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翼人影无双
脚反踢,照样无用。那高本领的人本身竟会失去主权,身不由己,无论是哪一面休想振动分毫,腿脚踢在那人身上更似与铁相撞,坚硬无比,如换常人反为所伤,同时身子也被那人轻轻夹起,一言不发,往怪石丛中绕穿过去,又惊又急,觉着敌人身材颇高,决不是苦沙弥,因被夹紧,气都难透,心又怒极,也未开口,跟着绕了六七个弯,地势忽然下降,耳听:〃小贼,你且在此安静一会,等候发落,便宜得多。只敢逃出一步,休想活命!〃
刚听出那是一个女音,眼前一花,倏地一亮,已被那人随手抛起。因出意外,吃方才那一夹周身酸痛,好容易缓得一口气,无力挣扎。等到身子一松,落在软处,才知周身被敌人用一种特制的网套连头带脚一齐套紧,凌空吊起,又是一个越挣越紧的奇怪套索,幸而铁笛子应变机警,开头四肢酸痛,打算稍一缓气,然后挣断纵落,取出兵刃暗器迎敌,未先用力,缓了一缓,等到把气缓过,正待拔剑断索,忽然觉着不动还好,一动便糟,再一想起敌人不是不知身边带有宝剑,和我是个内家能手,如非这类网索厉害,和灵蛇丝一样刀剑不断,怎会将我绑吊在此,连兵刃暗器均未搜去?此索并无手指粗细,如此坚韧,不将它看准如何可以妄动?念头一转,欲发又止。果然稍一用力动作必有反应,那东西又黑又亮,一看便知其坚无比,巧妙非常,才知厉害,心更惊急。敌人心意难测,老被吊在这里也不是事,本疑方才料错,也许苦沙弥并不在此,我被隐伏洞中的异派强敌受了暗算,否则听苦沙弥口气只有好感,决不至于为敌。便他教规也不会伤害善良,怎会有此凶暴举动?因打算试探着断绑纵落,忽听惨号之声断断续续由远而近,洞中也有光影闪动。上下四外一看,不禁越发愤怒。
原来那洞又高又深,上下两层,所吊之处占去一小半,直通到底。对面是片平崖,内有一小半也可走到下面,乃是丈许宽一条两三丈长的斜坡,上下壁上都挂有碗口粗细的火把松燎,与来路所见相似,但长得多,最前面仿佛两旁均有洞径可通,中间一段正是方才弯缝中所见之地。那身受惨刑的人单是前面便有五个,下面洞底还有三个,两个似已送命,横尸在地,一个也是周身鲜血淋漓,只穿一条裤子,赤着双脚,战兢兢在那布满沙石的地面上连擦带滚,动作极慢,号声惨厉,并无什人看守,也未有人动刑,不知何故自己和自己作对,朝那崎岖不平、满布碎石的地面上滚擦,受这活罪。如系自愿又不应这等惨号。先还当是邪教中人许了什么愿心,细心一听,竟是哀号求死。不知何故,手脚均未上刑,不能自杀,偏又自找苦痛,全身业已糜烂,还不停止。上层那个血人走得极慢,业已缓缓卧倒,顺坡滚下,照样自找痛苦,受那活罪。前面石笋上靠着三人,周身乱抖,也未上绑。另外还有两个也是如此,动作均是慢极,大都力竭声嘶,惨号不已。最前面两三个相隔太远,看不真切,看得见的五个均无昨日所见二贼在内。
古洞阴森,虽有四枝松燎,洞太高大,又有怪石两边森立,光影昏黄,壁间怪石和那大小石笋都似恶鬼夜叉狰狞飞舞,待要搏人而噬。中间杂着两具死尸和一些周身战栗、满地打滚哀号的血人,看去越发成了地狱变相,惨厉无比。铁笛子虽然胆大气盛,处此凶险凄厉之境,人又被擒,吉凶难测,也由不得生出恐怖之感。正把气勉强沉下,稳定心神,想打主意脱险,忽听颤声咒骂,最前面两人业已抖颤着全身,仿佛咬牙忍痛迎面赶来。定睛一看,这迎面两人一个手上业已发出一股碧绿的火焰,一望而知是异派中的毒药火器,火光映处,看见那两人的面目和那凶残狰厉神情。因快走近,相隔不过两三丈高远,如非行动迟缓,已早发难。人还未到,已在切齿咒骂,料知来意不善,凶多吉少。人被凌空绑吊,休说脱身,挣扎皆难。别的兵器也还无妨,这类毒火因人被套索缠紧,连内家罡气均难施展,如何能当?端的凶险已极。心方一惊,人在危急之际由不得心慌意乱,何况眼前这等可怕的形势,急于脱身,又想将那铁笛子取出,只要空出一手便好得多,照来敌本身苦痛之境劈空一掌便可转危为安,将其打倒。哪知身上套索威力至大,巧妙非常,不挣犹可,这一挣绑得更紧,总算警觉得快,立时停住,缩骨锁身之法业已施展,并无用处,知那绑索拉性极强,压力更大,随同往里收缩,再想复原决办不到,不敢再施前法往里收缩。
