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琉皇朝系列之五]皇帝镇魂曲





  往昔我爱你有多深,此刻对你的恨就连千山万壑也不够填满。飒亚。 
  “这一杯,敬你,我生命力强悍的敌人啊!我不得不说你的运气真是太差了,如果你现在就死了,对你而言那将会是件快活的事,因为接下来你的人生中,将不再有光明。” 
  杯缘一斜,司珐尔将所有的酒液都倒在那块布条上,伴随着晕开的酒液,一丝又一丝化开的血跟着缓缓地滴流而下。 
  “现在外头的战况如何了?” 
  几乎是立刻的,在宓勒带回皇帝未死的消息后,过不了多久,全部的将领们被召集到统帅的面前。司珐尔提出的问题,由敏蓝老将军代替所有人回答。 
  “在对方烧了我方的粮船后,现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动作,我想这或许和贼皇帝的伤势有关。” 
  司珐尔一扬眉,梭巡过在场每个人,说道:“相信皇帝未死的事,透过军师,已经传达至诸位的耳中。针对此事,大家对于往后战况的发展有何看法,可以尽量提出来。” 
  “统帅大人,小将认为这是我方的大好机会。过去一直僵持的局面,在敌人丧失斗志的此时此刻,我们该掌握住主动攻势,倾全力攻下羽花河沿岸,往皇城推进。” 
  “不,老朽刚好和你持相反的意见,乌将军。”敏蓝摸着下巴的白胡说。“你这是只看其一,未见其二。假使皇帝真的死了,也许你的法子能行得通,但我猜现在得知皇帝获救,原本丧失斗志的敌人,可能会像竖起全身毛发的刺猬般,为了保护自己主子的性命,而不顾一切奋战到底吧?护皇军的兵马至今还是远超过我方两、三倍,以小搏大的战术不成功就得成仁,我认为还是三思再说。” 
  “还要‘思’?老将军,我看您是久未上战场,已经丧失对局势的敏锐嗅觉了吧?” 
  “乌将军,您说话太不客气了!您这么说分明是侮辱,快向敏蓝老将军道歉。” 
  “我只是说出自己的看法,何来侮辱之说?” 
  “你……” 
  “肃静。” 
  司珐尔淡淡的一语,使得热烈的讨论戛然停止。 
  “大家的意见我都明白了。现在,诸位听命——敏蓝、乌尔、哈玛三将率着你们手下的兵马,于今夜子时拔营离开。王、硕两位将军则负责在羽花河岸边,尽量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不要让他们察觉本营人数锐减一事。还有,宓勒,你去通知北海岸的赤将军,要他按计划与我们会合。” 
  “统帅大人,您为何要我们退出战线呢?难道是我们表现不力?”年轻的将领哈玛,一脸不服气地叫道。 
  “住口,哈玛,你不知道在战场上,不可质疑主帅的决定吗?”敏蓝叱道。 
  “这我当然懂,但我不懂的是……” 
  敏蓝气得拍桌。“统帅大人高深奥妙的心思,以及天纵英才的谋略,你这莽夫要弄懂,再等上千百年吧!现在闭上嘴,去做拔营的准备就对了。” 
  委屈地扁扁嘴,哈玛低下头去。 
  “哈玛,你还是不服气吗?”司珐尔冷笑着。 
  “小将不敢。” 
  “如果我告诉你,这不是退兵,恰好相反……我们会借着这一举,封锁住敌人的要害,并且彻底地让西琉皇朝从此灭绝,你还会有任何不满吗?”撇唇,淡笑,司珐尔睨视着他说。 
  哈玛先是张大了嘴,红晕由颈子往上攀爬,最后连耳根子都红了,他粗着嗓子大叫:“是小将冒犯了,请统帅大人责罚小的,不,我自掌嘴巴好了。我这笨蛋,该死、该打!” 
  啪!啪啦!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男人说到做到,当场就连甩了自己好几巴掌,力道之大,使得他的脸颊登时肿胀起来。有些人忍不住窃笑着,谁教他要自掘坟墓,竟对司统帅的命令发出质疑呢? 
  “你们都明白我的指令,就分头进行吧!我们要在一个月之内,结束这场内乱,不得再拖。” 
  “是!” 
  同桌的人当中,唯有宓勒是心情沉重的。他并未感染到在座者的亢奋雀跃,面对即将来临的战役,他们个个都充满希望,独有宓勒是满心的失望。 
  被老将军说中了。唉! 
