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邪神
他望着建筑宏伟的书院若有所感地唱吟这首诗,惊动了看门的两名小厮另眼看待,便凑在一起对其品头论足。
小厮阿义对着阿文道:
“这个老儒生是个相士,其一袭蔚蓝褒衣宽服洗得发白,而且风尘仆仆不经一番修饰,肯定不是主人要咱们在此恭候的贵客。”
阿文年纪较大随主较久,见识颇为不俗轻声道:
“所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主人曾训示咱们每逢和尚、尼姑、道士、相士等这些跑江湖的三教九流人物时,定要特别注意不可轻忽……我总觉得此人十分眼熟,却一时间想不起来……”
阿义闻言后心眼儿灵活起来,再瞧石阶下丈外的相士身上打量个仔细,忽尔眼睛一亮冲口道:
“着啊!这位老相士面容莹润俊秀、五髯美须飘逸胸前傲然而立,既有一股菘高维岳,峻极于天的轩昂气概,又怀着另一种超脱世间不食烟火的优雅仙气,唱吟诗词铿锵有力,确实不可以外表衣着去评断一个人。”
阿文得意地浅笑一声拍其肩膀道:
“阿义你长进得多了!咱们快迎过去问候一声,若不是贵客也无妨,所谓礼多人不怪嘛!”
两名书僮快步走下石阶,当阿文礼貌性地双手作揖欲问候时,那名相士便将“铁口直断”
的布幡竹竿交给他,笑容可掬道:
“阿文!才三年不见,你长得又高又壮多了,是否因为我留了胡子,就认不出来了?”
相士带有特殊磁性的声音,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又深含说服力的感觉,立即教阿文认出人来,便毕恭毕敬的长袂于地道:
“刘先生十多年来一向准时赴约,小的真没料到您会蓄着美髯及这身相士装扮,未能瞬间认出您来,请恕不敬之罪!”
相士抚髯微笑不以为意,小厮阿文快速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半巴掌大的铜牌恭敬奉上道:
“主人交待您持著令牌直接到老地方会面即可,事因另有一位贵客正与主人下一盘精采棋子无法分身,并且不要咱们一旁打扰,所以在此恭候大驾知会一声。”
相士眼露异采轻声问道:
“是哪一位贵客能与你的主人棋逢对手?老夫必要前去大开眼界。”
话声一落,相士踏着轻快的脚步,悠然消逝于门内。
一旁的阿义再也按捺不住地拉扯阿文的衣袖忙问道:
“阿文哥!我跟随你二年多以来,从不见你对人如此恭敬过,那位刘先生是何许人物?
竟得主人这般礼遇?”
阿文孺慕依依轻叹道:
“此人名叫刘基,字伯温!浙江处州府青田县人。曾隐居‘青田山’并且著作《郁离子》一书,‘郁离’之意就是‘文明’,‘郁’通‘缄’,‘郁郁’形容文章明着,取义于《论语·八佾》的‘郁郁乎文哉’。‘离’为八卦之一,代表火,是文明之象。所谓‘其文郁郁然顾盛世文明之治’,也就是因此书之意旨必能致文明文治的意思。”
阿义用惊讶的脸色伸吐一下舌头,忙不迭问道:
“原来他就是主人嘴里常夸的刘伯温先生!主人称赞其是当代人中龙骥,又说‘学足以探三才之奥,识足以达万物之情,气足以夺三军之帅。’那本《郁离子》你看过吗?”
阿文拍胸自豪道:
“刘先生的《郁离子》一书约四万三千余宇,共一百八十多章,每章不过二百多宇,内涵寥寥数语,短篇精譬,却涉及广泛,上至天帝人君,下至鱼鸟草虫无所不容,阐发对于政治制度、人才任用、伦理教化、世愿人情等问题的观点,让主人赞不绝口,此书视若珍藏不轻易示人,这部奇书……我当然无福读过!”
阿义眉头一皱若有所感,望着四下无人轻声问道:
“刘先生现在为朱元璋效命,咱们主人却为陈友谅效力,两个当世奇才不就打起对台戏喽!这对好友真不知如何收场?”
阿文不胜唏嘘感慨道:
“当代曾评论咱们主人与刘先生好像三国时代的诸葛孔明及凤雏一样,有谁能得其一便得天下,真不知这两位奇才何时会为主反目成仇?”
