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天下





音一声一声传过来,不知道是在咒骂我的残忍还是责怪自己的无能。在粗糙的望远镜里我看到他的肩头缠着厚厚的一层海带,原来他受了重伤,我暗自庆幸,但是他似乎无法原谅自己,不住地向我怒吼,好一会儿才随着海潮退去。
  一切又都安静了,除了浪潮声,海鸥偶尔会叫上两声,幸福地追逐着配偶。这里是我们的地狱,它们的天堂。
  我像个傻子一样从礁石后面走出来,远远望着那具最美丽的尸体,呆呆地站着,傻站着,责备自己,好让自己好过。
  我还得活下去。
  夜幕降临,他们必然会来给美人鱼报仇。我捡起一些破烂,什么装火药的小铁匣子,被魔法和标枪打破的铠甲,乱七八糟一件件丢出去,让它们散落在美人鱼的尸体周围,这样,万一有人来偷袭,说不定会有响声救我的命。我还把火炮的炮口事先瞄准了美人鱼的后方十米,到时候闭着眼睛轰就是。
  或许是长时间生活在光线很差的深海的缘故,他们的眼睛会在夜晚发光,有些鳞片和触须、鱼鳍都会发光,实在是很好的目标,但他们还是喜欢夜袭。他们用一些简单的装束,比如贝壳海草什么的遮住发光部位,愣告诉自己是夜行衣,我打他妈的夜行衣,要不是住在海里使他们立于不败之地,我们一定打到他们老家去,就不用这么辛苦地采取海岸线封锁战。
  我趁着初升的月光捡了几把刀冒险跑过去埋在美人鱼的周围,刀口朝上。这个方法是抓蛇人出身的队长发明的,海怪们只要爬过保证破腹惨叫。我突然变得怕看那个美人鱼的样子,就是眼角的余光不小心扫到也赶紧避开,那就像是杀死了自己的爱人,心中充满罪恶感。
  深夜,黑暗中传来叮叮当当的绊倒声,然后是一声惨叫。他们的蛇行方式很难不碰到障碍物,想必有人已经被刀口陷阱所伤。我一跃而起,先点燃了炮捻,然后寻找着发出微亮的眼睛开火,找不到就胡乱开枪,惨叫声和怒吼便越发激烈。一声炮响,巨大的炮弹带着长长的呼啸声在沙滩上落下,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撞击声,正好击中了一个我放在那里的空铁箱。
  这下威力倍增,还在黑暗中擦出了一道闪电一样的亮光。在那瞬间我看到海怪们在仓皇逃窜,其中一个拖着受伤的另一个。我的视线也因为强光的闪过而黑了一会儿,但是我没有停止放枪,凭着感觉和海怪们的声音将手边的枪都放了一遍。海怪们又是几声惨叫,估计打中了。他们趟着水跑了回去,哗啦哗啦的声音渐渐远了,我的枪也需要重新装弹,四周再次安静了下来。
  我害怕他们立刻发起第二波攻击,摸黑迅速装弹,一夜都没有敢睡觉。因为那个炮弹击中空铁箱的启发,我费力将一个满满的火药箱搬到了那个弹坑旁边。要是目标物值得的话,我就打算让他们飞到天上去畅游一番。临近凌晨的时候特别冷,我裹着被打湿的毯子在海风里瑟瑟发抖,就是想睡也睡不着。幸好白天我及时休息了一会儿,否则一定会熬不住。
  队长和队友们的尸体都臭了,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味儿,但是我不在乎,我想让他们陪着我。我暗自数着今天我杀了多少敌人,白天里少说也有十二个吧?不知道刚才黑咕隆咚那一轮有几个,他们这样做值得么?但是我知道他们还会来,我突然觉得特别疲倦,厌倦屠杀,我决定就这样缩着,再有敌人来了我也不管,海怪我也不杀,他们要尸体就让他们拖走好了。
  但是一夜都很安静。
  天亮的时候,突然陨石雨从头顶上落下来了,将我从半梦半醒中吓醒。那陨石雨的准头不好,因为离得太远,规模又小,打在我后面十几米外的岩石上,火光四射。我第一个念头是跳起来将火药箱盖上潮湿的布,免得溅到火星。那些箱子被凸起的礁石遮着放在死角里,应该还算安全。
  我从礁石的侧面匍匐着探出头来,看到三个海巫法师正在轮流施放法术,他们趁我不留神侵入了法术射程之内,但是因为害怕伤到尸体,他们将法术范围控制得尽量靠后。海鸥不知道哪里去了,这一次没有帮上我的忙,我便吃了亏。也许它们在无声无息中被吃掉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有偷偷地放上一枪。
