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
江海天道:“我师父常说,武学之道,虽不妨采纳正邪各派之长,但总应以光明正大为
主,太过阴毒的邪派功夫,练了不但会对本身有害,而且会使练的人心术不正,故此不宜多
练。只要懂得应付就行了。”
华云碧道:“然则你可以应付得了大乘般若掌么?”江海天谊:“似那姓叶的恶贼,他
的大乘般若掌大约只有三成火候,估量我还可以应付。若他练到五成,我就不敢说了。”
华云碧道:“咱们可以走了吧?咦,爹爹你在想什么?”原来华天风正在闭目凝思,听
了女儿的话,才张开眼睛说道:“我正在想,倘若是那对兄妹向我求医,我该如何医治?”
华云碧道:“想出了没有?”
华天风摇头道:“奇经八脉受伤,非同小可,还未想出切实可行的疗法。”他说话之
时,气喘吁吁,脸色又见灰白,疲态毕露。华云碧道:“爹,你就别再用心思了吧!何况咱
们又不知道他们是何方人氏,你就是想出了法子,也无从去找他们。”
华天风道:“你所说的我何尝不知,但我的脾气却是一碰到医学的难题,就非得用心思
索不可。正如学武的人,碰到了一招怪招,就必定要出一个招来破它。”华云碧道:“那
么,你就等精神好了一些再想吧。怕只怕你用心过度,对人无助。对自己的病体反而有损
了。”华天风道,“你也说得是,那么咱们就走吧。那两个强盗,这时候大约也早已下了山
了。”
华云碧虽然劝父亲别用心思,其实她对那对兄妹,却是十分惋惜与同情:江海天的心情
也正和她一样。他们虽然不认识那对兄妹,但想到他们年纪轻轻,几天后就要离开人世:都
觉得十分难过。
这时日影已渐向西移,谷底一片阴沉,江海天背着华天风走过刚才恶战的处所,只见遍
地都是碎石,在几块凸出来岩石上,还可以看得出剑削掌劈的痕迹,地上有点点血渍。天上
有几只不知名的猛禽飞来飞去,想是它们闻到了地上的血腥,以为有尸体可以供它们啄亡,
这景象触目惊心。可以想见刚才这一场恶战是何等激烈!
那几只食肉鸟盘旋低飞,几乎就要抓到他们头上,华云碧感到恶心,随子拾起几颗小石
子想把它们赶走,哪知石子一捏到手心,便即碎成粉未,江海天道:“是被大乘般若掌震裂
的碎石,不能用的了。”华云碧不禁骇然说道:“这恶贼只有三成火候,已这般厉害,倘若
被他练到功行圆满,那还了得?”
江海天脚尖一挑,将两颗石子踢起:恰恰落在他的手心,江海天道:“这大约是给大力
金刚掌劈裂的,还可以用,”果然石了发出,带着强劲的破空之声,将飞得最低的那只猛禽
打得羽毛纷飞,另外那几只似是识得厉害,也都飞走了。
当江海天说到“大力金刚掌”这五个字的时候,华天风倏地张开眼睛,神色也似乎动了
一下。但江每天是背负着他,却没有瞧见他的脸色:华云碧怕她父亲又用心思,不想与他再
谈武学上或医学上的话题,因此也没有动问。
走了一会,华天风忽道:“贤侄,让碧儿背我吧。”江海天道:“干爹,我不累。”华
云碧笑道:“海哥已拜你作义父,你还叫他贤侄?”华天风笑道:“叫惯了一时改不了
口。”华云碧道:“海哥,你认了义父,爹还没有见面礼给你,就要你这般出力,说真的,
你纵不累,我也不该偏劳你了。”江海天既不惯客套。又不好和她争,只好将华天风交给她
背。
华云碧道:“爹,你又在想什么了?”华天风道:“没什么,这里是平地,你可以走快
一些。”话犹未了,忽听得一个人大笑道:“快走慢走都没有用,反正是跑不了!喂,你是
江海天吗?”乱石丛中跳出一个人来,正是被那女贼称作“叶公子”的那个人。原来他将受
伤的同伴安置好后,又回来了。
江海天刚才只见他的背影,只道他是个凶神恶煞的强盗,现在一打照面,却不由得吃了
一惊,不是因为他相貌凶恶,恰恰相反,这人一表斯文,眉清目秀哪里像个强盗,竟是个浊
世佳公子!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江海天和他一打照面,便觉碍这人似曾相识,在这刹
那之间,江海天竟是莫名其妙的对他发生了好感。
可是当江海天一想起这人就是用阴狠掌力伤害那时兄妹的凶手,现在又要伤害他和华天
风的时候,好感迅即消失,怒声答道:“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错,江海天就是
我。我就是江海天,你待怎么?”正是。
陌路相逢疑是梦,似曾相识是何人?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二十回 望门投止惊奇变 月现云开识诡谋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二十回 望门投止惊奇变 月现云开识诡谋 那“叶公子”道,“我现在没有功夫和你们多说,两件事情,你们仔细听着,第一件;
江海天你现在马上得跟我走,你不必害怕,我愿将你当作客人;第二件,华天风,我知道你
身上有小还丹,我只要你一颗,你快给我。
华云碧生怕这人伤害她的父亲,根本就未曾将他的话语听进耳朵,转身便跑,一面跑一
面叫道:“海哥,你还不亮剑!”
