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韦一波看了纪纲一眼,双眉轻皱道:“这件事很是复杂,包括那个道人在里面,每一个人都大有来头,甚至于本门都有所碍难。”
微闭双眼的九幽居士,听到这里,不禁点了一下头,表示所说不错。
其实这个韦一波本身武功、阅历均极深硕,较之乃师实已相差不多,由于九幽居士的不良于行,韦一波事实上所担负的责任,甚至于较其师更为重要。很多事根本无需取得九幽居士同意,径可自行做主。
“纪大人!”韦一波继续说道:“家师这一次出山,武林中所知不多,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不希望任何人知道,这样可免掉了许多不必要的误会,对你们我们都有好处,这并不是我们怕事,实在是我们不必要树立许多强敌。”
纪纲一笑道:“当然,当然,贵门这年来为朝廷效力之事,王爷早已深知,这一次难得贵师徒全数光临,王爷的意思,是想即日请三位贵客迁居到王府之中,一来可以就近请教,再者也可以保护王爷的安全,不知道你们师徒意下如何?”
“纪大人太客气了!”韦一波淡淡地笑道:“刚才已说过了,我们目前的身分实在还不便暴露,只能在暗中注意,为王爷尽力,而且,这里过于招摇,我们实在不便过于打扰。”
纪纲怔了一怔:“这么说,韦堡主的意思……”
“我们明天就走!”
“这……”纪纲大为不悦地道:“太快了一点吧?”
韦一波摇摇头道:“纪大人不要误会,刚才家师已经交代过了,我们虽然搬离冬暖阁,但是王爷的安危,却时时在顾全之中。为了王爷的安全,家师已指派师弟茅鹰,暂时随同王爷回府,听候王爷差遣。”
一旁的茅鹰,立刻站起,双手抱拳,向着高煦转身施了一札。
韦一波缓缓说道:“茅师弟年岁虽轻,却已尽得师门传授,一身内外功力,敢夸世罕其匹。他为人外刚内细,有他随侍在王爷身边,定能防范一切,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汉王高煦先时已目睹茅鹰之神出鬼没,尤其是他的一身杰出轻功,简直神乎其技,有他随侍身边,加上索云二人之力,自己安全料可无忧,当下随即点头答应下来,“这么说,我就多谢了!”说着,转向面前的茅鹰,点头道:“茅壮士你屈就了。”
茅鹰显然早已听嘱师令,见状恭谨抱拳应了一声:“不敢!”随即退席离座,恭侍高煦身侧,不再离开。
高煦甚为喜悦地打量着他道:“凡为本王尽力之人,最终都将有一份赏赐,我不会亏待你的!”微微一笑,他才又接道:“你的一身轻功,方才我已见识,果然不同一般,想来其他方面也必不差,眼前无事,何不露上一手,也让我开开眼界,怎么样,你可愿意?”
茅鹰应了一声,一时颇现犹豫。
纪纲早有见识对方武功之意,闻听此言,大表赞同,笑向茅鹰道:“王爷最是爱才,久仰二堡主一身功夫了得,既是王爷有令,足下可不便推辞呢!”
“摘星拿月”韦一波在一旁点头道:“王爷的旨意,敢不从命,师弟你就现一现你的‘霹雳元阳’功吧!”
再向座上的“九幽居士”看时,这老头儿竟似睡着了,闭着一双细长的眼睛,身子纹丝不动,仿佛现场发生之事根本就与他无关。
茅鹰领受师兄命令,略略点了一下头,转向前座高煦道:“王爷与纪大人都这么说,我便只有献丑了。”
一面说,却将一只胳膊缓缓收回前胸,只见他五指下弯,状如鹰爪。一霎间,那张似同锅底般黝黑的脸上,竟然泛起了一片猩红色。
与此同时,他那只微微弯曲的手腕,随即向外缓缓推出。高煦目睹之下,一时却也不知他是在闹些什么玄虚。那位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由于本身是个“练家子”,内功精湛,是以目睹之下,立时便知是怎么回事,一时面现惊讶。
各人注意看时,茅鹰的那只右手,显然推势未已,却有一阵阵隆隆之声发之四壁,紧接着整个房子都为之震动起来。那隆隆声宛若雷鸣,分明起自当空,实则发自室内,由正中一定位置,缓缓向外扩散开来,当是巨大无匹之力,以至于四窗皆被逼挤得“咯咯”作响,座上各人一时也都有了反应,先是衣袂飞扬,渐渐地仿佛有一种巨大力道,用力的震撼着身躯,像是迫使着自己向后面退移模样。
随着茅鹰缓缓向外推动的手,这种现象更趋迫切,隆隆声更加显著,一切力道皆为来自茅鹰那只推动的手,那样子仿佛是他在推动着一只无形的万钧巨鼎,这般大力,终使得四窗齐开,爆发出轰然一声大响。
高煦一时大惊,“啊”了一声,只以为整个厅堂皆倒了下来,却不知一声大震之后,紧跟着的却是一片无边静寂。
正中的茅鹰,展示了这一手“霹雳元阳”气功之后,显然已力尽势竭,黑里泛红的脸上,甚至于布满了汗珠,只见他上胸起伏频频,竟自喘息不已。
无论如何,这一手气功,已展示了他不同凡响的惊人功力,非只是高煦本人,就连一向趾高气扬的纪纲,也不尽大为折服。
“好本事!”高煦愣了半天之后,才拍手叫了声:“好!”
