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
寇仲背後的跋锋寒轻轻道:“我猜错了!四座高楼上的箭手该非铁勒的『铁箭卫』,而
是曾受毕玄亲自指点的突厥高手。”
寇仲登时色变,沉声问道:“有多少个?”
这次随拓跋玉师兄妹到中原来的,尚有由毕玄亲手训练出来的“十八骠骑”,精於群战
围攻之术,人人悍勇无伦。所以即使以跋锋寒的强横,遇上他们亦只有落荒而逃的一法。
不过屡次交战後,十八镖骑被跋锋寒杀伤了部份人,故寇仲才有此一问。
跋锋寒苦笑道:“该是十二名箭手,而非是四个。”
寇仲虎躯一颤,这才明白为何有信心不怕他们溜掉。
只要其他箭手像刚才发箭那四人般厉害,他们跃飞空中时,只会成了猎手箭下的肥雁
儿,禁不住後悔跑到天津桥上来。
这是个精心布下的陷阱。
从他们的角度往上望,是瞧不到楼顶的情况。而敌人则可对他们一览无遗,优劣之势,
不言可知。
何况左右桥栏外,尚有两艘看来不会有甚麽好路数的大船。
跋锋寒续道:“为何他们还似在拖延时间呢?”
寇仲再度色变,隐隐感到眼前局面,绝不像表面仅是仇杀般单纯。
两旁灯火突然齐亮,原本黯无灯光的两艘大船,船首处同时燃了十多个灯笼。
两人一瞥下,都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知道今次除非神明显灵,又或宁道奇、师妃暄等联
手来救,否则休想有命离开。
左右两艘大船开始离开堤岸,移往河心,与南北桥头的拓跋玉师兄妹及,四座高楼的十
二名骠骑杀手,形成一个以他们为中心的天罗地网。
***徐子陵此时潜至天津桥西洛堤近处,瞧着岸边的十多名壮汉把大船以缆索扯往河
心固定。
他这“局外人”对形势的把握要比寇仲和跋锋寒更清楚。心知敌人所有布置,均在防止
他们借洛水遁走。
那亦是唯一的逃命捷径。
想到这里,他再不犹豫,滑进河水里去。
***左右两船的望台上,或坐或站各有十多人,无不像看耍猴戏的冷冷瞪着被灯火照
得纤毫毕露的跋锋寒和寇仲。
船首除了持灯笼的大汉外,尚各有十多名弯弓搭箭的劲装大汉,摆出一副绝不容他们逃
走的格局。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加上高楼上的突厥神射手,怕仍奈何不了跋寇两人。
可是假若在与高手如等交战的情况下,他们若想突围离开,则这分处四方高处和河中左
右两边的箭手,将会对他们构成致命的威胁。
仅的两条逃路分别是南北桥头,任凭选择。
“笃”!
西方大船望台传来一下杖子触地的闷响,人人耳鼓嗡鸣。
被誉为独孤阀的第一高手尤楚红,安然坐在望台上太师之内,眼帘内的两道精光,越过
六丈许的河面,落在桥上两人处。右手碧玉杖柱地,发出一阵难听而带着浓重喉音的枭笑,
先乾咳一声,才以她沙哑的声线冷喝道:“小霸到那里去了?是否你两人对他做了什麽手
脚?”
她身後高矮男女站了十多人,最抢眼自是美丽的独孤凤,其他寇仲认得的只有独孤策,
人人衣饰华丽讲究,看来都该是独孤阀本系的高手。
只是他们,便足够收拾两人有馀。
与独孤阀遥遥相对的另一艘船上,则是以突利为首的突厥人,人数不过十人。可是人人
眼神如电,显然都是高手,却没有一个是女的。芭黛儿当然不在其中。
自拓跋玉和淳于薇现身後。他们早猜到不会少了“龙卷风”突利的份儿。
他随来的手下中有两个是寇仲认识的,就是“双枪将”颜里回和“悍狮”慕铁雄。此二
人当年与李密和祖君彦合谋,掳去翟娇,再在荒村布局暗算翟让,种下其後翟让惨遭杀身的
大祸。
这时突利眼中射出欣悦的神色,哈哈笑道:“老夫人何须担心,只要擒下这两个小子,
要他们叩头喊娘的也只是一句话便可办到。”
桥上的寇仲倒抽一口凉气,向身後的跋锋寒低声道:“看来这就是伏骞那小子所指的铁
勒人的阴谋了。”
话犹未已,那方衣袂声响,四个人疾掠而来,带头的赫然是“飞鹰”曲傲,後面跟着的
是他叁个徒弟长叔谋、花翎子和庚哥呼儿。
四人来到身後立定,冷然不语,一副吃定了他们的神态。
无论空中、地面、河上所有逃路均被封闭,形成一个插翼难飞的天罗地网。
两人这时才醒觉,这代表四股强大势力的敌人,早有联手对付他们叁人的秘密协议,而
救回傅君瑜只是引发出眼前局面的导火线。
自离开任恩那秘巢後,他们的行便落在敌人的线眼监视下。当知他们朝天津桥走来後,
便调集各方人马,决定在这四通八达的交通要点截击他们。
现在终於把他们迫得陷身在绝境内,除了力战至死外,再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此实他们始料所不及。
凄迷的美目射出复杂的神色,幽幽叹道:“这里再没有奴家的事了,诸位前辈高明看着
办吧!奴家尚有要事须处理呢。”
突利施礼道:“小姐请便,有机会,希望能与小姐多点亲近。”
只看他神情,便知他深为美色所动。
事实上在场所有男人,无不为她现出迷醉的表情。
深深瞧了跋锋寒和寇仲一眼,再叹道:“跋兄寇兄珍重!”