阿义击掌兴奋道:
“咱们主人当然是诸葛再世!刘伯温就是逊了一筹的凤雏喽!你我虽是个奴才,却是与有荣焉……”
话都没有讲完,就被阿文一指敲点在额头道:
“这种乱世,所谓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咱们应该好好发奋图强,与这些奇才多学点本事,哪能屈居人后,永远当个奴才,你还沾沾得意个什么来劲?”
阿义一脸通红尴尬道:
“阿文哥教训得是!咱们跟随主人身旁确实学会不少本事,但不知刘伯温先生的武功底子如何?”
阿文以肯定的教训口吻道:
“主人曾说过乱世男儿定要允文允武才能保家卫国出人头地,与主人并称当世奇才的刘先生岂会差到哪儿去?”
阿义频频点头赞同道:
“是呀!我怎恁这么笨?主人除了运筹帷幄谋略超人之外,尚有一身不俗的武学,其好友刘伯温当然不是省油的灯。”
阿文扯其衣袖道:
“咱们别伫在这里闲聊,快去厨房命人打点晚膳及准备宵夜点心,书房内下棋之人必然秉烛达旦,促膝长谈。”
阿义又好奇问道:
“阿文哥,与主人下棋的那个器宇轩昂的老头子是谁?主人居然为了此人无法亲自迎接刘伯温。”
阿文一脸迷茫道:
“我曾问遍护院,都不晓得那个老头子是怎么进来的?看他与主人娴熟的程度好像是老友旧识?但我跟随主人十余年来却不曾见过,真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话毕,阿文便催促阿义双双前往厨房准备晚膳。
书院内护廊如网密布,两座建筑用廊的形式连接起来,廊中隔有漏窗,左看流水山石,右看楼台掩映,一步一景,目不暇接,美不胜收。
“万花楼”是一座三层楼建筑,周围花团锦簇,一年四季鲜花常开,楼阁门窗上精雕细镂着梅、兰、菊、竹的图案,象征着春夏秋冬四季均在万花楼拥抱中。
二楼书房中。
书院主人李宥融年约六旬,一头鹤发结髻梳得光亮整齐,满脸红光精神抖擞,却无一丝皱纹老态,配上一袭白袍儒服,显得道貌岸然。
他的额阔顶平,眉如卧蚕,段鼻隆准略鹰勾下弯,眼若丹凤瞳睛如点漆有神,耳朵长厚垂珠丰圆,唇方口正,下巴宽厚髭须轻盈,坐定如虎,威风凛凛。
与李宥融对棋的居然是“东离散人”蓝于东,一脸莹亮洁白保养有术,双眼有如鹰隼闪炽智慧之光,五髯美胡垂胸,举止有一种孤标傲世,唯我独尊神态,令人望之油然而生一股敬畏。
两个人下的是象棋;李宥融使用红色抢攻,蓝于东采用黑色防守。
令人看不懂的棋法;竟然红兵、黑卒交错不按棋理出子,连士、象或仕、相都可以过河交锋。
刘伯温轻盈的登梯而上,惊动了正在聚精会神棋盘厮杀中的两人。
李宥融浓密白蚕眉一颤,丹凤眼闪炽异采,噘着嘴角微笑停止下棋道:
“来得正好!由他做这盘棋的裁判最恰当不过了。”
蓝于东抚髯略做休息,不动声色问道:
“来势脚步平稳移动有序,边定边整理衣襟,显示其人凡事谋定后动的性格,是位睿智之士,然而武功不过介乎一、二流角色之间。”
李宥融脸露夸赞神色,呵呵一笑道:
“蓝兄是当世翘楚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算无遗策,有如神机,常使敌人聚而歼灭,能得你的夸奖当然不会是平凡人物。”
蓝于东讶异道:
“李老弟的笑声充满欢悦,可见与来人十分娴熟,而且倍加推祟之意,他究竟是谁?”
李宥融诡异笑道:
“蓝兄!此人也与你熟识,若做为我们的观棋裁判最有资格,论公平当世无出其右了。”
蓝于东转头望着楼梯,看见刘伯温翩然而至,双眼骤显杀机一闪即隐,却笑容可掬地起身,连忙先行作揖打个招呼道:
“老夫实料不到来人竟是朱元璋大元帅口中常言道‘我的子房(张良)’的赞评人物,平时军务缠身,今日怎会千里迢遥到此赴约?”
刘伯温也臆测不到两名小厮口中的贵客居然是行踪飘浮不定为人深沉的蓝于东,连忙执晚辈礼长袂于地,报以微笑道:
“不敢!老前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于幕后运筹帷幄,掌控各方情报提供朱元帅以利军情功不可没,晚生只不过萧规曹随,万万比不上留侯策划,陈平出奇,功若泰山,向若陋陨。
哪能得您如此夸奖?”
