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洗剑录
他已是永铭心里,决不能忘。
这一行人越来越近,江海天的心跳也越来越剧,他想起欧阳婉往日对他的一片深情,
再想起这一次对他的维护,几乎忍不着想出来见她一面。但他的性格虽然接受了金世遗
的一些影响,却究竟不如金世遗的易于冲动,终于还是忍住了。
这一行四众的语声已渐渐可闻,似乎正在争吵。忽听得文廷壁大声说道:“欧阳亲
家,你得拿个主意!婉姑娘接连两次胳膊向外弯,前日坏了咱们的大事,今日又袒护那
叶冲霄,以致让他兔脱,你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
欧阳仲和道:“这野丫头年纪轻,不懂事,我带她回去;自会好好的管教她。文亲
家,请你看在亲戚份上,遮瞒一二,在国玉面前,不提此事,也就是了。”文廷壁冷笑
道:“不提此事?
欧阳亲家,你父女俩可以一走了之,我文某人可还得在这儿露面,明日在金鹰宫会
上,倘若有人问起:姓文的,听说金世遗也不是你的对手,怎么却连叶冲霄这样的后生
小子也拾摄不来?
你叫我这面于往哪里搁?”
天魔教主也冷冷说道:“欧阳先生,令媛那口毒针,侥幸未曾要了我的性命,这笔
帐我可以不必再算;但我答应了皇额娘的事情,今晚却给令媛弄坏,解铃还需系铃人,
只怕还得着落在令媛身上了。”欧阳婉怒道:“放屁,你两人本领不济,给谷中莲的哥
哥将叶冲霄放走,关我何事?”
欧阳仲和大惊失色,喝道:“野丫头,你再胡说,我就一掌毙了你。教主,亲家,
我向两位赔罪,请你们两位大人大量,别与小孩子一般见识。”
天魔教主阴沉沉地说道:“令媛说我本领不济,那也不错。
不过,当时那小子已给文教主绊住,要不是令媛从中阻挠,我早已把那叶冲霄手到
擒来啦!”欧阳仲和忙说道:“这当然是她的错,教主,你别生气,我这儿给你赔罪啦!”
天魔教主侧身避过,冷冷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欧阳先生,你也是一位武学宗
师,咱们尽可以推开窗子说亮话。我要拿叶冲霄这小子并不困难,但要对付谷中莲兄妹
却确实是本领不济,令嫒的话并没说错。所以,我自知本领不济,这就可得要借重令媛!”
天魔教主缓缓道来,喜怒不形于色,欧阳仲和听了,可是大吃一惊,说道:“教主,
恕我不懂你的意思,她一个小丫头又济得甚事,怎说要借重于她?”
天魔教主道:“叶冲霄与谷中莲兄妹如今已是一路,令媛于叶冲霄有息,又曾维护
江海天,谷中莲对她想必也是感激的了。
嘿嘿,我只要把令媛留下,自必能把他们引来,我二人打他们不过,难道宫中这么
多人,也对付不了他们这几个小辈?
文廷壁也正是这样的心思,他估计他与天魔教主联手,大约可以对付得了谷中莲兄
妹,再加上厉复生、鲁氏兄弟等人,即算江海天也来相助对方,那也不足为惧。因此,
当务之急,只是如何将对方引来。
天魔教主说了这话,欧阳仲和未曾开口,文廷壁便哈哈笑道:“不错,这正是叫做
‘解铃还需系铃人’,欧阳亲家,你要回去,尽可自便,婉姑娘可得留下来!”欧阳仲
和变了面色,说道:“文亲家,你待把她怎地?”文廷壁冷冷说道:“也不怎地,我们
把她交给国王处置,当然,假戏真做,少不得也要令婉姑娘受点折磨!”
欧阳仲和勃然变色,愤然说道:“文先生,我那大丫头死了,你就不再顾念亲家的
情份了么?”天魔教主忽地冷传说道:“欧阳先生,你那位大小姐可是为了叶冲霄害相
思病死的啊!”
欧阳仲和气得双眼发白,颤声叫道:“你、你、你,你们太欺侮人啦!”欧阳婉道:
“爹,姐姐给他们文家的人害死了,这亲家不认也罢!咱门终南山欧阳家曾怕过谁来?”
文廷壁哈哈一笑:“婉姑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自们亲戚情份已断,可休怪我无
礼了!”倏地出掌,向欧阳婉背心便抓!
