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
“我做过甚麽害苦翠儿的事情呢?”
翠儿几乎是咬着他耳朵道:“昨晚明明说好让清菊、清莲和清萍来陪你们的嘛,你又私
自溜走,人家差点要给怨死了。”
翠儿的软语纠缠,四周的鞭炮声和喧闹声,辉煌炫目的灯火,王世充与荣凤祥的寒暄,
可风对徐子陵的探问,如临大敌的近卫更提醒他即将会来临的刺杀,所有这种种正在进行着
的事像小溪汇聚成河般涌进寇仲的意识里,令他生出极端奇异的感觉。
那便像在一个永远不会醒过来的梦境中,吵闹的顶点反令人只看到动作而听不到声音。
且不知是否由於多天的期待,眼前一切有种似曾经历过诡异得令人毛发悚然的感觉。
一切都放缓放慢,当他瞧着可风靠近徐子陵,以他一贯慈和长者的姿态开口之际,他竟
可清楚把握到两人对答时两的嗡动至乎身体肌肉所有最细微的变化动作。
接着是欧阳希夷为徐子陵解围,然後王世充和荣凤祥在婢仆和近卫簇拥下,并肩朝大门
走去,宾客纷纷让路。
翠儿的声音似从万水千山的遥远处传来,萦绕回旋耳内。
“你说哩!该怎样赔偿人家!”
步过身旁的龟兹美女玲珑娇狠狠盯他一眼,对他投以隐含嗔怪的目光。
寇仲倏地回复过来,敷衍道:“过两天小弟空些时,便到曼清院来赔偿你们好了。”
心中却是无比的震。
经过多日来的连番恶斗锻练,他终於在武技上作出突破,踏足更上一层楼的境界。
接着便从翠儿热情如火的纠缠下轻柔地脱身出来,追在王玄应和王玄恕两人身後,进入
鼓乐喧天的大堂去。
***荣凤祥不负洛阳首富之名,只是由叁进组成的主宅便尽显奢华富贵的能事。
前堂不仅面积大,空间高,装饰华丽,其气势更比得上宫内的殿宇。中央六根沥粉蟋龙
金柱直上屋顶,天花布满纹雕,中央的藻井是二龙争珠立体浮雕。其他家具、挂饰均非常讲
究。
此时堂内摆设了近二十桌酒席,又聚了百多名宾客,仍没有予人挤迫的感觉。
随王世充进来的近卫只有八个人,其他都留在门外。纵是如此,加上寇仲等人,这一行
仍是声势浩大实力雄厚。
一个是洛阳掌权的政客,一个是首富兼寿星公,所过处自是颂祝之声阵阵响起。
在王世充和荣凤祥的领头下,他们没有停留的穿堂越廊,直抵只接待最重要贵宾的後
堂。
与前堂同样宽敞的空间,只设十席,其中四席居中,六席平均靠边分布两旁,突显出堂
中四席的尊贵位置。
能被安排到内堂的宾客若非是洛阳最有头脸的人物,就是像李世民、突利那类身份尊贵
的外来客人,不够斤两的只能在其他两堂参宴。
寇仲环目一扫,首先入目的是装扮得像彩雀般眩人眼目的董淑妮,正与另一姿色与她难
分轩轻却别具一格的美丽少女,在一群七、八个贵介公子簇拥下言笑甚欢。
此女当然是与董淑妮并称“洛阳双艳”的荣姣姣,确是天生丽质,美貌诱人。顾盼间双
目艳光流转,夺魄勾魂,以是脉脉含情,又若含羞答答。举止更是娇巧伶俐,仪态万千。比
董淑妮要高出少许,亭亭玉立,冰肌雪肤,谁能不神为之夺。
董淑妮只瞥了他们一眼,便撅撅小嘴,摆出不屑神态,再不看他们。像由於寇仲的缘
故,连王世充都恼在一块儿。
反是荣姣姣的妙目在寇仲身上打了几个转,才抿嘴浅笑,垂下螓首,使寇仲的心跳亦为
她动人的神态加速了少许。
入门处的左方有一队十八人的女妓,均头梳低螺髻,窄袖上衣,束衣裙,披巾,分叁排
站立演奏。
从箜篌、琵琶、横笛、腰鼓、贝等传送出回响全场的欢乐悠扬音韵。
在席间的空地处聚着十多组人,认识的有突利、李世民、王薄、伏骞等和他们的手下亲
信。
宋鲁也来了,正与王薄和七、八个人在谈笑。却不见宋玉致,不知是否为了避开寇仲,
故不来参宴。
步入後堂,众卫首先散往一旁,只由欧阳希夷、可风、陈长林和徐子陵陪在王世充之
侧,在荣凤祥引领下与众宾客逐一招呼。
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寇仲在瞧着王玄应两兄弟挤到董淑妮、荣姣姣那组人趁热闹时,身
边只剩下玲珑娇一人。
玲珑娇目注徐子陵潇的背影,沉声道:“此人是个一等一的高手,夷公从何处把他请出
来的。为何事前完全没听提起?”
