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容儿,你问得这么仔细作什?又想私自离山淘气去么?”丙容笑答:“莫非我这大一个人就不应该多交两个朋友,好容易听说有这三位姊妹,我不过想见她们,万一将来遇见也可认出,莫非女儿不出山,人家就不能来么?何况二位师叔已成了我们的好友,听他昨夜口气,这三位姊妹和他二人情分甚深。樊,杜二位师叔和万英、万芳兄妹本还请命想要跟来,虽未得到师长允许,以我预料,既算里外夹攻,决不止这二位师叔,不过他们后来罢了。就是女儿因娘心疼,恐我犯险,不许女儿前往君山,为诸位师叔助威,同除民间大害,昨夜姜师叔业已答应,女儿如不能去,只要诸位师叔真个下山,别位他不敢保,方才所说四位师叔他必陪了同来,到我家中聚上几天。娘不在旁边,以为女儿又要多事,仿佛女儿只会闯祸,什么轻重厉害都不知道,多急人呢!”丙容之母只将一双黑白分明、隐蕴威棱的双目注定爱女,微笑相看,鼻孔里微微哼了一声。丙容知道乃母心意,防她甚严,心中一慌,立时走近前去,拉着乃母的手,连摇带说道:“娘就是这样管手管脚,爱疑心,我真难过极了。我决不说假话,娘不点头我决不去如何?”南薰笑道:“你平日并非言而无信,只一想要出山淘气,什么花样都使得出,岂能埋怨你娘不相信呢!年纪也不小了,当着来客,这是什么样子。”
丙容见乃父也在说她,正要分辩,丙威笑说:“小孙孙不要多说,只要时机成熟,去了有益,就你无意前往,我也命你出手,与诸位尊长合力,成此义举。如今为时尚早,急些什么!”丙容巴不得能够随后跟去,一听祖父露了口风,不禁心喜,立时赶往丙威身前,挽着乃祖膀臂,附耳低声说了几句。丙威先摇了摇头,后又将头微点,丙容似嗔似喜,又说了两句,丙威不答,意似不许,丙容也就退了下去。姜飞晴中留心,见丙容人并不美,貌相却极清秀,英气勃勃,因其年纪最轻,辈分又小,所有尊长全都怜爱,看去天真活泼,但有一种英锐之气自然流露,又穿着一身男装,越发像个少年英雄,不带丝毫脂粉气;本领更高,自己新学的内家罡气对方似早学会,并还有极深的功力。父母暂时虽不许其离山一步,看丙威神情和所说口气,将来也许前往。心想,这里能手甚多,丙容、耿重更是热心,将来如肯前往相助,岂非极好帮手?再将这老少四十来位全数出手,成功更易。但是对方在此隐居多年,轻易不肯多事,此事还拿他不定,自己也不便公然请求。想了又想,觉着两小兄妹都恨不能一同上路,此时虽有不便,如为将来之计,先将口气探明,暗中订约,到时前往会合,真个再妙没有。主意打定,便在暗中探询下了功夫。练完一同吃完中饭。深山隐居,极少有人上门,对于来客本最欢迎,沈、姜二人又处处讨人喜欢,连那几个年长一点的都喜与之相聚说笑,两小兄妹更不必说。
姜飞原意背人先向两小兄妹下上一番说词,一见人多,大家都在一起,话不好说,等了一天也无机会,一面还要忙于用功,始终没有空隙去向对方开口。
正打不起主意,谁知沈鸿人虽老成谨慎,心思却颇细密,自和主人见面之后,忽然想起师父那张纸条上面只开着这四辈主人的名姓本领,连平日是否常往山外走动,与哪一位师长有交俱都注明。对于丙容,只说丙烈曾孙,虽然未提男女,下面却有“水性极好”四字,又打了两个圈。先因樵夫话未说明,急于起身,虽听出此女名字与纸条相同,并未十分留意,到后才知对方非但是小辈中第一人物,并还得到大老丙炤的真传,武功水性之高连她好些尊长俱都不如。再听口气,又恨不得有同去之意,不禁心动,恰与姜飞同一心意。不过人较恭谨,见丙南薰夫妇还有几位尊长均似不愿丙容犯险,自身是客,虽不便暗中怂恿,使主人不快,心却极愿这些后辈主人去上几个。正想临走之时稍微试探,等到夜来安眠,人都散去,丙容推说有事更是先走,二人同榻而眠,刚要上床,忽听窗格上有人轻轻弹了一下,耿重立时惊起,低声问答了两句便无声息,耿重立打手势,请二人不要脱衣卧倒,自在对面榻上假装用功,打起坐来。二人知有原故,隔了一会便听脚步响动,丙容在外笑问:“二位师叔睡了没有?我因今日饭早,睡得又迟,惟恐夜来腹饥,送来三碗点心,耿师兄代我拿将进去如何?”耿重故意笑答:“二位师叔正在谈天,衣服还未脱呢,师妹可要进来坐上一会?”话未说完,丙容已从容走进,手里端着三碗汤圆。沈、姜二人连忙走过,刚一对面,瞥见盘里放着一个小纸卷。耿重已先一手拿起,同时又见丙容嘴朝旁窗一歪,料知有人跟来,连忙谦谢让坐,并问:“师妹怎不同吃?这么夜深,还劳亲送点心,愚弟兄太不安了。”丙容又朝二人和耿重使一眼色,笑说:“娘老不放心我,怕又偷出山去惹事,日里还命两位兄嫂暗中留意,怎么说她也不信,真个急人!方才我已赌气,想回房去安歇,偏睡不着。后见兄嫂姑姑他们回来,才知刚散,想起二位师叔睡得太迟,特意做了几碗点心当宵夜。我们未睡的人都有一碗。