欧阳婉只知道自己父亲的霹雳掌与雷神指天下无双,却不知道文廷壁更加厉害,所
以她还生怕父亲抓不破脸皮,不肯和文廷壁作对。欧阳仲和当然知道文廷壁的本领,却
是叫苦不迭。
但欧阳仲和究竟也是一大魔头、虽然明知不敌,却也不甘受辱,当下一掌拍出,大
声喝道:“婉儿快走!”
欧阳婉正在飞奔,忽觉一股大力抓来,竟是不由自己的倒退三步,文廷壁离她最少
有一丈开外,但这虚空一抓,欧阳婉已是无可抵御。就在这时,只听得“蓬”的一声,
欧阳仲和与文廷壁双掌相交,只觉气血翻涌,五脏六腑都似乎变了位置,欧阳仲和正要
再发雷神指,文廷壁已是一指先戳过来,哈哈笑道:“欧阳亲家,得罪了!”
欧阳婉得她父亲挡了文廷壁的一掌,那股凌空抓来的力道业已移开,手脚活动,又
向前奔,天魔教主笑道:“婉姑娘,我再领教你毒针的厉害。”笑声未毕,倏地便到了
欧阳婉眼前。
这一切经过都看在江海天眼中,他心中转了好几次念头,猛地想道:“昨日你命悬
敌手,她不顾一切的来救你;如今她也是命悬敌手,你岂可置之不理?”想至此处,心
念立决,大喝一声:
“住手!”凌空一个筋斗,便从山顶上直跳下来。
这一下当真是飞将军从天而降,欧阳婉大喜如狂,叫道:
“海哥!”这个“哥”字方才出口,已给天魔教主一把扣在手腕。
江海天尸如巨鹰,凌空扑下,说时迟,那时快,天魔教主己把欧阳婉举了起来,遮
着自己的头顶,往上一挡,冷冷说道:
“好,你抓吧!”
小蓬莱山虽不根高,也有二三十丈,从这样的高处跃下,劲道自是大得惊人,这一
抓若然抓着欧阳婉的身体,只怕当场就要抓得她身体破裂。
江海天虽是武功高强,但要在半空中煞住这急坠之势,却也不能,他正是向天魔教
主扑来,眼看就要碰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危机瞬息之间,江海天双足忽地交叉踢出,左脚在右脚脚背一踏,
借着这股力道,身子拔高少许,再落下来。如此一来,急坠之势,登时大减,本来要碰
着欧阳婉的,经过这么一个转折、减速,落到地上的时候,也就离开她一丈有多了。
文廷壁一见有机可乘,趁着江海天立脚未稳,立即一掌击来,江海天反手一拍,只
觉对方的掌力似有如无,本身却被自己的掌力带动,滑出两步。心中方自警觉,文廷壁
猛地一声大喝,掌力一发无遗!
原来文廷壁老奸巨滑,深知江海天服食了天心石之后,功力大增,难以硬拼,只能
智取。他早已练成“三象归元”的邪派绝顶神功,自忖若然只守不攻,用以防身,绝不
至于给江海天一掌击倒,因而在出掌之时,一方面用了个“卸”、字诀,将对方的刚猛
之劲卸去少许,一方面缩小防御的范围,拉长双方的距离,用意就在诱发江海天的全部
掌力之后,猝然反击。这正是兵法上“避其朝锐,击其暮归”的道理。
他能够把掌力使得虚虚实实,似有如无,武学的造诣,确实算得是高明之极,倘若
对方的功力比他高出不是太多,这时定将是强弩之未,不能伤他,而只有为他所伤了。
哪知江海天的内功本来已有相当基础,即使在未服天心石之前,他已与文廷壁相差不远。
再加上三颗天心石所平添的三十年功力,内力蓄积之厚,实远远超出文廷壁意料之外。
文廷壁只道对方之势已衰,猝然反击,哪知这正是江海天将计就计,先诱发他的掌
力。双方勾心斗角,不过一瞬,陡然间文廷壁只觉对方的掌力排山倒海而来,而且竟似
无穷无尽,前面一道劲力未逝,后面一道劲力又加上来,重重叠叠,沛然莫之能御,文
廷壁大吃一惊,连忙撤掌后跃,只觉双眼发黑,“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此时江海天若要取他性命,易如反掌,但他急于救欧阳婉,却无暇去对付文廷壁了。
这时天魔教主抓着欧阳婉作为盾牌,又已奔出十数丈地,欧阳仲和在后面紧迫,始终没
有追上。
江海天扬声叫道:“教主我念在昔日香火之情,请你把欧阳姑娘放下,两罢甘休。
否则可休怪我不客气了!”天魔教主笑道:
“海天,你已有了谷中莲,还苦苦追欧阳姑娘作甚?”江海天大怒,身形一起,登
时如箭离弦,直射出去。
文廷壁忽地叫道:“欧阳亲家,你也该有个决断了!”江海天与欧阳仲和本是朝着
同一方向追赶天魔教主的,江海天后发先至。这时正好越过欧阳仲和的前头,离天魔教
主已不过数丈之地,欧阳仲和一声不响,忽地猛力一戳,一指戳中江海天背脊椎骨正中
的“章门穴”!