  光凭着那条染血的布条,似乎还不能使司珐尔领悟自相残杀的痛苦,或放弃手中那把复仇的剑,重拾和平。 
  也许是他低估了司大人心中的恨吧!他不该没想到,曾经为了要独占飒亚陛下,不惜以自己生命去骗得飒亚陛下自残双脚的男人,当他痴狂的爱,一旦完全被颠覆之后,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来。 
  一个人到底能承受多少这样重得教人喘不过气来的爱与恨呢? 
  宓勒默默地凝视着司珐尔的侧脸,考虑着该不该把“那件事”说出来——只要他讲出来,将可以挽回一场人民的、天下的,也是飒亚陛下的浩劫。 
  “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宓勒。”发现到他的目光,司珐尔回过头来,狐疑地扬起眉。 
  “……臣……” 
  说,说出来吧,说当初帮助司珐尔从大牢中逃脱的主谋者是—— 
  “……好奇一件事。” 
  咬紧牙,宓勒决定再按捺下来,当初陛下会与自己做出这样的约定,自有他的道理,他不能单方面破坏约定,必须等待时机才是! 
  “说。”不耐烦地扬眉,司珐尔重新把目光投回手中的地图上。 
  “要是……最后您成功的夺下政权后,对于前皇朝的官员与……您打算怎么处置那些人呢?” 
  放下地图,司珐尔面无表情地说:“宓勒,你拐弯抹角地想问什么,我非常清楚。你想知道,我会不会亲手砍下西琉飒亚的头,是吗?” 
  咽下一口气,宓勒有种正走于绝壁之上,毛骨悚然的感受。“敢问您的回答是——” 
  “你应该不会不明白,失去天下的君主,该遭什么样的命运。”淡漠的表情底下,潜伏着腾腾杀气。 
  不妙,再追问下去……“谢谢您的回答。” 
  “宓勒,你话不是还没说完,为何不往下说?你是想事先为西琉飒亚乞命,不是吗?” 
  宓勒冷汗直流。“臣并没有两条命,可以替人乞命。” 
  “你很识相,宓勒。爱惜自己的性命,就缩短你的舌头,我并不想和人讨论一件彼此都心知肚明,而且结局已定的事。还有,怕你弄错了自己身在何营,我再提醒你一次,要想下地狱,现在就游过对岸,你仍可搭得上最后一艘通往黄泉的船。” 
  用谈笑风生的口吻说着,司珐尔以冰冷的蓝瞳一扫,宓勒便不敢多说,弯着身,步出了营帐之外。 
  然而,才走没两步,他就冷得直打哆嗦。变了,变得太骇人了,在那张堪称完美的绝色脸庞下,有个截然不同的司珐尔正在萌生,那不是过往野心勃勃,也非尚存一丝人性的司珐尔。 
  新生的司珐尔统帅,将会以他那魇魅、所向披靡的手腕吸引许多人的追随,可是宓勒非常清楚地知道……稍有不慎,无数的人也会因追随他而跌入万丈深渊,成为他高压统治下的祭品。 
  自己这样长年追随下来,宓勒不禁想问:我所效忠的到底是“人”还是“魔”?该不会我到现在才真正看清了司珐尔大人的真面目吧? 
  天啊! 
  宓勒仰望着被乌云遮蔽的天,一再地质问着:天啊,这若是真的,那么天下会沦入魔掌之中吗? 
  飒亚陛下,您若不想死在司珐尔的手上,这场战争是绝对输不得的!因为,您若输了,牠是绝对不会放过您的! 
  *** 
  眼睑微微掀动,长长黑睫所覆住的银,一下、两下,终于缓慢地往上扬起。 
  “皇兄!” 
  晃动于身前模糊的影像,起初令银瞳因困惑而失焦,无所适从地转动着。 
  “皇兄,您可以看得到吗?是我!禧沙啊!” 
  好不容易固定住了视线,长捷落下、抬起,反复两、三次之后,苍白的唇蠕动着,彷佛想要说话,却又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皇兄,您别说话,大夫说您的肺上开了洞,虽然已经缝合起来了,可是您现在绝对不能乱动,要好好地静养才不会引发病情恶化。”扣住那双冰冷的手,禧沙急切地说。 
  病情?银瞳浮现疑问。 
  “您忘了吗?您中了奸人的一箭,落马了。” 
  啊,是了。那一箭……银瞳再度合上。以为死亡大帝会带他离开,想不到自己到底是命硬,活下来了。那么……慢着……战争?惶恐张开的银瞳,这一次外加使劲地(其实在禧沙看来,那真是轻得让人无法察觉的力道),反扣住弟弟的手指。 
  “什么事?皇兄,您很痛吗?我立刻去唤人来。” 
  不,不是的。真恨这无法旨主的躯壳,拚了命的张开嘴,飒亚发出沙哑得让人几乎要掉泪的声音说:“……战……战……” 
  “皇兄,您在担心战况吗?” 
