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
得他们在争吵,有人拥护师叔,有人拥护师父,师兄你可知道详情,到底是谁对呢?”
那年纪较老的喇嘛低低嘘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咱们可以私下谈论的,你也不用心
急,等会几师尊自会当众宣布。”姬晓风这才知道,这位“孔雀明伦王”原来就是法王的师
弟,心里明白了几分。他又注意到“孔雀明伦王”的随从之中,有两个人正是日间在沙漠上
用铁锤打他的那两个汉子。不过现在已换上了喇嘛的装束。
只见那孔雀明伦主走到了法王座位对面的那张椅子旁边,那三十护法弟于已给他扶好椅
子,但他却并不坐下。那三个护法弟子大约因他没有就座,因此他们虽有座位,也不敢去
坐,仍然随侍在孔雀明伦王的身后。
众喇嘛正在窃窃私议,忽听得九环锡杖摇动的声音,登时诸声静止,只见白教法王已在
十六个仪仗僧随侍之下出来,他后面只跟着一个护法弟子,不过都是首座护法弟子。
首座护法弟子在教祖的神龛前点上了三烛香,白教法王合什祷告,姬晓风听觉最为灵
敏,只听他说的是:“本教面临重大抉择,请教祖赐与弟子定力,免受邪魔外道所诱。”当
法王诚心祷告之时,他师弟的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法王祷告之后,向孔雀明伦王和那几个护法弟子挥手道:“你们坐下来说吧。”孔雀明
伦王淡淡说道:“待大事决定了再坐也还不迟。”言下之意,似乎法王的座位也得取决于这
件大事,若不圆满解决,法王的座位也不安稳。爱护法王的这派喇嘛,心中愤怒之极,但因
为法王没有说话,谁也不敢开声。
法王丝毫没有怒声,面向僧众,缓缓说道:“本教现在有件大事,有关本教的气运兴
衰。孔雀明伦王就是为这件事奔跑的人,现在先请他和你们说说事情的经过吧,”
孔雀明伦王冷冷说道:“这件事情已进行了好几年了,原来你一直在瞒着他们,现在才
要我宣布吗?”
法王神情肃穆,沉声说道:“我忝为本教之主,有权决定如何处理,倘若我措施不当,
等下可付诸公论。”
孔雀明伦王被他师兄这么一说,面色甚为难看,但也只得收起飞扬跋扈之态,过了半
晌,讪讪说道:“也好,那就由我来宣布,付诸公决吧。”
众喇嘛凝神静气,只听得那孔雀明伦王言道:“这事说来话长,但也简单得很,那就是
尼泊尔王决意奉咱们的白教为国教,邀请咱们鄂克沁宫所有的僧众,都迁到它的京城加德满
都去!”
这件事情职位较高的僧侣差不多都已知道,但也有许多小喇嘛还未知道的,因此孔雀明
伦王此言一出,全场登时哄动。
孔雀明伦王停了一会,待众人的情绪稍稍平静,再接下去说道:“这件事是由我代表本
教和尼泊尔王商谈的,现在我再从头报告事情的经过。
“大约七年之前,我路过尼泊尔,国王对我非常尊敬,邀我到他的皇宫里住了几天,他
深悉本教的情形,对本教的被迫困处青海一隅,十分同情,对教主师兄的德望武功,也极为
钦仰:我们商谈之后,他就有意请教主师兄前往加德满都与他会面,然后再谈合作的细节。
“那一年,尼泊尔王就派遣了使者,并带了我的书信,到过本寺见过教主师兄,但师兄
却一味推延,迟迟不肯答复,也没有到加德满都回拜国王。”
“这几年来据我所知,尼泊尔王已派过三次使者来了,条件一次比一次优厚。但是师兄
还没有确实的答复:因此我只好亲自回来,传达尼泊尔王的意旨,并请阖寺僧众作出公决。”
“国王叫我带回来的意旨,除了上述的建议之外,还添了一样,那是专为教主师兄而设
的。咱们白教倘若迁移该国,他愿意拥戴教主晋位‘活佛’,与达赖班禅在西藏的地位相同。
“尼泊尔国是佛教古国,是释迦佛租诞生的圣地(按尼泊尔旧属印度,释迦牟尼诞生于
该国的兰毗尼园),咱们白教若得国王尊为国教,那真是极难得的机遇了。
“好了,我所要报告的就是这么多了。总而言之,尼泊尔王对咱们白教与教主的尊崇,
那是至矣尽矣,蔑以加矣!至于他的好意,你们愿不愿意接受,那就要请你们作出决定了。”
报告之后,群情耸动,议论纷纷,但过了几乎半个时辰;还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话。
首座护法弟子坏顾全场,过了一会,徐徐说道,“兹事体大,还是请教主给我们拿定主意
吧。”登时有十几个高级僧侣同声附和:“对,对!教主高瞻远瞩,见识当然比咱们高明得
多,我们都愿服从教主的决定。”
孔雀明伦王本来己联络了许多人,但见拥护他师兄的依然不少,心里甚不高兴、无可奈
何,只得冷冷说道:“师兄,你的主意拿定了没有?”
