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云天涯浪子





  蓝衣人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变。
  “好极了,现在区区转达敝门主一句忠言,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消息传出江湖之后,会招致什么后果会主当能想象得到,以大刀会的实力,恐怕……难以保全,故而加盟本门,共享珍宝乃是上上之策。”
  “说半天,目的是想谋取宝镜藏珍?”公孙四娘的声音特别森冷。
  “会主,共享与被侵吞是有分别的,请三思?”
  “本会不想考虑逮问题,能否保全是本座的事,毋劳别人代筹,请上复贵门主,盛意心领,容后申谢。”
  “会主决心不计一切后果?”
  “本座素来不接受任何威胁。”
  “宁让大刀会瓦解冰消?”蓝衣人站起身来。
  “本座宁为玉碎,绝不瓦全。”这句话掷地有声。
  蓝衣人狞笑了一声。
  “会主的豪壮风范令人折服,看来会主早已有备,不过……会主忽略了一点,区区被门主特派全权使者,当然不至于那么盲目无能,根据观察,会主已经丧失了武功,也就是说方一平的任务已经达成,在此状况之下,不必谈什么玉碎瓦全,这已由不得会主!”
  公孙四娘面带冷笑,镇定如恒。
  “特使真是观察入微,佩服!”
  “区区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与感觉,会主是演戏的天才,丝丝入扣,无懈可击,很不巧碰上看戏的专家,以致无法十全十美。今天区区是立了军令状来的,非达成使命不可,多耗无益,最后一句话,愿加盟本门吗?”
  “本座说过,贵门主亲自来或有可谈。”
  “敝门主不会来,本特使到来等于门主亲临。”口气是断然的。
  “本座不接受这屈辱,你准备如何?”
  “踏平大刀会!”
  “凭你?”
  “哈哈哈哈……”蓝衣人大笑,笑声以真气发出,可以传得极远,如果是在空旷之处,三里外可以听到。
  公孙四娘端坐如故,并非有所恃,而是心存必死之念,什么都已不在乎,照她的计划能捞回一点本算一点。
  凡是城府深的人疑心最重,蓝衣人的话说得很笃定,但却不敢蓦然对公孙四娘采取行动,公孙四娘的沉着使他疑虑释。
  外面传来了呼嚼喊嚷之声。
  不久,八名白衣人出现在大厅前的广场,快步向大厅来,紧接着,又是数名黑衣人各率近二十名武干分成纵队井然有序地进入广场,各占方位,就像是军兵在操演,当然,这是操演,是兵不血刃的进占。
  大刀会无人了吗?何以不见抵抗?
  八名白衣人已到了厅前,立定。
  厅门外走廊上八名大刀会武士惊慌地奔逃而去。
  蓝衣人抬了抬手臂。
  “会主,你看到了,本门已经接收总舵,看样子你的部下相当知机,没有任何抗拒的行动,你怎么说?”
  公孙四娘颓然仰靠椅背。
  “这是天意!”四个字,充满了悲愤与无奈之情。
  一名白衣人超前登上廓沿。
  “禀特使!”
  “何事?”蓝衣人挪向厅门边。
  “大刀会各堂香主率众投诚,未遇抵抗,顺利接收,目前所有归顺的人集中看管,所有内外警哨都已部署妥当,属下敬候示下。”
  “原地待命!”
  “遵令!”白衣人退回行列中。
  蓝衣人又转对公孙四娘,满面得色。
  “公孙四娘!”称呼已经改变。“现在你听着,先交出大刀会令符,然后再将所得宝镜藏珍由本特使过目。”
  公孙四娘的脸色说多难看有多难看,窒住了许久之后才拍了拍手掌。
  两名侍婢从正中央的屏帐后闪身而出,垂手待命。
  “请出坛后供龛内的祖师刀!”声音是颤抖的。
  “遵令谕!”
  两名侍婢恭应一声转入屏帐之后,不久抬着一只大红托盘庄严地步出,托盘里铺着绒垫,垫上平放着一口闪亮森寒的大刀,比一般弟子们使用的要短小而薄,从刀身泛出的碧光来看,是一口宝刀,这便是大刀会的圣符。
  公孙四娘朝长桌指了指。
  两婢把托盘恭谨地放在长案正中,双双行了一礼,这才退到公孙四娘身后。
  公孙四娘起身到长案前拜了三拜,回归原座。
  蓝衣人举步向前准备取刀。
  公孙四娘瞪眼喝道:“别动!”
