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剑(旧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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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越斗越紧,袁承志本来全用本门武功抵挡,但一则究竟功力较浅,习练没有归辛树之久,二则所有杀手都不敢使用,所以渐落下风。归二娘在旁见丈夫得手,心中暗喜,但见承志本门功力如此纯熟,也已毫不怀疑他就是师弟。斗到分际,袁承志突然拳法一变,就如一条水蛇般一味游走,这是金蛇郎君的“金蛇游身掌”,是他从水蛇在水中游动的身法中悟出来的,不过承志用这套掌法时,所有俟机进击的阴毒招数都弃了不用,加上木桑道人的“百变鬼影”轻功妙术,一个身体东游西走,捉摸不定。归辛树拳法虽高,但始终看不准他身子所在。再拆了数十招,归辛树忽地跳出圈子,叫道:“且住。”袁承志疾忙站定,心想:“他打不到我,咱们就算平手,各人顾住面子,也就算了。”
只见归辛树向空中一揖道:“师父,您老人家也来啦。”承志吃了一惊,见一株大树上连续纵下四个人来,当先一人正是恩师八手仙猿穆人清。承志大喜,抢上去拜倒在地,站起身来时,见后面三人是崔秋山,大师兄铜笔铁算盘黄真,最后一人竟是华山绝顶的哑巴。袁承志忽遇恩师故人,欣喜异常,和哑巴打了几个手势,一面心里想,自己究竟阅历甚浅,只顾与二师哥过招,没留神四下的情况,要是树上躲的不是师父而是敌人,岂不是中了他人的暗算?二师哥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江湖上的大行家毕竟不同,心中不由得起了一层敬偑之意。穆人清摸摸承志的头,微笑道:“你大师哥说了你在浙江衢州的事,做得不错。”随即脸色一沉道:“少年人怎么不敬尊长,与师哥师嫂动起手来?”承志低头道:“是弟子不好,下次不敢啦。”走过向归辛树夫妇连作了二个揖,道:“小弟向师哥师嫂陪罪。”归二娘性子很是直爽,对穆人清道:“师父,你倒不必怪师弟动手,那是我们夫妇逼他的。我们只怪他用别派武功,来折辱我们这几个不成器的徒弟。”说着向梅剑和等三人一指。穆人清道:“讲到门户之见,我倒看得很淡。喂,剑和,你过来,我要问你。他跟师兄动手,是他不好,你们三人怎么又和师叔过招了。咱们门中的尊卑之分你们都不管了么?”梅剑和与刘培生两人在师祖面前不敢隐瞒,当下把闵子华寻仇的经过原原本本说了出来,说到孙仲君断人臂膀之事时,却轻描淡写的带过了,青青忍不住,插口道:“她把人家一条臂膀生生削了下来,袁大哥这才看不过而出头的。”穆人清脸如严霜,问道:“真的么?”归氏夫妇本来不知此事,望着孙仲君。梅剑和低声道:“孙师妹以为他是坏人,所以下手没有容情,现在很是后悔,请师祖饶恕。”
