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山时所见穷汉,一问盆子答说不对,穷汉左肩上补着两块,脚上也未穿着这样藤鞋,此人衣服虽旧,洗得也较干净。正谈论问,桑老人忽然示意催走,会账起身。刚刚走出,便听内里喝骂之声,由雅座内纵出三个壮汉,前堂酒客当时一阵大乱。
因那酒馆孤立在一座土墩上面,三面空地,一面临河,后窗外面还有凉亭水阁。里面一乱,街上的人也都惊动,纷纷赶来,内有十余人并还拿着刀枪棍棒。柜台上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也赶了出来。三小弟兄心中一动,姜飞因先那几个壮汉曾对自己这面注目打量,神情鬼祟,疑有恶念,刚把手伸腰间戒备,忽被老人示意止住,故意笑说:“此是是非之地,也许有什歹人被他们看出,你们要看热闹也立远一点。”说罢,四人正由人丛中挤出,猛瞥见胖子一手指着里面,正在唾沫横飞,口中喝骂喊打,忽然发现四人走出,刚回转身来,指着桑老人急喊得一个“老”字,忽听叭的一响,声甚清脆,胖子立时捂着半边肥脸急着暴跳起来。原来内里三个壮汉刚刚纵出,朝着醉汉厉声喝骂喊醒,准备盘问,将他绑起吊打时,胖子见有人来,凶焰高张,由柜台里面抢出,正向那几个壮汉指手画脚,说那穷汉方才如何说话无礼,并还打伤两人之事。忽然想起先前进来的老少四人形迹也是可疑,因在怒火头上,只顾盘算同党到后如何打那醉汉出气,不料人已溜走,想起这老少四人脚底沉重,身边金银财物必不在少,只要问不出个来清去白,或是认得有头有脸的人物,立可随便加上一个罪名,发他一笔横财。想骂伙计不小心,令其追赶,一眼瞥见人刚出门,心里一急,方想说这四人均是贼党,话还不曾出口,醉汉看去年约三四十岁,先来饮酒本没打算多事,只为店伙倚势欺人,定要先钱后酒;同时发现胖子出身绿林,现受土豪豢养,表面是开酒馆,实则用他接待江湖中人和自家同类一时高兴饮酒取乐。休看乡村中的酒馆,因那胖子外号双料易牙,本是厨房出身,做得一手好菜,所请厨师又都名手,菜肴十分精美,比寻常城市中还要考究,便门口散座卖与土人吃的包子之类也都味美,价也不算甚贵。远近富户只与主人相识,或是有事路过,也都带了保镖的人,来此大吃一顿,生意颇好。还有那些带了金珠细软避难投奔,仗着官亲官友情面、想靠土豪保护。寄居附近的中上人家,每日游手坐吃,不事生产,也把这家酒馆当成惟一饮食消遣、会聚之所。里面两间静室和后窗外面的凉亭水阁并还设有赌局,从午到夜热闹非常。
四人方才所见前堂酒客看去虽极整齐,并不一定都是土豪首恶爪牙。醉汉也是坐定之后听旁桌上人低声议论,得知胖子外号,想起昔年那伙漏网的贼便有此人在内,不料吃得这么脑满肠肥肥猪也似,心中好笑,这才故意和他为难,先用言语挖苦,对方自然不吃,当时动手,便有两个吃了苦头。双料易牙是个老江湖,看出不妙,立将伙计喝退,亲自赔话,命人送上酒菜,把人稳住,再去喊人。当地离后庄场坝往返十多里,沿途虽有他们自己人,因知来人虽是孤身,决不好惹,又防打草惊蛇,事前嘱咐,非等所请武师到齐不可轻动,一面却当无事人一般,暗中留神察看。本意想等几个能手一齐赶到再行下手,不料对头酒吃大猛,一口气吃了五六斤,吃完便自醉倒。想起前事,觉着就将此人擒住打死,这顿酒菜也被白吃了去,心正痛恨,请的人已陆续来到。先被打伤的酒保见那人睡熟,又沉不住气,偷偷抢前一说,来这几人虽然也是江湖出身,但都年轻性暴,方才得信业已气极,到后正想查问,一听是那醉汉,不禁怒火上撞,未等胖子招呼便抢先下手。上来骄敌,还想喊醒再打,表示光棍。胖子知这三人本领不弱,闻声追出,正在喝骂,说那经过,醉汉好似睡得甚香,听人喝骂刚刚惊醒,偏着一个头,望着面前三贼微笑。内一壮汉见他若无其事,伸手要抓,猛觉眼前人影一晃,叭嚓连声,一手抓空,同时桌上菜盆盘碗一齐飞起,内中大半碗残汤恰巧扣在他的脸上。旁立二贼也被菜碗打中,闹了一个通体淋漓,一身华丽短装全是油污狼藉。同时门口叭的一声过处,胖子业被那人打了一个嘴巴,半边猪肝脸当时肿起老高,痛得暴跳如雷,猛扑上前想要拼命。不知怎的,被醉汉朝胖脸上又是一个大嘴巴,这一下打得更凶,非但顺嘴流血,人也翻倒在地。
