珩兄弟两人的兴奋神色中,可知他俩对杜大人的表示合作极感快慰。来自京师的大
员,偏远地区三等贫脊县的地方官,怎敢不合作巴结?
病室前面有一座相当宽敞的院子,刚踏入院中,病房前突然跃来两个小花子,劈面拦
住。绛玉佩了剑,不客气地叱道:“止步,不许前来打扰病人。”
杜大人跨前一步,拱拱手笑道:“萧壮士,这几位大人来自京师,奉命前来查案。并专
谈前来探问李壮士的伤势,不可无礼。”
绛玉清澈的大眼一翻,摇头道:“不行,李大哥伤势沉重,目下仍在昏迷中,除了大人
之外概不接见。”
杜大人正待分说,岳琳摇手相阻,举步上前含笑拱手道:“两位小兄弟想必是破贼英雄
中的萧绛玉昆仲了,失敬失敬。”
绛玉淡淡一笑,和气地说:“不敢当。不是草民斗胆相阻,而是李大哥伤势沉重,险期
未过确是不便打扰,以免令其受惊,大人宽恕。”
“下官来自京师,听说李壮士协助官兵攻破贼巢,功在国家,故而前来致慰问之意,并
察看伤势以便调治,不至于打扰伤者,两位但请放心。”
“怪!怎么没听说过京城中有人来?”绛玉自语,其实声音不小,接着又道:“京师派
人到偏远的浙南来,大有可疑。哼!你仍可能是冉贼的余党;胆大包天侵入县卫,挟壮大人
假冒京官意在置李大哥于死地,为悍贼报仇是吗?阁下,你打错主意了,放了杜大人,在下
不为已甚。”
一面说,一面拔剑出鞘。
小秋向左移,亮剑列阵。
杜大人赶忙摇手叫:“萧壮士,使不得,他们确是京师来查案的大人奉有朱都督与锦衣
卫提督钱大人与及东厂提督张大人手今,不是贼人,这位是骑尉岳大人岳琳。”
绛玉好了两人一眼,冷笑道:“那几位狗官,不是改姓朱的江彬、钱干、张锐三个混蛋
吗?狗官们差来的人,还会有好东西?”
“住口!你好大的狗胆。”后面的神剑秦泰抢出沉喝。
绛玉冷冷一笑,收剑轻蔑地说:“再神气也是国贼狗腿子,在下不和你们计较。”说完
转身便走。
“站住!你小辈好狂,何人调教出来的招祸弟子,说!”岳琳也忽不可遏地问。
绛玉转身冷笑,一字一句傲然地说:“出身武当门下,太和山提点真人辖下,高土玄吴
仙师的俗家侄孙。飞骑尉前程不小,三国贼权倾天下。但吓不倒行侠天下的武当门人。”说
完,扭头便走。
道教将受朝廷管辖的道官分为两等,称全真,正一,皆受道录司管辖,但道录司的四等
官阶中,首阶左善也有善世(四阶是善四,阐教,讲经,觉义,各分左右,左右各一格阶只
有正六品,但龙虎山的正一真人,竟高至正二品。龙虎山是道中官阶最高人的,原称天师,
本朝初改称真人,直至目前。后来僧道的封号甚滥,在全真、正一之外,真人、高士等等。
官阶有封至太常卿、礼部尚书、官保、伯爵等等,滥至天下大乱。
太和山朝廷派有提点,也是正一真人。玄吴是武当元老,曾获封高上,来头不小,武当
门人遍天下,飞骑尉出京查案,不怕得罪地方一品大员,可不能不顾忌武当弟子的武林威望
与江湖势力。
所有的人皆不敢乱摆官架子发威,眼睁睁目送两人昂然而去。
岳琳到底见过世面,沉着地抢入房中。
床上,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手脚包了染满血污的伤布,气息奄奄,脸色败灰。
岳琳仔细端详片刻,失望地向杜大人问:“大人,是这人吗?”
壮大人点点头,叹口气说:“回禀大人,是的,他就是李三,伤得太重,三五个月不知
是否能复原,可惜。”
“还有一个云松呢?”岳琳希望未绝地问。
“在后房,大人请随下官来。”
半个时辰之后,街背的龙泉客栈中神剑秦泰向岳家兄弟说:“两位贤侄,此事可疑,愚
叔得查个水落石出。”
岳琳苦笑,无可奈何地说:“见过李三的人不多,张巡捕和不多几名兵勇,一口咬定那
人就是从武溪亭村抬回来的李三,杜知县更是力证其实,咱们找不出反证,怎能揭发他们的
掉包罪证呢?”