李宥融摆个请坐的手势笑颜逐开道:
“伯温老弟擅于屈己藏身,和光同尘,在人品及见识上,远超过张良,因为张良不留词章于后,你却是文章传世,日后必然是一位开国功臣,而且又是千古的文豪!”
刘伯温抚髯微笑道:
“历来用世的政治家,商鞅、李斯、王莽是一个路子,有蛮干精神,可说是法家正统派,虽做了利世济民的好事,天下后世却没有说半句好话,还替他们立了许多罪名。纯粹走儒家路子的有董仲舒、司马光,王守仁等总带点迂腐气,很少有成功的,然而李兄却得老子不敢为天下之术,以道观道,物各付物,不代大匠斯,故不伤手,盖因机乘时与之斡旋,未尝自我发端,故消弭事变,全不费力。好一个‘因机乘时’让刘某感慨你深得用世权变之微意,当世下做第二人想!”
蓝于东也不得不佩服其论调,意有所指地赞同道:
“哎!咱们三个人各自旋转乾坤妙法,不外乎‘不先事而强聒,不后事而失机’这十二个字而已,全归老氏柔道,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的用世权谋能手,若能合作无间,同心协力,天下大局若囊中之物!”
李宥融笑得豪迈不羁道:
“我们各为其主,今日盛会不谈政治,因朝代兴替犹如风灯一般,明灭不定;君王的易位,好似驿站传邮般地,马蹄扬尘,尘埃落定。”
蓝于东双眼一抹诡谲,附合地微笑道:
“是呀!运筹帷幄是咱们三个人的兴趣,这盘棋刚下,总要有个结论,就请刘先生评判吧!”
语毕,蓝、李二人对坐,刘伯温一旁观战,却见棋盘一个黑“车”在李宥融的红色兵、马、炮围堵中纵棋,外围竟有另一个黑“车”率领马、包支援,各自阵外都有红相及黑象虎视眈眈伺机反击,看似不合棋理却井然有序,攻守俱备。
刘伯温惊讶脱口道:
“这个黑‘车’是何许人也?居然劳驾两位高人这般劳师动众去围剿及营救?但‘车’深入敌阵,是属大凶难以脱困。”
李宥融笑得轻松自在解释道:
“黑‘车’代表一个人,他杀死了陈友谅的娘亲,元帅大怒命我布局追杀提头去见,但他却是蓝老哥的徒孙,又盛传他是残暴不仁的‘邪神’谪孙,所以用江湖人的方法去解决,不动用军系人马。”
蓝于东以毫不在乎的口吻道:
“我的徒孙张心宝!能得李老弟这般慎重派兵遗将围杀,老夫当然应尽一份棉薄之力营救,然而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得看他本身的造化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刘伯温将“张心宝”这个名宇谨记心田,抚髯微笑说道:
“江湖厮杀与行军布阵虽然大同小异,却诡谲多变无法用常理去臆度,张心宝单枪匹马显然弱势,却有行踪飘忽的优点,请问这个战场在哪里?”
李宥融一抠蚕眉笑说道:
“依探子来报,他从宫道往北而行,必然经过‘郑韩故城’,我已设局在此欲搏杀之!”
刘伯温赞声道:
“好计策!困城之战有如瓮中捉鳖,不知是否有张心宝的肖像图,让我相其一面,算他是否应该命丧此地。”
李宥融不避讳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肖像图,刘伯温拿在手中详阅一番,双眼异采闪炽并暗中在袖底捏指一算,便将肖像图收入怀中笑得开心,卖个关子道:
“此子有蓝兄派人协助,双方势均力敌,格局一明一暗,但对明着来的李兄可能不利……”
说没有说完,使得李宥融一惊,轻拍额头抢说道:
“是啊!一语提醒局中人,如果我方由明转暗,不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何愁不能不损一兵一卒的功成身退?”
蓝于东闻言一脸骤变阴霾不悦道:
“所谓‘棋中不语真君子,起手无回大丈夫’,刘老弟也未免太多话了吧!”
刘伯温双眼诡异一闪即敛,展露贝齿笑说道:
“是呀!晚生怎恁地在此多嘴,兵道凶险时常不按常理出牌,再有多大的危机都能逢凶化吉,两位如果再增添筹码不就热闹滚滚,让刘某恨不得插翅飞去观赏这场精采绝伦的战斗。”
蓝于东闻言心中一喜,便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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