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大唐双龙传
众人纷举兵器致敬,欢声雷动。
寇仲朝刚赶来的徐子陵瞧去,后者俊目射出丰富的感情,显是因报得崔冬之仇,给勾起
前尘往事。
当年宇文成都在东溟号上强抢账簿,徐子陵和寇仲那曾想过以后竟能在战场上把他斩杀
于刀下?
宣永趋前道:“敌营已被攻破,粮草全在控制之下,下一步是否直捣敌人大本营呢?”
寇仲大喜摇头道:“形势已变,现在担心粮草的是敌而非我,何况他的骑兵给我们杀得
七零八落,我们就多付点耐性,让他重尝粮尽后为李密所败的惨痛苦果好了。”
众人轰然应诺,相率回城。
***
“敌人撤走了!退兵哩!”
梁都城头上军民同声欢呼,直上霄汉。
寇仲、徐子陵和宣永三人奔上墙头,朝敌阵瞧去,只见营寨虽在,但敌人已移往通济渠
旁,以数十艘筏舟为垫,用粗索穿缚,建成简单的浮桥,迅速渡往对岸,万多人大半成功渡
河。
此着确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又是理所当然。
这三天接连的打击,使宇文化及损失惨重,不但折去宇文无敌和宇文成都两大猛将和兄
弟,近半的攻城器械被烧毁,大部份骑兵被歼,损兵折将近七千之众,加上粮草被夺,撑下
去实与自杀无异。
寇仲正猜到宇文化及会退兵,还定下以快骑追击的计划,只是没想到对方会连夜退走,
且是先渡往对岸,扼河之险以障安全。
寇仲脸上阴晴不定时,徐子陵的手探过来紧抓他肩头,虽带点颓丧却肯定地道:“我们
绝不可因一己私仇,要全城人为我们犯险,报娘的仇也不争这一天半日,总有日宇文化骨会
以血来偿还血债的。”
寇仲像泄气的皮球般露出苦笑,无奈地点头。
敌人退而不乱,又有通济渠之险,而军力则是自己的数倍,这样仓卒追去,就算能取得
最后胜利,亦必付出惨重损失。
就当是宇文化骨尚有点运道吧!
***
黄昏时份,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寇仲和徐子陵却躲在一间酒□内喝闷酒,善后工作交由
宣永和任媚媚等人去处理。
在争霸天下来说,寇仲的大业已现曙光,但何时才能杀死宇文化及,却是遥遥无期。
眼看成功在望,大仇得报之际,忽然发现竟功亏一篑,最是令人怅然若失。
对喝两□闷酒后,寇仲斜睨徐子陵一眼道:“一向以来,你是不大爱喝酒的,为何到达
洛阳后,每次我劝酒你都不拒绝?”
徐子陵呆了半晌,想起在洛阳与李靖重逢时的恶劣心境,苦笑道:“酒的一个好处就是
使人忘记冷酷无情的现实,沉醉在梦乡中,只可惜无论我喝多少酒,仍忘不掉素姐的不幸。
刚才我偷空问过任大姐有关香玉山的事,她的答案不提也罢。”
寇仲拿起酒壶,骨嘟骨嘟的灌了十多口,任由□角泻出的酒花洒得襟前尽湿,然后急促
地喘气道:“我决定甚么事都抛到一旁,立即赶往巴陵救出素姐,谁阻我便斩谁!”
徐子陵摇头道:“这只是下下之策,你不是常说上兵伐谋吗?上上之策,则是由我一人
往接素姐,而你则装出要与萧铣衷诚合作的姿态,教他不敢不对我礼数周到,让他以为奸计
快将得逞。”
一阵风雨刮进酒□来,吹得灯摇影动,十多张无人的空桌子忽明忽暗下,倍添孤凄清冷
的感觉。
街上虽充满欢欣狂歌,庆祝胜利的城民,与这酒□里却像两个隔绝的世界。
寇仲呆怔半晌,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我现在该怎么办?”
徐子陵见他直勾勾瞧着门外热闹的情景,两眼却空空洞洞,倾前少许沉声道:“你现在
首要之务,就是论功行赏,安定梁都军民之心,并趁现在李子通、徐圆朗无瑕理会你,宇文
化骨又惨败北返之际,先行确立好根基。至于如何解飞马牧场之危,寇帅似不用小弟教你该
怎样做吧?”