  一会之主自有其威严,虽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威严仍在,蓝衣人应声止步。
  “什么意思?”
  “本会虽然覆灭在旦夕这间,但任何门派均有其不可悔慢的圣物神器,江湖规矩并非暴力可以抹杀,我公孙四娘承接本会祖师灵命,不能守成,但亦不许亵渎神器,一切必须依照本会传统规矩而行。”她表现了不输于男人的慷慨激昂。
  “哼,本特使最后依你。”阴阴一笑,又道:“现在本特使要过目宝镜藏珍!”语气完全是征服者的姿态。
  “将藏宝木箱搬出!”公孙四娘大声吩咐。
  两名婢女立即转身退下。
  “现在请把头目以上的弟子聚拢!”公孙四娘沉声说。
  “为什么?”蓝衣人鹞眼连闪。
  “本座要贵门的弟子们参与过目,等于是证人,以免将来节外生枝。”
  “有此必要吗?”
  “非常必要!”
  “本特使全权代表门主,行事有一定原则。”
  “本座现在仍是会主,也有自己的原则。”
  “如果本特使不同意呢?”
  “那你们将看不到任何东西!”公孙四娘反威胁。
  蓝衣人考虑了一会终于妥协,毕竟宝镜藏珍是极富诱惑的宝物,别说享用,就是开开眼界都不虚此生。
  四名大汉扛出一只大乌木箱,两婢随护。
  “摆在厅门边!”公孙四娘吩咐。
  乌木箱摆下,撤去了绳索。
  “你们全退下!”
  四名大汉和两名侍婢由厅后退了出去。
  廊沿上的八名白衣人眼睛全直了。
  木箱里到底是什么罕世的奇珍异宝?
  蓝衣人走到木箱边,向外高声道:“头目以上弟子全到前面来!”
  命令一出,十几名黑衣人率先快步奔来,另有近三十名劲装武士跟着涌到,宽大的走廊立即挤满了人。
  乌木箱有扣无锁,开启很方便。
  “可以开启了吗?”蓝衣人回顾。
  “开吧!”公孙四娘端坐不动。
  蓝衣人目注藏宝的乌木箱子沉思了好一阵才开口道:“开箱!”经常算计别人的.人,也时时提防被别人算计,蓝衣人正是这种人,所以他自己不动手开箱而要别人来做。木箱只是扣住而没上锁便已启了他的疑窦,而公孙四娘分明已失去了功力偏又那么镇定,这当中定有蹊跷,他经过考虑之后下了这决定。
  白衣人之一越众而出步近木箱,犹豫了一下拉开扣子揭开箱盖。
  “呀!”惊呼暴起。
  箱子里装的是一个人,而且是个一丝不挂的死人。
  “方一平!”蓝衣人栗叫一声,脸孔扭曲了几下,转身,眸子里抖露一片恐怖杀机,转头狞视公孙四娘,咬牙道:“公孙四娘,你竟敢玩这游戏,你后悔就在眼前,本特使临时改变主意,要血洗大刀会,鸡犬不留。”
  “你恐怕难以如愿。”公孙四娘冷冷地说。“大造门妄想称霸武林,连令人不齿的下三滥手段都用子,如果成功是无天理。”
  “今天就让你看看天理。”蓝衣人挪步前进。“公孙四娘,血洗大刀会,头一个先拿你开刀。”
  “哈哈哈……”狂笑声中,公孙四娘双手托起面前案上的大刀会传派宝刀,笑声倏住,脸上一片沉痛之色,口里喃喃道:“不肖弟子公孙四娘无力守成,败坏祖师基业,罪孽深重,死不足以偿其罪,祈祖师灵鉴!”