  禧沙随即抚慰地拍拍他的手,并且以手指摀住他的口。“您别说话,我懂得。战况您不必担心,非常的顺利,在我们烧了对方的粮船之后,他们有两、三天没有动静,接着又企图在河上搭起船桥攻打我们。但我们的士兵个个将士用命,已经将他们击退了,并没有让他们越过雷池一步。” 
  喘口气,禧沙笑了笑说:“而且,最近我们还观察到对方似乎因为粮草用尽,没有后续补给,兵马已经开始呈现疲态,他们手下的残兵败将那种手脚发软的模样,看了真是让人痛快。皇兄,您下令烧粮船的决定,真是再明智不过了。” 
  以司珐尔的能耐,怎么可能因为损失一点粮草,就…… 
  飒亚正觉不解之际,禧沙已经起身说:“相信再过个几日,胶着的局面使会转为有利于我方,等他们饿得彻底、无心作战之际,咱们将大举反扑,迎接胜利的到来,光荣凯旋班师回朝。皇兄,您等等,帐外都是急着等待好消息的将领,我要去告诉他们,忽已经清醒了。” 
  不,禧沙。飒亚眨动着眼睛,想要挽留住弟弟…… 
  这绝对是司珐尔的诡计,为什么他们却一点警觉都没有?太迟了,自己躺在床上不能动弹有几日了?说不定敌人已经撒好了网,就等着大家一起去送死啊! 
  快回来,禧沙……哥哥有话要说…… 
  遥远的(也可能并不真那么远),讽刺的欢呼声由四面八方响起,帐内帐外一片热闹非凡,没有人知道躺卧在床上的飒亚,正被绝望与忧伤环绕。 
  他不能躺在这儿(偏起不了身),他一定要告诉大家(却发不出声音),你们太掉以轻心了(怎会如此愚蠢),司珐尔岂是泛泛之辈(此人的危险可怕,朕再清楚不过),不要因为敌人所给的一点甜头而招致—— 
  无情至极的,一股切断绝望之人的微薄呼唤的黑暗,来袭。 
  不,等等……我还没有把话告诉禧沙啊…… 
  以全身气力抗衡着,不愿被名为“昏迷”的流沙所吞噬,但终究还是在气力用罄之后,沉沉坠入无意识的永夜。 
  “皇兄?” 
  好不容易接受完大家的欢呼,带着平满与老御医回来的禧沙,低头探视着。“唉,好象是又睡着了呢。毕竟身子还很虚弱,怪不得。不过能看到皇兄睁开双眼,我就放下胸中的一块大石了。” 
  起码,皇兄还活着。禧沙内心顿生出千万倍的勇气,准备与邪恶的贼人作战。 
  “请让老夫看看。” 
  上前一探脉息,御医皱起眉头说:“还是有点紊乱呢!这也难怪,现在身处在战场上,就算想让陛下静养也不可能。殿下,依照老夫的提议,我看还是尽早将陛下送回皇宫中,这对陛下恢复龙体安康会较有助益。” 
  “但我怕皇兄禁不起旅途的……” 
  “只要小心点,缓慢地前进的话,应当不会使伤处裂开。当然,老夫和平大人也会随侍左右的。” 
  “是吗?好吧。”禧沙万分不愿与皇兄分离,不过思及这也是为了皇儿的身体着想,便勉为其难地点头说:“可是我必须代替皇兄留下来指挥将领们,所以无法亲自护送皇兄回去,你们千千万万要最谨慎地、不能有丝毫差池地,把皇兄安全送回宫中,明白吗?” 
  “小的都很明白。”老御医与平满纷纷低头说。 
  “好,那我会安排一队兵马护送皇舆,要是在路上或回到宫中后皇兄醒来,请转告皇兄,我禧沙一定会代替他取下司珐尔那贼厮的人头,平定这场乱事,请他不需要为此事担心,西琉的天下绝不会有所动摇的!” 
  信心满满的东宫殿下,由于敌人出乎意料的手软,因此压根儿没有考虑到尔虞我诈的战场并非他所想的如此单纯,竟轻而易举地被眼前的优势冲昏脑袋,对自己将要取得的胜利深信不疑。 
  这时,年轻气盛而又毫无战场经验的东宫,本该仰赖诸多将领的才智,听取他们的建议,特别是关于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