自教法王说道:“师弟,我想先听听你的意思。”
孔雀明伦王朗声说道:“我是主张接受尼泊尔王的好意的。”此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
害,何用犹疑?”
护法弟子之一的迦毗罗起立说道:“本教本来是在西藏创教,与红教黄教鼎足而三,后
来黄教兴起,将咱们逐出西藏,百余年来:咱们局处青海一隅,郁郁难伸,现在难得有此机
遇,可以发扬本教,宏法利生,焉可惜过?”
又一个护法弟子时渡起立说道:“孔雀王与迦毗罗师兄之言良是,试想以咱们现在的境
遇,决难恢复祖业,黄教在西藏已是根深蒂固,又有清廷颁给金本已瓶,确立了‘活佛转
生’的制度,那还有咱们插足的余地吗?既不能重回故上,何如异地求存?图谋发展!”
这两个护法弟子慷慨陈辞,说到本身利害,声泪俱下,确实打动了许多人心,场中气
氛,显然对孔雀明伦王大大有利。
首座护法弟子忽地也起立说道:“孔雀王说此事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弟子不敏,对
此实感怀疑!”
孔雀明伦王圆睁双眼,冷冷说道:“你怀疑什么?尼泊尔王已为咱们在他的京城修建了
一座大宫殿了,这是我亲自督工修建的,你还能怀疑他的诚意么?”
首座护法弟子冷静说道:“我并非怀疑尼泊尔王言而无信,但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当
真是为了尊崇本教吗?怕不见得,我怀疑他别有企图!”孔雀明伦王大声说道:“你是以小
人之心度君之子腹!”白教法工挥了挥手,说道:“师弟,你不要先指责他,今日之事,既
是付之公议,也该让他把心里的怀疑说出来。”
首座护法弟子继续说道:“我怀疑尼泊尔王是想挑拨咱们与黄教作鹬蚌之争,他好渔人
得利。各位长老大约还未曾忘记,距今约二十年前,尼泊尔王曾有一次出兵西藏,险些兵连
祸结,后来幸得朝廷的大军赶至,又有唐经天夫妇出来调解。方始化于戈而为玉帛。当时尼
泊尔王也曾以利相诱,答允扶助咱们重返西藏,幸亏师尊不为所动,方始免了一场大祸。
(事详《冰川天女传》前车之鉴,省可不慎!”
孔雀明伦王道:“这是过去的事了,现在他是请咱们迁移到他的国土,奉本教为国教,
又不是要自们助他进侵西藏,你多疑作甚?”
有座护法弟子道:“非是弟子多疑,尼泊尔现在这位国王就是从前挥兵入藏的那位国
王,当年他格于形势,勉强退兵,你又怎保得住他没有卷土重来的打算?还有一层,咱们世
世代代都是生于斯,长于斯,好坏都是在本乡本土,一旦远适异国,寄人篱下,纵然尊贵,
也总是无根的浮萍!”
孔雀明伦王冷笑道:“依你所说,佛门中那些离乡别井、远适异国的古圣前贤,都是不
足效法的了?法显远航求法、玄奘白马传经,这两位高僧是从中国往天竺去的,鸠摩罗什来
华,后秦王姚兴待以国师之礼,佛教乃大行于中土;达摩祖师一苇渡江,至嵩山面壁三年,
中国始有少林派的武功。这两位高僧是从天竺来华的,请问如法显、玄奘、鸠摩罗什、达摩
祖师等人,若都似你这般鼠目寸光,他们焉能名垂千古?”
