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你刚才说这里没有人住,难道你不住在这里?”静静地打量着他,春若水拾起了刚才中断的话题儿。
“当然不!”君无忌笑了笑:“如果是,怕不早被这些东西给吃了。”
春若水想想也是有理:“这么说,难道你会住在山上?”所谓的山,当是指的“天山”
了,那是不可思议的了,莫怪乎春若水眼睛里充满了迷惑。
“不!你猜错了!”接着他连番运施“飞云功”,把空中大群飞鼠逼得频频升高、退后。“我们得走了,”君无忌打量着天上,有些气馁的样子:“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怕是越来越多,可就麻烦。”
春若水自服下那粒丹药之后,已不似先时那般昏昏欲睡,聆听之下,忙自站好。不意伤处触及石壁,痛得她半身打颤,一时花容骤变。
“你怎么了?”君无忌像是有所觉察,偏过头来。
“没什么……”春若水故意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们走吧!”
君无忌点头道:“我想了个法子!”说时手上运动长衣,大力挥施之下,发出巨大风力,非但迫使空中飞鼠连连升高,兼带着却也把眼前云雾冲破开来,现出了一片视野。
春若水注视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才惊觉到自己一人立处,竟是一方峭立的山壁,前面不及两尺之处,便是虚空,若非君无忌驱开云雾,简直看它不见,一脚踏空,便当粉身碎骨,好不吓人。
“你可看见了,”君无忌说:“下面十丈左右,有几块山石,可以暂时藏身,你在那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春若水不及多问,君无忌已自腾身跃起。
他有意做出一番声势,一面运施轻功,直向崖上攀升,一面频频挥动手上长衣,发出大片力道,风力及处,飞雪走石,声势惊人已极。
空中飞鼠先为他衣上风力惊得频频后退,继而循着他上升的身势,一窝蜂般地涌了过去,春若水这边顿见轻松,排除了一时之危。
她随即明白过来,敢情君无忌施展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以身为饵,把眼前飞鼠诱开,好让自己伺机离开。亏得他想出了这条妙计,解救了自己一时之难。
心情略舒,接下来,春若水却不禁又为对方担起忧来。
君无忌身法至为巧快,片刻间已攀升起百十丈高矮,眼前显然已是极高境地。空中飞鼠却是穷追不舍,那番景象恰似被一只熊惹了的蜂群,死盯着硬是不放。君无忌一面运施长衣,一面四下观望,冀望着能找到一藏身处,一经隐蔽,使可脱一时之难。只是眼前却连一棵大树也没有,黑夜里所见朦胧,更不知何以藏躲。
他只当山势绝高,无远弗届,却不知慌忙中所攀登并非天山主峰,不过一处别峰,眼前已来到峰顶,除了与空中飞鼠决一死战之外,后避无门,显然大为失策。
空中飞鼠并没有丝毫退却之意,君无忌也只得打起精神与之周旋。
天风冷冷,寒雪森森。打量着天空这般阵势,黑压压布满当空,怕没有上万只飞鼠,敢情附近飞鼠俱都有了呼应,纷纷加入,声势较诸先前更不知壮大了多少。
君无忌虽是不惧,长此相持,却也不是个办法,心中正自思忖着对策,隐约里,却似听见了一声冷笑,笑声就在身侧不远。
随着这声冷笑之后,紧接着又是一声叹息。
君无忌陡然一惊,蓦地收住了势子,他确信自己不会听错,流目四盼的当儿,那个人却已开口说话了。
“足下何其愚也!”声音里透着冷峻:“若像你这样子的打法,只怕非耗到天光大亮不可。”
君无忌随手振衣,逼退空中鼠阵,寒声道,“谁?”
那人冷笑道:“你居心仁厚,不忍杀生,只是时间一长,只怕也无可奈何,势将被迫出手,却又何苦?”
君无忌心中一动,却似觉出那声音甚为耳熟,像是以前听过。
“尊驾是谁?何不出身相见?”
