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花血花






  可是他不否认西门飘这还他自由之身来得恰是时候,因为他现在已经明白了个中恩怨,对卓慕秋已毫无敌意,不但没有丝毫敌意,反而对卓慕秋却有点歉疚。

  他跟在西门飘之后,刚出了山洼,迎面来了一个人正是卓慕秋,西门飘看也没看卓慕秋一眼便飞驰而去。

  卓慕秋倒为之一怔,他刚要说话,呼延明已到了他跟前,道:“三少不用叫他了,他跟卓家的恩怨已然了了。”

  卓慕秋神情为之一震,道:“阁下这话……”

  呼延明当即把崖上所见说了一遍。

  他这一说不要紧,卓慕秋没把话听完,就转身绕山驰去。

  卓慕秋刚走,十丈飞红跟着来到,问明原由之后也大惊失色地急忙扑去。  呼延明迟疑了一下竟跟了过去。

  口  口  口

  呼延明起步最慢,他当然最后赶到,他赶到的时候,卓慕秋跟十丈飞红双双站在一片乱石嶙峋大谷地里,身左便是那块断崖。

  他两人身前,两滩血肉,一大一小,除了那袭灰衣跟鞋袜之外,其他的都变了形,什么也辨不出来了。

  卓慕秋缓缓跪了下去,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十丈飞红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臂,道:“三少,请节哀。”

  于金竟然跟卓慕秋那么熟,呼延明忍不住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十丈飞红发现了,但他这时候没心情解释,他也认为没解释的必要。

  过了一会儿,卓慕秋缓缓站了起来,转身望向呼延明,道:“阁下适才所说的,都是阁下亲眼所见?”

  呼延明一点头道:“不错,我始终站在左近,以往是我愚昧误解三少……”

  卓慕秋微一摇头,道:“事到如今阁下也用不着再说这些了,我本来是来找西门飘代父还债的,没想到却迟来了一步,致使家父自己……”

  呼延明道:“三少,连西门飘都称许卓庄主是位英雄。”

  卓慕秋道:“他这么守诺重信,他也不差。”

  十丈飞红道:“呼延兄,西门飘真答应从此不动卓家任何人?”

  呼延明道:“这一点似乎用不着置疑,他刚才临走的时候不是碰见三少了么,他并没有拦住三少,脚下便连停也没停一下,这已经能够证明他的确是个很重信诺的人,其实卓庄主也深知他重信诺,要不然卓庄主怎么会跟他谈这个条件?”

  十丈飞红摇摇头道;“我没想到西门飘会是这么个人,他既然有从此退出武林之诺,想必也是一言如山似鼎,照这么看西门跟卓家的恩怨确实已经了了,天下武林也从此可以安静了。”

  呼延明道:“三少也可以回去重建‘剑庄’了。”

  卓慕秋没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十丈飞红望着卓慕秋道:“三少重建‘剑庄’,倘需人手,佟老人家跟我义不容辞。”

  呼延明看了十丈飞红一眼道:“于金,你跟三少似乎很熟?”

  卓慕秋道:“何止很熟,我跟他是生死之交,他对卓慕秋恩比山高,德比海深……”

  他把十丈飞红义薄云天,为他以身试西门厉之刀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静静听毕,呼延明悚然动容,冲十丈飞红肃然抱拳说道:“于兄,小弟一向看轻了你,没想到于兄你是这么一位舍身全交的义人,使得小弟我敬佩之余倍感羞愧……”

  “阁下,他不姓于,也不叫于金,他姓金,他叫金羽。”

  呼延明两眼一睁道:“十丈飞红?”

  卓慕秋微一点头道:“正是。”

  呼延明道:“金兄,你瞒得人好苦。”

  十丈飞红勉强笑笑说道:“小弟不得已,还望呼延兄谅宥。”

  呼延明道:“说什么谅宥,小弟对金兄你只有敬佩,金兄你可以称得古今第一义人,这种朋友我要交,金兄要是不嫌弃,咱们这就重新订交。”

  十丈飞红道:“‘霹雳斧’当今高人,呼延兄折节,是小弟我的荣幸。”

  呼延明上前一把抓住了十丈飞红的手道:“金兄,你就别臊我了,往金兄你面前一站,小弟我只有自惭渺小之感。”