最气急是,左手虽在无意之中连腕挣出一段,但还不满一尺,孤伸在外,余均缠紧,连想把右手的兵器取过都办不到,同时试出丝毫真力也不能用。如非功力精纯,善于应付,照方才用那大力,早被逼成一团,气都难透,就这样已是难过异常。何况危机瞬息,转眼就要发作,只管怒火填胸,还要勉强忍耐,把心气沉稳,听其自然,压力才好一些。
刚发觉如其安静不动,那似网非网的套索压力便似减轻了些,但是极缓,稍微用力又被压紧。虽悟出一点妙用,仇敌已越走越近,相隔只有丈许,眼看危机已迫,当此陷身山腹古洞,呼天不应,喊地不灵,空有一身本领,丝毫不能施展,眼前仇敌那等凶残,业已越逼越近,无论何人也是急怒交加,恨到极点。正想死得冤枉,忽听敌人议论,神情虽更凶厉,内中却似含有一线生机。明知这类凶人万不可信,到底还可死中求活,只要套索一解,休说这类身受惨痛,手脚均不容易抬起,老痛得牙齿乱颤的仇敌不堪一击,便能动手也不放在心上,心方一动。
忽听少年男女呼喝之声由隔壁来路石洞中传来,其势绝快,人已由远而近,心中狂喜。正待将对面仇敌稳住,少年男女呼喝之声忽又隔远了些。因恐仇敌警觉,这类异派凶人手狠心毒,一被听出来的是自己一面,发难更快,不敢冒失回应。又因来路绕弯甚多,中间还经过一座空洞,地方甚大,路虽时高时低,最后困在这里,估计还是降到最低之处再往上走,虽只一壁之隔,中间曲折甚多,时远时近,否则便须由那弯缝通过,多大本领也非容易,来人呼声却似在上,始终未听下降,恐其初来,不知途径,但怎知道人困这里,好生不解,念头似电一般瞥过,那两个凶孽业已立向面前石坡之上,因是坡道,离人虽近,高低相差反倒更远,一个先将手中毒火朝旁边怪石上一指,立有一股无声毒火喷泉也似冲将上去,相隔两三丈的,一幢怪石立被炸碎了一大块。那毒火发时只小酒杯粗细,笔直向前猛射,势如雷电,前面火头也只海碗般大,所到之处那么坚固的崖石炸散不奇,最奇是轻重大小全可随意运用,知道生机太少,仇敌只将火头一掉,人便炸个血肉横飞,并还无法与抗。看出有心示威,又听来人呼声已止,越发忧疑,恐其去远,无法来援,立时大声发话,准备问二凶孽此是什么地方,我非怕死的人,此举有何用意,拿火的一个刚在低声厉喝〃小狗禁声!〃铁笛子也是怒火中烧,料知此时身在毒火紧迫之下,就有援兵到来也禁不住敌人手微一动,反正性命难保,怕他作什,正在反口喝骂,二凶孽见他顽抗,面容更转狞厉,咬牙切齿,刚怒喝得一声〃小狗找死!〃
手中毒火已往脚底冲来。
铁笛子见势不佳,虽知必死,仍由不得发挥本能,施展轻功,用足全力往上一提,就势凌空往旁一偏。人虽越发绑紧,却和打秋千一般往旁荡去,毒火刚由脚底扫过,惊慌百忙中看出二凶孽一个手都难抬,口虽咒骂,声都发抖,仿佛苦痛到了极点。一个虽只一手能动,但那毒火可以随意转侧朝人射到,这一用力绑得越紧,敌人乘着摆荡之势照样可下毒手,万难幸免。随同荡回之势,见仇敌目注自己,毒火已快冲射过来,刚怒吼得一声,把眼一闭,准备送命,就这危机一发之中,耳听一声惨号,猛觉身上一轻,二凶孽已倒了一个,毒药火器也自甩落地上,同时瞥见前面赶来的男女四人正是南曼、崔真、文婴三女侠同了童忙子,人虽不曾脱绑而出,不知怎的身会松开,仿佛凌空立在一个网兜之上。正想用剑断索而出,忽听有人喝道:〃不可妄动!〃语声甚细,听去十分耳熟,前面四人也自赶到,见人就杀,洞中那些凶孽都似受尽无穷苦痛,悲号宛转,死活不得,一见有人杀他,非但不避,反倒面现惊喜之容,毫不抗拒,那血肉模糊,在粗石地上磨擦打滚,哀声惨号的更惟恐死得不快,一个个颤声悲呼:〃我们恶贯满盈,自知该死,身受已够,快请开刀,感恩不尽!〃再停手往旁一看,越发宽心大放,惊奇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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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毒刺钻身 锁筋缩骨 斜阳衰草 遇怪惊奇