“哼!”那人冷冷地道:“那么一来,便同你一样,只怕落得眼前不能安静了。”微微一顿,他接道,“对于这些飞鼠我可远比你在行得多,我们总算有过一面之缘,这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君无忌道:“足下如是自愿,我却无能阻止。如有勉强,那就大可不必。”
那人哈哈一笑:“就算我路见不平,不忍见以多欺少吧!”
听他这么一说,君无忌倒也不便再行见拒。一面防范当空,一面循声注视。
山风甚大,那人说话语气平和,声调不高,却能将声音清晰传来,显然是运施内功加以凝聚,即所谓“传音入秘”功力。君无忌投桃报李,同样回答,一对一答,无分轩轾,顿见彼此功力之不凡。
暗中人随即说道:“其实你我近在咫尺,只是眼前我却不便现身,足下只需退后丈许,便见一行矮树,到了那里,我自会接引便了。”
君无忌料非虚言,应了一声,随即展动身形,起落之间,己落身丈外。
面前是一片矮小灌木丛树,由于其上缀满白雪,如非来到近前,简直难以窥见。
他这里身子方自站定,即听得声音传自身侧道:“鼠辈可恶!”
紧接着即有大片风力,发自身后,由上而下,一时间击起了雪花万点,宛若一天银星,直向着空中飞鼠阵中发去。
君无忌也自配合着他的出手,霍地将一袭长衣抡起,卷起大片飞雪,夹着凌厉罡风,一古脑俱向空中发出。两般配合,其势益猛。如此一来,当即形成了一股狂流,空中飞鼠阵营,顿时为之大乱,纷纷作势,四散高飞,躲避着猝发而来的一天飞雪。
君无忌还待重施故伎,当前壁间,忽然现开一穴,出声道:“请!”
他便不再迟疑,身形微耸,已自投身而入。
方自进入,洞穴随即关闭。原来洞穴之口借助于一簇藤蔓掩饰,一启一闭,巧在不落痕迹。
暗中人显然并无恶意,君无忌却不能心存疏忽。一经进入,当时向侧方闪开,同时左掌平胸,必要时,随时可以击出。
他立刻也就觉出、自己这番仔细,显属多余。
壁穴里丝毫不见动静。在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后,眼前景象也就渐次分明。
其实并不是什么天然洞穴,不过是贯前通后的一处窄小过道而已,也只有当前这小块地方,尚称宽敞,往下便黑黝黝能见不多。
那个人,显然就在眼前。蜷着双腿,抱着一双膝头,这人好整以暇地正自向君无忌静静看着。
黑暗中固然看不甚清,可是这人微驼的背影,以及下巴上翘起的一丛胡子,却是似曾相识。
君无忌微微一怔,点头道,“原来是你?承情之至!”
驼背人摇摇头说:“用不着客气,刚才说过了,我是自愿的,你可不欠我什么。”说着他已自壁边站起。
双方近在咫尺,俱都有过人的目力,虽是黑暗之中,却也把对方看得十分清楚。
“还有人在等着你吧!”驼背人说:“我就不奉陪了!”
君无忌上前一步道:“慢着!”
驼背人眨了一下眼睛,止住身势。
君无忌好像觉出,他整个脸上只有这双眼睛尚称灵活,其它地方都似过分死板,看起来怪怪的,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驼背人那双精湛的眸于,兀自盯着他,似在等待着他的话。
“你我这是第二次见面了!我却连阁下你姓什么还不知道。”对于面前的这个人,君无忌确是充满了好奇。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驼背人满怀凄凉地冷冷说道:“难道你真的姓君?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君无忌微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了对方这个论调。
驼背人手指当前那个通向下方的窄窄的地道说:“这里下去不远,便是你方才来处,这里夜晚多雾,有些地方结了冰滑得很,不过,以你这身轻功造诣,应该没有问题。我先走一步了。”
君无忌还想唤住他,问明他的住处,对方却已潜入下方地道。其实就算叫住问他,他也未必便会告诉自己,正如他方才所说,还是留待让时间来证明一切吧!
