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雷神





  乔布林跟人用手枪决斗不止一次了,他的习惯也是让对方先发枪,因为对方仓促之间,绝对难以命中的,等人家的枪发过了,他才好整以暇,慢慢地瞄准对方再发枪,那时候就生杀由心了。
  今天他也是打的这个算盘,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对方信手的一枪,就要了他的命。
  方子超虽说从容,但毕竟是捏了一把汗,因为这个梁少爷是唐烈乔装的,唐烈能够安然而退,他可以掩饰得住,唐烈若是中枪毕命,他就不知如何交代了。
  因为梁少爷确有其人,也的确来到了北京,被他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
  以方子超在直系军中的地位,请他帮这个忙自然没问题,可是他不能把人的身份弄成死人。
  现在一看,唐烈果然把对方杀死了,心事大定,连忙上前扶起了梁少爷,发现他只是惊吓过度,昏倒了而已。
  忙用嗅盐把他救醒过来,自然又有不少好事的记者们涌上来要访问,可是他带来的保镳们,已经把人都挡开了,交给赛玉花扶着上了车子走了。
  这场决斗的经过是充满戏剧性的,结果也是出人意外的高潮,却成为每一个人津津乐道的话题。
  胜利的一方已经走了,医生检验了乔布林之后,宣布他的死亡,事实上不必他宣布,人家也知道他绝对活不成了。
  没有人在大脑中枪之后,还能活着的。
  有许多女孩子在乔布林的 体上献上了鲜花,这些鲜花原是准备庆祝他胜利的,现在却成了他的殉葬品了。
  也有不少的贵妇人为乔布林流泪,因为他是一个可人的游伴,那都是各国使馆的眷属,但是很多的外交绅士们却因为他的死亡而欢欣,乐在心中。
  最感沮丧的是俄国的大使,乔布林之死,是他最大的损失,他不但少了一条得力的臂膀,也少了许多情报的来源,难怪他要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最得意的是方子超了,他成了当天的闻人,许多的中外记者,同他询问梁少爷的一切。
  方子超也会址,他说梁少爷长长白 帮领袖梁子新老太爷的独子,家财万贯,从小就娇生惯养。
  却并不精于射击,因为他有的是保镳,危险的事不用他自己动手,人有点少爷脾气,却颇为任侠而有父风。
  这次跟乔布林结怨是为乔布林侮辱了赛玉花,他是看不过意才出头千涉的,接受了乔布林的挑战后,他心中怕得很,昨天一天都跪在武圣关公的神像前焚香默祷保佑。
  他明知道对方是个高明的枪手,却仍然选择比枪,因为他夜半得梦,梦见了关帝显圣,答应保证他平安无事,比枪也是神明的指示。
  说乔布林是中国的祸患之由,他计划要在中国造成颠覆,亡我国族,神明要假手这次决斗为中国除害,结果神明果然显圣了圣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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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这是一番鬼话,但关外人笃信关圣,长白 帮的弟子每一个都供奉着关圣帝君,他曾被封为伏魔大帝。
  而中国人一向将洋人视为西方的妖魔。
  这番谈话,外国人听了自然难以相信,但决斗的经过是他们目睹的,梁少爷那种畏缩之状,居然能杀死了沙场老将乔布林,使他们不得不归之神意了。
  这番话见诸报章后,造成相当的震动,居然有些好事的编缉老爷用了一条绝佳的标题—
  —东方的神灵战胜了西方的上帝。
  因为乔布林在决斗的那天早上,依例到教堂去礼拜祷告,祈求神佑。
  其实,新兴的俄国是社会主义,讲究唯物至上,根本排斥宗教,否认上帝存在的,乔布林也不信上帝。
  他之所以上教堂,完全是为了工作需要,决斗的这一天是星期天,许多使馆的眷属们都要上教堂去做礼拜。
  他也装模做样地去祈求上帝保佑,请大家为他禧告,其实他的目的却是去接近那些女眷们。
  梁少爷赢得这一场决斗有如神助,从义和团事件后,大家对洋人不无怀恨,所以这一则标题不但轰动,而且还发 了国人们心中的隐恨。
  几处关帝庙中香火立刻大盛起来,有些乡愚们居然抬了关帝神像在教堂前示威游行,居民们也凑热闹,大事燃放炮竹示威。
  唐烈还没有走,他恢复了原来的身份。
  梁少爷也开始活动了,对于决斗的那件事,他冒认了下来,使他成了个出尽锋头的名人,尤其他还得装模做样,到几处关帝庙中去焚香献牲还愿,那只有造成一番更大的轰动。
  唐烈却深深引以为忧,对方子超道:“老方,这下子你自作聪明,胡说一通,搞出大麻烦了,再这样下去,会闹出第二次义和团事件的,你的罪过可大了。”
  方子超苦着脸道:“梁绍光虽然不大上京里来,但他在关外也是个有名有姓的人,更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的那副德性你是明白的,别人也都知道,如果不牵强附会,弄上点神迹,怎么样也无法解释他会赢那场决斗。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谁知道那家报馆会来上这一手呢!”