原来甫曼等三女侠自铁笛子走后虽已看出此行有事,并还关系重要,因其胆大心细,本领高强,比这类还要凶险的事俱都无恙,又因新来几个至交姊妹久别重逢,想要叙阔,本没打算跟去。隔了些时,林玉虬忽由山外来会,正说所闻仇敌形势,因南曼夫妻情厚,人虽未去,心却悬念,无意中间童忙子:〃六弟和你背后说些什么,是否去寻苦沙弥,还是去往隔崖窥探敌踪?〃忙子便将铁笛子借走灵蛇丝之事告知,玉虬闻言大惊,忙问:
〃苦沙弥已二十多年不听音信,怎会来到这里?此人虽是旁门异派,人最方正善良,以前身受尤为惨痛,你们如当寻常异派与之为敌,岂不又多麻烦?〃
南曼、文婴忙将经过告知,玉虬惊喜道:〃这样还好,可是连山教下家规严厉,行法惨酷,虽然不是罪大恶极从不轻用,不知底细的人看了必生反感,他们也决不愿被外人看见,禁忌又多。旺弟胆大好奇,虽然昨日和他相交,窥探他的隐秘,就因事前不知底细,又可借口探敌无心发现,到底犯他教中的忌,难免误会,就不至于伤亡送命,也必多生枝节麻烦。并且苦沙弥本是连山教祖羊良第十二个关山门的弟子,最是宠爱,人也以他最好。本要传授衣钵,谁知十二弟子中有两个阴险穷凶的败类,非但勾结外敌杀师叛教,事前并还看中苦沙弥之姊美貌,用淫药迷心,轮奸两月,人刚清醒过来便被惨杀。彼时苦沙弥人虽不满二十,因是从小孤苦,被乃师由一恶人手内救出,七八岁上便得传授,聪明用功,本领并不在二贼徒之下,为防报仇,乘其寻访乃姊之便,诱往深山之中阴谋暗算。当时杀死本极容易,又因二贼贪得苦沙弥奉命宝藏的一部剑诀和几件宝器,用极残酷的刑法威逼毒害了好几天,身受种种苦难,人已成了血人,并还将他放在一个满布极短毒钉的铁匣之内受尽楚毒。苦沙弥因痛乃姊死时之惨,未了十多天叛贼出外回转,又说仇恨深重的师父已被暗杀,只管受尽苦难,终不屈服。
本来叛贼凶毒,几无人理,苦沙弥即便献出剑诀藏珍,仍是不免一死。又因刑毒惨重,连想自杀都办不到,周身骨头均被缩紧,人已成了残废。这日正待拼受奇痛,试用未破完的真气震断心脉自杀,忽然来了救星。这时叛贼勾结外敌,两辈同门均被残杀殆尽,只有一个女同门师兄逃出,虽极痛恨师仇,力不能敌,费了许多事才请出一位前辈异人,合谋将苦沙弥救往王屋山深洞之中,人已奄奄一息,如非叛贼用心凶毒,所用毒药虽使身受的人苦痛难当,但有延续生命之力。本心使其死活两难,不料苦沙弥却因此保住了残生。
救他的那位老前辈说:〃你如其不想复仇,听其残废,只消三日便可定痛结疤,慢慢养好,人却成了废物。如想报仇,便须强忍三年苦痛,终日卧在床上,丝毫不能转动,连饮食大小便均须专人照料,别的好办,这三年活罪决不是人所能忍受,尤其周身伤痛大重,头几天为了用药,洗刮伤毒,将腐烂的脓血皮肉削去,暂时用了麻药人还好受,等到医治过后,麻药一解,便要痛不可当,周身如割,惨酷已极。因有一面着实,床虽特制,到底不能凌空而卧,这类极痛苦的洗刮医治、去旧生新并非一次便罢,一次比一次难熬。上来不打定主意,具有极坚强的毅力恒心,中途如受不住,又决不能更改,岂不误了自己,死活两难?为此言明在前,问你走那一条路。〃苦沙弥也是惨酷怨毒大甚,仇恨深重,这时刚刚上了麻药,将痛止住,那位前辈高人又是神医,连给他服了三次固本保命、补气调元的灵药,已能随便开口,本是内行,知道利害,闻言强忍悲痛,慷慨答应,只有一丝气在,便非报仇不可,并照他们教中规矩立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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