  那一枪的准头很差,毕竟距离太远。海巫们顿时慌张了一下,向后退了几米。几个强壮的海怪钻出来用珊瑚盾牌挡在前面,海巫们就安定下来重新施法。他们从较低的海平面瞄准我这边不太容易,但是正好赶上海面日出,我也被晃得头昏眼花。海巫们一定是考虑到日出和人的疲惫程度来进行突袭,而且很成功地占据了有利位置。
  他们大概以为我们这边还有很多人,所以总是用陨石雨试图压制我们。第二轮攻击就准多了,正好笼罩了我所在的礁石圈。我趴在礁石的死角,火焰不停地落在我的旁边,点燃了衣角。我将火拍灭了,一个石块击碎了坚硬的礁石,碎屑击中了我的腰,肿了一大块,疼得要命。
  我不敢露头,心想反正他们没办法让这么巨大的法术没完没了地使用下去。他们一停下来我就放冷枪,不过在这个距离上,子弹的准头和威力都已经很差,他们用盾牌都挡住了。海巫们不敢靠近,只是远远地轮流施放法术,越打越准。突然一个落雷击中了毫无用处的投石车——谁让它那么高。投石车着火散了一地,我很庆幸先把弹药箱保护过,没有让我死在人类自己的文明下。
  整整一天火焰从天空不停往下落,天空的三分之一变成了血红色,我想到了天堂。
  我的表现作为一个小兵堪称英勇,应该可以进入天堂了吧?但是我不敢肯定。
  我知道是因为我杀死了美丽的美人鱼,这是战争,但是任何神明都喜欢美丽的东西,也许他们不会忽略我这个细小的过失。
  为什么那是过失?我始终认为那是过失吗?如何解释都不行吗?
  所以我咒骂着,心想天堂一定也失火了,不去也罢。
  因为对方的攻击,我这里变得十分干燥,而且高温。礁石已经普遍矮了一截,但是依旧坚固安全。听说他们有几个家伙可以召唤巨大的流星,幸好那样的家伙不在这里,他们的重点攻击集中在西面一百里左右,谁知道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我隔一会儿就冒险放上一枪,他们知道这里的人很顽强,便不敢靠近,生怕中计遇到猛烈的突然反击。
  他们轮流休息,我用望远镜看到他们恶狠狠地嚼着紫菜,也许那玩意儿是他们的大补品,和菠菜一样有营养。事实证明那对他们确实有效,我看到他们中有些在流鼻血,所以暗自断定那效力还在人参之上。他们不停地轮流施法,每隔五分钟一轮,我的头顶始终有鸭蛋大小的陨石飞舞,幸好往往不是很准,而且火势越来越弱,我知道这是因为空中的火元素被消耗殆尽的缘故。
  临近傍晚,那些攻击突然停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我意识到他们将要集中火力进行一次重大的攻击,果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巨大的陆战龟游来了,在那上面站着一个金光闪烁的人,天知道他的身上挂了多少金银首饰。因为海里金银首饰稀少又不会生锈,他们特别喜欢,我常听说他们为此袭击商船。因此见到那人,我一方面知道他身份高贵,另一方面又觉得他特别可恶。


文舟 :重 生(5)


  那人双臂对着海巫们不停挥舞,似乎在叱责他们办事不力,然后他见到了我这边枪管反光,一举手臂,便有一个巨大的雷从天而降,不偏不斜劈在那杆枪上。天杀的,幸好我没有握着那杆枪,那杆枪只是被陨石打得飞了起来架在前面不远处的礁石上,此刻已经全化作青烟消失了。
  我用毛皮裹着枪管,一枪打过去,似乎击中了陆战龟,那巨龟一声吼叫移动起来,背上那人也受惊跳入了海里,我再也没有机会打他。那陆战龟缓缓向我这边游来,我猜测它的龟壳后面藏着海怪战士,他们的作战方案便是这个。那些海巫法师恶狠狠咬了几口紫菜,急促地放起冰雹雨来,这一次定是集结兵力的总攻击,他们这样做还是希望火药受潮,然后他们疯狂地施放雷电,似乎不再打算保留余力。
  我丢掉望远镜,狗一样沿着礁石根部爬行。白天的攻击使得礁石圈内部有些下凹,此刻暴风雨来了,便严重地积水。我们平时不敢走远,都是在一个空铁箱里排泄,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箱子被打破了。我藏好了所有的箱子,唯独漏了这只。粪便被水一泡,和队长他们的碎肢烂肉漂浮在一起,灌进我的口鼻当中,我不住地呕吐,吐出来的都是些清水。
  妈的,拼了!