寇仲为了迁就她娇巧玲珑的身段,俯头凑在她耳边道:“他是我的兄弟徐子陵乔扮的,
这是一厉害的棋子,迟些姑娘自会明白。”
或者是因寇仲的坦白和毫不隐瞒,使玲珑娇出奇地没有挪开,反迎住他的目光道:“这
麽重要的事,为何要瞒着我们?”
寇仲一边在近距离饱餐秀色,一边道:“因为我们怀疑尚书大人身边中有人是内鬼,姑
娘明白吗?”
玲珑娇露出震动的神色,然後垂下头轻轻道:“你敢肯定我不是内奸吗?”
寇仲柔声道:“当然肯定,姑娘秀外慧中,旷达豪迈,是那种绝不会干卑鄙勾当的
人。”
玲珑娇俏脸微红,以蚊蚋般的低声道:“我开始有点喜欢你哩!假若你能少去点曼清
院,我曾对你更有好感。”
言罢横他一眼,才朝王世充走去。
第十一章 荣府寿宴
徐子陵跟陈长林隔远站开,只留意王世充四周的变化。他虽然没可能改变高度,但头上
却刻意地扎上红色的武士巾,身上的武士服亦使他看来臃肿些。除非是有心人,否则该看不
出破绽,尤其是各方均以为他早离城去了。
不过要待到李世民和突利过来和王世充应对时,他才能放下心来,因为连随在李世民身
旁的李靖亦只看了他一眼便没再留意他。
他没有注意他们在说甚麽,更不担心沈落雁会於此时发动攻击。郎奉负责在所有通往荣
府道路上设置关卡哨站,若敌人大举来攻,只会遭到迎头痛击。
由於可风的情报,沈落雁定会将计就计,於王世充返回皇城的途中才进行刺杀,所以在
宴会场地时反是最安全的。
聊不上几句後,这群掌握万民生死的政治军事家和钜富,便叁句不离本行地谈起货币的
问题,可见此实有关天下民生经济的首要之务。
只听有人道:“现在人人私铸,以代替旧朝五铢钱,但新币质劣,逐形成米、布等日用
品价格大涨,令人束手无策。”
王世充道:“若是出自官炉的钱币,品质上绝没有问题;问题是出在民间的私炉钱上,
这些劣钱连钱上的字样都模糊不清,简直只得一个轮廓。”
李世民旁的长孙无忌叹道:“官炉钱却产生另外的问题,自汉以来,金银铜铁铅汞等矿
产,已渐归官营。但旧朝为了保证有足够的铢钱流通市面,同时更要保持质素,故必须大量
开矿。杨广便曾在武陵等十二个县内开辟二十多个金场,役民达六十万,死伤无数,却只采
得五十多两黄金,废地百里。采矿之官,变成戕民之贼,未见其利,先见其害。”
徐子陵听得眉头大皱,他可以肯定寇仲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只有像王世充、李世民这
类长期管政治民的人才会思索到这方面的问题。这长孙无忌不负智士之名,说出来的话发人
深省。
他同时留意到突利亦非常用心聆听,脑际灵光一闪,顿时体会到突厥人为何只通过由他
控制下的中士人来进行侵略,因为要治理这麽广阔的一片土地,实非以游牧起家的民族所能
胜任。所以突厥人一方面掠夺中原的财物子女,另一方面则支持有作为的义军。
李世民插入道:“现在的所谓新币,不外是把旧朝的五铢钱熔掉改铸;而民间的劣币,
则是於在熔掉的五铢钱内加上其他铁质杂物,於是一文钱可化为几文钱,在有利可图下,更
禁之不绝。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天下重归一统,通过一个强大有力的中央,杜绝此风。像
现今的情况,谁都一筹莫展。”
徐子陵听得心中佩服,若非寇仲是自己兄弟,在任他拣选一人的情况下,怕亦只有选择
李世民作为未来治理万民的君主。
这想法使他感到很不舒服。
李寇两人无论谁胜谁负,另一方都只有被杀命运,此事该如何了局?***寇仲还想调
侃这一向对他冷若冰霜的龟兹美女几句,岂知她已翩然去了。伏骞、邢漠飞和两名吐谷浑美
女则朝他迎来,却不知玲珑娇的离开是否为了避开他们。
在伏骞引见下,才知两女较高的芳名莉安,另一叫花娜。都是充满异国风情,更带点中
土美女罕有的野性和大胆,瞧寇仲时比他看她们的眼光更要肆无忌惮。
尤其是花娜,波浪形的栗色秀发就那麽自然写意的披在肩上,粉红色的香,棕色的美
眸,眼角朝上斜倾,配着高隆的颧骨,如丝细眉,温软而富弹性的肌肤,加上眉宇间诱人的
风情,愈看便愈有味道,实不逊色於沈落雁、宋玉致那级数的美女。
寇仲不知两女和伏骞究竟是甚麽关系,避开了两女充满挑逗性的目光,向伏骞笑道:
“今晚以乎不宜动手呢!”
