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邪神





  张心宝愣了一下,锁眉思虑;暗忖除了陈钹及义父陈信骥之外并无告知第三人,这场赌约十拿九稳,不赌就是白痴!便爽快道:「好!我若输了,东风号潜舰就借您调度三天,绝不食言!」
  「爽快!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咱们愿赌服输。」
  语毕,刘伯温取来毛笔沾墨交给张心宝,他转向快速写在左掌心合拢起来,轻放桌面道:
  「请刘军师说出军机处的汉奸名字,和我印证一下吧!」
  刘伯温不急不躁,指著桌面放置的门联,问道:「这张门联写著『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其中是哪个字,沾有一团曾擦拭过的血迹?」
  张心宝早已注意到了,立即回答道:
  「是那个『宋』字!刘军师为什麽明知故问?」
  刘伯温叹声道:
  「你可知道这个『宋』字上面,本来是沾上什麽东西吗?为何会被擦拭过?凶手又何必多此一举?其实凶手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露破绽!」
  张心宝听得一头露水道:
  「刘军师请别岔开话题!我你双方的赌约重点是放在军机处汉奸的名字上,怎凭地又扯到了凶手?」
  刘伯温脸色骤显悲伤,道:
  「我方军机重臣不但是个汉奸,也是杀你义父的主谋,是同一人所为!」
  张心宝震惊莫名,转为气愤填膺,掌握名字的左手开始颤抖,暴烈地厉声问道:「好个杀千刀的凶手……您凭什麽如此判断?」
  刘军师将羽扇搁置桌面,拿起门联指著「宋」字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团抹去的整片血迹,应该是张爵爷义父的『脸皮』依您的智慧,应该了解我在说些什麽!」
  张心宝异常激动地泪流满颊,仰天凄厉一吼,双掌十指扣进桌面一抓,「蓬!」
  地一响,便将桌面撕成二半,粉屑飞扬,恨声厉叫道:「义父蔼—您自毁容貌!将脸皮掷在『宋』字,就是要告诉小宝『撕颜』
  ——『宋思颜』!我绝不饶你,叫你粉身碎骨!」
  他左手掌心一翻,正是写著「宋思颜」三个字,又抢了刘伯温展示的门联纳入怀中。
  他若一头怒豹疯狂破门而去,双手各抓著门外偷听的孟不离及焦不弃腰带,施展绝顶轻功,好像一阵旋风飙射而逝。
  刘伯温喟然叹息道:
  「宋检校长!是你咎由自取,用你的一命借得『东风』来成就主公大业,实在值得,唉!
  功成不退皆损命啊!」
  刘伯温捡起地面羽扇轻拍衣服上的木屑,打算跟随而去之际——他身後忽然传来一股阴森沙哑声音道:「刘军师请留步!」
  刘伯温浑身一震,转过身来看见一名宽袍蒙面人,无声无息如鬼魅般现身,并非影武者马瑶夫人,其举手投足之间充盈睥睨天下、唯我独尊的霸气,令人不寒而溧。
  「前辈何方高人!喊住愚下不知有何指教?」
  宽袍蒙面人阴恻恻笑道:
  「老夫秘中监!请问刘军师借用东风号潜舰,用意何在?」
  刘伯温面露惊讶,慌然作揖道:
  「老前辈乃是情报界的翘楚!但很少涉入政治圈,您的问题是我方最高机密,恕难奉告!」
  秘中监嘿嘿笑道:
  「攸关张爵爷安危的一切动态,老夫必须得知好向『邪神』老前辈报告,你若有所隐瞒,必教尔等血流成河。」
  撒这种谎言,确实令人心惊胆战。
  刘伯温却倔强不从,道:
  「以武凌人只是一时,本军师岂会屈服!」
  秘中监盛气凌人,寒声说道:
  「你不怕老夫对你抽筋截脉酷刑逼供?教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落个终身残废!」
  刘伯温从怀中取出一颗鸡蛋大灰铁色的东西,托在掌心,神色不忧不惧道:「这是『炸地雷』!威力范围能广布一丈,逢者不死即残,本军师宁为玉碎不愿瓦全,有名动天下的秘中监做伴,虽死无憾!」