寇仲一震后,双目回复神采,探手过来紧握徐子陵置于台上的一对手,沉声道:“你一
定要给我把素姐母子带到飞马牧场,我们已失去了娘,再不能失去素姐。”
徐子陵肯定的点头道:“我一定不负你所望。”
寇仲道:“你何时走呢?”
徐子陵道:“喝完这□酒立即起程。”
寇仲松开双手,挨往椅背处,眼中射出深刻的感情,好一会才点头道:“假设萧铣和香
玉山敢害你和素姐,我会把他娘的甚么大梁帝国夷为平地,杀他一个鸡犬不留,若违比誓,
就教我永不超生,长沦畜道。”
徐子陵淡然笑道:“放心吧!我徐子陵已非昔日吴下阿蒙,要杀我岂是如此容易。”
寇仲望往门外,沉吟道:“我仍是有点担心婠妖女,事实上到现在我仍不明白为何她肯
与我们罢战,难道『杨公宝库』内那件东西,对她们真的那么重要吗?”
徐子陵道:“我也想过这问题,照我猜估,她们的转变是因为你大挫从未吃过败仗的李
密,使她们认定你是唯一配作李世民对手的人,而李世民则是师妃暄钦选出来的真命天子,
所以婠妖女才改而支持你。”
寇仲愕然道:“支持我?若是如此,婠妖女为何联同边不负来对付你呢?”
徐子陵道:“正因她要对付的是我而非你,我才生出这个想法。试想假若她能把我生
擒,更可以占尽上风,不愁你不答应她们的要求和条件。那晚在梁都她虽是乘人之危,但开
出的条件却是绝对可以接受的;又明着帮我们一把,杀得窟哥的马贼心胆俱丧。所以归根到
底一句话就是阴癸派看上你。”
寇仲冷哼道:“那只是她们的愚蠢,我迟早要她们派灭人亡。”
顿了顿,叹道:“无论任何人做任何事,均有清楚分明的目标或理想。即使平民百姓,
亦追求生活温饱,养妻活儿,安居乐业,又或追求财富权力,甚或成帝皇不朽的功业。可是
我从不明白婠妖女追求的是甚么?只像唯恐天下不乱,不住搅风搅雨。”
徐子陵道:“所谓一山不能藏二虎,慈航静斋和阴癸派的争斗持续近千年,现在因出了
祝玉妍和婠妖女才使阴癸派出现中兴之象,也到了两派要分出胜负的时刻。帝皇宝座的争夺
战只是其中一个战场吧!也是我们所可觉察得到的,因为我们已卷入这个漩涡里。”
寇仲大讶道:“你倒看得很通透。”
徐子陵道:“这叫旁观者清。”
寇仲抓头道:“你若是旁观者,那谁才是局内人。”
徐子陵微笑道:“素姐的事,宇文化骨的仇,我便是局内人,其他的我只是旁观者的身
份,仲少明白吗?”
说罢长身而起。
寇仲哈哈一笑,拿起酒□道:“祝陵少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徐子陵欣然□起酒□,“叮”一声和他碰一记,举□饮尽,飘然去了。
寇仲瞧着他没进街外不顾风雨的人潮里,才把烈酒尽倾到喉咙里去。
***
梁都市中心总管府的西厅内,寇仲和手下重要将领,举行第一个重要会议。
与会者包括宣永、任媚媚、洛其飞、陈家风、谢角、和随同宣永来投诚的瓦岗旧将高自
明和詹功显,后两人均在这场战事中表现出色,论功行赏下被提拔为宣永这梁都总管的左右
先锋将。
寇仲首先婉拒连日来不断有人提出要他称王的提议,道:“我们所以能建立梁都这根据
地,完全是机缘巧合,故得以在各大势力的隙缝里生存,纯属异数,所以愈能不惹人注目,
愈是理想。称王之议,在眼前实是有害而无利。”
任媚媚肃容道:“但在现今的形势下,无论你如何低调收藏,梁都始终是紧扼通济渠的
咽喉,别人都不肯放过梁都。不如豁了出去,公开称霸,凭着寇爷的威望,自有远近豪杰纷
来投附,壮大我们的声势。”
寇仲从容一笑道:“任大姐的话当然有道理,不过却该在我们进一步扩展势力后始可实
行。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趁徐圆朗、宇文化骨和窦建德在北方纠缠不休,王世充忙于接收李
密地盘之际,向自顾不暇的李子通抽点油水,好巩固和扩张我们的领土。”
陈家风双目射出兴奋的神色,道:“我们应该找李子通那座城池开刀呢?”
寇仲见宣永一直含笑不语,道:“宣总管有甚么好的提议?”