转念之间,驼背人早已深入地道。
君无忌忙自跟过去,他身手极为灵活,手足并用,活似一条大守宫,哪消一刻己降至道底。
眼前山势迂回,可通上下,依稀尚还记得,正是方才来时所经。左右打量了一眼,却已不见对方驼背人的踪影,料是寻他不着。
空中飞鼠果然俱已消失不见,一时顿见轻松。设非是驼背老人识得山势,加以援手,尚还不知要与空中飞鼠耗上多久,结局如何更是不知。
这么一想,不禁对驼背人滋生出一些感激之意。相对地也就越加心存好奇,看来对方虽然未必就住在这里,却不会相距过远,只要留心察访,不愁见他不着。
倒是眼前的那个春家小姐来意不明,一时难于脱身,还得好生应付才是。
春若水倚身山石,悄悄地向峰上注视着。既冷又饿、又倦。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又急,这番滋味可真不好受,偏偏君无忌去而不返,真叫人替他担心。
耳边上隐隐听着空中飞鼠熟悉的鸣叫声,回忆着先时的一番大战,真是余悸犹存,却不知君无忌现在怎么样了,将是如何摆脱?
恍惚里,四野索然,天空却又呈现出一片静寂。不知什么时候,弥天盖地的大群飞鼠,却又消失不见了。
春若水用长剑剑鞘支撑着,方自站起,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人影闪动,君无忌伟岸的身影己来到眼前。
“啊……”显然已是惊弓之鸟,春若水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眼前人是谁,苦笑着点点头:“你回来了?”
君无忌打量着她:“你很冷么?”
春若水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说:“还好……”
“把这个披上!”
一片长影,起自对方手上,春若水忙接住,敢情是对方先前用以却敌的那袭大氅。
“谢谢你……”迟疑了一下,才把它披在身上,果然暖和多了。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她慢慢道:“我们还不走么?”“再等一会儿。”君无忌转向天空附近看了一眼,显然对于离去的飞鼠,不能完全放心。
“你把它们都引走了?”
君无忌点了一下头,想想没有必要把驼背人现身相助之事告诉她。
“你也许还不认识我……我姓春……叫……”
“春若水!”君无忌道:“春家的大小姐。”
春若水略似羞涩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知道我名字?”
“我还知道你有个外号叫‘春小太岁’。”微微一笑,他接道:“这是一个很响亮的外号,我确是久仰了。”
春若水脸更红了:“你在笑我,是吧?这都是那些恨我的人给我取的……无聊!”
君无忌说:“为什么会有人恨你?”
“因为,”春若水嗔道:“这……总会有的嘛!难道你没有?”
“不谈这个!”君无忌向外面看了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春若水叹了口气,略似歉疚地道:“今天幸亏遇见了你,要不然真不知道会落成什么样,说不定已经死了,信不信,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惨过。”
“你的一辈子还远得很。”君无忌淡淡地说。
“那你是说类似这样的事情,以后还多得很?”用大眼睛珠子“白”着他,春大小姐气不过地娇嗔着。
“不是这个意思!”君无忌摇摇头说:“一个人的行为,决定他所遭遇的祸福,如果你刚才不一意孤行,听了冰儿的话,也就不会受这个罪了。”
“你……”春若水睁大了眼睛:“你原来都……知道?你一直在跟着我们?”
君无忌微微点了一下头:“不是我跟着你!是你在跟着我!”君无忌冷冷地说:“为什么?现在你总可以说了!”
春若水一时脸上讪仙,干脆就笑了,低下头,踢了一下面前的雪:“不告诉你。”她随即背过了身子:“想知道你这个人……你太奇怪了!难道你自己不觉得?”说罢,回过身子来,略似羞涩地瞧着他:“大家都在谈论你,你还不知道?”
“因为我是外地来的。”君无忌不以为怪地道:“人们对于外乡来的陌生人,一向都是如此。”
“可是你这个人和别人不一样。”
“为什么?”
“那是……”春若水忸怩着道:“反正不一样就是了,你自己琢磨吧!”
君无忌向外看了一眼,颇似警觉地道:“雾来了,再晚了可就寸步难行,我送你下山吧!”
春若水原是顶要强的,可是对方这个人偏偏对了她的脾胃,对于他,她有过多的好奇,总想多知道一些,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坚持。
冉冉白雾,弥漫四合,二人穿行其间,有如沐身于大气云海,四面绝壑,叠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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