  许多外国使馆都提出了抗议,说决斗生死是常事,不能够涉及各人的信仰,他们不反对中国人捧关圣,但是不能侮辱到他们的上帝。
  曹锟的总理衙门也慌了,他立刻下令镇压此事,命令百姓们不得再向教堂示威,不得语侵西方的上帝,只是曹锟不知道唐烈到了北京而已。
  关圣与上帝之争,总算在总理衙门及有识之士的弹压下平息了,但麻烦却没有完。
  就在唐烈准备南下的前一天晚上,梁绍光的保镳神色仓惶地来报告说,他们的少爷失踪了。
  失踪的前两小时,他曾经接到一通电话,是个女的打来的,梁绍光接电话时十分高兴,连连答应了几个是字。
  然后他就细心打扮了一阵,一声不响,不作交待,一个人偷偷地溜出门,十几个小时没一点消息。
  梁绍光是花花大少,尤其见不得漂亮的女人。
  也经常一个人伦溜出去幽会,但是几小时内,一定会有电话回来告诉他的行踪,因为他家里有钱,怕被人绑架勒索,这是一个必要的措施。
  像这样一去十几小时没有消息,是从来未有的事,因此他的保镳们才着了慌,赶紧找方子超来报告。
  方子超跟他老子梁子新是好朋友。
  梁子新也曾经打电报来要方子超多加照料,梁绍光在关外是名人,到了北京却人生地不熟,也要方子超多加照应的。
  方子超接到消息傻了眼,连夜赶到唐烈的住处,也就是赛玉花的香闺。
  赛玉花现在也是个大名人,不再在八大胡同挂牌,她租了一幢花圉洋房,准备以后在这儿立起门户,以交际花的姿态出现。
  但是唐烈没离开前,她却不肯公开活动,以全部的时间陪着唐烈,一解相思。
  对她这份痴情,唐烈倒是不忍相拒,他知道赛玉花是个很上路的女人,最多就是这几日之缘。
  以后不会有什么牵扯的,更何况这次李代桃僵,巧妙地歼除了乔布林,赛玉花帮了不少的忙。
  为此,他才答应赛玉花多留一夜,想不到这一留,又把唐烈给耽误了下来。
  对梁绍光的失踪,唐烈无法不理,因为是唐烈借用了他的身份,把他造成个名人,才导致他失踪的。
  虽然情况未明,真相未必是如此,但是唐烈在道义上也不能不管的。
  他很镇定,把那个保镳找了来,详细地问了经过,又问道:“那个打电话的女人你认识吗?”
  “不认识,少爷在交女朋友时,都不要我们在身边。”
  唐烈点点头,然后又问道:“好!这两天他可曾交了什么新的女朋友?”
  “那可太多了,昨天他参加了吴财神女公子的舞会,认识了许多小姐,少爷好乐,因为那些女的都对少爷十分热络,走到那儿,都是成群地陪着他。”
  “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新交呢?”
