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
江南笑道:“药王爷爷是个男的,怎好用尼姑主持?”那老人也笑道:“又不是什么庄
严古刹、十方丛林,我们只问药灵不灵,管他是男是女?”
江南喝了一碗茶,正想解开干粮袋,那老头儿忽道:“我有话在先,不要钱的,小哥
儿,你不必客气!”
江南怔了一怔,随即便明白了他这样说话的原因,原来江南为了急于赶路,星夜奔驰,
昨晚根本就不是在客店里住的,而是跑得倦了,就随便在地上躺一会,因此他的衣裳头发,
都满是泥碎草屑,而且他是在和那两个番憎大打一场之后,便立即赶路的,身上穿的衣裳也
还未换,男p件衣裳早已被竺法休撕得破破烂烂了。江南心道:“是了,他一定是见我这个
模样,因此以为我是个穷光蛋了。”
那老人改口称江南为“小哥儿”,江南越发觉得亲切,当下也不说明真相,接过他的炒
米饼便大嚼特嚼,笑道:“老公公,你的心地真好,非但不要我施舍茶钱,反而将炒米饼施
舍给我!”
说话之间,忽见一乘小轿,抬到了凉亭前面,那乘小轿虽然只是两人抬的和官府坐的八
人大轿不能相比,但却是一顶簇新的描金刻花小轿,华贵非凡,江南和那老人都甚为惊异,
那顶小轿停了下来之后,只见一个珠光宝气的妇人走了出来,那凉亭的老人睁大了眼睛,看
得呆了,竟然忘记了招呼!
正是:
罕见荒山来贵妇,珠光宝气惹疑猜。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扬剑轩居士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六回 情天报恨幽兰怨 妖气弥空贵妇来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六回 情天报恨幽兰怨 妖气弥空贵妇来 看这妇人的身份,当是官家的眷属无疑。在氓山山脚这样荒僻的地方,有一个官太太光
临,这是从所未有之事。那老头心里想道:“难道也是来进香的?但那破庙供奉的药王,只
有山中的药农和猎户才会来上香许愿,怎的会惊动起官太太来了?而且也决没有坐这样的轿
子来上山进香的道理。
要知山路险峻,抬起轿子,更是难行,平常即算有些上山游玩的人,要坐轿子,最多也
是坐用竹子编成的轻便的“过山兜”,像这样华美的轿子,茶亭老人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还
是第一次见到,更加上这样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人,那就无怪他大为惊诧了!
那两个轿夫放下轿子便大声叱喝道:“糟老头儿,你吓傻了么?夫人来到,还不赶快招
呼!”茶亭老人忙道:“是、是、是!”赶紧便去倒茶。
那官太太轻移莲步,走进凉亭,江南好奇心起,当然也免不了注视她,哪知一看之下,
却不由得大吃一惊!
江南并不是惊奇于她佩戴的珍宝首饰,而是那官太大的眉心之间,有一团隐约可辨的淡
淡黑气!
江南曾听金世遗说过,眉心之间有这样黑气的人,必定是练过一种极厉害的邪派阴毒武
功,功夫练得越深,黑气越淡。练到了最高深的境界,黑气就非普通的肉眼所能看见,而要
武学的大行家才看得出来了。现在从这位官太大那团淡淡的黑气看来,江南虽然看不出她练
的是哪一种阴毒武功,但最少也已有了七八成火候。
江南惊疑不定,心中想道:“难道这个官大太竟是邪派中的一个厉害人物?这实在难以
令人相信!哈,莫非她是患了隐疾,听说患了隐疾的人,有时眉心上也会呈现黑气的。”
江南正自沉吟,忽听得一声喝道:“臭泥腿子,滚开!”原来是那两个轿夫过来赶他,
江南气道:“我在这里喝茶,碍了你们什么了?”那轿夫喝道:“多嘴,打你嘴巴!“声出
掌发,果然便一掌打了过来!
江南怒道:“还未见过你这样横蛮的人!”但他虽然发怒,却不愿意无端端的和轿夫打
架,当下迅即用天罗步法一闪闪开,但听得“呼”的一声,那轿夫一掌击中了江南所坐的右
凳,竟打得石屑纷飞、显然是分牛掌破碑手这类极为刚强的掌力!