孔雀明伦王博学多才,能言善辩,他举的这几个例子,又都是佛门弟子人人熟知的故
事,首座护法弟子被他锐利的辞锋驳倒,心中虽然不服,一时间却还想不出如何叵驳过去。
法王忽地也站立起来,缓声说道:“师弟,你所举的这几位高僧,都是佛门的大德高
贤,谁不钦敬?可是这些例子却不能与今日之事相提并论!
“法显、玄奘、鸩摩罗什和达摩祖师,他们都是以个人的身份,到别的国家或是取经或
是传法的,他们除了只知宏扬佛法外,不知其他。即如鸠摩罗什,他虽然做了后秦的国师,
但他毕生致力的乃是哆释经典,译出了金刚经、法华经、维摩经、中观伦、十二门论等三百
余卷,因而名垂不朽。倘若他只是贪慕‘国师’的虚荣,决不能有此成就。
“如今尼泊尔王却是要咱们全部僧众迁移该国,在他那儿开宗立教,这不是分明摆出与
西藏黄教对支立形势吗?不是我偏袒须菩提(首座弟子之名),他的话的确是值得三思。咱
们不要给人利用了。咱们现在与黄教同处一国,纵有不和,无伤大雅,倘若各依一国,分道
扬镳,彼此都是至高无上的,‘活佛’那就容易给野心者所乘,制造混乱了。
“而且据我所知,尼怕尔王恐怕还不是着重在要咱们传教,而是看中了本派的武功,希
望咱们一去,增强他的实力。师弟,听说你在尼泊尔这么多年,就没有讲过一次经,却给尼
泊尔王训练了三百名武士,这是真的吗?”
孔雀明伦王面上一红,说道:“尼泊尔王以国师之礼待我,我为他做些事情,也不过是
投桃报李而已,师兄,你要责备我么?”
法王说道:“我并非责备你,不过是作为一个例子,防范未来可能发生之事而已。试
想,假如咱们都迁移到加德满都,在那里开宗立教,接受尼泊尔王的供养,万一他要进犯西
藏,咱们如何自处?若然袖手旁观,那是有负于他,若然助他进犯,那是与黄教自相残杀,
更属万万不可。因此与其异日为难,何如今日安份守己?”
法王歇了一歇,再接续说道:“而且据我所知,尼泊尔王与马萨儿国王亦已订了盟约,
本月十五日的金鹰宫之会,尼泊尔的高手亦将有大批前来。马萨儿国王野心勃勃,周谋称霸
西域。这是人尽皆知的了。尼泊尔王与他深相结纳,用意何在,不能无疑!
“佛门弟子,最忌为名利所动,何况是未见其利先见其害呢?因此我的意思是一动不如
一静,他要拥戴我晋位‘活佛’的‘好意’,我也只好敬谢不敏了!”
法王这番话剖析利害,说得有理有情,会场的空气又为之一变。可是好高骛远之心,出
家人也在所难免,对于这一些未能忘怀名利之人,尼泊尔王所应许的条件上——奉白教为国
教,奉法主为活佛——的确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因而拥护孔雀明伦王的人也依然不少。僧众
们分成了两派,议论纷纷,整个会场,就像一锅沸腾了的开水。
孔雀明伦王面色铁青,忽地大声说道:“师兄,你是一教之主,我们应当尊重你的意
思,但是有一件祸事,目前就要发作,你又如何应付呢?”
此言一出,众喇嘛登时停止了议论,人人的目光都注视着孔雀明伦王,目光中都含有这
样的疑问:“有什么祸事,为什么我们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
孔雀明伦王缓缓说道:“师兄,我看此事不该再隐瞒了,请让我都说出来吧。”法王木
然毫无表情,淡谈说道:“你说出来也好。”
孔雀明伦王面向僧众,继续说道:“尼泊尔王在今日之前,曾派过三次使者到此,除了
给他们的国王送信与师兄之外,还做了一些秘密的事情。本来我是不该说的,但刚好这件秘
密就在今日闹穿,是以我也不怕说了。
“想必你们已有许多人知道,尼泊尔王乃是冰川天女的表兄,他即位之后,曾有好几次
想请冰川天女回国,冰川天女没有答应。因此他只得另外设法,先把冰川天女之子与她一个
心腹侍女,亦即陈天宇之妻,请到尼泊尔去。这两件事情,尼泊尔王派来的使者都已做到
了。他们在进行这秘密勾当的时候:也即是他们在鄂克沁宫作客的时候。换而言之,他们是
借用本寺作为掩护的了。”
孔雀明伦王将这秘密揭开,陈天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的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