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明大敌当前,一惊之下,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霎,退守皆难,除了厉手相拼之外,别无选择,即使选择后者,较诸对方却也慢了一步。舍此而外,便只有死路一条,当下怒哼一声,陡然间运提右掌,施展“霹雳元阳”掌力,一掌向外击出。
长身少女前此暗中窥伺,已知他掌力惊人,论及“摇光殿”秘功,原也无惧于他,只是眼前她却无与他一拼的必要,对方为图自保,竟自连看门功夫都施展了出来。她当然知道对方所施展的“霹雳元阳掌”,最是耗损气血,大力运施之下,正为暗器“飞针”有可乘之机,如是,根本也就无需自己的再行出手了。一念之兴,卒使她改变了对敌的初衷。
茅鹰这一掌,既是全力出击,自然非同凡响,掌力坚实,直似有开山裂石之威,偏偏对方少女竟似无意与他接触。
随着茅鹰掌力之下,长身少女亭亭娇躯,宛若飞云一片,陡地狂飘而起,一起数丈,已自落身于高可参天的桦树之巅,起落间一片轻灵,不着一些儿浊力,正是“高远峭拔,清气盘旋”极上乘武术轻功的境界。
“鬼见愁”茅鹰那等实力的一击,非但没有伤着对方,竟似连对方衣边儿也没有沾着,随着他探出的右掌,风柱般地卷起了一股狂飚,巨力之下,只听得一阵子“咔喳”爆响,正面一排巨树,首当其冲,竟自齐腰折断,枝飞叶扬,形成了惊人气势。
漫天枝叶尚未落定,空中少女,却已再次飘落,身法之快,出人想象。
茅鹰一掌落空,即知不妙,慌不迭回步抽身,左腕抬动,待将以“左翅飞云”,虚作声势,用以掩身而退,却不知手腕方动,肩头上一阵奇疼,间以砭骨的酸,那只手情不自禁地便自又落了下来。
动手过招,讲究的是一个“快”。茅鹰一招失手,敌人又是出奇的快,一容进身,先机顿失,再想退身,哪里还来得及?
眼前银光乍闪,随之而起的是一声宝剑出鞘的“龙吟”,茅鹰只觉得喉上一紧,已被对方冷森森的雪亮剑锋,比在了咽喉部位。
“鬼见愁”茅鹰以其杰出武技,睥睨苗疆,十数年堪称绝无敌手,想不到今日初初一现,竟自败在了对方一个姑娘之手。
先时,他既已由师尊“九幽居士”处得到了告诫,偏偏自恃武功,犹自未把对方看在眼里,这一霎在对方剑锋向喉的当儿,才自知道了对方厉害,却已进退无能,转动皆难。
非只如此,透过了长身少女掌上青锋,更有砭人心肺的一道冷森森剑气,打由喉头透体直下,所过处血脉俱僵,一时通体如冰,便自泥塑木雕般定在了当场。
无疑,长身少女这一手“剑气定穴”手法,武林前所未睹,显然还不多见。茅鹰之惊忿,更是可以想知了。
他当然知道,透过对方剑尖上那一道冷森森的剑气,正是习剑者所难能达到的“剑气”
境界,此时此刻对方姑娘若是有意取自己性命,根本无需出剑,只需将此剑气向外一吐,茅鹰必将穿肠破肚致死无疑。有了这一层认识,茅鹰登时锐气尽消,只以为对方立即要取自己性命,霎时间吓得面无人色,只管睁大了一双眼睛,愣愣地看向对方。
这位长身少女,正是来自当今那个最称神秘的武林门户“摇光殿”、且最蒙殿主李无心疼爱的义女沈瑶仙。眼前这一步棋,原是她蓄意部署,想不到如此顺利的即将茅鹰制伏剑下,若是依着她一往性情,当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毙之剑下,只是那么一来,势将结怨于“雷门堡”,成了不共戴天的大敌,却又不甘心就此纵之而去,一霎间内心大为犹豫。
心绪电转,连带着掌中长剑时晦又明,只把木立当前的茅鹰,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在沈瑶仙剑气之下,全身血脉俱僵,休说是出手反击了,简直连转动一下也是不能,此时此刻正所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生平恨极了“助纣为虐”之辈,正是眼前雷门堡之所为,好不容易抓住了这个人,自不容轻易放过,却也不便就下毒手,略事犹豫,把心一狠,正待施展辣手,先把他废了再说,却是没有想到,此番情景,竟自落在了另一位高明者的眼中。
在一声幽凄的叹息之后,一人用着老迈的口音道:“姑娘剑下留情,敝门感激不尽。”
话声出口,紧接着一条人影,有似夜蝠翼空,自侧边一棵大树上陡地拔空而起,长桥卧波般掠向眼前,真个身轻如燕,落地无声。
树林子里原极黑暗,仗着方才由茅鹰手上落地的“千里火”,尚未全熄,时明又暗,隐约的有些火光,尚可略为辨物,景象甚为迷离。来人身材高瘦,有似疾风一阵,已迫近眼前。
蓦然间,沈瑶仙已认出了他,正是人称“摘星拿月”的韦一波。由于他的陡然出现,不啻大大缓和了沈瑶仙待将出手的杀招。长剑略偏,改直为横,架在了茅鹰肩上,同时目光微转盯向来人,沈瑶仙冷冷一笑,暂时按剑不移,倒要看看对方说些什么。
韦一波目睹下,嘿嘿一笑,缓缓说道:“姑娘剑法高明,不愧名门出身,在下如果这双眼睛不花,普天之下,能以剑气凌人,定人血脉者,除了敝门之旬,便只二三门派,姑娘妙手御剑,一招封喉,更似传说中的‘玉流星’手法,因此在下斗胆猜测,姑娘的出身,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至今仍不为外人所知的‘摇光殿’了,不知是也不是?”