  我知道他们冲过来我就只有死路一条,这一次他们一定有最好的防弹措施,那只陆战龟是不怕枪子儿的,除非在它探头的时候击中它的头,不过那需要离得很近。我想我打不过他们,但是我一定会捞够本。天空因为暴风雨而昏暗起来,我的心里闪过了一个念头。
  我脱了枪手皮甲和衣服,迅速打开了一个铁箱,从那里面拿出一盒石灰粉盖着的特殊子弹,一堆干海带和一个牛皮气囊。我用毛皮裹着它们向后爬,样子有点儿像海豹,一面爬一面祈祷着陨石雨不要在这个时候落下来。我一直匍匐着,拼命地爬,从礁石后面绕过差不多三十米的距离,那只陆战龟都已经快接近沙滩了。
  也许是黄昏的关系,也许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人到海里找他们拼命,我终于下到了水里,披上那些海带,一面爬一面将气囊吹起来。那耗用了我不少的肺活量,后来想起来不可思议,因为我再也做不到那么轻松。我向海里游去,将枪管和弹匣牢牢绑在气囊上,用毛皮盖好。这个战术被称为水鬼,那些海带被缝制成衣裙当作掩护,但是实际上我们从来没有人使用过。就是最弱的海怪我们也打不过,所以不是特殊缘故我们不会跑到水里去。
  但是现在特殊缘故有了,我不想活了,想拼命。我跑到这里,射击角度偏了大概十五度,但是我还需要更多,我迎着那些海巫游了过去,海带被水泡开变得密集而且很长,我也像那些海怪一样服饰新潮。也许会有视力差的家伙来吃我也说不定,我推着皮囊向前游,尽量不出声音,偏离那些进攻者的视角。
  风浪很大,天空变得很黑,我没有被发现。那些进攻者已经靠近海滩了,说不定除了抢回尸体之外还会去攻击我们的礁石圈,但是我想他们会很奇怪的。我从装满石灰的铁匣子里取出了一发子弹,填进枪膛里。那是我们最好的圣光子弹,经过教会的神官们特别加工,每个大队才配给一盒,给最好的卡宾枪手,正好我们大队里我就是那个枪手,就算不是现在也是了。
  一个雨点儿在我上膛的瞬间掉在子弹上,子弹壳便在掌心闪起一丝烟花一样的美丽光辉。我充满自信地将子弹推了进去,整个身体和气囊随着浪涛猛烈地或载或沉,枪管渐渐锁死了一个海巫。
  在保护海巫的海怪和那颗我要打的脑袋之间,我只有一个很小的角度。随着我的扳机扣动,那子弹悄无声息地滑出枪膛,从目标海巫的太阳穴穿了进去,突然那颗头颅便发出强光爆开了,在海巫前面为他撑着盾牌的海怪后脑勺崩裂,一下子一起沉了下去,连惨叫都没有机会发出。
  另外两个海巫慌了神,他们没有搞清怎么回事,仍然指着前面推来推去,保护他们的海怪将盾牌举得高高的,喊着我听不懂的话,那些恐惧得近乎发狂的语调让我兴奋。我迅速上了一发子弹,一个绝好的机会适时来了,两个海巫慌乱地游动着,贴到了一起。虽然只有一秒钟,对于一个兴奋地等待着的卡宾枪手来说已经足够。
  那距离有两百多米吧?我一枪就打爆了两颗头,随即子弹爆开,又要了一个强壮海怪的命。但是这一下暴露了我的方向,剩下的一个家伙明白过来,一声怒吼激起老大的浪花潜入了水中。我知道他来要我的命,我将头伸入水下就可以听见水底传来的隆隆声,就好像一个闷雷在迅速接近。
  我不怕。
  我迅速换了子弹,解开绑着枪杆的绳子,等着对方靠近。海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本来想找到个黑影什么的,但是什么也无法分辨。那也无所谓,我已经感到一股水流从我脚下涌过来了,越来越近,我突然想起了小时候和父亲一起用鱼叉叉鱼。我将枪管朝着水下就是一枪,气泡翻涌,一股暗潮冲得我几乎跳出海面,随即是血不停地往上冒。
  那个家伙的身体没有能够冲上来,他的爪子几乎够到了我,我看不清楚,我的身体被暗潮抛了起来,只感觉到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碰到我的脚后沉了下去。我可没有心情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