  秘中监一愣,双眼狐疑盯住那颗「炸地雷」,还真怕它滑落地面,万一滑落岂不炸得粉身碎骨?於是便见风转舵竖起大拇指,夸奖道:「刘军师不愧当代尊称『卧龙』的美号!临危不乱、临机应变能力一流。老夫与你交换个条件,告诉你杀死陈信骥的那名武将,让你向张爵爷做个顺水人情如可?」
  刘伯温毫无表情,冷漠道:
  「张爵爷自会抽丝剥茧地查下去,总会有水落石出的一天,老前辈好像随时守护在他身旁,为何不主动告诉他?何须绕一大圈与我交换条件,您是否另有他图?」
  秘中监见他足智多谋软硬不吃,乾脆开门见山道;「你借用潜舰,老夫明了你的用途,并可以从旁暗中协助你,但必须双方坦诚,方可事成。」
  刘伯温双眼闪动睿智,持扇作揖,微笑道:「老前辈这麽说就对了!如果一个人学不成正志,而勤其占毕,广其闻见,美其文辞,以售於世;则所学於古人者,皆毒人自利之藉,适济其奸也。若宋思颜之辈,早晚不得好下场!」
  这是指著秃子骂和尚,讥讽著秘中监,但他依然故我不为所动,大言不惭辩解道:「刘军师,圣贤学问是一套,行王道必本天德;後世学问是两截,不修己只管治人者,当世之辈比比皆是,你就废话少说,是否赞同老夫的看法?」
  刘伯温再次作揖叙礼道:
  「有老前辈相助如虎添翼!晚辈岂会推辞?然而您是否藏身在凶案现场,所以得知陈管家被那名武将所杀。」
  秘中监冷然道:
  「没有,我不在场!」
  刘伯温惊讶道:
  「老前辈绝非市井捕风捉影之徒,既然不在场,又凭什麽能得知凶手就是武将?并非江湖买凶的杀手所为。」
  秘中监不发一语,走到陈信骥躺尸处,双掌如白鹤展翅,掌心激出一股紫芒照射在头颅上,凝气沉吟一声大喝道:「紫气东来!魔监显像!」
  奇迹立告诞生。
  头颅倏地从眉心激出一束白芒投射空中,迅速扩展约三尺的明亮光幕,白芒敛去,光幕如镜,朦胧不清地绶缓凝聚一个人影出现。
  秘中监虽耗内力,仍然游刃有余,得意自豪道:「亡者被杀瘁死的刹那间,凭那股戾气迅速摄受凶手的形象,仍然储存在第六意识田中挥之不去,老夫就教凶手原形毕露!」
  诡谲的光景,真教刘伯温大开眼界,不能不佩服一代神奸巨擘,竟拥有这般神乎其技的玄奥绝学,连死人的残留记忆都能收刮,当然收罗情报就能无往不利。
  如明镜的光幕中,清晰出现一名武将,看见他把一条丈长的腰巾,舞得蜿蜓如龙飞旋,忽尔硬如钢铁能击碎石块,忽尔柔软若丝巾能卷起枯枝,精彩绝伦。
  宋思颜站在远处负手观赏,却笑得一脸奸邪诡异。
  刘伯温惊叹脱口道:
  「怎会是他!竟是李宥融身边的武将,居然能施展陈管家最擅长的『一丈青』
  腰巾,他们两人本是风马牛不相干,为何会搅在一起?太出人意料了!」
  秘中监虽感惊愕却不意外,阴侧侧冷笑道:「从凶手施展『一丈青』的绝技看来,凶手肯定是与陈信骥熟稔的亲友,从其谦恭的表情看来,必是执晚辈礼以利亲近了。」
  光幕等於是死者眼睛所投射出的影像,银白光幕突然被激喷出的大量艳红鲜血所覆盖,今刘伯温大吃一惊,脱口道:「他贴身刺进第一刀,陈管家亲眼见自己身上的鲜血喷了出来……」
  光幕中被鲜血覆盖,约有十几个数息时间。
  秘中监恨声道:
  「凶手好狠!连捕陈信骥十几刀,鲜血如喷泉不停……」
  话刚说完,只见银幕里的鲜血突然一扫而空。
  刘伯温惋惜道:
  「陈管家自知无法活下去,撕下了脸皮打算示警给我们,表示『思颜』之意。」
  银幕转动到左门关看见了「龙飞九五,重开大宋之天」这十个字上头。
  银幕霍然扩展,若时间飞逝,快如闪电。
  「宋」字占据整座银幕,停滞不动。
  秘中监赞赏道:
  「陈信骥不愧江湖老手,其神识湛照这个『宋』字上面,打算拚了最後一口真气,将脸皮抛掷过去。」
  果然不出所料。
  陈信骥苍白死灰的脸皮覆盖了「宋」字,使得银幕上出现了一张无眼球的血淋淋恐怖面孔,令人恶心,背脊抽寒。
  光亮银幕倏然消失。
  刘伯温及秘中监感同身受般,不约而同默哀静立当常盏茶时间过後。