穆人清大怒,喝道:“咱们华山派最大的戒律是不可滥杀无辜。辛树,你收这徒儿时有没有教训她?”归辛树从来没见师父生过这样大的气,疾忙跪倒,说道:“弟子失于教诲,师父息怒,弟子一定好好责罚她。”归二娘、梅、刘、孙四人忙都跟着跪在归辛树后面。穆人清怒气不息,骂袁承志道:“你瞧见了这种事,怎么折断了她的剑就算了事?怎么不把她的臂膀也砍下来?咱们不正自己的门风,岂不被江湖上的朋友们耻笑?”承志也跪下磕头,说道:“弟子知错了。”穆人清冷笑一声,对孙仲君说道:“你过来。”孙仲君吓得魂不附体,那敢过去,伏在地下连连磕头。穆人清道:“你不来吗?”归二娘知道师父的意思是要将她点成废人,卸去全身武功,但孙仲君是她心爱的徒儿,只得磕头求道:“师父您老人家息怒,我回去一定将她重重责打。”穆人清道:“你也砍下她的肩膀,明儿抬到焦家求情陪罪。”归二娘不敢作声。袁承志道:“徒儿已向焦家陪过罪,并且答应传授一样独臂人所用的武功给那人,所以焦家这方面是没事啦。”穆人清哼了一声道:
“起来吧,木桑道兄幸亏不是外人,否则真叫他笑死啦。究竟是他聪明,吃了徒弟的亏,从此不再授徒,也免得丢脸呕气。”众人都站了起来,穆人清向孙仲君眼睛一瞪,孙仲君又吓得跪了下去。穆人清道:“你把剑拿过来。”孙仲君心中砰砰乱跳,只得双手捧剑过顶,献了上来。穆人清抓住剑柄,微微一抖,孙仲君只觉左手一痛,鲜血直流,原来一根小指已被师祖削落。穆人清再将剑一抖,长剑断为两截,喝道:“从今而后,不许你再用剑。”孙仲君忍痛答道:“弟子知道了。”她又羞又惊,流下泪来。孙二娘撕下衣角,给她包扎伤处,低声道:“好啦,不会再罚你啦。”梅剑和见师父随手一抖,长剑折断,这才相信袁承志接连震断他手中之剑的本事,确是本门功夫,心想原来本门武术如此精妙,我只学得一点皮毛,就在外面耀武扬威,想起过去自己的狂妄傲慢,十分懊悔,又怕师祖见责,不禁汗流浃背,穆人清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不言语,转头对袁承志道:“你既答允传授人家功夫,可要好好的教。你教什么呀?”承志脸上一红道:“弟子因为未得师父允许,不敢将本门武功妄授别人,想将一套独臂刀法传授给他,那是弟子无意中学来的杂学。”穆人清道:“你的杂学也太多了一点呀,刚才见你和你二师哥过招,好象用木桑道长的『百变鬼影』绝技。有这位棋友一力帮你,你二师哥自然是奈何你不得了。”说罢呵呵大笑。
木桑道人笑道:“承志,你敢不敢对你师父撒谎?”承志道:“弟子不敢。”木桑道:“好,我问你,自从离开华山之后,我有没有亲手传授过你武功?听着,我有没亲手传授?”承志这才会意,木桑所以要青青转授,原来是怕师父及二师哥怪他,这位道长古灵精怪,一切早在他意料之中,于是答道:“道长没亲手教过我,咱俩见面之后就只下过一盘棋。”木桑笑道:“这就是了,你再跟你师兄练过,我以前教过你的武功一招都不许用。”承志道:“二师哥号称无敌神拳,果然名不虚传,弟子本已经抵挡不住,正要请二师哥停手,那知他已见到了师父。一过招,弟子就没再能顾到旁的地方。”穆人清笑道:“好啦,好啦。道长既然要你练,献一下丑又怕怎的?”承志无奈,只得整一下衣襟,走近去向归辛树一揖道:“请二师哥指教。”归辛树拱手道:“好说。”转头对穆人清道:“咱们错了请师父指点。”两人重又放对,这一番比试,和刚才又不相同。归辛树在师父、大师兄及众徒弟之前那能丢脸,只见攻时迅如雷霆,守时凝若山岳,名家身手,果真不凡。袁承志也是有攻有守,所使的全是师门绝技,拆了一百余招,拳法中丝毫不见破绽。穆人清与木桑在一旁捻须微笑,木桑笑道:“真是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看了你这两位贤徒,我老道又有点眼红,后悔当年不好好教几个徒儿了。”说话之间,两人又拆了数十招。