  蓝衣人已趋到案边,扬右手,他判断公孙四娘已失去功力,取她的性命易如折枝,但心中仍不免狐疑,是以犹豫着没立即发掌。
  数名白衣人已进入大厅,其余的拥集厅门。
  蓦地,一声“轰!”然巨响,有如天崩地裂,整座大厅坍了下来,外面的一阵乌乱,豕突狼奔。
  同一时间,弓弦振响,利簇漫空激射有如飞蝗。
  惨叫之声此起彼落。
  弓前手都隐伏在四周暗处,岂时占了极有利的位置,要消灭根本是办不到的事,大造门方面虽然都是精兵,而且高手众多,但在死伤狼藉之下只好冒雨突围,但能逃出去的十不及一,而在厅里的因为变出猝然,会遭坍屋活埋,公孙四娘当然也以身殉。
  箭雨停歇,满院都是横尸,有些中箭不死的发出凄惨的呻吟,大刀会弟子现身,闪亮的大刀砍瓜切菜,只一会儿工夫,惨哼之声也消失了,现场已没有活口。
  在掌令的号令之下,所有弟子奔向金库,由各堂香主分发库藏金银,然后各自弃刀而去,作鸟兽之散。
  大刀会自此在江湖除名。
  这就是公孙四娘的玉碎之计。
  就在大刀会瓦解的同一天,与大刀会是兄弟门户的鸟衣帮也遭到了同一命运,被大造门突袭,只是过程和结果不同,是经过流血反抗而被吞据的,指挥行动的是另一名蓝衣特使,帮主殉帮,除了死伤和降服的逃生者寥寥无几。
  现在是起更时分,总坛内灯火通明,喧闹之声充斥了每一寸空间,胜利者在大开庆功之宴,胡帝胡天。
  居中一桌首座是蓝衣特使,陪座的全是白衣级的高级弟子,能顺利并吞了乌衣帮,每个人都意气飞扬,没命地灌酒,仿佛他们已经征服了整座武林,各级弟子纷纷到这一来敬酒,是个狂欢的夜晚。
  这时,一个瘦小的黑衣人捧着一碗酒来到桌前。
  陌生的面孔,引起了全桌人的注意。
  蓝衣特使睁大被酒染红了的眼睛。
  “你是什么人?”
  “在下(万事通),特来庆贺特使马到成功。”
  “万事通……你到底什么来路?”
  “谈不上来路,一个江湖浪迹人而已”自称万事通的黑衣人,一副嬉皮脸。“敬特使!”
  他举碗喝了一大口。
  蓝衣特使没动,眸子里射出怕人的寒光。
  陪座的全停杯不饮,把目光集中在万事通脸上。
  “拿下!”蓝衣特使突然下令。
  在座的两名白人站了起来。
  “慢着!”万事通抬了抬手。“敬酒是礼数,木特使何必生这大的气,如果一闹,岂不是破坏了宴会的气氛?再说……”
  “不必再说了,你知道本特使姓木?”
  “嘻,万事通,万事皆知!”
  “你怎么打听来的?”
  “不必打听,早就认得,特使的大号是‘五更飞狐’,尊名是木二赖,二十年前在关外一带……”
  “住口!”蓝衣特使脸色大变。
  看来他的过去并不怎么光彩,所以怕人揭疮疤。
  这时已有六七名弟子围在桌旁。
  两名白衣人本来准备出手抓人的,这一岔楞站了老半天,一看头顶上司发了火,立即踢开座椅,迫向万事通……
  “别动粗!”万事通扬起右手。“在下有重要消息向特使提供!”
  蓝衣特使以手势止住二名白衣人。
  “什么重要消息?”
  “有人要追究当年无定河边‘无定卢主’被谋杀的陈年血案。”
  蓝衣特使的脸皮子突然抽动。
  在座的全面现出愕然之色。
  “谁在追究?”蓝衣特使的声调极不正常。
  “天涯浪子韦烈!”
  “一语惊全场,在黑道人物的眼里,韦烈是个可怕的煞星。
  “为什么要告诉本使?”
  “特使阁下这句话不是明知故问吗?”万事通披了披嘴,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当然,如果说无条件奉告那便不合情理,在下浪迹江湖,没钱便不能过活,而且人总是希望活得更好些,所以……机会来了必须抓住。”
  “你……恐怕找错了对象?”蓝衣特使目中杀光又现。
  “错不了,翻老案对某些人来说是件麻烦事。”
  蓝衣特使脸上阴晴不定,沉默了好一阵,突然换上了另一副面,和颜悦色,像是想通了一件事。
  “万事通,这的确是件大事,关系到本使的好友,不管也不成,我们换个地方仔细地谈谈如何?”
  “很好,在下就等这句话。”
  “跟本使来!”蓝衣特使离座,然后目扫陪座的道:“各位无妨尽兴,但别忘了注意警戒,加派得力弟子巡视外围卡哨,本使去去就来。”
  “遵命!”陪座的白衣人全起身恭应。
  万事通把手中酒碗搁在桌上,然后随蓝衣特使离开。 
 
第二十二章 蒙面怪客

 
 
  林子。
  警戒线之外。
  万事通与蓝衣特使相对站立。
  “万事通,你对本使的过去……”
  “木老二,现在只你我二人,不必再什么本使本座的了,敞开说,你我本是同行,靠空空妙手起家,你的过去该知道的我全知道。只是你运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