“愚叔要在两个武当小辈身上着手,咱们分头封锁通向各地的要道,谅那艾贼也插翅难
飞。等会儿咱们探县卫,盯住那两个武当小辈,他们会露出破绽的。愚叔先走一步,去探
道,你们等候我的消息。”
龙泉客栈通向县后街有一条小巷,神剑悄然从小巷岔出,到了一处转角,冷不防一颗飞
石从暗影飞出,“噗!”一声正中后心,老江湖向前一仆,人事不省。
屋檐下跃出老道三绝剑,从神剑身上搜出日精剑,冷笑道:“螳螂捕蝉,不知黄雀在
后。阁下,我知道你会来的,你这个老江湖老孤狸,不出贫道所料。呵呵!谢谢。”说完,
得意洋洋地一溜烟走了。
激愤羞怒交加的神剑与岳家兄弟,在备要道上苦守半月,艾文慈的音讯全无。
两个小花子在城中走动,成为龙泉地方人士的佳宾,大摇大摆出游,游综所及,皆受到
英雄式的欢迎。她们逗留至月初,方启程南下飘然而去。
尚云松在龙泉呆不住,伤好后重返杭州去了。尚氏母子也不愿在龙泉落籍,带了一批珍
贵的礼物与及龙泉地方人士的人情温暖,秘密迁赴杭州去了。
至于杜大人,他依然精明干练,耿介清廉,地方人士以有这好官而自傲。
章姑娘得到了抄自俞五的部份财物,安居在胡家。她的香闺内,挂了一幅艾文慈的像,
上款写着:“大哥肖像”。横披是:“恩同再造,义薄云天。”每天,她在像前点上一柱好
香,喃喃地含泪祷告:“大哥,上苍保佑你保佑你平安,保佑你健康。大哥,来看我啊!别
忘了哪!”
两个小花子萧绛玉主婢走后,岳家兄弟跟踪至鸦春隘,进入福建浦域县境,方失望而
回。众人再查了半个月,方死了这条心。
假李三伤势略有起色,但仍然起不了床,精神委顿,脸色不正常,距复原之期遥之又
遥,损耗过巨,连说话也感到艰难。
龙泉客栈中,众人商讨此行得失,重谢了程三爷弟兄五人,打发他们返乡。送走了程
三,八人在房中计议。
神剑老脸无光,愤愤地说:“咱们也白跑了一趟,得不偿失。依我看来,姓艾的定是在
府城救章姑娘的人,而不是这一位杀冉峰的李三。暗算愚叔劫定小剑的人,八成儿是艾文慈
所为,与两个武当小辈无关,那晚两个小花子根本没离开县卫。
“依秦叔之见……”岳琳懊丧地问。
“假定艾贼不敢见官,找人冒名顶替,他自己却该暗中跟来龙泉看风色,乘机夺回遗失
的小剑了……”
“那……他怎知刻在秦叔身上?会不会是夺剑另有其人,无意中击倒秦叔,顺手牵羊将
剑弄走了?”岳珩抢着发表意见。
神剑秦泰不以为然,这老狐狸不明不白地被人暗中击倒,夺走了发横财得来的小宝剑,
阴沟里翻船,无头公案无从查起,心里面的难过自不必说,脸上更不光彩,一肚子愤火羞焰
无从发泄,气得几乎吐血,这一跟斗裁大了,怎肯干休?既没有发泄的对象,他满腔怒火全
烧在那从未谋面的艾文慈头上啦!冷笑一声道:“说不定那小狗已找到了赵成,咱们放了赵
成乃是一大失策,姓赵的贪生怕死,还能不吐实?如果是赵成弄的手脚,咱们将他三兄弟毙
一伤一,他岂肯夺回剑了事?不戳我百十刀才怪。以艾小狗的行事看来,此事极为明显,过
去这小狗不是一而再放过琳贤侄吗?”
“但……唉!不管是不是他,反正咱们已将人追丢了,白跑了一趟,一无所获。目下无
从查起,要获取他的行综,得花很多工夫了。”岳琳懊丧地说。
“依愚叔之见,他逃不出咱们的掌心。”神剑阴森森地说。
“秦叔有何高见,有把握吗?”
“当然有,像你们这种捕风捉影般的追踪,恐怕追上十年也是枉然。”
“这……”
“愚叔定有妙计,要他自投罗网。”
“真的?”岳琳惊喜地问,又接着摇头苦笑道:“这家伙像头狡狐,不会上当的。”
“狡狐也有落陷日,他会自投罗网的。”神剑极为自信地说,似乎胸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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