为防四大姑和娘多心,不能奉陪,明日再谈,我先去了。”三人会意,各自说了两句,丙容从容走出。
姜飞眼尖,见窗外月光照处似有人影一闪,料知有人跟在丙容后面,见耿重要将纸条递过,忙使眼色止住。正夸汤圆好吃,忽听走廊上争论之声,一直说向前去。外面月光甚明,隔窗一看,乃是一个身材较小的女子,仿佛不曾见过。猛想起主人全家,是师父纸条上的全都见到,只有丙威之妹四姑未出见人。照纸条所写,此女生具异禀,身材瘦小,看去直似一个十一二岁的女童,貌相也极清奇,性却威猛,力大无穷,比丙容身材还低得多,一定是她。见人走远,正想探询,忽听耿重惊道:“想不到四姑婆今夜回转,她老人家脾气古怪,把容妹爱如性命,但恐容妹年幼胆大,受人暗算。容妹无论何事,只被知道,必先赶往下手,将仇敌除去,下手又辣,疾恶如仇。为了怜爱容妹太甚,比师娘看得还紧。容妹偏不服气,非要自己下手不可,老少二人常起争论。她本去往峨眉寻师,原定年终才回,不知怎会突然赶来。她一到家,容妹要想偷偷出山更艰难了!”
姜飞听他话声甚低,手中纸条也被沈鸿接去,仗着竹屋高大,四面凌空,形如一座凉亭,外面还有一圈竹廊,有人走过均可看见。听出人已走远,耿重还是不敢高声。刚凑过去把纸条看完,得知丙容也看出二人心意,打算客走之后,不问前托三人救出也未,至多一月之后定必设法再往恶霸庄中一行。如非恐怕父母担心,贼党人多势盛,再往恶闹使后去的人多出阻力,恨不能再往君山大闹一场,多放几把火心才痛快。当夜因知乃母恐其又出花样,沈、姜二人虽颇老成,到底年轻,这类事当然帮手越多越好,难免双方暗中订约,随后跟去,特命几个年长一点的兄长叔伯暗中监视,防其日后偷走。丙容几次想和二人密谈,均未得便,打算借送宵夜为名,又恐有人跟来,假装负气,回房偷写了一张纸条,约地相见,并告二人见面之法,后面又补了两行,大意是说:山居寂寞,又无同道姊妹,对武当三女同门渴欲一见。料知这些男女同门不久必往岳州接应,要二人代为转告,或托便人带信,请樊、杜、万三女抽空去往山中相见,话并不曾写完,未了两句字迹忽乱,仿佛写时正有人来。姜飞看完暗喜,难得对方不等开口这等情切,多此异人相助,又有那高水性,再妙没有!方想托耿重代为致意,耿重面色忽变,将沈鸿纸条隔手抢去,团向手中藏起,低头吃那汤圆,装作没事人一般。
沈、姜二人看出有异,姜飞更想起方才窗外人影奇怪,侧耳一听,外面风清月明,并无丝毫声息。耿重神情虽已复原,头却抬了一抬,目光并未向着自己,猛然警觉,故意笑说:“像容妹这类奇女子实在少有,使人佩服;只是胆太大了,休说诸位老前辈担心,便我听到她那孤身涉险。在大江之中昼夜踏浪飞驶、除中间稍微登陆休息饮食而外往来均在水里的情形,不是昨日来时眼见她那高水性,简直使人难于相信。话虽如此,我弟兄来时曾听诸位师长说起这两起敌人全是戒备森严,手下党羽无不厉害,以及内中并有许多隐迹多年的老贼也被辗转聘请,用大量金银勾结成了一党。川湘两湖直到河南边境水陆两路所有大一点的土豪恶霸和绿林中人都是他的党羽,至少也与通气,君山水寨尤为厉害。愚弟兄虽和敌人仇深恨重,所去只是恶霸的两处庄寨,又蒙师长指示机宜,诸老前辈明暗相助,传授本领,此去更非明敌,只是设法混将进去,作为将来内应,尚且觉着年幼才短,本领太差,惟恐不能胜任,常时愁虑。容妹孤身少女,竟能深入贼巢,闹个天翻地覆,如入无人之境,虽然可敬可佩,事情到底凶险。我知耿兄和容妹同门义重,最好婉言相劝,免使受到虚惊才好。实不相瞒,这类为民除害的义举谁也应该出力,便我二人也极愿容妹前往相助,多此有力帮手接应样样方便。不过时机未至,冒失不得。
我想几位尊长对于此事必有远见。家师发动以前,这里也必知道,与其孤身犯险,不如等到时候。禀明父母尊长,领了机宜说明再去,岂不要好得多呢?”
