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邪神
张心宝不耐烦地没有再继续听进去,本是难得的清闲,反倒过上这般唠絮不休的糟老头,真是好生后悔。
距离小舟一丈开外的一艘庞大百花船,忽然船帏开展,传来一阵轻脆甜美的妙龄少女声音道:“阁下可是‘龙腾阁’的张心宝公子?”
张心宝一呆,望去那粉红薄纱帏幕,隐约有一条朦陇觎影在呼叫,忙回神答道:“正是在下张心宝!”
“张公子请上船,我家小姐有请!”
张心宝一瞅傻瞪眼的老船夫,忙步离开,踱舢板上船而去。
老船夫愕愣愣地回神,啐一口浓痰咒骂道:“干你娘!靠女人吃软饭的小白脸,那种臭钱老子才不赚……”
鄙夷刺耳的尾声,故意拖得好响好长。
张心宝受冤,难免心里头一阵难过,但不久又习惯性地搓揉脸颊暗自纳闷:竟有不认识的女子直呼姓名?但却也好过搭那老头的小舟游湖。燃起好奇心欲探知到底是哪家小姐,居然会认识自己,因为已经举世无亲啊!
船帏缓缓升起处。
两位淡雅装束的佳人,皆是二八花样年华。稍年长的怀抱一面古筝,身穿浅蓝素服,显得端庄秀丽,风韵娴雅;较年轻的手挚一柄玉箫,一身三春杨柳衣迎风飘逸,有点弱不胜衣,楚楚可怜模样。两女丽姿美态绝然不同,但皆属少见的绝色佳丽,不分轩轾,令张心宝眼睛一亮,暗忖婢女就已如此标致,更何况是他家小姐,必有倾国倾城之姿。
两名倩丽婢女各捧筝箫朝著舱门检衽施礼,异口同声如莺啼道:“有请小姐!”
舱门的珠帘掀处。
一位天生丽质的荳蔻年华靓女折帘而出,一头盘盘鸾髻堆云影,淡淡蛾眉扫月痕,一阵膺风蝉鬓乱、玉靥映日凤钗光。尤其上肩珍珠彩衣垂丝带,一袭褒然的柳梢香露点荷衣,阳明翠微流蕙带,悠而来兮忽而逝,十分的纯洁高尚。
张心宝惊艳看傻了眼,却更增添其三分坦荡的憨气魅力,脱口惊叹道:“一弯初月临鸾镜,云鬓凤钗莲步摇,婷婷玉女赛嫦娥……古代四大美女也不过如此,百花船上千花争艳,你们主仆却人比花娇,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在下总觉得好眼熟……似乎曾在哪儿见过?”
靓女展露皎齿嫣然,裣衽叙礼,轻抬皓腕示坐。两名俏丽的丫鬟各挚筝箫分立左右,一派大家闺秀风范。
靓女轻启檀唇声若莺啼,回荡空间:“张公子曾于月前在‘雨花台’以一朵玫瑰为号,难道忘记了吗?如果您的这番话出自其他男人,可是攀缘的俗套,又有轻薄之嫌。但见您神态真挚,又显出一副关心的模样,让妾身骤生亲切好感。”
这么一提,真教张心宝恍然大悟,以摺扇轻敲自己额头,连忙起身作揖道:“着啊!原来是那天的女贵客,虽然惊艳一瞥却记忆犹新,姑娘今日雅兴游湖,咱们遇上了总是有缘。”
张心宝虽然礼貌性的客套一番,心里头却十分震惊,因为这位姑娘真实的身份是东瀛女忍者,并且武功诡谲到不可思议程度!连下体都能喷出剧毒一毫针要人命,这下子岂不上了贼船?
思绪未落,又闻靓女嫣然道:“妾身赖燕姬,是专程在此等候张公子的!”
这么一说,更叫张心宝错愕不已,莫非是她已发现了自己窥见“雨花台”那场争夺“忍者红榜”密册之拚斗,是来杀人灭口吗?
赖燕姬抿嘴吃笑道:“妾身就是张公子今日的主考官,莫非您怕了不成?前些日子与江南第一名妓饶曲柔应对诗词的勇气怎么不见了?”
原来如此!这么一来,也刚好阴差阳错的掩盖过张心宝明了她真正身份的震愕恐惧神态,世间之事就有这么巧。
张心宝反而拘谨起来,却好奇心炽燃问道:“赖姑娘本是搭马车来‘龙腾阁’寻欢的女贵客……怎恁地变成了晋升阶级的主考官?这本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一码子事!况且地点也不在这里?”
赖燕姬纤柔玉指轻拂鬓发,仪态万千,不矜不躁地微笑道:“张公子不是曾在凉亭会过了假扮‘神手诗医’的招幕私塾老师蔡金凤吗?她是奉命带您到此面试,想不到您迳行巧遇,算得上缘份。关于妾身担任主考官一事,等蔡金凤上船后再问她呢!”