三贼明见醉汉身手之快从来少见,微一抬腿先将桌上盘碗连桌一齐打飞,打得他们周身淋漓。就这晃眼之间人已到了前面,接连两掌把胖子打了一个晕头转向,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急怒攻心,哪知厉害,仍想以多为胜,由酒保手里抢了一块抹布,稍微一抹头脸,便同怒吼抢上前去。室中还有六七个武师打手,本要出看热闹,见状大怒,各自甩脱长衣,拔出兵器,一窝蜂般怒吼追出。醉汉招手笑说:“莫要误伤别人,是好的和你前面空地上打去。”声随人起,人和箭一般斜飞出去。这时外面的人正纷纷赶来,内有十余个早已得信,因胖子暗中嘱咐,不听号令不许上前,一见里面动手,拿了棍棒刀枪齐声喝打,同往里拥,一丈多宽的门口业已被人挤满。醉汉竟由那离门只两三尺宽的人群头上惊燕穿帘斜蹿上去,离地两三丈,再化作一个大鹏展翅侧身而下,口中大喝:
“不相干的人快些散开,各自走路,免得多遭麻烦!”
老少四人见醉汉动作轻灵,宛如飞鸟翔空,轻功内功全都到了上乘境界,不在独手丐诸老侠之下,可是都未见过。桑老人也看出那人甘肃口音,决非来路所料简氏弟兄,生平从未见过,否则对方就能改易年貌,也瞒不过自己这双老眼。心中惊奇,呆得一呆,忽听这等说法,知其暗中示意警告,催令速走,心想,凭此人的功夫,再多几倍敌人也非他的对手,所说必有深意,忙装惊慌,拉了三小弟兄往前面树林中走去。外面的人见此声势也都吓得纷纷奔避。胖子的话不曾出口,一班打手又想群殴,谁都不曾留意,群贼也刚追出,三小弟兄一听真走,还不愿意,同说:“这位好汉只得一人,我们如何袖手旁观?”老人笑答:“盆子年幼无知,二位贤侄曾得高明传授,如何这样小看人家?
敌人再多几倍也无用处,这位异人必知我们来历,业已示意催我上路,分明其中有事,守在这里无益有害。我料前面必能见到,还不快走!这真奇怪,这位必是昨夜那两位异人之一,但决不是简氏弟兄,我真不曾见过。你两弟兄可听师长说过吗?”姜飞闻言,首先想起昨夜渡江时头目郎三所说借口渡江卧在船头后又失踪的那位异人,仿佛这样身材打扮。沈鸿。盆子也都想起,老人一说并非简氏弟兄,又在催走,也就放开。
四人途中回顾,来路镇上锣呜犬吠、呐喊喧哗乱成一片,相隔已远,又有树林挡住,看不出来。只见锣声起后,附近村落中的居民一齐响应。跟着便见各地田岸上的丁壮成群结队拿了刀枪棍棒呐喊喧呼而来。桑老人深知远近村落中均是康家产业,设有联庄会,那伙贼党决非异人对手,难免全要惊动。恰巧前途是片土坡,偏在路侧,便由坡上穿行,遇见有人经过,便装回头眺望。仗着镇上均有暗号,村民听出敌人就在镇内,这老少四人均像一家由此路过,相隔行处最近的也有两三丈,再听镇上锣声紧急,忙于应援,谁也不曾留意,就此对面错过。老少四人对面察看,见这一带联庄会果然布置周密,登高遥望,不消片刻,远近人家村落俱都拿了兵器,四方八面飞驰而来。来路侧面一带并有烟尘蓬起,隔着大片树林看不见人,估计还有马队成群飞驰。鸣锣敲梆吹哨之声远近相应,震撼田野,声势甚是惊人。估计康家土豪党羽众多,便他手下种田的农人也都受到长期训练。方才所见异人只得孤身一人,本领虽高,到底势孤可虑。这方圆一二百里以内都是康家势力,另外几处村庄大寨连同水陆两路的贼巢和他兄弟又有勾结,一声令下,遍地皆敌,岂不讨厌?互一商谈,连桑老人也有一点惊疑起来。正想假装旁观,立在坡上相机而行,如其醉汉真有险难,立时出手往援。停了一会,正商量间,忽见镇上两处火起,远近各村落中的丁壮也都相继赶到,一时浓烟蓬蓬,火光照耀,喧哗之声比前越发热闹。先前所见远方涌起的那一条尘雾也由远而近,渐渐现出人马影子,果是一群马队,转眼赶到镇上,锣声人声和呐喊救人之声乱成一片,分外显得乌烟瘴气。大闹酒馆的异人却始终不见出现。