  十丈飞红道:“人之相交,贵相知心,好朋友之间用不着客气,三少要重建‘剑庄’,我敬邀呼延兄……”

  呼延明不等十丈飞红把话说完,便立即接口说道:“金兄,小弟我义不容辞。”

  卓慕秋呼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多谢二位雅意,我心领……”

  呼延明道:“三少不要客气,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卓慕秋摇摇头,道:“不瞒二位说,我已经不打算再回‘剑庄’了,不管先父当初对我怎么样,不管他当年造了多么大的罪孽,也总是我的生身之父,而且他已经以血偿债,恩怨两消,我预备收拾他老人家的骸骨衣冠之后立即退出武林,找一个偏僻清静的地方终老斯乡,伴着他老人家静静的渡过以后的岁月。”

  十丈飞红跟呼延明听得俱都为之呆了一呆。

  呼延明道:“三少怎么好在这时候忽萌退意?‘剑庄’是卓家的基业……”

  卓慕秋道:“我并不是现在忽萌退意,早在我从前古迷城脫困时我就有意退出武林,奈何那时候我不能不回到中原来看看,现在事已了了,我已经无牵无挂,了无心事了,至于‘剑庄’,它的确是卓家的基业,也是先父当年胼手胝足好不容易才创立的,可是它早在先父偿债那一刹就从这人世消失了,‘剑庄’已不复存在,还有什么可重建的?”

  呼延明道:“三少,‘剑庄’……”

  卓慕秋道:“如今的‘剑庄’只是一片废墟,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是不足珍惜的了。”

  呼延明口齿磋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十丈飞红这时候点了点头,缓缓说道:“也许三少是对的,这个武林也实在没什么值得留恋的,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希茅蔬淡,伴那山水林木无忧无虑地过一生!”

  呼延明目光一凝,道:“怎么,难不成金兄……”

  十丈飞红淡然强笑道:“我正有此意,奈何还有件俗事未了,一时半会儿我还离不开这个武林。”

  呼延明诧异地望着他“哦”了一声,没说话。

  卓慕秋缓缓转过路去走向那两滩模糊一片的血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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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卓慕秋把自己的—袭长衫脱了下来,包起了那支离破碎的骨骸跟那件让血染红了的灰衣跟鞋袜。

  十丈飞红跟呼延明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没帮忙。

  这种事只有让卓慕秋一个人去做,别人不能帮忙。

  卓慕秋左手提着那血迹斑斑的“小包袱”,右手提着他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长剑,黯淡的目光在十丈飞红跟呼延明两人脸上扫了一下,缓缓地说道:“二位珍重,或许将来咱们还有再见之期。”他要走。

  十丈飞红道:“三少不等佟老人家了?”

  卓慕秋微微一怔道:“他也会到这儿来么?”

  十丈飞红当即把碰见佟福的经过说了一遍。

  听毕,卓慕秋摇头说道:“我不等他了,他为卓家忙碌了大半辈子,如今也该坐下来安安静静的歇歇了,日后金兄要是碰见了他,请代我致个意。”

  说完了这话,他走了,他看上去很泰然,也很安详,但他那颀长的背影,总给人—种凄凉的感觉。

  伟人从此逝,江海庆额生,一代“神剑”就这么走了!十丈飞红跟呼延明默然地望着卓慕秋远去,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受。

  这种感受很清晰,但两个人都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只知道心口闷闷的。

  口  口  口

  十丈飞红坐在山脚下等佟福。

  呼延明没走,陪着他等。

  可是佟福没来,一直到天黑还没见他来。

  可能他被什么事儿绊住了!其实,对佟福来说,世界上应该没有比拦卓慕秋代父还债这件事更重要的事了。

  那么他为什么不来呢?谁知道?