归辛树久战不下,心中焦躁,拳法一变,攻势顿骤。承志心想,打到这时,我应该让他一招了。但归辛树招招厉害异常,只要招架不用全力,立即身受重伤,要让他一招,倒也不是易事,打到分际,心中忽然想到:“听师父刚才语气,对我贪多务得,研习别派杂学,似乎不大赞同。起初我用三家武功与二师哥对敌,稍微占了一点上风,现在用本门武功,只能以下风之势打成平手,这岂不是别派武功胜过本门来的功夫了?”我得用别派武功输给他。当下拳招立变,使的是一套“金蛇擒鹤拳”,归辛树见招拆招,攻势丝毫不缓。承志突然连续四记怪招,归辛树吃了一惊,回拳自保,承志缓了一口气,运气于背。归辛树见他后心突然露出空隙,见虚即入是武家的本性,当下毫不思索,一掌扑击对方背心。承志已有准备,身子向前一扑,跌出四五步,回身说道:“小弟输了。”归辛树一掌打出,心中十分懊悔,只怕师弟要受重伤,忙抢上去扶,那知他茫如未觉,心里十分惊疑。
原来承志一则运气抵御,二则有木桑所赐之金丝背心保护,虽然背上一阵剧痛,但内部并未受伤。
袁承志回过身来,众人见他长衣后心裂成碎片,一阵风过去,衣片随风飞舞。青青极为关心,忙奔过来问道:“不碍事么?”承志道:“你放心。”穆人清向归辛树道:“你功夫确有精进,但这一招用得太狠,你知道么?”归辛树道:“袁师弟功力在弟子之上,弟子服了。”穆人清道:“近年来我常听人说,你们两夫妇纵容徒弟,在外面招摇得很是厉害。我本来想你妻子虽然不大明白事理,你还不是那样的人,但瞧你刚才这样对付自己师弟,哼!”归辛树低下了头道:“弟子知错了。”木桑道:“一比武,下手谁也不能容情,反正承志又没受伤,你这老儿还说什么的?”穆人清这才不言语了。归辛树夫妇成名已久,隐然是江南武林领袖,这次被师父当众责骂,对袁承志更是怀愤。
穆人清道:“闯王今秋就要大举起事,你们赶快联络江南武林兄弟,等闯王义旗南下时揭竿响应。”归辛树夫妇应了。穆人清又对袁承志道:“你和你这位小朋友动身到北京去,打探朝廷的情形,但不许打草惊蛇,更不能伤害朝中权要的性命,有了重大消息之后,就赶到陜西来报信。”袁承志答应了。穆人清道:“我今晚还要去见七十二岛主郑起云和少林寺的十力大师。木桑道兄,你要到那里去?”木桑笑道:“你们是仁人义士,忧国忧民,整天忙得马不停蹄,贫道却是闲云野鹤,我想耽搁你小徒弟几天功夫,成么?”穆人清笑道:“反正他答应教人家武功,在南京总得还有几天逗留,你们多下几盘棋吧。你还有多少本事,索性一古恼儿传了他吧。”哈哈一笑,转身就走。黄真和崔秋山都跟了去,那哑巴却站住不动,大打手势,说要和承志在一起。穆人清笑道:“好吧,你记挂你的小朋友,就跟着他吧。”一做手势,表示允可。哑巴大喜,奔过来将袁承志抱了起来,青青吓了一跳,月光下见他脸有喜色,这才知道他没有恶意。承志与师父及崔秋山一见面又要分手,心中很是恋恋不舍。穆人清笑道:“你很好,不枉大家教了你一场。”袍袖一拂,身子已隐没在黑暗之中。
归辛树夫妇拱手相送,等师父及大师兄走得不见,向木桑一揖,一言不发,抱了孩子,带领三个徒弟就走。木桑向承志道:“他们对你已怀了怨恨,这两人功夫非同小可,日后遇上可要小心。”承志点点头,无端端得罪了二师兄,颇为郁郁不乐。回到焦家之后,倒头便睡。
第二日刚起身,青青大叫大嚷的进来,手中捧了个木制的拜盒,笑道:“你猜这是什么?”承志有点意兴阑珊,道:“有客人来么?”青青将拜盒揭开,满脸笑容,如花盛开。只见盒中面上是一个大红帖子,写着“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