她避重就轻不答所问,却命捧筝的丫鬟抱筝放置琴台,以葱白右手的大、食、中三指轻弹弦线,左手食、中、无名指按弦轻点或重按,拨出一片行云流水般的韵律,回荡空间。
“妾身先行弹奏吟唱一曲,以娱乐佳宾。张公子若听不出是何人所做的诗词,就算落选了。”
张心宝脸色微愕问道:“咱们不等蔡金凤姑娘一同游湖就先考试了?在下才疏学浅又曾患失忆之症,若侥幸听出了你所唱的诗词,能晋升什么职位?如果听不出来就是重回以往当个‘马夫’,也悠游自在。”
赖燕姬玉容转冷道:“张公子一表人才却胸无大志,实令妾身失望!若听不出此曲便请下船,没有资格与妾身们一同游湖!”
请将不如激将。
张心宝男性自尊被激发,一拂袍袖哈哈大笑道:“钟鼎山林人各有志!虽然如此,也得面对赖姑娘试听一曲,考完了试题顺便游湖赏景,才不虚此行!”
赖燕姬双眸异采连闪唱声道:“张公子能解江南第一名妓饶曲柔的‘蘇’字诗词猜题,妾身这曲便能轻而易举过关,因为同与‘蘇’姓有关!”
这么一讲好似有意无意的放水。
在张心宝一路行事所巧遇的事情,必然都有连带关系,于宿世的八识田中已然浮现出来。
赖燕姬不再多谈,抚弦唱吟道:
凤凰山下雨初唷。水风清,晚霞明。一朵英蕖,开过尚盈盈。
何处飞来双白鹭,如有意,慕娉婷。
忽闻江上弄哀筝,苦贪情,遣谁听。烟敛云收,依约是湘灵。
欲待曲终寻问取,人不见,数峰青。
赖燕姬轻理余弦边唱诗词,一旁端庄秀丽的丫鬟以玉箫相伴合奏,琴声缥缈,玉箫呜咽,好似随唱韵流转泄去湖中逐波,溅飞浪花,化为泪珠般多情倾诉,如梦如幻。
张心宝怅然若有所失,久久望着湖烟深处紧锁眉头,脑海旋起妻子红姑生死未卜,怎可在此伴美游湖?
一曲抚毕,甜美的唱词、筝声箫音好似若断若续地随风飘去。
赖燕姬看见张心宝愁眉深锁,双眼含情深邃遥望渺渺湖烟,一副孤寂落落寡欢毫无生气之态。
“张公子眼露款款深情……莫非是情场不如意?”
张心宝乍醒过来,脸颊通红连忙作揖道:“赖姑娘一曲《江城子》唱腔传神,有穿云流水之妙,而且眼神如炬湛照。在下实不相瞒,诗词中的‘人不见,数峰青’确实打动了我的心扉,令我想起妻子红姑被绑架至今生死不明而伤感,请你莫见怪了!”
他又强提精神道:“在下从出门至今所碰上的一切事情,好似宋朝一代大诗人‘苏东坡’的遭遇。赖姑娘一曲《江城子》也不外如是!”
赖燕姬双眸一掠失望即隐,笑得十分不自在道:“料不到张公子已婚了……尊夫人必然是位不平凡的女性,但为何会遭人绑架?”
张心宝实在讶异,东瀛女忍者身份的赖燕姬,竟然将本国词曲唱得字正腔圆,又对十三弦古筝操得十分熟练,根本让人看不出是异国女子,所以内心更加防备。
张心宝故意面带愁容苦笑道:“红姑是我的救命恩人,是一位生活在秦淮河补鱼捞蛤的村姑,于某种因缘下结合,不到三天却发生绑架事件。人海茫茫中光靠我一人的力量,查得异常辛苦……”
赖燕姬瞬间双眸明亮起来,却神色赧然道:“真对不起!让张公子忆起这段伤心往事……妾身是无意的……你猜出了这首曲名,是过了一关。”
本是一场游湖的大好风光,现在却弄得场面十分尴尬。
在一旁伺候的翠衣丫鬟趁机奉茶以打破僵局,甜甜地浅笑道:“张公子,这场招募执教先生的面试,我家小姐让您独自一人上船,实是对您礼遇有加;其他的读书人,面试都还得另外安排,您可要好好地答谢小姐喽!”
张心宝连忙捧起茗茶道:“在下以茶代酒,谢过赖姑娘特别礼遇!”
