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
云壁那贴身婢女笑道:“你的耳朵太不灵了,你不知道少爷早已有了心上人么?”就是
上个月来的那位谷姑。我听得服侍少爷的杏丫头说,那位谷姑娘走后,他失魂落魄的好几天
呢,常常一个人在荷池边发呆。不过少爷脸皮嫩,不敢对他父母讲。”先头那丫鬟道:“原
来如此。但你又怎道小姐这门亲事准成?”云壁的贴身丫囊道,“这个呀,有两个理由!”
江海天心道:“我倒要听听是什么理由?”只听得那丫鬟说道:“第一个理由。咱们的
小姐和那位江小侠已是血肉相连,不嫁他还能嫁谁?”另一个丫鬟道:“哦,原来这样。我
也曾听说那晚江小侠救小姐的命,乃是将他的血输到小姐身体内的,我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事
情,当初还不相信呢。现在听你说来,竟是真的了。”
云壁那贴身婢女道:“就是因为小姐的身体里。有了一个男于的血液呀,听那些老妈妈
说。古时候的大家闺秀,只要给陌生男人看了一眼,就非得嫁那男人不成。云家虽说是武林
人物,对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臭规矩看得不重。但江小侠的鲜血和小姐的混成一
片,这到底不比寻常,再嫁别的男人总似乎有点不妥,你说是吗?”江海天听了,心里暗暗
叫苦,他当日一意救人、哪想想到别人会有这样的看法,心道:“但愿云家父女不是这样想
才好。”
先头那丫鬟道:“第二个理由呢?”云壁那贴身婢女道:“第二个理由,是者爷和夫人
也非常欢喜那姓江的;这两晚,我老是听得他们在向小姐夸说那位江小侠,说他是后辈中的
第一人物,武功好到不得了,人物又好到不得了。听这口气,当然是想把他招作女婿了。”
那丫鬟笑道:“小姐不比少爷已有了心上人,这么说,这桩婚事是必然成功的了。”在
她们的心目中,云家是武林数一数二的人家,只要女方肯了,男方就决无拒绝之理,因此她
们根本就没有考虑过江海天肯是不肯?
那丫鬟又问道:“既然然如此,为什么不提亲?”云壁那贴身婢女道:“这个嘛,也有
两个理由。”那丫鬓笑道:“你的两个理由又来了。”原来云肇那贴身婢女,问她什么事
情,她都总要凑够“两个理由”的,这已经成为口头禅了。
云壁那贴身婢女笑道:“你听着:这两个理由可不是凑的。第一、因为那位华老先生尚
未病好,老爷和夫人商议,一待病好就提。”那丫鬟道:“你听得他们这样商议的?”云壁
那贴身婢女道:“就因为我无意间听得他们商议,所以后来夫人就叫我单独进去,吩咐我不
许将消息过早泄漏,因为怕小姐知道了,小姐也许就会害羞,不敢陪江相公玩耍了。我知道
夫人的用心,夫人是想在提亲之前,他们便成为了一对好朋友。”
江海天听这里,一切都已明白,悄悄便走,他心中七上八落,有点欢喜,也有点心烦:
正是:
只因重义甘输血,不料情丝已暗牵。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
风云阁 扫校 潇湘书院·梁羽生《冰河洗剑录》——第二十二回 烛影摇红腾杀气 刀光如雪闹华堂
梁羽生《冰河洗剑录》 第二十二回 烛影摇红腾杀气 刀光如雪闹华堂 一般来说,女孩子总是比男孩子较为早熟,所以同样年龄,华云碧与云壁已是情窦初
开,而江海天却还未曾考虑过婚姻的问题,对男女之情,也还是半懂不懂,尽管他也会时常
思念谷中莲,但那只是由于青梅竹马之交,对他的印象特别深刻:最多只能说是一种“朦胧
的恋慕”而已。因此现在他听得那两个丫鬓私语,说是云召准备将他招为女婿,便不觉意乱
心烦,暗自想道:“倘若待他真的向义父提起婚事,可叫我怎生回答?哎呀,那不是难为情
死了?”