那“叶公子”冷笑道:“你们敬酒不吃要吃罚酒么?”脚尖一点,身似离弦之箭,倏地
追到了华云碧背后,江海天大怒喝道:“恶贼休得行凶!”展开八步赶蝉功夫,冲上去就是
一掌!
那“叶公子”反手一拍,说道:“谁说我行凶?我是诚心请客,诚心求药!”江海天怕
他用大乘般若掌,一出手便是专破内家真气的一指禅功。
那“叶公子”面色陡变,喝道:“江拇天,你好狠,你这才是行凶!”江海天刚发觉他
的掌力不是大乘般若掌,对方已倏地变招,双掌齐发,第一掌来得无声无息,紧接着的第二
掌却发出闷雷似的声响。第一掌是绵掌,第二掌才确实是大乘般若掌。
江海天全神贯注的是他的大乘般若掌,冷不防却先给他的绵掌击中,这绵掌用的是阴柔
掌力,功夫深时,可以碎石如粉,幸亏江海天身穿宝甲,又有护体神功,不致受伤,但给他
打了一掌,也得转了一圄,才消解了身受的那股力道。可是这少年也没便宜,饶是他变招得
快。江海天那一指也沾着了他的皮肉,将他迫退了几步。
江海天身形未稳,那“叶公子”已然又到,冷笑说道:“江海天,你真是不知好歹,我
请你不动,可就要抓你去了。”江海天大怒道:“你有本领就试试看,谁希罕做你的客人。”
这少年一个“盘龙绕步”,左足飞起踢江海天膝盖“环跳穴”,右掌劈他肋骨,左臂一
弯,一个“肘锤”又撞他前心,这一招乏式,有如奔雷骸电,迅猛绝伦。
江海天急用“天罗步法”闪避,但听得“蓬”的一声,前胸已给对方“肘锤”撞中,虽
有护体神功,也觉肋骨隐隐作痛。
江海天心道:“我不出杀手,只怕对付不了这个恶贼。”唰的一声,宝剑出鞘,那少年
冷冷说道:“我知道你有宝剑,宝剑又何足惧?”江每天使了一招“横云断峰”,横削过
去,江海天究竟是心地纯厚,虽说决意施展杀手,但这一剑却还不想取他性命;只是想削断
他的手腕。
那少年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剑!”在这刹那之间,长剑亦己倏地出鞘,但见他
一个拗步回身;不但避开了江海天那一招“横云断峰”、而且反圈到江海天背后,寒光闪
处,一招“李广射石”,主客易位,径刺江海天肩后的“风府穴”!