沈瑶仙不禁暗中惊了一惊,表面却是不动声色,聆听之下,甚是后悔,早知暗中有人窥伺,她万万不会以师门绝招出手,此时为韦一波叫穿,碍于双方情面,却不易再向对方猝使煞手了。
“哼!”她却不甘心地冷冷说道:“你以为说出这些,便能让我饶过了他?”
“好说!”韦一波抬起一只手,缓缓揉了一下颏下短须:“这么说姑娘已承认是摇光殿的出身了?”
沈瑶仙道:“是又如何?”
韦一波缓缓点了一下头:“贵殿殿主,李无心女士,人中龙凤,剔透玲珑,风神独艳,在下久仰之至,便是她膝下的一双儿女,武林中亦每有传闻,被誉为当今不可多得之少年奇才,如是,在下斗胆再猜,姑娘便是那位摇光殿的美丽公主沈姑娘了,真正是幸会之至。”
沈瑶仙心中又是一惊,须知“摇光殿”乃一极隐秘的武林门户,说是“武林门户”,其实颇有不当,原因是多年以来,摇光殿一切有关行径,早已逾越武林之外,独行独往,讳莫如深,简直与武林中人扯不上一些关系,自不会为武林中人所关注,何以竟为对方摸得如此清楚?便是由此,沈瑶仙也要好好打量他一番了。
韦一波清奇颀长,乍然看去,无异常人,甚至于发色苍苍,无掩其老,只是透过他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每见其内涵精光,所谓“至人贵藏晖”,越是高越卓绝之人,外表也越是平凡无奇,正由于此,沈瑶仙倒是越加的不敢轻估了他。
谛听之下,她微微笑了,“摇光殿既是一个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秘门户,却为足下探查得如此清楚,这么看来,贵门的确是神通广大,令人钦佩。”
二人问答之间,沈瑶仙手中长剑,并未撤回,依然搭在茅鹰肩上,后者虽然暂时解脱了“定穴”之苦,却依然在对方长剑控制之中,仍未脱杀身之危,他生性最是要强,像这般为人屈辱,简直生平未有之事,连急带气,那张黑脸几乎变成了猪肝颜色。“士可杀而不可辱”,沈瑶仙是深深明白这个道理的。
如果说茅鹰所表现的是一副怯弱求饶姿态,很可能她便不会手下留情,而眼前茅鹰所表现的竟是忿怒羞辱,足证明这个人有血性,还有可取之处。况乎眼前有了韦一波的介入,情势已不再单纯,种种迹象的显示,她已不能也不愿意再向眼前的这个人施以毒手。
是以,话方出口,陡地撤回了压在茅鹰肩上长剑。后者只觉得身上一松,身形微晃,已飘出丈许开外。
茅鹰简直难以忍下胸中这口怨气,怒吼一声,猛地直向沈瑶仙身前扑来,然而他却立时又觉出了不妥,身形未曾站定,便自又退了回来,一进一退,有似戏水蜉蝣,弹指间,已是丈许以外。
沈瑶仙一动也不动地打量着他,她的激动,只现于一霎间的剑光璀璨,茅鹰果真胆敢进犯,保不住又将重蹈前辙。对茅鹰来说,他已是败军之将,况乎肩伤未去,再次的出手,实不敢操持胜算,总算有先见之明,临时制止了这番鲁莽冲动。
茅鹰恨恨地向沈瑶仙看了一眼,转向师兄韦一波抱拳为礼。左臂抬动时,才自觉出肩上一阵奇麻,简直举拳皆难,心中一寒,顾不得再与师兄招呼,倏地掉过身子,一径运施如飞的功法,向林外遁出。
打量着他离去的身法,沈瑶仙亦不禁为之动容,如果此人的武功也同他的轻功一般杰出,倒是不可轻视,自己所以轻易得手,看来与前发的暗器“弹指飞针”有关,如果他上来不曾为飞针所伤,是否还能这么轻便就将他制伏剑下,却是不得而知。脑子里这么想着,沈瑶仙一双眼睛却已转向当前的韦一波,倒要看他持何态度。