一闪不见。
两人虽想到她是要去追击徐子陵,可是自身难保,只能眼睁睁任她离去。
曲傲踏前叁步,来到刚才的位置,撩起长袍的下摆,扎到腰带去,仰天长笑道:“冤有
头,债有主,今天就让我曲傲来清雪杀子之恨。寇仲,让老夫看看你除了逃跑外,尚有甚麽
本领。”
寇仲从跋锋寒身後转出来,一拍背上的井中月,大笑道:“曲老头果然有种,只不知如
若你单打独斗不敌本人时,其他人会否出手相援?”
右方的突利哑然失笑道:“果然是无知之徒,死到临头仍敢口出狂言,曲大师请立即出
手,待本人看看他的刀是否像他的口那麽硬。”
只这几句话,便可看出突利极工心计。因为若任由曲傲自己回答,碍於他的身份地位,
怎都不能让人插手。那时一个不好,只要寇仲能来个两败俱伤,别人要出手干预和相帮就有
问题。
但突利这番话,既顾及曲傲的面子,又堵塞了寇仲的说话,拿得恰到好处。
长叔谋在曲傲身後得意笑道:“寇兄是真糊涂抑是假糊涂,今次岂同一般依足江湖陈规
的决斗。两位仁兄乃人人得而诛之的奸徒,对你们何用甚麽礼数规矩。”
他虽是含笑说出,但谁都听出他对两人怨恨之深,倾尽叁江五湖之水都洗涤不清。
寇仲然一笑,先瞥了脸容冷硬有如岩石的跋锋寒一眼,再环视把他们围得水不漏的众多
强敌,最後目光落在曲傲身上,讶道:“曲大师不是约了那位髯小子在子时比武吗?现在是
甚麽时候?不要为此因伤或因死延期,使不知情的人又会以为曲大师怯战了!”
包括尤楚红在内,无不对寇仲的胆色暗暗佩服。换了是别人,在这种成了众矢之的,明
知必难幸免的情况下,谁能学得他般不但仍从容自若,还口角生风,一派洋洋自得之状?曲
傲终是宗师级人物,际此决战关头,丝毫不因对方的冷嘲热讽动气,悠然逼前,微笑道:
“收拾你这小子要费半个时辰吗?动手吧!”