三小弟兄正担心事,欲往窥探,桑老人一面劝止三人,一面定睛朝前注视,仔细看了一阵,方说:“这位朋友决不妨事,我们走吧!”忽听身后坡下有人低喝:“那几个狗教师业已赶来,你们虽然无关,何必多费手脚!老桑,你也是个老江湖了,如何看不出来?你们前途事关紧要,还不快走!我往那面调虎离山,省得麻烦你们,还可和他再开一个玩笑。你们如再不走就要妨碍我的事了!”三小弟兄见那发话之处就在身后生满野草的土崖之下,又要跟踪往看,刚一探头,便被老人伸手拦住,再把手一拱,笑答:
“谨遵台命,老朽无关,这两位贤侄初涉江湖,此去前途十分艰险,他知阁下是他尊长,拜见心切,前途请赐一见如何?”说完未听回音。老人料知对方行踪飘忽,匆匆说完便自离去,忙催三人快走。姜飞途中笑问:“这便是那位异人吗?如何口音不十分像,老前辈为何不令我们探看?”老人答说:“这还看不出来,此公暂时不愿我四人相见,业已露出,何苦使其不快!照我猜想,也许他们另有事情,我们适逢其会,无心巧遇,走成一路。因和二位贤侄师长至交,只在暗中就便相助,并不愿露出他的形迹。如我料得不差,定必关系机密,所以口音都变。你二人也许暂时还难见到,你只照他所说走法,到了黄松岭多留点心便了。”
四人原是顺着一列土崖,借着崖上树木遮掩加急前进,边走边往来路土坡那面察看,见镇上火已快要救灭,人烟杂乱中忽然连骑带步涌出数十个手持兵器的壮汉,正往自己这面追来,业将赶到方才所经土坡前面。为首两人手指自己这面,已在厉声发话,似要喝令停止。相隔颇远,人在上风一面,虽未听清,全都看出不妙,料知后面贼党看出破绽,对这四人生了疑心。桑老人忙催快走,一面准备应付。猛瞥见坡侧纵起一条人影,由那为首两人面前箭一般横飞过去,纵出两三丈高远方始落地。马上两人虽然拿有兵器,似因跑得太急,骤出不意,不知怎的一来全部翻身栽落。一个本领较高,就地一个倒翻便自立定,怒吼一声,朝坡侧纵起那人追去。另一一同伴竟似受了重伤,翻跌地上,被人将马抢前拉住,上马扶回。当时又是一阵大乱,所有人马同声呐喊,转身往侧面追去。
镇上后赶出来的敌人也自警觉,锣声又起,分头追赶。人是越来越多,看意思是想三面合围,不料那人身法绝快,纵跃如飞,时东时西,出没无常,还未追到,人已蹿向镇旁树林之中。等到贼党将那树林包围,忽又接连几个隐现,回向镇口,立在房脊之上,等到敌人看出反扑过来,人影一闪,又复不知去向。
四人也将那一带土崖走完,相隔已远,后路已看不见,各自加急朝那隐僻无人之处飞驰过去。一口气跑出十多里,走进一条山口,掩往高处一看,来路镇上黑烟蓬勃,烈焰上升,虽然看不清楚,估计四人走后异人将马上两人打倒,重又赶往镇上到处放火,又闹了一个乱七八糟。这类事如在三更半夜也不足奇,当此大白日里,又是孤身一人,竟在大群仇敌围攻之下连放了几次火,闹得这等厉害,伤的敌人想也不在少数,非但本领高强,从来少见,单这机警胆勇也是从未见过,全都惊佩不止。沈。姜二人因从未听师长说起,对方口气却是一位师门至交,求见之心自然更切。本来沿途无此平安,仗着桑老人深知地理,善于闪避,知道康氏兄弟虽然人多势盛,到处都有耳目党羽,但这康前镇临江一带都是山地,只有两条樵径,形势险峻,轻易不见人迹,过去不远乃全境最荒凉隐僻的所在。山那面虽有一片村落,也是康家外围农村,风景较好之处,内中结有两个小寨,但可不由下面行走,如由靠近江边的危崖童山翻越过去,再绕走二三十里,走上孔家湾的一条山径小路,便不归他所管。湾口大镇又是各路土豪约定交易停泊之所,号称三不管,往来商船均知当地水陆要冲,远近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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