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神
由于大家都是流亡的白俄,所以很容易就认识了,建立了感情。
她认识彼得的家,也认识了他的家人,住在一幢洋房中,好像还颇有钱。
但出事之后,她又去找彼得时,发现他不但失踪了,他的家人也不知去向了。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犹太人,以颇高的代价把房子租给一个叫奥汀诺夫的俄国人,仅此而已。
唐烈的伤势虽然不严重,但是很麻烦,必须要开刀取出子弹。
以他目前的身份与地位,自然可以得到最好的医疗与看护,但也必须要经过一个月以上的静养才能恢复。
他受伤的消息,使很多人十分震惊,前来探病的人冠盖云集,各个阶层都有,但大部份都被挡驾了。
露丝和凯塞玲夫人几乎每天都来探视,前几天都被门口守卫的龙虎帮弟兄挡驾了。
他们并不管对方是谁,只因为唐烈是被一个俄国人杀伤的,所以他们恨上了俄国人,对每一个来探病的俄国人很不礼貌。
骂他们没有良心,恩将仇报,唐先生如此地照顾帮助他们,却反而遭到这种报答。
这是人情之常,也难怪他们要愤慨的。
露丝和凯塞玲只有默默地流泪忍受,但依然每天都来送上一束鲜花。
至于其他受过唐烈恩惠的白俄,则在暗中切齿,他们夜以继日地努力不懈,要调查出奥汀诺夫那一家的底细和下落,施以惩诫,作为对唐烈的交代。
唐烈受伤后的第十天,精神已恢复多了,恰巧陈慧姗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个守值的弟兄又在骂那两母女,连忙喝止住了。
凯塞玲泪流满面地道:“唐夫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达我们的歉意,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允许我们去见一见唐先生,同他表示一下我们的歉意。”
陈慧姗微笑道:“夫人、露丝,别这么说,唐的伤势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休养就好,他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不过唐先生的确很想念你们,尤其是露丝,他也急着想见见你们呢!”
有老板娘带着,龙虎帮的弟兄自然不敢再阻拦。
于是母女俩跟着陈慧姗,上了那栋楼房的梯子,通过了五、六道的警戒,终于来到了唐烈的病房门口。
唐烈斜靠在床上,胸前仍裹看纱布,不过精神已不错了,只是脸色略见苍白,看见了她们母女,倒是显得很高兴。
他立刻笑着道:“夫人、露丝,你们好!这一阵子苦了你们了,我实在很想念你们,只是无法去看你们,只能委屈你们来看我了,餐厅的生意还好吗?”
凯塞玲握着唐烈的手,露丝则跪在他的床前,泣不成声。
凯塞玲喃喃地道:“唐!我真不知道对你说些什么才好,总之,只有一千一万个对不起,餐厅这一个星期来都没有开业。”
“那为什么?你们的招牌已经做出名气来了,停歇营业会使很多老客人失望的,你们该立刻开始工作。”
“全体的员工都出去找那个该死的彼得了,他们发誓要找那个该死的畜生算帐。”
唐烈叹了口气道:“那又何必呢!这不是他们的责任,也不是他们能力范围内的工作,你们找不到的!”
他的手又落在露丝的头上,轻抚着她的头发道:“露丝,可怜的孩子,这次事情中,你是受害最深的人,我对你真是充满了歉意。”
“不!唐叔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为你带来的灾祸,那个该死的畜生,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唐烈的神色渐转为凝重,问道:“露丝,好孩子,你先冷静一下,然后诚实地告诉我一句话,你很爱彼得吗?”
露丝顿了一顿才道:“不!我不爱他了,我要杀了他!”
唐烈叹了口气道:“你如果恨他如此强烈,就证明你是爱他颇深了。”
“可是他伤害了你,我就无法饶恕他。”
唐烈又叹了一口气:“露丝,我不是问题,你不必因为我去影响你的爱情,可是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不管你是多么地爱他,你也必须忘了他,把他的影子从你的心中撇开,因为他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露丝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相信。
唐烈又道:“我要告诉你的事实对你很残酷,但是我认为让你明白了比瞒着你好,因为你是个大学生,有足够的理智来看清事实,也该有足够的勇气来接受打击。”
“唐叔叔,请你说详细一点好吗?我实在不懂!”