说时,沈、姜二人并坐在一条长竹凳上,汤圆业已吃完。姜飞暗中留意,见耿重点头静听,神色如常,又不像身后有人光景,心想,我这些话虽有一点故意做作,迎合主人心意,但我本心也只想请丙容时至赶往相助。休说此时要她起身,便在一月之后也嫌太早,并非违心之言。就和丙容背后密谈,口气也差不多,只不过把事约定,并请多约几人而已。主人全家均是英侠异人,丙容这高本领,这类义举理应出力相助,如何为了尊长钟爱,这样严防,不令离山一步,实出情理之外。日里曾见他祖孙二人耳语,似答应非答应的神气。丙容虽未再说,面带不悦之容,也许另有深意。丙容那等好胜,本恨不得当时起身,再要因我怂恿,提前又往犯险,受到敌人暗算,非但可惜,以后何颜再见这里诸位尊长?心中一惊,暗幸日里无暇背人谈话,方才想等天明起身再和耿重商谈,心中的话也未出口,否则岂不弄巧成拙,彼此都有不便?心中想事,口里话也说完。方觉耿重怎未回答,沈鸿无心起立,身刚一侧,惊噫了一声,耿重已笑说道:“这是新回来的四姑婆,二位师叔还未见过呢!”说时姜飞业已惊顾起立。
原来二人身后立着一个身材矮小的女子,看年纪似已不小,却比沈、姜二人矮上一头还多,周身皮包骨头,本来精瘦,又穿着一身红衣,面如朱砂,红中透亮,一双圆角怪眼隐蕴威光,头发又作金黄颜色,看去越显怪相,不知何时掩到二人身后。人虽瘦小,神态却极严肃,不怒而威,由不得使人望而生畏。二人均得师门真传,稍有动静,立时惊觉,来人业已到了身后,竟丝毫不曾听出,再一回忆纸条所写丙四姑的本领性情,不禁大为惊异,忙同礼见。四姑本来冷冷的立在二人身后,背上一口宝剑和腰间一柄带链子的流星锤还未解下。看神气似由外面刚回,连身边兵器均未放落,见二人朝她礼拜,随手一同拉住。二人知道此是丙威之妹,休看表面至多三十左右,实则年已百岁上下。
觉着对方手拉之处非但坚如钢铁,神力尤为惊人,休想丝毫和她相抗,心又一惊,未容开口,四姑已自觉察,微笑说道:“我真鲁莽,但我不愿这类俗礼。你们二人的来意我已尽知,今夜原是抽空回家,前山江边尚还有人相待,此时便要起身,只因我那侄孙女丙容年幼无知,胆大任性,我们对她又太娇惯,她日前已不自量去往君山贼巢、恶霸水庄大闹过了一场。她还以此得意,不知暗有高人相助才得无事。我恐少年人好交喜事,她已冒失,你弟兄又和她一见投机,越使其放心不下,难免又往涉险,做那有害无益之事。我听她娘一说,又想见她一面,知其亲送宵夜来,料有原因,忙即赶来。她虽不肯承认,我料此事必有用意。也许我来得太急,被她看出影迹,还未及说便自走去。听我良言相劝,她和你们有什淘气举动,或是今日无暇,日后背人再说,你两弟兄必须晓以利害,方才有什话也要说出才好!”
二人深知对方脾气,自然不肯明言,一面应诺,一面分辩,说方才并无话说。四姑笑答:“我也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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