赖燕姬举杯浅啜一口,微笑还礼道:“这名穿绿衣的吹箫丫鬟名叫花魂,那名穿浅蓝素服的丫鬟名叫残月,两人从小皆与妾身一起长大,情同姊妹。还有蔡金凤也是妾身的远房表姊,就等她来,咱们便同游湖。”
“好名字!”张心宝竖起大拇指夸赞,却使花魂与残月两人双颊绯红,敛衽还礼。
话才说完,男装打扮的蔡金凤偕同那名小厮上船,大老远便道:“表妹怎恁地胳臂往外弯,在男人已前拆我的底?忙了老半天才到,实在累人。快开船游湖,难得半日清闲,轻松一下吧!”
年纪较长的丫鬟残月转身下舱命令开船,船身十六根巨大拍桨即刻启动,百花般乘风破浪而去。
花魂及残月与那名女扮男装的小厮,轮番端上丰肴,片晌间即摆满一桌,张心宝也应邀入席用餐。
绵绵雨丝停了,云缝里挤出半边太阳,洒落金光,化为彩虹辣辣地飞跨湖面,好似架上一座七彩艳桥,直投向一座岸畔寺庙的七层宝塔,景致十分瑰丽壮观。
蔡金凤见景诗性大发,借题发挥,回眸望着大家兴冲冲道:“奴家可要先出个‘下联’题让大家对一对了。”
赖燕姬举杯望着张心宝先乾为敬道:“表姊可是‘龙腾阁’的才女,必然是见景生情,这个对子定与此瑰丽风景有关。”
张心宝捧起酒杯一饮回礼,笑而不答,一名丫鬟却起哄要蔡金凤赶快出题,为了争宠跃跃欲试。
蔡金凤双眸内烁睿智,潇洒地展开摺扇,不慌不忙道:
宝塔巍巍,七层四面八方。
她吟了对子后,摺扇一收,直点丫鬟花魂要她回答,却见其双颊羞红伸出纤纤玉手直摇不会做答。
蔡金凤又点残月,也是抿嘴吃笑,直摇手掌。
她双眸掠过赖燕姬后,目光停在张心宝的脸上,展露贝齿浅笑,神色自负道:“张公子……您怎么个对法?”
张心宝笑得十分洒脱,手中摺扇在指头间旋翻一下,“啪!”地打开扇风,文质彬彬,心明眼亮道:“这个对子,花魂以及残月已答了出来。”
赖燕姬讶异脱口道:“张公子怎恁地打起哑谜?她们已经摇手自称不会了,为何您有此一说!”
花魂与残月抿嘴吃笑,心中一甜,认为眼前这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不但替自己争了面子,又不会看轻自己低微的奴婢身份,顿生好感。
蔡金凤双眸闪炽期盼眼神,按捺不住地催问道:“是呀!张公子请快说明。”
张心宝不矜不躁,挥扇轻吟道:
玉手摇摇,五指三长二短。
“妙啊——”
赖燕姬双眸异采频频秋波放送,樱唇抿笑半掩惊呼着,站于她两侧的花魂与残月却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
蔡金凤抱扇作揖叙礼,赞声道:“张公子对答如流,真叫妾身万分佩服,好像在孔老夫子面前卖弄文章似地,受教,受教了!”
张心宝折扇回礼“啪!”的一响,连称不敢。
蔡金凤轻叹道:“对联子有三个数字,并不好对,况且妾身违反常规,先出‘下联’徒增了一层麻烦,但却考不倒张公子,不愧了江南第一名妓饶曲柔对您的赞誉有加。她并吩咐妾身替她下了帖子,希望您能抽空赴‘奼云阁’一叙。”
话毕,她便从怀中掏出一张竟体兰香的烫金帖子来,置于桌面。
怎料,赖燕姬拈酸吃醋地撒起性子来,竟将帖子撕得粉碎,一个搓揉后扔去湖中,随波逐流。
“这种人尽可夫、卖弄肉体为生、寡廉鲜耻的妓女,有何资格与张公子叙旧?简直有辱斯文,令人不齿!”
蔡金凤玉靥一变,却恭声道:“小……表妹,你今天是怎么搞的?‘龙腾阁’就必须靠这些人捧扬,才得鸿图大展。这种应酬是必然的,哪有到门生意往外推的道理?”
张心宝当然不晓得她们互称表姊妹的情谊是假,实则是主仆关系。蔡金凤对上司的恭敬理所当然,差点脱口叫出‘小姐’两个字便穿梆了。
张心这宝暗忖赖燕姬好大的小姐脾气,猜测其身处东瀛女忍者的身份可能不低。但既然潜匿“龙腾阁”就必须接受规矩,撕碎女贵客邀约的帖子本属不当,而且又不是邀请她的。
赖燕姬一经提醒,顿有觉悟,一脸赧然起身裣襟,向张心宝陪个不是道:“对不起!擅自撕丢张公子的帖子,妾身一时爱慕您而……”
这般率直的口吻,真教蔡金凤、花魂、残月及小厮四个人傻愕住了。
张心宝满脸通红不知所措,内心怦然不安,暗忖东瀛女子难道全都是如此坦荡荡地敢爱敢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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