江南禁不住心头一凛,他不是惧怕那个轿夫,那轿夫的掌力虽然刚猛,却也还未必胜得
过他。只是这轿夫已然有这样能为,那妇人的本领就更可想而知。轿夫这一掌不啻证实了江
南的推测:这妇人必定不是寻常的官太太,而是邪派中的一个厉害人物!
那轿夫一掌打中石凳,痛得他手腕几乎折断,哇哇大叫,另一个轿夫见同伴失利,挥动
拳头,也打过来。
江南在他们两人夹攻之下,摹地一个筋斗,倒翻出去,喝道:“你们再打,我可不和你
们客气了!”
那官太太忽地叫道:“住手!·那两个轿夫怔了一怔,不敢不从,四只眼睛望着那官太
太,似乎颇觉意外。那官太大微笑说道:“出门人是该与人方便。就让他在这里喝茶吧。”
那大刺刺的口气,似乎这茶亭是她的地方一样。
那两个轿夫垂下手来,从江南身边退开,说道:“便宜了你这小子,还不谢过太太的恩
典?””
江南可不肯领这个情,心里想道:“他们上来打我的时候,你又不喝止他们,分明是有
意试看我的功夫。要不是我还有两下子,又怕你们还没有这样易相与呢!”不过他虽然怒气
未平,却也不招惹这些人,当下索性给他们来个不理不睬。
那官大大道:“你们不必多事了,就由他去吧。”江南“哼”一声,拂一拂身上的灰
尘,心道,“你要我走,我偏不走。”又大马金刀的又坐下来。
茶亭老人本来要给那官太太倒茶的,给他们这样一闹,吓得慌了,这时才颤巍巍的将一
碗热腾腾的茶捧过来。
手腕受伤的那个轿夫似乎要借这老人出气,忽地衣袖一拂,喝道:“谁喝你这个茶?这
茶只配给乡下人喝的!”当啷声响,茶碗落地,碎成八块,热茶溅了那老人满头满面!
江南看不过眼,忍不住又跳起来骂道:“你们仗势欺侮人么?”两个轿夫大怒,齐声喝
道:J你这小子是不是还想讨打?”
官大太摆摆手道:“算了,算了。这老汉不知道咱们带有茶叶,怪不得他。嗯,老汉,
你只给我们一壶开水便行了。我们自备有洞庭的碧螺春。”
老人忙道:“没烫着,没烫着。”给那官太太送过了开水之后,又赶忙到江南的身边,
向他使了一个眼色,说道,“小哥儿,你不是还要赶上山么?时候可不早了啊!”
江南怔了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这老人的意思,心中想道:“是了,他是怕我吃亏,所以
叫我快走,我虽然不惧,但却也不好累他担惊受吓。”江南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虽是性情
随和,却也不甘受辱。为了那两个轿夫要赶他出去,他本来存心气气他们,偏偏不走的。可
是现在是这个一片好心的老人,用求恳的眼光请他离开,他就不忍令这老人难堪了,当下心
里再想道:“反正我是要去见谷女侠的,何苦在这里和他们生无谓的闲气。”
想至此处,江南已是心平气和,便站了起来,笑道:“多谢老丈你提醒我,也多谢你送
我的炒米饼。这点银子不敢当作茶钱,只是聊表谢意而已,望你收下。”他掏出一锭纹银,
塞到老人的手里,那老人大为惊诧,说道:“小哥儿,你只喝了一碗茶,我怎好收你这些银
子。”江南道:“我本来说过不是当作茶钱的,你倘若不收,就是看不起我了。”
江南不待那老人再说,便背起包袱。大步跨出茶亭,他回头一望,只见那两个轿夫瞪着
眼睛望他,一个说道:“刚才咱们还骂他是穷泥腿子,倒是咱们看走眼了。”另一个道:
“八成是个下三门的小贼,偷了几个银子,向乡下人摆阔气。”
江南冷笑一声,心里骂道:“狗眼看人低1”他已决定上山,不愿再和轿夫斗嘴,冷笑
一声之后,放开大步便走。
那药王庙在山坡上,江甫经过庙门,见有几个衣衫槛楼的汉子正在庙里围着一个老尼姑
说话,那几个汉子的肩头上都有殷红的血渍,江南不禁又引起了好奇之心,想道:“怎的这
样巧,难道都是给老虎咬伤了肩膊的?”