“对不起,我说得太笼统了,我告诉你另一点事实,彼得是共产党员,也是新建的苏维埃政府中国家安全局中的成员,专门肃清海外的反政府人员的。”
“什么?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绝对没有错,他以前往欧洲工作,已经杀死了十几个流亡在国外的反政府人员了,他的名字是假的,他的家庭也是假的。他来到中国的使命有二:一是瓦解你们的反政府组织,消弭你们的反政府活动;第二就是狙杀我。”
露丝瞪大了眼。
唐烈道:“我是有事实根据的,这是一份档案,是一位日本朋友提供给我的,里面有他一切的纪录,也有好几张照片。这是日方谍报部的秘密档案资料,本来是不易外借的,那位日本朋友跟我的交情很好,才提供给我。”
他取出一份资料袋,里面是一堆文件,有些是日文记载,有些是英文记载,幸好露丝在大学中修过日文的学分,所以勉强看得懂。
彼得的本名啡伊凡契柯夫,是个狂热的马克斯主义信徒,也是个很杰出的谍报人员,彼得奥汀诺夫是他在中国用的化名,他在欧洲的工作很杰出,有很多极力于复辟的俄国贵族死于他的暗杀之下。
唐烈一叹道:“日本人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厉害,使凡契柯夫一到了中国,他们已经知道了。他进入圣约翰大学,跟你接近,都是有目的的,他要打进你们的组织,瓦解你们,然后又利用你们与我的友谊,伺机暗杀我,他也几乎成功了。如果他真的杀了我,我手下的那些人不明事理,一定会迁怒在你们头上,对你们展开报复,于是个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看了那些资料后,露丝已经相信了,她的神情有着三分惆怅和七分愤怒,牙齿咬得紧紧的。
唐烈看了她的表情,倒是放心了道:“露丝,别太难过,在人生中总难免有很多挫折,幸好是你发现得早,没有陷得太深。若是再过些时日,你把全副的身心与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才发现他的真面目,你不但失去更多,而且更会愧对你的母亲和许多朋友,那才真的悲惨呢!”
“那时我会一刀刀地把他割成了碎片。”
唐烈道:“你不会有那个机会,恐怕先已遭了他的毒手了,他在欧洲也是利用爱情的手段,骗上了那些流亡领袖的女儿。然后在他要露出狰狞的面目,采取狙杀的行动前,首先便是杀死那个与他相爱的女子,这个人已不具人性,是一头冷血的野兽。”
“唐叔叔,他对付我们倒也罢了,但为什么要狙杀你呢?你跟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她的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能冷静地讨论问题了。
唐烈一笑道:“我不但是你们的支持者,也是你们的庇护者,有我在,领事馆不敢用暴力来对付你们。再者,我早先时候,翦除了一个他们派来鼓动中国共产主义的专家巴洛夫,阻遏了他们在中国扩展马克斯主义的行动,所以我是他们的眼中钉。还有,就是利用杀死我,造成我的手下对你们的误会,这是个很恶毒的阴谋。”
露丝想到前几天在龙虎帮弟兄们处所受到的仇视与白眼,不禁不寒而栗,幸好唐烈只是受伤而已,若是他真被杀了,那后果真不堪想像,龙虎帮会把他们撕成碎片的。“因此,她恨恨地道:“这个畜生,我要撕碎了他。”
唐烈道:“你明白了真相,我也可以对你说得更多了,这个人必须要芟除,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他这次没有成功,一定还会继续的。”
“这个畜生,他还敢来,我的朋友们知道了会活劈了他。”
“露丝,他一定会再来的,很可能还会去找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很可能还会利用你。所以我才让你知道真相,免得你为他的花言巧语所诱,但我也要你答应我,别把你知道任何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朋友。”
“为什么?我的朋友都是绝对可靠的,这几天他们停止了工作,也在找这个畜生。”
“我知道,假如你的朋友中还有不可靠的人,我的日本朋友会告诉我的,他们有一个很完善而周密的情报系统,也有很正确的消息来源。”
“他们为什么不早把契柯夫的真相告诉你?”