  口  口  口

  这是另一座山,另一座不知名的山。

  山下有片枫林,一条清澈的小溪从枫林里流出,缓缓地流向了远处。

  它不知道从那儿来,也不知道它要往那儿去。

  枫林边,有一座新盖的小茅屋,很小巧、很玲珑的房子。

  茅屋门口有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直通小溪边。

  枫叶如火,连小溪里的水都被染红了。

  严寒贞蹲在小溪边弯着腰洗衣裳。

  她永远是那么娇艳。

  女人最怕年华早逝,最怕老。

  可是严寒贞不怕,她似乎永远不会老。

  她只有越变越成熟,越变越动人。

  难道说她吃了什么长生不老药?世上该没这种药。

  当年秦始皇曾命徐福渡海求长生之药,结果徐福一去不回,秦始皇死了,徐福自己也死在东洋。

  历来当皇帝的都想永远的坐在那张龙椅上,要想永远坐在那张龙椅上只有一个办法,长生不老、青春永驻。

  历来的皇帝十有八九都曾遍求术士练长生之金丹,可是历来的皇帝没有一个能活到如今的。

  打古至今,在传说中只有一个人长寿,一个人不死,彭祖寿登八百,嫦娥永驻广寒。

  只是,谁也不能证实彭祖寿登八百,谁也没亲眼看见嫦娥永在广寒。

  在另一种传说里,有一种让人脸红的法儿可以让男人或女人青春永驻,不易衰老。

  只是会这种法儿的人不多,而且男人要想青春永驻不衰老,看上去永远像二十许人,就非得害一个女人不可,同样的,一个会这种法儿的女人要想青春永驻不衰老,她也非得害一个男人不可。

  严寒贞蹲着身,弯着腰在洗衣裳,她永远是那么娇美艳丽,看上去永远无忧无愁。

  住在这种地方,一如神仙中人,又有什么值得她忧愁的?溪水缓缓的往东流。

  一片片火一般的枫叶也随着水往东流去。

  西门厉从茅屋里走了出来,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四下看了看,道:“这地方真不错,比卓家‘剑庄’强多了!”

  严寒贞没回头,道:“是么。”

  西门厉带着笑走了过来,道:“这地方要是没有你在,可就比任何地方都差了。”

  严寒贞嗔道:“贫嘴;”

  西门厉到了她身后,腰里往下一弯,两只手从她胁下穿过到了她胸前,跟着他探过头去,脸贴上了她的脸。

  严寒贞那一双眉梢儿上倏即泛起一丝儿春意,扬起湿淋淋的手扳开了西门厉的手,粉颊上红红的,嗔道:“把你的爪子拿开,让人家看见多不好。”

  西门厉笑道:“让人家看见?谁?这一带百里以内除了咱们夫妻俩之外还有谁?”

  严寒贞道:“你是眼大无神,这儿还有两个人在,你就没看见,低头往下看看。”

  西门厉低头往下一看,可不?溪水里还有两个人在呢,他笑了,仰起头哈哈大笑道:“原来你是说他们俩呀,我不怕……”

  “怕”字甫出口,他笑声突然敛住,低头又往水里照照,抬手摸了摸脸,道:“我的脸怎么那么红?”

  严寒贞没在意,道:“怎么不红,枫叶火也似的,连溪水都被染红了。”

  西门厉一怔笑了,他笑声刚白脸上浮现,一眼又瞥见了他眼前那只手,他又一怔,道:“我的手怎么也红红的?”

  不错,他的手也泛着红,那点红意来自肉里。

  严寒贞似没在意,道:“谁叫你筑庐在枫林之旁?”

  西门厉摇头说道:“不,寒贞,你脸上手上怎么不红?”

  严寒贞在水里照了照,道:“谁说的,好像也有一点儿。”

  西门厉道:“不,寒贞,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身上没有。”

  说着,他看看另一只手,另一只手也透着红意,他忙解开了衣裳,低头一看,身上赫然也泛着红意,他道:“寒贞,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严寒贞转过身站了起来,伸出那欺雪赛霜、晶华如玉的柔荑在西门厉胸前那泛红的肌肤上摸了摸,道:“怪了,你喝酒了么?”

  西门厉道:“没有啊,就是喝了也不应该这样啊,我以前又不是没喝过酒。”

  严寒贞道:“那……你是不是吃了什么……”

  西门厉道:“我吃了什么?咱们俩吃的喝的都一样,要是因为吃了什么身上泛红,你身上也应该……”

  “傻子!”

  严寒贞白了他一眼道:“人跟人不一样,就拿酒来说吧,有的人喝一杯脸就会红得跟关公似的,有的人喝个几斤都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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