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
***寇仲和徐子陵回复本来脸目,策马出城,沿洛河朝浮桥的方向缓行。
日正西沉,对岸营地灯火点点,炊烟四起,表面虽似宁静和平,但内里却蕴含山雨欲来
前把人压得透不过气来的感觉。
寇仲笑语道:“阴癸派似乎忽然消声匿迹,不知是否想坐山观虎斗呢?”
徐子陵深吸一口带河水气味的清新空气,纵目遥望对岸远处林木苍郁,叠翠层峦的峻岭
丛山。
洛水过了偃师的河段,下游曲折迂回,青山连绵,岸旁树木蔚然深秀,山花怒绽,叁十
多艘泊岸的战船彷如图画中的点缀物。
寇仲又道:“很久没有听过秦叔宝的消息,不知他仍否为李密效力,不要一个错手把他
也杀了。”
徐子陵终於有了反应,道:“沈落雁很清楚秦叔宝是个怎样的人,更知道他和我们的关
系,所以绝不会让他参与这场战役,仲少大可放心。”
两人来至浮桥处,勒马停下,让一队五十多辆的骡车渡桥。
由於浮桥有一定的负重限制,故每次只能让一辆骡车通过。
浮桥的两边均设高超达十丈的望台,上有哨兵箭手站岗,以监察戒备。
寇仲低声道:“若李密按兵不动,又不派人来烧粮仓,我们索性只留五千人在偃师,其
他人悉数分水陆两路往攻洛口,趁洛口兵力薄弱,我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夺城;然後再
从容返回偃师,拖住李密的後腿。李密退,我们便固守洛口,这正是李密胜宇文化骨的方
法。”
当时宇文化及将辎重留在滑台,率军北攻黎阳,徐世绩弃守黎阳西保仓城,而李密则以
二万步骑兵屯於清淇。宇文化及占领黎阳後,分兵包围仓城。李密逐与徐世绩遥相呼应,深
沟高垒避而不战。不过若宇文化及攻仓城,李密就从清淇出兵攻他後方,形成对峙之局。直
至宇文化及粮尽,才以先诈和後反击之法,败宇文化及於童山。
寇仲的方法不是行不通,但却必须做到两件事,首先就是要荡平杨侗的禁卫军,使东都
安定下来;其次须切断金墉和河阳的补给线,其中尤以後者难以办到,否则最多也是对峙之
局。若待到李密恢复元气,情势便更不妙。
徐子陵怎会不知寇仲患得患失的心情,断然道:“放心吧!李密一定会来的。而且快得
出乎你意料之外。因为他认定自己真的重创了王世充,而东都则乱成一团,此时不来,更待
何时?”
寇仲苦笑道:“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心情,竟陵之役只是适逢其会,时间上根本不容
你去想。但今趟却是正正式式谋定後动,调车遣将的对垒沙场。如若输了,就算幸保小命,
但亦会信心尽丧,以後都不用再出来混了。胜败乃兵家常事只是说来好听,大多数人兵败後
都一蹶不振,而今次我们更是输不起。若李密胜了,天下就变成两李之争,其他人只能靠边
站。”
徐子陵叹道:“担心有他娘的屁用。我们本是一无所有,最多不外打回原形。正如老杨
说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例如忽然来场雷雨,说不定便可将形势完全改变,战场上实在
有太多非人力所能控制的因素。”
寇仲默然片刻,见车队已安然渡河,逐与徐子陵拍马登桥,道:“你觉得尚秀芳这美人
儿如何呢?”
徐子陵愕然道:“原来你尚有情去想女人。”
寇仲笑道:“这就叫做调剂,她本在席间私下约了我去找她,岂知王世充被剌受伤,我
忙得昏天黑地下竟把她忘了。”
徐子陵像有感而发的道:“忘了最好。自坐船离洛阳那一刻开始,所有在洛阳发生的人
与事,都像给抛在後方,变成很遥远和模糊的事物。大战迫在眉睫之际,我连素姐也不敢
想。唉!想来又於事何补?”
浮桥已尽,两人朝木寨大门驰去,沿途挤满车马兵员,但在沉重的战争压力下,不但没
有人谈笑喧哗,更罕见笑脸。
寇仲轻轻道:“不是连师妃暄都置诸脑後吧?”
徐子陵叹道:“师妃暄确是使人难以忘怀的奇女子,不过除了也把她忘掉外,还有甚麽
方法?”