正是这一声“好”,掩饰了一件不为人知的细巧隐秘,一条极见轻灵的人影,在举座欢笑的一刹那,箭矢也似地自彩屏之后,向着敞开的轩窗之外如飞遁出,一发如鸿,落地无声。
虽说如此,却难能掩尽众人耳目。
看似睡着了的“九幽居士”盖九幽,忽地睁开了眼睛,其时他的那个大弟子“摘星拿月”韦一波也察觉到了。
“有人!”随着韦一波的这声喝叱,各人循其目光,一齐回过头来,向着窗外看去!
有似飞云一片,又似长空一烟,那条纤细的人影,实际上确是太快了,不过是弹指的当儿,已越上了东边的殿阁,借助于葡萄花架的轻轻一弹,便自窜上了高有十丈、闪烁着奇光异彩的琉璃殿瓦。
“打!”发声人出自窗外。紧接着一双“甩手箭”,尖啸声中,直袭对方后项。一条人影拔空而起,现出了王爷那个随从侍卫索云的背影。
索云一直负责在外面小心防范,仍然防不胜防的让对方混了进来,王驾安危所系,焉能不令他为之惊心?
随着甩手箭的出手,轻叱一声,紧跟着腾空而起,直向殿阁上扑去。
只是较之前者那般轻灵身手,他显然差得太远了,容得他扑上来,对方那条纤长的人影,早已星移斗换地易了身位,改向满置奇花异草、山石亭阁的御花园纵落过去。
索云先时发出的一双“甩手箭”,由于对方的身法太快,距离过远,在对方快速离奇的身影晃动之下,竟自双双打了个空,“叮叮”落在瓦面。
索云方自扑上殿瓦,对方却又换了位置。两者相较,索云身手显然失之过慢,以此相距,万难凑合,看来索云是空忙一场,终将无能追上,自然更谈不上与对方中途狙击了。
看到这里,高煦身后的茅鹰,似乎万难保持沉默。当然,他既已受命随侍高煦,当拼死护驾,目睹及此,便身形连闪,已自遁出。
十四
冬暖阁虽是皇帝一处行宫别馆,却也甚具规模,较诸一般大户人家,实是不可同日而语。茅鹰居此已有多日,早已把园内地势探得十分清楚,就地形上实较来人要熟悉得多。他身形既快,连续的几个快速起落,已抄向对方侧翼不远。
至此,他才恍然看清了对方的真实形象,正是日间在露店现身,意图不利于汉王高煦的那个长身少女。这个突然的发现,不禁使得茅鹰吃了一惊。由于“九幽居士”的一番嘱咐臆测,他己对这个少女存有相当戒心,乍见之下,未免怔了一怔,却也不容对方就此退身,一惊之后,即速施展全力,紧蹑着对方前行的窈窕身影追了下去。
两条人影,都堪称奇快无比,哪消片刻,俱都消失于巍巍宫墙之外。
茅鹰身法极快,向以轻功自负,只是前行的长身少女,较之他并不逊色,更似有以过之。是以,他一脚踏出宫墙,便自失去了前行少女踪影。
浓林衍延,翁翳深邃,当此夜色初现的一霎,所见甚是朦胧。武林中有“逢林莫入”的告诫,茅鹰却偏偏予以忽视,仗着他一身武技,自出道以来,除了师兄韦一波之外,实在还没有遇过敌手,自是艺高胆大,目高于顶。只是眼前这片树林子占地过大,方圆怕没有百十亩,仓卒中于其间找寻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简直同于“海底捞针”。
茅鹰那张黑脸一霎间变得极是阴沉,圆睁着一双滚圆的眼睛,骨碌碌只是打转。
夜色之来临,简直不着边际,转瞬间已是一片黝黑。
茅鹰硬是忍不下这口气,一只手探入囊内摸出了随身的“千里火”,迎风晃动,“叭嗒”一声,亮出了尺许来高的火苗子。
这当口儿,却听得一声少女的娇笑,随着拂面的晚风乍然传来。即使笑声里不失娇柔,亦不禁令人悚然而惊。
随着人影的晃动,左方六七丈外,现出了前见少女的曼妙体态。一声喝问传来:“姓茅的,我知道你,怎么样,要跟我比划比划么?”