宣永从容道:“守城容易,攻城困难,若非李子通把军队抽调往江都,凭我们现时的实
力,根本一筹莫展,但现在却仍有几分成功希望。”
接着展开图卷,摊放桌面,续道:“眼前有三件要事,必须同时进行,首先就是巩固城
池,确立根基;其次是重建彭城,以梁都彭城两地为中心,把周围数百里的十多座城镇和以
百计的村落,纳入版图内。到最后才是在东海、锺离两座大城中选其一为用军目标,拟定进
取策略。”
洛其飞道:“东海和锺离,均是有高度战略性的大城。前者可令我们得到通往大海之
路,更可与沿岸城市交易;后者依傍淮水,提供往西南经略的立足点,在重要性上各有千
秋。但以目下的形势来说,宜先取东海,那在心理上对李子通打击最大。”
顿了顿,又道:“但我却支持任大姐早先请寇爷称王的提议,所谓言不正名不顺。附近
十多座城池,大部份均为地方势力所把持,他们之所以不肯投附李子通或徐圆朗,皆因认为
他们难成大器。但若以寇爷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必望风而从。寇爷必须对此议重作考
虑。”
高自明和詹功显均附和此议,并以当年翟让瓦岗聚义作例说明称王的重要性。
寇仲微笑道:“我有个折衷之法,何如不称王而称帅,那既正定名份,又可于这人人称
王的时势中予人崭新的印象,不致那么容易与各方势力弄成针锋相对,势不两立的样子,办
起事来更灵活百倍。”
众人纷纷称善。
谢角提议道:“不如就叫龙头大帅,这名字挺威风哩!”
寇仲失笑道:“这名字太霸道才真,又有点乌贼头子的味儿,还是称作少帅吧!你们就
是少帅军,令人在感觉上更为和易与亲切些。”
众人见他随口说出这么恰当的一个名称,知他早有定见,都同声赞好。
寇仲道:“宣总管刚才提议的三件当务急事,都很有见地。巩城固地,就由任大姐负责
吧,在彭梁一带,谁不识彭梁会美艳的二当家呢?”
众人起哄大笑,任媚媚横他一眼道:“仍是那么饶舌。”
寇仲笑道:“我这种人是不会变的,权力名位对我来说只是镜水花月,过眼云烟。在这
争霸天下的斗争中,能令我关心的只是平民百姓能有太平安乐的日子,和斗争本身的艰苦过
程,否则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有啥意义。”
众人均听得肃然起敬。
寇仲转向陈家风道:“重建彭城的责任,就以陈家风为主,谢角为副,有事由我们的任
大姐负责所有资源的调配。”
谢角道:“这就没有比二当家更为适合的人选,以前任当家正是我们的司库。”
任媚媚道:“再不要称我作二当家,以后再没有彭梁会,只有少帅军。”
寇仲道:“东海、锺离两郡,我们先取东海,以宣永为主帅,其飞为副,自明和功显则
负责招军练兵,依照我给的图样制作攻城器械,尽三个月的时间准备好一切,以宣永总全局
指挥之任。”
宣永愕然道:“少帅你自己又干甚么?”
寇仲淡然道:“我要到飞马牧场借人借马,建立一枝天下无敌的骑兵队伍,当我回来
时,就是攻打东海的时刻。”
第五章 亲疏之别
当夜徐子陵离开梁都,连夜独驾轻舟沿通济渠南下,到达通济渠和淮水交汇处,此时沿
渠南下不半天可抵江都,若西转入淮则几个时辰到达锺离,本来交通非常方便。只可惜李子
通于此驻有战船,又以铁练横渠,不准任何船只通过。
徐子陵不想节外生枝,就在那里弃舟登陆西行,展开脚法,过锺离而不入,改为南行,
只要抵达长江,便可设法坐船西上,省时省力。
沿途他饮用的是山泉的水,饿了摘两个野果子果腹,歇下来时便钻研鲁妙子传他的手抄
秘本。不但毫无寂寞感,还有自由自在,忘忧无虑的轻松感觉。
现在既下定决心去把素素母子救出,反可抛开心事,不再朝这方面去钻牛角尖。
途上不时遇上了荒废的村落,满目疮痍,瞧得他黯然神伤!遂专找荒僻无人的山野走,
翻山越岭,在他脚下,穷山绝谷如履平地般方便。
际此盛夏时节,处处鲜花盛放,风光绮丽。谦之河南一带气候温和,雨量充沛,不同种
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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