江海天一路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回到自己的房间,听得邻房华天风父女的谈话声,便
推门进去。
华云碧笑道:“海哥,你到哪儿去了,爹刚才正提起你呢!”江海天含糊应道:“我到
园于里走了一趟,莲花已在盛开了。”
华天风道:“海儿,你全好了?你试练过功夫没有?”江海天道:“今早已练过一趟,
大致恢复了,干爹,你呢?”华天风笑道:“我最少还得个多月,所以我才想和你商量。”
江海天正想问他商量何事,华云碧却笑道:“海哥,难为你刚刚痊愈,就有这么好兴致
去赏莲花。”江海天面上一红,说道:“我不是有心赏莲,我是在想,……”华云碧有点诧
异,凝望着他,说道:“咦,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江海天讷讷说道:“我见莲花盛开,想起时光过得真快,我没有计算日子,不知是什么
时节了?”华云碧道:“还有三天就是七巧节一怎么啦!你可有点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华天风笑道:“海儿,我已经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了。”江海天心头一跳,只听得华天风
接着说道:“时间是过得快,现在离开中秋节只有一个月零十一天了,你可是记挂着金鹰宫
之会么?”
江海天松了口气说道:“正是。”我已代谷女侠接下了请帖,不能失信于人,总碍如期
赶至才好;可是干爹你……”华天风道:“我在这里有云庄主照料,你尽可放心,我刚才就
是想起这件事情,所以要与你商量,既然你已经痊愈,你就早日去赶约吧,可惜我不能陪你
了。我本来想叫碧儿和你一道走的——”
江海天忙道:“干爹:你在病中总得有个亲近的人随身照例,我不能陪伴于你,已是心
有不安,又要碧妹离开,那是万万不可。”华天风本是试探江海天的意思,要知孤男寡大同
行,总得有个名份,才不至落人闲话,因此倘若江海天愿意他女儿同在,就可以顺理成章提
起婚事。……
他听得江海天如此回答,有点失望,但随即想道:“孩于还小着呢,过几年再说也不
迟。”“他虽然不明我的心意,但总是为我着想。”如此一想,心中也自欣慰,便道:“碧
儿也想到这层,她也抛不下我,只好让你一人上路了。但你毫无江湖经验。一路之上,须得
事事当心方好。碧儿,你去请云庄主过来。他在塞外交游极广,我再面托他照料你。”
云召听得江海天要赴金鹰宫的中秋之会,颇为诧异,问道:“金鹰宫主人怎会知道你
的?”经江海天说明之后,云召笑道:“原来你代谷女侠接的请帖,又曾向主鹰宫的仆人显
过武功,这就对了。”原来云召也曾收到一份请帖,他是知道金鹰宫的请帖只发给成名英雄
的,是以有此一问。
云召道,“谷女侠月前曾经过此地,在舍下住了几天。那时,她还未知有金鹰宫之会,
更不知道会有请帖给她。好在她要去的地方,就是金鹰宫主人所在的马萨儿盟。你到那儿,
说不定就会遇见她。”
云召又道:“你有事在身,我不便拦阻,但明天就走,未免太匆促了吧?”江海天道:
“我还想在经过念青唐古拉山的时候,前往冰宫,拜见唐经天夫妇,探问我父、师的消
息。”云召沉吟半晌,说道:“好吧,那么明天我给你饯行。”
一宿无话,第二天喝过了云召的饯行酒,江海天先去向华天风父女告辞,华云碧送他到
房门口,便即止步,说道:“海哥,恕我不远送你了。”江海天道:“你要照料爹爹,不用
客气。”华云碧低声说道:“我是怕在人前哭了出来,叫人笑话。”
江海天这才注意到她双眼红润。眼泪已是泫然欲滴。不禁大为感动,握住她的手道:
“我过了中秋之会,就会回来看你的。但盼我能找着爹爹,我爹爹知道了咱们的事,他也一
定很欢喜的。”江海天之意,是指他们结为兄妹之事,华云碧听了。却别有会心,脸儿一
红,秋波一转,轻轻道了一声:“珍重”,就回头走进房间。
江海天再去向云召告辞,云召道:“我和壁儿送你一程。”江海天推辞不得,只好由他。
云召送他到了湖滨,江海天再一次请他留步。云召这才说道:“江小侠,你对我家大恩
大德,老夫无以为谢,只有秀才人情纸半张,你收下吧。”江海天一看,原来是幅地图,地
图上绘有前往马萨儿盟的详细道路,在图中还用蝇头小楷,写有一些名字。
云召道:“这些人都是我在这条路上的好朋友,你若有事。可以就近去找他们。”
云壁笑道:“爹爹昨晚一晚未睡,给你绘这地图。”江海天好生过意不去,连忙道谢。
云召道:“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作为凭信。”说罢拿出一块五寸见方的小金牌,金牌
上有巧手匠人雕刻的一只张牙舞爪、神态生动的狮子。云召缨缓说道:“这是我云家的金狮
令,我的老朋友都认得的,以你的武功而论,本来足够闯荡江湖,但总是有备无患的好。你
收下吧。”
原来云家乃是武林世家,威镇北方,云家庄主,实际就等于北方的武林盟主,这面金狮
令是他祖传之物,不但他的老朋友认得,在武林中有点名望的人,差不多都认得的。
江海天接过了金狮令,再拜谢道:“承蒙庄主如此厚爱,晚辈感激不尽,赴会归来,便
当缴令。”云召掀胡笑道:“很好,但愿你在会上大显声名。我在舍下伫候佳音。本来我也
接了请帖的,会上若是有人问起我,你就给我代说一声。”
云召将诸事交代完毕,眼光一望,见他女儿还站着不动,便笑道:“壁儿,你有什么话
要和江小侠说么?”