凌厉的气势,立时涌迫而出。
寇仲脊骨微俯,双目射出熠熠奇光,凝注在曲傲身上,像一头豹子般瞧着猎物的接近。
天上星月争辉,桥下洛水淌流,在这本是美丽明秀的晴夜,横跨洛水接通东都南北的天
津桥上,却是战云厚布。
战火一触即发。
***徐子陵贴着河床,潜至独孤阀座驾船的船底下,心中犹豫。
像尤楚红和独孤凤那种级数的高手,他只要用力在船底凿一下,说不定都惹起对方的警
觉,何况是要在船底弄出一个破洞来。
不过却非全无办法。
他伸出双掌,按在船底处,气海不住积蓄真气。
心底下亦不由有点紧张,虽然真气掌劲很多时被形容为比刀刃还锋利,但是否真如刀刃
般能起切割的作用,尤其对象是坚实的船体,则仍是未知之数。
经过这些年来的钻研、遇合和修练,他对体内真气已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强弱、快
缓,至乎吐劲的方式,螺转的方向,都能随意而为,挥自如。
但却从未想过控制真气发出的刚柔锋利状态。
在与人对敌时,他可凭藉指尖、拳头、手掌的组合变化,针对情况而施用,但仍没有试
过把真劲以另一种形态发出。
以他目下的修为,当然可以硬生生在船底震破一个巨洞,又或以掌尖插穿船底,但这样
必然瞒不过船上的顶尖高手。那时戏法就不灵验。
此时体内已蓄满爆炸性的能量,徐子陵猛一咬牙,螺旋劲发。
本是偏於阳刚迅疾的劲气,变得既阴柔又沉缓,从双掌吐出,劲力覆盖以双掌为核心的
方圆近六尺的舱底。
核心的部份竟然应掌凹了下去,却没有发出破穿碎裂之声。
徐子陵也料想不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往凹陷的部份戳去。
手指直没入木,便若插进面粉团里的样子。
徐子陵自己都吓了一跳,想不到内劲可厉害至此。
收回手指,留下一个指形深洞,可是由於船身颇厚,故尚未洞穿。
他正要加点手脚,却发觉凹陷处的木粉一层层的溶下来。
心中叫妙时,突生警兆。
暗涌阵阵传来,显示河水内正有某种人为的活动在进行中。
徐子陵心中凛然。
难道自己如此小心,仍瞒不过敌人吗?***寇仲虽摆出打硬仗的格局,口上却嘴皮子
微张的低声向左後旁靠栏而立的跋锋寒问道:“那一方?”
跋锋寒当然明白他意思,但只能以苦笑回报。
敌势实在太强了,唯一方法就是突围逃走,但选取那一方逃走,却是最难决定的问题。
表面看来,自以拓跋玉师兄妹把守的南桥头实力最为薄弱,但也可能是个陷阱。
跋锋寒望往其中一座高楼,隐见人影缩闪,沉声答道:“洛水!”
寇仲点头表示同意,“锵”的一声掣出井中月,朝迫至叁丈近处的曲傲迎去。
跋锋寒适於此时冷喝道:“曲傲你何时成了突厥人的鹰犬?”
以曲傲的老练,也为这句尖刻之极的话略一错愕,气势登时减弱两分。要知突厥势大,
铁勒势弱,所以铁勒人臣服於突厥,乃合情合理的事。正因跋锋寒这句话勾起了曲傲在这方
面的联想,才有气势被削的情况出现。
不待任何人有机会回答,跋锋寒後发先至,越过寇仲,斩玄剑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曲傲劈
去。
四周怒叱声起,众敌纷纷赶来援手,跋锋寒只耍了一记手段,便改变了整个形势。
愈乱他们便愈有逃生的机会。
***眼前的情景,看得徐子陵头皮发麻,暗叫侥幸。
原来敌人正把两张满是倒的大网,在天津桥左右下方的河水上,在水面下半尺许处浮
张,如若寇仲和跋锋寒往河水跳下去,不给生擒活捉才是怪事。
徐子陵知事不宜迟,由河底往盖河入网潜过去。
第四章 叁人同心
曲傲曾与跋锋寒数度交手,自以为对他的底子摸得一清二楚,怎会怕他,冷哼一声,两
手箕张,分别向跋锋寒和寇仲抓去,一出手就是看家本领鹰变十叁式的招数,务要制敌死
命。
他一对掌爪随着迅疾步法,封挡了对手所有可能进攻的路线,又擅於夺取敌人兵器,确
是非常厉害。
当他把十叁式发挥至极限时,他的双手便像进出於虚无和现实之间,时现时隐,如虚似
幻,教人防不胜防。
当日跋锋寒便是因此差点在他爪下送命,所以故意在动手前,设法以言语削弱其气势。
接着就是要凭藉因和氏璧而来的突破,打击他的信心。
像曲傲这种宗师级的人物,无论如何退步,总有千锤百炼深厚得难以动摇的根底。要胜
他谈何容易,想杀他更是近乎不可能。所以若要达到挫折他的目的,就必须有出人意表的惊
天手段,不但讲功夫,亦要讲心法、智计、战略,作多方面的配合。
跋锋寒冲前,寇仲却抽身後退,避过曲傲的爪风,跃上桥栏,登时箭声嗤嗤,独孤阀那
边船上的十五名箭手射出一片箭网,假设他想跳河逃走,首先便要设法不变成刺。
而寇仲这纯属刺探性质。
他自问有能力可尽挡由船上射来的箭矢,却没有把握在落河的空间距离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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