伏骞目扫全场,最後凝定在李世民、突利、王世充、荣凤祥那组人处,随口应道:“要
动手甚麽地方都可以动手,荣老板该亦不会介意。不过我尚是初次参加你们汉人的盛宴,不
想破坏现在那和平热闹的气氛。”
寇仲感到他这漫不经意的几句话,似乎另有暗示,语含玄机,笑道:“所以若在擂台之
上,又或战火连绵之地,王子就可大展所长了。对吗?”
伏骞微微一笑,岔开道:“李世民旁那个正瞧着你的人是何方神圣?”
寇仲一看苦笑道:“这人叫李靖,乃红拂女的夫婿。”
伏骞点头道:“此人确是非凡,难怪可入红拂女的慧眼,红拂女为何没有来呢?”花娜
娇笑道:“王子何『勃』直『则』问他呢?奴家猜他要过来了!”
她的语音不纯,“不”骸案健惫两字说成「勃」和「则」,但却别有种逗人的味儿。
李靖果然缓缓朝他们走来,步履稳定有力,自有一股逼人而来之势。
伏骞赞叹道:“此人可作将相之才。”
寇仲愕然道:“王子只凭看看便知道吗?那李世民又如何?”
伏骞淡淡道:“我最擅观人於微之术。他见我们在谈论他,不但没有丝毫不安之状,反
主动来会,兼且步伐间信心十足,可知乃是果敢有为之士,非是平凡之辈。”
邢漠飞插入道:“李世民肯重用的人,该不会差到那里去。”
此时李靖来到五人前,施礼道:“李靖见过伏骞王子。”
接着望向寇仲道:“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伏骞哈哈笑道:“李兄可否先答本人一个问题呢?”
李靖目不斜视的迎上伏骞锐如利箭的眼神,从容道:“王子请赐问。”
伏骞仰天长笑,登时吸引了大堂内所有人的注意,才朗声道:“贵主若幸得天下,会否
似杨广的好大喜功,向西域炫耀示威,扩展国土?”
厅内立时肃静,连侍候众客的婢仆都停止走动,只馀乐音悠悠,可见这几句话的镇慑
力。
寇仲暗叫厉害,即使突利、王世充也要侧耳恭聆,看看李靖如何回答。
这问题本该由李世民亲自回答最妥当。但问题是李世民并非太子,若抢着回答,就摆明
他要与乃兄李建成争夺皇位的继承权。
而且这更牵涉到李世民的抱负,李靖答与不答,都同样不妥当,若言词闪缩的话,只会
令伏骞瞧不起他。
伏骞终出招试探。
李靖从容一笑道:“不论谁得天下,也该明白汉胡之别,是在於地域习惯风土之殊,其
情实一也。人主者只患德泽不加,而不必猜忌异类;盖德泽洽,则四夷可使成一家,猜忌
多,骨肉也不免为仇雠。伏王子以为然否?”
这番话连消带打,众人都听得由衷赞许。
伏骞再发出一阵笑声,连叫了叁声“好”,才压下声音向李寇两人欣然道!案两位请自
便!”
***寇仲与李靖绕过酒席,从侧门离厅,来到靠厅而的游廊石栏处。
今早的大雨虽停了,但天气仍未好转,星月无光。栏外是个堆有假石山的鱼池,池旁遍
植牡丹花,却因大雨而残落,花瓣浮在池面,随水飘。
李靖沉声道:“小陵昨夜出城到了那里去?”
寇仲很想讽刺他是否派了人十二个时辰的监视着城门出入口,但念起终曾做过兄弟,按
下性子道:“他因急事去了找朋友。”
李靖叹了一口气道:“唉!为何竟会弄至如此难以收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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