云壁杏脸飞霞,低声说道:“我哥哥有几句话要我和江小侠说。”云召笑道,“好吧,
那你就代表你哥哥说吧。”负手徘徊,故意走过一边。云召以为他的女儿是找个借口,其实
也只猜中了一半。
云壁上前,小声说道,“江相公,我哥哥知道你是谷姑娘的青梅竹马之交,非常高兴。
他拜托你一件事情,要是你见着了谷姑娘,别忘了替他问候。他本应亲自向你说的,但他害
羞,终于还是要我代说。你说可笑吗?”
江海天听了,说不出是个什么味儿,心里想道:“云琼对莲妹的恩慕,原来已是如此之
深!”当下说道:“我知道了。我一定替你哥哥把话带到。只恐我口笨辞拙,表达不出你哥
哥的心意。”
云壁秋波一转,略显忸怩之态,过了半晌,这才说道:“我也有一样东西给你,这是你
昨日向我要的,我赶着给你绣好了。”江海天一怔,只见她把一条手帕递了过来,手帕上绣
的那朵莲花,折在外面,果然和谷中莲的那一方一模一样。
其实江海天昨天并没有向她要过手帕,可是云壁已经这么说了,江海天总不能说:“你
错了,我并没有向你要过。”只好将手帕收下,道了一声:“谢谢。”江海天收了手帕;不
由得想起云壁昨日和他说的那些话来;这时,纵使他是木头人儿,也已懂得了云壁对他实是
别有一番情意。
云壁嫣然一笑,道:“时候不早,你上路吧,恕我不远送了。爹,江相公走啦,你还有
话要说么?”云哥这才回过头来,笑道:“我正担心你不知要说到什么时候,误了江小侠的
行程呢!好啦,话总是说不完的,留待江小侠回来再说吧!”云壁红着脸儿回到爹爹身边,
父女俩遂与江海天挥手道别。
这两个月来,江海天先后结交了华家云家两位姑娘,每日里都有人作伴,而今又变复了
原来的情况,一剑单身,长途跋涉,不免颇有寂寞之感。他虽然未解男女之情,但一路上也
常常会想起这两位姑娘,华云碧的聪明伶俐、宜喜宜嗔,云壁的英气娇姿,婀娜刚键,两皆
兼有,这种种风情,都给他留下根深的印象。
他想起这两位姑娘对他的好处,不觉惆然怅然,忽生怪想:“为什么一男一女,总不能
像两个男子一样的好下去,到了后来,总是似乎非做夫妻不行?倘若世间根本没有这种俗
礼,甚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之类的臭规矩都扔到大海里去,不拘是男是女,大家只要
心性相投,就聚在一起,也没有谁会想到夫妻上头,那么我和莲妹,华姑娘、云姑娘都一样
的好,这岂不是大家都快快乐乐么?”
江海天一人独行,路上没有耽搁,脚程倒是快了许多;不过几天,就到了甘肃的天水
县。终南山从陕西西部蜿蜒而来,到了天水县乃是终点,结脉而为秦岭。江海天这几天所走
的路程,都是终南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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