目睹茅鹰的离开,韦一波清癯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笑容,却似含有无比的神秘。微微点了一下头,他缓缓说道:“我这个师弟,一向目高于顶,自命不凡,他自幼生长苗疆,少习中原之礼,更不知谦虚礼让,今天碰在了姑娘手上,活该要受些教训,吃些苦头,这么一来,他今后便再不敢小瞧了别人,姑娘剑下留情,敝门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临时顿住,微笑了一下,却又接下去道:“姑娘身手,大有可观,摇光殿秘功,果然名不虚传,韦某今天总算开了眼界。以姑娘这般身手,只怕当今天下,已罕有敌手,实不必再以暗器飞针伤人不备,哼哼!在下不敏,为姑娘今后盛名所计,还望自重,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这老头儿好精明的一双眼睛,敢情连茅鹰肩上所中的暗器飞针,亦未能瞄过他微妙观察。
“原来你已经注意到了。”沈瑶仙笑道:“这么看来你确是比你那个师弟要强多了,你这些话倒也不无道理,说来我这暗器‘弹指飞针’,一向也只是备而不用,除非遇见了十分可恶之人,才难得一用,想不到为你一眼看穿,倒让你见笑了。”
这一句“十分可恶之人”,无疑是拐着弯儿骂人,韦一波焉能听不出来?此人外表斯文,慢条斯理,其实较诸他那个师弟茅鹰更为自负,眼看着茅鹰受制于人,早已怒不可遏,若非顾虑方才茅鹰受制对方剑下,早已攻其不备,猝然向沈瑶仙出手发难,此刻茅鹰既己离开,解了一时之危,情形便自不同。在一连串的低沉笑声里,韦一波那张清癯的瘦脸,变得异样阴沉。
缓缓地向前迈了两步,他冷冷地向着沈瑶仙抱了一下拳道:“摇光殿秘功,神奇莫测,在下不才,斗胆要向姑娘请教几手高招,还请不吝赐正才好。”
说话之间,他那一双抱拳的手,已自向两边缓缓张了开来。猛可里他那瘦削的身子,就像是涨满了气的气球一般,倏地膨胀开来。苍苍华发,在这一霎间也似有所异动,乍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大刺猬。
这一切形象的显示,只是霎时间之事,紧接着随即又恢复如初。闪烁欲熄的地面火光余烬里,所能照见的,只是韦一波那一双深邃的眼睛。
不待沈瑶仙答应,韦一波已拉开了门户,一双看似鸟爪般的瘦手,一上一下,摆出了“托天按地”之势,不容沈瑶仙借故推辞,这个架是非打不可。
沈瑶仙早已料想到对方会有此一手,见状平静地点头笑道:“我料定你不会就此干休,看来恭敬不如从命,久仰‘雷门堡’神技惊天,要不然也不会为昏君父子效力!”话声方顿,铮然作响声中,掌中长剑已回插鞘内。
地面余火已熄,树林子里漆黑一片,然而对于沈瑶仙、韦一波这类身负奇异内功的人来说,似乎根本没有什么影响。
朦胧的现场,所能看见的,只是两团黑忽忽的影子,仍然是相距七尺开外,彼此对立着。
沈瑶仙当然知道这个韦一波绝非寻常人物,长久以来江湖上一直对于“雷门堡”这个奇异的武林门户,有着不着边际的种种臆测,“雷门堡”的武功在这种情势里涂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倒似与“摇光殿”的谜样形象有几分仿佛。现在,代表这两个神秘门户的主要角色,竟然戏剧性的邂逅一起,展开一场搏杀。
“姑娘请发招吧!”说时,韦一波的身子,缓缓地矮了下来,一双深凹的眸子,每现璀璨,正是精力充实,一举待发的前奏。
沈瑶仙偏偏不容他称心如意,恍惚里,她却又变了方位,改站向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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