  “这个就不知道了,少爷交女朋友向来不跟我们谈论的,一本帐全在他的肚子里。”
  唐烈道:“好!我会再调查的,你们别声张,不能说出梁少爷失踪的事,若是他被人绑架了,一声张,事情闹大了人对方很可能会来个杀人灭口。若是他迷上了那个女人,窝在人家那儿,你们这一闹开,他不毙了你们才怪。”
  保镳可怜兮兮地道:“唐先生,我们实在负不起责任。”
  方子超怒骂道:“混帐东西,人是在你们手中丢的,你们负不起责任也得负,你们想报警,唐先生是现任执法处的主任。他出了头,不比警察机关差,唐先生怎么说,你们怎么听,若是因为你们声张而出了事,唐主任就能枪毙了你们。”
  那个保镳吓得不敢出声。
  唐烈道:“你们回去好了,有什么消息,立刻来报告,我要你们帮忙时,也会通知你们的,记住,一定要把消息压住。”
  保镳答应着去了。
  方子超苦着脸道:“唐兄,这下子倒真的麻烦了,若是小梁有了不测,对他老太爷,我可不好交代。”
  唐烈想了一下道:“没关系的,梁绍光若真是你对我说的那副德性,没有人会去伤害他的,现在我们要研判一下,究竟是那一方面要绑架他。”
  “那还用问,一定是他太出名了,有人想从他身上捞一票,我想他的性命是没问题的,但对方会狮子大开口。”
  唐烈一叹道:“事情果能如此,倒也好办了,最多是花钱而已,这我可以负全责,不用他老子花一文钱。”
  “那倒不必,他老子有钱,也花得起,何况这是他自己不小心出了事,不能要我们负责的。决斗事情过后,我已经告诉他,目前他太出名了,不适合公开活动,叫他最好是回去,要不也少出门,可是这小子昏了头,竟以为自己是了不起的大人物了,天天忙着去出锋头。”
  “现在不必谈这些了,把人找回来要紧。”
  接连等了两天,还是等不到梁绍光的消息,绑架他的人也没一点消息,唐烈开始感到不对劲了。
  假如是普通的绑匪,这时必然开出条件来了,默然无闻, 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他被人暗杀了,藏起了 体。
  另一个则是他被人有计划地绑架了去,要达成什么目的。
  这两种可能的起因都可能是梁绍光本人的私人恩怨,也可能是唐烈顶了他的名义所造成的麻烦。
  所以唐烈认为要重新研判这件事。
  他把梁绍光的保镳找了来,那个保镳叫钱大有,一直是梁绍光的私人贴身亲信,对他的事情十分清楚。
  首先研判第一个可能。
  钱大有道:“少爷是个花花公子,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做人慷慨,出手大方,有点少爷脾气。但是心地很善良,经常大把的洋钱掏出来救济贫苦,有什么慈善活动,他也一定热烈支持。”
  唐烈笑笑,这不是他真的乐善好施,而是钱来得太顺手,花起来不心疼,乐得大方乐以出锋头而已。
  但是一个纨衿子弟能够如此,总比一毛不拔的守财奴强,这个人毕竟还是有点可取之处。
  因此他一笑道:“这么说来,他不会有仇家了?”
  钱大有道:“偶而跟人争执几句,发生些小冲突是有的,但不会有人恨得想要他的命,尤其是他初到北京,还没来得及跟人结怨呢!”
  唐烈皱起了眉头,想到事情趋于复杂,没有私人的恩怨,就是那次决斗的后遗影响了。
  那必须要追溯他失踪前的行踪交往来判断。
  于是他又叫钱大有覆述那天参加安妮的生日舞会状况,安妮就是那位财政总长三小姐的洋名。
  钱大有却不清楚,因为他只是在门口,没有进入到舞厅中去。
  但他知道少爷对一位金发美女十分倾心,舞会散了,他还在门口跟她谈了半天,然后才依依而别。
  至于第二天打电话来的那个女人是谁,他却不知道了,因为对方开口找梁绍光,按照习惯上,女人打电话找少爷,他们是向来不多问的。
  但唐烈却问道:“至少你可以听出那个女的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外国人说中国话,不管多纯熟,总有点腔调或字眼咬不准的。”
  钱大有想了一下道:“中国话,那个女的说的是字正腔圆的京片子,一点杂音都没有。”
  这下子使唐烈又陷入了迷团中,他的推想又被推翻了,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好在方子超陪同下,去拜访安妮。
  安妮是社交界闻人,家世显赫,她是留过洋,在外国读过五年书的留学生。在东交民巷,她是天之骄子,平常上午去拜会她的人很难见得到她。
  但是唐烈的面子却不同,名片递进去,只坐了五分钟就被延请到她的小客厅中。一个亭亭玉立、修长身材的大美人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待介绍,她已经把手伸给了唐烈,满脸堆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