寇仲奇道:“陵爷少有这麽坦白的。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她昨天来找过我,劝我退出纷
争,给我乱扯一通的气走了。唉!她确是可迷死任何男人,但又高不可攀的美人儿,弄得小
弟也可能患上与你相同的单思症,这叫有祸同当吧!”
徐子陵失笑道:“去你的娘!”
寇仲失声道:“我的娘不是你的娘吗?”
此时两人驰入兵寨,门禁森严,未经检查的车辆均不准进入。守门的兵卫见到两人,都
态度恭敬,显示出两人在他们心中崇高的地位。
他们在营中与杨公卿和王玄恕共,玲珑娇则去了侦察敌情。
席间寇仲趁机向杨公卿请教各种军事问题。
徐子陵亦好奇心起,问道:“我们在南方时,曾见杜伏威强徵乡农入伍,极不人道,东
都的大军又是怎样来的?”
杨公卿呻一口热茶,道:“自秦开始,直至南北朝,一直以徵兵之法为主,间有募兵,
只是辅助之用。所谓徵兵,就是成年男子均须入伍,无事时服役若干年,有事时则上战场。
但自西魏开始,推行府兵制,平时在家生产,农时训练武事。
每年要到京师或边地戍卫一月,战时上战场,战罢归家,武器、装备、粮食都要自
备。”
王玄恕叹道:“杨广征战连年,使战士长期远戍,今他们难以忍受,不是开小差逃亡,
便是叛乱作反,所以爹改采募兵制。在这时势中,只要粮饷充足,自有勇力者肯卖命,远胜
徵兵之制。尤其是亲卫兵队,更必须要视之作为终身事业,并甘於高薪厚禄的正规职业军
人,否则将成多而无当或尾大不掉的局面。”
寇仲不解道:“凭东都的财力,为何招募的军队反不及李密的人多势众?只要变卖些杨
广遗下来的珍宝,不是可多召大批人马吗?”
杨公卿笑道:“你没有听过凡兵务精不务多吗?李密以数十万大军,扭尽阴谋诡计,又
趁宇文化及缺粮,仍只落得个惨胜的结局,便知精兵的重要性。古圣有云:『兵愈多者力愈
弱,饷愈多者国愈贫。』尚书大人正是深明此理,如若无休止地增兵,只会造成冗兵丛集的
局面,弄至生产荒废,民不聊生。”
顿了顿续道:“人多是没有用的,还要看装备粮饷是否配合得来。所以募兵宜严加选
择,淘汰冗赘,以质取胜。李世民之所以每战必胜,便在於选练出一队由千馀名精锐组成的
『黑甲』骑兵,伺机突击,屡建奇功,所向被靡。人数虽少,却无惧敌阵的千军万马,只要
对方阵脚一乱,己方大军便趁势狂攻,内外呼应,令敌人饮恨沙场。”
寇仲听得眉飞色舞,这才明白『杨公宝库』的重要性,难怪王世充这二万“小军”,能
今李密如此忌惮。
这就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寇仲见杨公卿谈兴甚浓,又问起军队内的组织情况。
鲁妙子的兵法书虽是说理精妙,却欠了杨公卿亲身治军的实际经验。
杨公卿捻须微笑道:“一支军队,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如何将众多人马编组成可用
於作战的劲旅,只有一个法则,『治众如治寡』是也。即是以五为伍,二伍为火,五火为
队,二队为官,二官为曲,二曲为部,二部为校,二校为裨,二裨为军。无论十百千万之数
各有统制,一知相应,一气相贯,如亿万丝为一缕,曲绾直引,无不如意,不见一丝之异;
此整而不乱之兵,而大将总其纲领,达到以简驭繁的成效。全军从将至兵每人都明确自己的
岗位和与上下左右间的关系。
制定则士不乱,那时便有治众如治寡的效果。”
寇仲赞道:“难怪刚才那麽多人挤在路上,竟没有混乱的情况。”
杨公卿道:“无论是伍、火、队、官、曲、部、校、裨、军,又或伍、队、旗、哨、
司、营、师,都只是名称不同,但均以什伍为基础,其理一也。另外还要设定号统手、鼓
手、旗手、大夫、马夫、认旗手、木匠、铁匠等人选,各司其职,组成完善的作战系统,这
才有资格到战场与敌人决雌雄。”
寇仲正要说话,外面忽地人声扰攘,众人色变时,一名亲兵扑进帐来,气急败坏道:
“报告杨帅,大事不好了。”
四人大吃一惊,难道李密的奇兵已杀到偃师来了吗?