华云碧禁不住失声惊叫,江海天叵手一剑,那少年识得他这宝剑的厉害,一个“大弯
腰,斜插柳”、又已移形换位、剑锋削到江海天的膝盖,江海天剑锋反展,用了一招“拨云
见日”,将他的招数破了。两人动作都是快如闪电,一沾即分,一触即退,双方的剑招都未
曾用实,但却又都是可虚可实,只要哪一方稍有疏神,便立即有血溅黄沙之险。就在这片刻
之间,华云碧的叫声犹自余音未了,他们己交换了七八招上乘剑法,每一招都可取对方性命。
到了这时,江海天已使出浑身本领,但可惜他在起手第一剑之时,迫得不紧,给敌人反
制机先,再要扳成平手,就得人费气力。再加以这少年的临敌经验十分丰富,而江海天却还
是第一次与人正式比剑,因此江海天虽有一柄宝剑,相形之下,仍是吃亏。
激战中忽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的剑刃几乎是贴着江海天的剑脊“滑”将过来,江
海天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冷不防给他削去了一段袖口,险险伤及皮肉。江海天一掌击下,
那少年又早已料定他有此一着,反手戳他腕脉,“嚓”的一下,江海天虎口给他掌缘削中,
比起刚才接那一招剑招,吃亏更大。
江海天忽忙叫道:“碧妹,你和爹爹快走!”却不料华云碧反而停下了脚步,就在这
时,只听得华天风嚷道:“走无妄,进归容!”上乘武学中,讲到最复杂的身形,乃是用易
经八八六十四卦的方位来排定的,无妄、归容都是六十四卦方位之一,江海天声入心通,不
假思索,按照华天风所指点的方位走去。果然一剑刺出,剑锋便指到了那少年的肩头。幸而
那少年屡经阵仗,临危不乱,急忙沉肩端背,琵琶骨才不至于被宝剑洞穿,可是如此一来,
江海天又已反客为主,夺了先手。
华天风又叫道:“攻他下盘,再刺他阳白穴!”要知江海天学兼各派之长,华天风早已
看出,他的剑法掌法都要胜过对方不止一筹而功力也不在对方之下,论理决不至于吃亏,吃
亏的只在经验不足而已。所以华天风不须说出招数的名称,因为若论招数的变化,江海天所
懂得的,华天风也还未必懂。只是教他如何打法,及如何走位便行,
江海天脚踏龙门,绕出震位,宝剑抖起了匹练似的一道寒光。一招“乘尤引凤”,径刺
那时公子的眉心,这一招是从天山剑法中变化出来的,尤其是从这个方位刺来,对方的上三
路都已在剑光笼罩之下。
那“叶公于”霍地一个凤点头,向下一蹲,身躯陡然矮了尺许,挽剑便要刺江海天的脚
背,这一招有个名堂,唤作“铁牛耕地”,已是在这样形势下,应付得最恰当的一招:哪知
江海天得了华天风的指教,心领神会,向对方的上三路佯攻一剑,迅即便转过来攻击对方的
下盘,一掌劈出,刚好劈中对方的臀部的盘骨,但听得咕咚一声,那“叶公子”跌出了三丈
开外!
那“叶公子”也好生了得;听他跌得甚重,居然一跃便起,大怒骂道:“先杀了你这饶
舌的老杀材!”旋风似的向华无风父女奔去,吓得华云碧面无人色,颤声尖叫。
华天风却是毫不慌张,微笑说道:“叶公子,须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叶公
子”心中一凛,已听得背后的劈空掌声。江海天早就提防到他有此一着,这时已是如影随形
的追了到来。
那“叶公子”反手一掌,江海天恨他耍伤害病人,这一掌也用尽了全力,但听得“蓬”
的一声,江海天上身晃了一晃,那“叶公子”却再度给他掌力震翻,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筋
斗,一溜烟的跑了。江海天也不禁骇然,里心想道:“我用了大须弥掌力,他接连挨了我的
两掌、居然还未受伤。”
江海天道:“干爹。累你受惊了,多谢你的指点。”华天风道:“客气的话、大家都别
说了,赶快走吧:到了云家庄,”咱们才有个安身之所。”
幸喜已到了平地,可以放齐脚步,但那云家庄在祁连山西面还有百里,华云碧背着人,
究竟不敢跑得太快;走了没有多久,天色已黑,好在有月光,他们便在月光下连夜赶路。路
途中华天风发了两次高烧,有一次且昏迷过去,华云碧让他再服了一粒小还丹,才醒过来。
走到大约午夜时分,忽觉眼前一亮,但见-片湖水,在月光下分外晶莹,送个秀丽的人
工湖是在山岗合抱之中开辟出来的,远处山峦起伏,湖滨柳树成行,月映溯心,云浮水面,
山岗后面,隐隐看见人家。江海天赞道:“果然不愧这‘水云乡’三字。”
他们走过山岗,找到一间大屋,门前有对石狮子,朱漆大门,气派不凡,江海天喜道:
“这定是云大侠的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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