原来欧阳仲和刚才与文廷壁对了一掌一指,那一掌打得他气血翻涌,但未受内伤,
也还罢了,那一指却是点了他督脉的隐穴,这隐穴深藏体内,被对方的内力透过,当场
没有发作,日后却有性命之忧,文廷壁用的又是独门手法,除他本人之外,别人绝难解
救。
欧阳仲和也是武学行家,当然知道厉害,不过他想先把女儿救下,然后再向文廷壁
求情。哪知文廷壁已先出言威胁,欧阳仲和固然是爱女情深,但对自己的性命却更加爱
惜,一想倘若不助文廷壁对付外敌,女儿未必得救回来,自己性命也将不保,勿促之间,
哪容得他从长考虑,心念一转,便立即出指伤人。
江海天虽然知道欧阳仲和是个魔头,但他现在是为了救欧阳仲和的女儿,可说是与
他同仇敌忾,做梦也想不到欧阳仲和竟会对他暗算,因此一点也没有防备。
这章门穴是三焦经脉交会之点,人身死穴之一,江海天虽有护体神功,但事先没有
防备,未曾运气抵御,中了这一指,也不禁痛彻心肺,伤了一点元气。这还是由于他已
服食了天心石的原故,否则不死也得重伤。当下又惊又怒,反手就是一掌。
欧阳仲和点中了江海天的章门穴,也是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便能出掌还击,一惊之
下,来不及跃开,已给江海天的掌力罩住。
江海天反手发掌,随即转过头来,眼光一瞥,见了欧阳仲和惊惶的神情,心中不禁
一软,想道:“我要救欧阳婉,怎好伤了她的父亲?”他的掌力早已到了随心所欲,收
发自如的境界,心念电转,就在掌力将发未发之间,猛的收了回来,饶了欧阳仲和一命。
如此一来,他与天魔教主的距离又拉远了。只好再发力追赶。绕过了小蓬莱山,堪
堪又要追上,忽听得刺耳的吼声,两头金光闪闪的怪兽风驰电掣而来,正是那两只金毛
狡,随着来的是个长发披肩的少年,江海天认得是天魔教的另一副教主厉复生。
江海天识得这两只金毛孩的来历,心中想道:“它们是我师父的朋友,我可不便伤
了它们。”
那两只金毛狡来得快极,一只跳起来抓他的头盖,另一只就张开口咬他的喉咙,江
海夭深知这两只金毛狡铜皮铁骨,倘若自己不使出内家真力,决难将它们击退,可是由
于他的内力乃是服食了天心石之后突然增长的,只怕还未能使得恰到好处,“轻了等于
给它们抓痒:重了又怕它们禁受不起。它们虽然厉害,究竟是畜类,不比武学深湛之士
懂得运功抵御,内力一透过它们坚韧的皮肤,必将震裂它们的心脏!”
江海天既不愿伤害它们,只好使用天罗步法闪开,但这两只金毛狡矫捷之极,江海
天的天罗步法虽然神妙无比,也险险给它们抓中。
说时迟,那时快,厉复生手挥玉尺,也已跑到眼前,江海天眉头一皱,陡然间一个
筋斗翻开,那两只金毛狡跟踪扑到,江海天忽地大喝一声,一掌扣出,将假山石打碎一
块,碎石似流弹般四面激射,这些碎石虽然不能伤害金毛狡,却也打得它们感到疼痛,
这两只金毛狡颇具灵仕,识得厉害,连忙避开。
厉复生玉尺一挥,趁江海天立足未稳,疾即点到,江海天伸指一弹。只听得“铮”
的一声,厉复生的玉尺给他弹开,但江海天的虎口亦自发热,不禁心中一凛:“我已使
出弹指神通的功夫,竟未能将他的玉尺打落,难道他的功夫还在文廷壁之上?”
其实厉复生的功夫与文廷壁实是不分上下,各有擅长,倘论到内功之深厚,文廷壁
还胜他一筹。但文廷壁给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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