第七章 暗渡陈仓
杨公卿、寇仲、徐子陵、王玄恕与一众将领目瞪口呆的瞧已化为焦炭的大粮仓,人人无
话可说。地上排十条仓犬和十多名守兵烧得难以辨认的体。
这是城内十六个粮仓之一,但存量却等若其他十五个粮仓加起来的货量。大火起得既
快,同时生出十多个火头,若非有高墙把它与其他民居分隔开来,兼又是阴浓湿重的春夏时
节,灾情可能不止於此。
负责守仓的偏将跪在地上,不住颤抖,神态可怜。
杨公卿怒道:“这是没有可能的,我已加派人马防卫,怎会连敌人的影子都摸不,便烧
成这样子,至少也可把火救熄。”
那偏将颤声道:“救火的井子都给人以沙石塞了。”
杨公卿一呆道:“奸细如何能把沙石运进来?”
寇仲肯定地道:“只要派人搜查一下,定可发现有地道一类的东西,此事该是敌人处心
积虑的奸计,最好派人检查一下城内所有仓库。”
当下有人领命去了。
王玄恕叁人移到一旁,低声道:“此事叫错有错,我刚把真粮移往城外的营地去,此处
烧的全是假粮,因为全由我的亲兵负责运送,其他人都不知新运来的是假货。”
寇仲大喜道:“二公子办事的效率确是惊人,早先那五十辆骡车载的是否就是真粮?”
王玄恕又惊又喜的点头道:“正是真粮,今次该怎办?”
杨公卿精神大振道:“这叫误中副车,又名天助我也。现在我们要全力搜查奸细,凡没
有户籍的外人都要关起来审问,同时重赏举报可疑人物的城民。另一方面加强营仓的防卫,
设法另辟秘密粮仓,储存粮食。”
王玄恕见自己无意中立下大功,必得父亲赞赏,欣然去了。
寇仲低声道:“看来我们也该回帅府饮酒庆祝,以迎接李密的大军哩!”
***天尚未亮,寇仲和徐子陵给唤醒过来,到帅府大堂见杨公卿。王玄恕正在打呵
欠。玲珑娇则一脸风尘的坐在杨公卿旁,正对桌上的战略地势图指点说话。
两人步进大堂,杨公卿抬头朝他们瞧来,哈哈笑道:“瓦岗军来了!”
寇仲、徐子陵闻言大喜,围拢过去。
玲珑娇兴奋地道:“我已和各地眼线联络过,并亲眼目睹李密的先头部队朝偃师直逼而
来,若不停留的话,明天我们便可在城墙看到瓦岗军的旗帜。我已派出十多名轻功特佳的好
手,密切监视他们,消息将会以信鸽传回来。”
寇仲道:“动的是那支军队,人数有多少?”
玲珑娇道:“动的是城外由单雄信、陈智略、樊文超叁人率领的新兵,城内的主力军仍
没有动静。”
杨公卿担心地道:“李密又想用诈了。”
徐子陵问道:“娇姑娘有否潜入城中探看?”
玲珑娇傲然道:“没有城防能把我玲珑娇难倒的,不过军队所在的民房防卫森严,我怕
打草惊蛇,只能在远处察看,城内情况一片安宁,显是李密认为自己胜券在握,信心十
足。”
王玄恕问道:“那批新兵是否真如宣永所说的不堪?”
玲珑娇道:“单雄信所部的先锋队人数约在叁千许间,於黄昏时候起行。由於被林木阻
挡视线,我只能从扬起的尘土推测兵员的众寡,知其全为步兵,且部伍不肃,可肯定非是训
练有素的正规部队。”
寇仲愕然道:“娇小姐竟可只观其扬起的尘土,便看出这麽多事来,确是观测和侦探敌
情的高手。”
玲珑娇得他赞赏,欢喜地横他一眼道:“你若要学,我可作你的师傅。每逢尘高浑起,
就是骑兵;步兵尘低而广披滚滚。单雄信的新兵使尘低散乱不齐,便是因训练不足而队形不
整。如是精锐之军,尘埃会是条条而起,清而不乱;军止尘止者,则大将威德行;尘埃左右
前後起者,使人不得法也。”
寇仲和徐子陵听得心悦诚服,这才知道观敌也是一门学问。
此时亲兵来报,收到前线以飞鸽送来的情报。
杨公卿拆开飞快瞧了一遍後,递给玲珑娇,道:“李密的城外部队已陆续拔营分两路朝
我们推进,但城内主力军仍全无动静,看来他是想诱我们出击,假若我们真的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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