“露丝,他们起先的判断,认为契柯夫只是来对付你们的,那可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跟你们不是朋友。对方又是正式的外交人员,他们何必多事呢!因为伤到了我,他们才以利害的关系通知我,因为我对日本人很重要。”
“唐叔叔,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帮助日本人呢?你也有很多钱,不需要再靠日本人发财了。”
“露丝,有些事你不懂,但你放心好了,我是中国人,不管我做什么,一定是为了我的国家,这些话不谈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也有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然后,他的声音放低了,详细地对她作了一番指示。
露丝不住地点头,最后才道:“唐叔叔,假如契柯夫不来找我呢?”
“我相信他会来的,我有办法逼他出来,记住,他目前还不是伊凡契柯夫,他仍然是彼得奥汀诺夫,是你的爱人,你绝不能露出一点声色,对方是头十分狡猾的狐狸。”
露丝和凯塞玲母女俩回去了,凯塞玲西餐厅又照常营业了,那一批反政府的白俄们仍然在作反对共产主义的努力,而且更起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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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民主的风潮已经在各个国家渐渐抬头,最具典型的是美国,成为一个民主的橱窗。
因此,凯塞玲他们鼓吹的不是恢复帝俄,而是建立一个真正民主的俄国,而不是由无产阶级专政的苏维埃。
他们要求彻底摧毁阶级,使每个人都置于平等的地位上。
他们也攻击现在的社会主义并没有脱出帝俄的型态,只是变相地出一批新的特权者实行其独裁而已。
这种理论衡诸事实,倒是颇受世人注意,加入他们集团的人越来越多,多半是流浪在外的俄国人。
包括了很多学者、贵族、放逐的政客和军人等,这股势力日渐扩张,自然会使得苏维埃当局不安。
可是这批人远在国外,而且是在租界上,不是他们的权力所能及的,而且唐烈的龙虎帮对他们支持更烈。
领事馆无法经由金钱雇用到暴徒对付他们,甚至于派人渗透进去时,也很快被过滤了出来,暴 街头。
在唐烈的指点与帮助下,他们杀人的技巧很高明,不再有谋杀的痕迹,差不多全是注射过量的吗啡而死。
流浪的白俄在上海很多,自甘堕落的也不少,吸毒、注射吗啡,变成所谓罗宋疳三,是很平常的事。
所以,当街头出现这样一具 体,警察当局一看是毒品注射者,连死因都懒得调查,就作无名 体处埋了。
还有些人则根本失踪了,下落不明。
只有领事馆心里明白,而且暗中叫苦,甚至于他们领事馆中的职员,在单身外出时,也莫名其妙的失了踪。唐烈住院一个半月,出院了半个月,在这两个月中,俄国领事馆中如同恐怖地狱,好好地一个人就不见了。而且上海滩头也添了不少罗宋瘪三的 体,这种人既未登记身份,也没有任何身份证明。
警方作无名 处理了,放火一烧,但领事馆却是心里有数,可是他们也无法循法律途径提出交涉。
终于使他们忍不住了,契柯夫是个很有名的杀手,但上次居然失了手,只把唐烈击伤而未能杀死他。
这是个无可饶恕的错误,招致来的这些报复行动,都要他负责。
可是 有上天才知道,唐烈上次之所以能不死,不是契柯夫的失手,而是唐烈敏锐的反应以及严格的训练所至。
当唐烈面对枪口时,他知道已无法闪避了,于是把身体略微移动一点,使不致命的部位对向枪口。
连契柯夫也不知道唐烈受过这种训练,所以他看见唐烈连中两枪后,认为他必死无疑,从容弃枪而去。
以后,他那儿都没有去,一直躲在领事馆中。
因为他知道龙虎帮的厉害,而他的作为又大大地招致了龙虎帮的仇视,更招来了流浪白俄的敌视。
只要一落入人目中,就是死数,他 能静静地蛰伏着,等待风声小下去再离开。
可是这次他却捣了个马蜂窝。
龙虎帮始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