  刘伯温难忍心中悲痛,两行热泪滴落衣襟道:「陈管家安息吧!这个仇我会与张心宝替你了结。」
  尸体恐怖的脸上戾气,居然为一股祥和之气冲淡,但是没有脸皮覆盖的死白眼珠却仍然大瞪著,好像死不瞑目。
  秘中监叹息道:
  「生死无常是人生常态,刘军师若勘不破『生死关』,岂有资格当『猎魔影武者马瑶夫人的监护人?」
  刘伯温迅速挥扇挡住脸部,令人瞧不见表情,当羽扇缓缓移开时,竟笑容可掬苣:「刘某听不懂老前辈在说什麽,请别岔开咱们的话题,继续谈论您如何帮助我方成就大业吧!」
  秘中监蒙面双眼精光闪炽,如一柄利刃欲透人心,忽尔哈哈大笑道:「你挥扇遮脸岂不是多此一举!方才那句话就当老夫没有说,你是不是监护人又与我何干?老夫就帮你利用潜舰破那韩林儿乘坐的观风行殿结束龙凤皇朝!」
  刘伯温长揖袂地,恭声道:
  「老前辈不愧是百年来最神秘莫测的人物,单刀直入,甚契我心,请您将战略讲出来,我等运筹帷幄一番。」
  秘中监和刘伯温商议了老半天,忽闻门外传来李善长惊呼声,道;「刘军师!大事不好了!宋思颜好像得罪了张爵爷,突然服毒自尽,请您快出面做主呀!」
  秘中监闻声立即从後门帘处消失,刘伯温喟然长叹地挥扇,踱步而去。
  
   


  
第 九 章 龙凤帝殒 
 
  怅望慈恩三月尽,紫桐花落乌关关。
  诚知曲水春相忆,其奈长沙老未还。
  赤蛉猿声催白首,黄茅瘴色换朱颜。
  谁言南国无霜雪,尽在愁人鬓发间。
  「荷浦薰风」是瘦西湖景点之一,是一座略呈长方型的孤立小岛,岛中有湖,栽种一片绿油油的荷花,令人赏心悦目。
  皎月悬空,忽被流云掩遮,顿感迷蒙;流云一过,大地霜白,反覆呈显阴霾闷郁。
  岛上夜风吹拂凄冷,更拂得满湖荷花一片萧瑟之声,不堪愁人入耳更愁,唯独月照池花片刻的温煦之色,令人心头感觉一丝暖意。
  霍然间爆出滚滚杀气,弥漫空间,荷叶上的青蛙逃命般的「噗通」落水声回响大地,岛上随即一片肃杀谧静。
  时间像凝止不动。
  张心宝与洪清棋从空中缓缓降落湖面,各踩一片荷叶,相隔三丈对立,有如石雕像般纹风不动。
  杀气更盛。
  两大高手气势凝沉,无声无息地较劲,遥峙三丈距离的水面迅速波动,激起涟漪扩散,竟然摧破三丈范围的荷花,朵朵片片尽沉湖中,清出一片水域。
  凌厉的杀气冲霄,流云溃散。
  天空明月映湖,随涟漪荡漾朦胧。
  涟漪倏停,圆月就好像落在两大高手中间,如镜反映,明亮动人。
  蓦地杀气一敛。
  满湖的青蛙,竟听不见呱噪鸣响,大地彷若死寂。
  张心宝双掌半掩著脸,并非习惯性地搓揉,而是潜於体内的魔性发作,半边脸孔的骨骼变化疼痛难当,狰狞魔鬼般的脸庞虽见不得人,却比不上义父被杀的心痛。
  他松开双掌仰天一摊,暴戾凄吼,怒气冲雷道:「为什麽?你为什麽杀死义父?你为何替鞑虏朝廷卖命?你是我尊敬的大哥,为何自甘堕落沦为汉奸?」
  一连叠问。
  洪清棋脸色冷若寒冰毫无悔意,只讲了一句话:「元朝丞相孛罗帖木儿,是我的生父!」
  张心宝闻言愕然,脚踩的荷花好似不堪负荷,瞬间下沉至水面,水沾鞋底一凉蓦地回神凝气,那片荷叶立即恢复挺拔。
  这般稍纵即逝的攻击机会,今洪清棋暗忖可惜,眼神若星芒一闪即隐。
  张心宝双眼杀机燃炽,恨声道:
  「洪兄半辈子流落江湖,投身武当转进陈友谅麾下,原来是奉命从事挑拨离间的工作,今南方群雄互相猜忌,其心可诛!」
  洪清棋若磐岩凝固的面貌,闻言略一抽捂,痛苦沉吟道:「张爵爷,宋思颜与我接触,带来了生父孛罗帖木儿送给亡母的半块鸳鸯玉佩、及亲笔信函,我才知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出卖汉人。」
  张心宝一呆,双眼一抹无奈,叹息道:
  「洪兄因何目的杀死义父?」
  洪清棋淡然道:
  「想剪除潜伏在韩氏身边的朱元璋密探;天下群雄虽多,唯独朱元璋甚得民心,全拜其幕後功臣刘伯温,如果由懦弱无能的韩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