那老尼姑把一包包的草药分给他们,江南认得这个老尼姑是和过世的曹锦儿同一班辈的
氓山派弟子,那老尼姑专心一志替那些人疗伤,江南的衣裳又比那些人还要破烂,她只当是
个过路的猎户,没有留意他。
江南本想进去看看,但一看日头已经过午,他知道自己的性情,若然踏进庙门,把话拉
开,又不知要耽搁多少时候,心想:“还是先见了谷女侠,然后再行打听吧。”
江南继续登山,再走了半个时辰。山路越来越陡,已经到了没人烟的高处,忽听得背后
有脚步的声音,又有人骂道:“又碰到了这个混帐的小子!”江南回头一看,却原来是官太
太的那乘小轿来了。
山路崎岖,普通的人徒手走路,尚且感到吃力,那两个轿夫抬着轿子,却是健步如飞,
转眼间便到了江南背后。江南忍住气闪过一旁,让那乘轿子走在前头。
那两个轿夫哈哈大笑,一个说道:“这小子想是晓得厉害,识相多了。”另一个道:
“这小子我似乎在哪儿见过的?对了,我想起来了,新安镇那晚的事情,似乎也有这小子在
内。”
江南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想道:“敢情他们前晚也曾到过我所住的那家客店,意欲劫
夺那姓文少年的珠宝的?那晚来的人太多,想是他们后来未曾出手,所以他认得我,我却不
认得他。:
江南稍微加快脚步,与那乘轿子保持着十来丈的距离,见那乘轿子直向山上抬去,不由
得又暗暗纳罕,他起初也以为这“官太太”是要到药王庙进香的,现在才知道不是。
江南越想越觉得奇怪,第一、那“官太太”已可以肯定是个有本领的人,她为什么要坐
轿上山?若说是有意摆摆阔气,在氓上又摆给谁看?第二、那两个轿夫举止言谈,肆无忌
惮,和那“官太太”的关系,也似乎不是下人和主子的关系,他们的武功虽还不算怎样了不
得,但比起一般的江湖人物,却已是强得多了,何以他们甘心为一个女人抬轿?第三,最重
要的是:他们上氓山来作什么?江南绝不相信他们只是为了上山游览来的。
江南忽地想起在新安镇那间客房里,那店小二和他说过的一件事,说是在他住过的那间
房子,有一个官太大有一次前来投宿,也曾经指定要住那间房子,而那间房子,则是很多年
以前金世遗和厉胜男都住过的。“莫非这个官太太就是那个官太太?”可是江南虽然把这两
件事情联贯起来,却也想不出其中有何道理。
那乘轿子始终与江南同一条路,走在他的前面,走了一会,那乘轿子忽然停了下来,那
两个轿夫回过头来,狠狠地骂道:“混帐小子,你为什么老是跟着我们的太太?”
江南给他们左一个“混帐小子”,右一个“混帐小子”骂得也发起了脾气来,当下便
“回敬”过去道:“岂有此理,我说你们才是混帐!这条路是你们的么?要说是谁跟谁吧?
那也是我先走的,我不说你们,你们反而说我?”
那两个轿夫骂道:“好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江南怒道:“你们想怎么样?想杀我么?”前面那轿夫发出一声狞笑,阴沉沉他说道:
“此地无人,把这小子干了吧!”似是与他的同伴商量,又似是向他的主人禀告。
话犹未了,只听得嗤嗤声响,两枝短箭已是闪电般的射来,江南喝道:“暗箭伤人,算
什么本领?——哼,哼,也未必便伤得了我!”他使出金世遗所教的铁指禅功,伸指疾弹,
将那两枝短箭弹开,正想再骂,忽觉额角一片沁凉,紧接着又是“铮”的一声,江南循声注
目,只见一枚钢钉,就插在自己身后那棵树上,不问可知,自己的额角刚才是给这枚钢钉擦
过了。
江南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分明只看见射来的是两枝短箭,现在却突然多了一枚钢钉,不
知是哪里来的?就在这时,只听得那官太大的声音在轿子里传出来道:“你们不要再给我惹
事了,走吧!”
江南恍然大悟,这枚钢钉,敢情就是这官大太发的?若然如此,她躲在轿内,施放暗
器,暗器到了自己的跟前,自己尚未知道,她的手法也未免大神奇了!心念未已,耳边忽地
也似有个声音说道:“走吧!”
这时,刚好是那官太太说了那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