虽然高持着千里火,这个距离之内,也难能把对方的脸看清了。秀发飞扬,裙角飘飘,衬以高挑曼妙身影,给人以艳鬼芳魂的感觉。茅鹰在苗疆地区,由于出没无常,手下毒辣,乃致博得了“鬼见愁”这个外号,本人之刁钻难缠,实可想知,想不到今夜却遇见了比他像似更难缠的人,眼前挑明了要与他一分高下,如何退却!
“哼!大姑娘,我接着你的就是了!”茅鹰说时向前踏进了一步:“大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长身少女应了声:“何必多问?”娇躯转处,已自没入林中。
茅鹰自是放她不过,冷叱一声,足下顿处,直循着对方隐身之处,快速纵入。
林子里一片黝黑,茅鹰纵身而入,高举着手里的千里火,火光明灭,将此远近寻丈之内,照得一派通明,只是再远了可就难能看清。
“喂!”茅鹰四下打量着,一面叱道:“姓茅的来啦!大姑娘你出来吧!”
话声方顿,即听得暗中少女一声冷笑道:“这可是你自己找死!”紧接着一缕尖风,“哧”地破空而至,火光映照里,像是有一缕极细的银色光华一闪而至。
“鬼见愁”茅鹰一身武功甚是可观,只是到底出身苗族,阅历未免不足,像眼前少女所施展的这类暗器,真个前所未见,闻所未闻,其实他内功精湛,昔日从师兄练功,便习过严格的收发暗器身手,即使“暗器听风之术”也颇不含糊。眼前暗器,由于体积过于细小,简直看不清是什么物体,茅鹰确是没有把它当回事,打量着不过是一枚细小的钢珠,随即运施一个“拈”字诀,即以右手拇食二指,向着那枚暗器之上“拈”去。
这却也怨不得他阅历不足,事实上当今武林,又有几个能识得这类“弹指飞针”!
茅鹰一双手指,确是巧妙十分,时间、部位、准头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偏偏力道有所不足,容得他发觉有异,待得施展,“内气”功力,将对方那枚细小的暗器吸附于掌心之上,其势已有所不及。由于暗器本身过于细小,拿捏于双指间,宛若无物,却有一股尖锐的力道,直刺而出。茅鹰只觉得两指间微微一麻,那一丝细小银光,已自其二指间滑了出去,虽只是细小的一缕劲力,其尖锐强劲,却似无坚不摧。
茅鹰大惊之下,随地闪身回避,却似慢了一步,当时只觉得左肩头上一阵子刺骨酸疼,已吃对方飞针,深深刺入肩头。
“啊!”一阵子砭骨奇酸,手上的“千里火”竟是再也把持不住,扑地跌落地上。
猛可里面前人影一闪,对方那个长身少女,鬼魑般地轻巧,挟着大股疾风,已倏乎眼前。人到手到,好一式“玉女投梭”,一只尖尖素手,已自向茅鹰左肋上直插下来。
观之长身少女出手,不愧大家名门,称得上“高秀超逸、绵密精严”,配合着她奇快的身势,整个人已似化为大股罡风,一古脑直向着茅鹰全身罩落下来。
对于茅鹰来说,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奇耻大辱。肩上暗器在一阵酸疼之后,毫无感觉,可以肯定必定深入肩内,急待探视拔除之,偏偏对方少女行动迅速,来去直如野云振飞,去留无痕,简直不容他少缓须臾。在她的纤纤素手以及强大劲力压迫之下,茅鹰一时有全身吃紧的感觉,势道之强,简直前所未见,这才知道对方少女大非凡俗,分明大敌当前,一惊之下,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霎,退守皆难,除了厉手相拼之外,别无选择,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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