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开,虽只半扇,也有一丈多阔,开闭甚是灵速。
等船通过,才看出竹城后面还附有大片离水六七尺高的铁板。水中响声都是绞刀、涡轮,六角钢钩、各种顺水乱转的凶器。顺着那两列火光,环洲沿城又走里许,方达船坞水寨。
外表仿佛建在水中的大片房屋,最低之处也有一丈以上,内里排着许多大小船只。那大半圈竹城如由外望好似一个专做竹排生意的行栈,其实城内还盖着一列比城低下数尺,上面立着许多长短大小不等的竹竿的水廊,最宽之处有好几丈。周围内外并有许多专榻样子的竹排,设想甚巧。水寨与湖相连,恰将那突向湖心容易被人发现的所在完全遮住。
水寨里面又用木板铺成大小十余条道路,上面均透天光,水陆两用,离开水面在水涨时也有六七尺以上。另外还有一座富丽豪华,用木排垫底,方圆几达十丈,四面底部系有铁链的大浮艇,均仿君山水寨造成,乃主持人发号施令之地。这两头目一正一副,便是汪二所说亲友过江蛟尤延、水虎胡修。
钱、王两家都是豪门世族,平日欺压善良,剥削农民。只有限几个武师恶奴仗着财势已可为所欲为,无人敢惹。本身不是盗贼,用不着这等举动。只为小贼维山独子娇养,近年长大越发淫凶,包藏祸心。老少三人又都会武,专喜和江湖绿林交往,本来行同盗贼,再经狗子怂恿,不知不觉走上贼路;仗着家财豪富,一面锱铢必较,一面把金钱视如粪土,又都骄狂任性,心野夸大,终年招纳亡命,党羽越来越多;不知恶贯满盈,反觉天下将乱,皇帝也是人做出来的,凭自己的心机财力,真比历史上起自草莽的帝王卿相高明而且容易成事;至不济这万顷良田和所经营的农商之利总可保住。对于狗子又大溺爱,非但不以为是胡闹,反以为是文武全才,心雄志大,早晚事成,不做皇帝也必封王拜相,富贵极品,一任狗子跟着吴枭学样,言听计从。到这未一年,钱、王二贼反倒成了小贼的臣仆,由他一人执掌大权,哪里还能过问,什么荒谬绝伦的事全做了出来,一点不以为奇。所浪费掉的人力物力,自从二贼并家之后谁也无法计数。仗着多年搜括,连贪囊和盘剥所得,富甲西南诸省。本来底厚,小贼害人方法又多,只管挥金如土,却不愿动老本,每多一种耗费,必要挖空心思由所开设的各种行业和农民身上搜括回去,还要加多。哪怕害得人家败人亡,他也不当回事。近更变本加厉,勾结吴枭和内外官府的势力,到处设卡抽税,搜括越多。得财多半用来收养盗贼亡命,增添爪牙和穷奢极欲之用。寻常中产之家还没有他一个恶奴的耗费,怎不天怒人怨,引出灭门之祸?其实小贼好名心盛,样样夸大,新旧两庄虽然养有上千的闲人,待遇又厚,每月花费大得惊人,但这班人俱都闲坐无事,远近贼党又与通气,加上吴枭父女势力,每日安然享受,并无事做。这班水陆两路的盗贼和武师土杆自觉不好意思,便乱出花样讨好,专在老少三贼往来出动之期耀武扬威,摆些排场,再隔上些日连水带陆分别操演一次,算是报答。这等行同儿戏极无聊的举动,连君山水寇那等做法都未学像,只搬来一个外表,便自鸣得意,仿佛天下无敌。
沈、姜二人见到处都是这样装模作样,几乎笑出声来。初意尤、胡二人早来数年,又得老贼父子信任,便非同类人物也决非什么好路道。及至见面一谈,正觉对方谦和诚恳,而又豪爽,丝毫不带江湖气习,本领不差,水性更高,代二人可惜。钱贵本来侍立一旁,不知何故和胡修使了一个眼色,便同走出。隔了不多一会,胡修满面笑容独自走回,朝尤延对看了一眼,笑说:“年轻人真个喜事,他知这里添了一些东西,非要往看不可,已命仇头领陪去。这小孩胆也真大,知我好说话,居然当面力争,非去不可。如被少主知道,不受责罚才怪呢!”二人方恐小恶奴听出船中所说去向对方告发,心中惊疑。猛一抬头,瞥见汪二面容惊喜,仿佛有什醒悟,刚朝左右看了一看,见无外人,似要开口,尤延已使眼色拦住,随埋怨道:“胡兄怎的如此疏忽,前日闻报附近已有敌人踪迹,接连发生许多可疑之事。那被禁在竹林洲的男女三人又因老庄主不肯听我弟兄之劝。冯老教师自恃多年老人,独断独行,不听良言劝告,反而怀恨,以致昨夜被人杀死,还伤了四个弟兄。全湖都是我们的人,相隔本洲又近,因冯老不要我们过问,不敢再去多事,以致他送命不算,这三个囚人还被来人救走。今日到处搜索查问,并无丝毫踪迹。
二位老庄主恐少主气愤,暂时还不许人泄露,乱子业已不小。这新造好的机关埋伏何等机密,年轻人口不稳。再说那是多险地方,这样大雾,如何让他去看呢?”胡修笑答:
“他是少主以前贴身的书僮,只为去年和丫头凤仙调情,被少主打了一顿,发往小宾馆服侍客人。得宠的人,早晚他非回去不可,如何能驳他面子呢?休看一个书僮,得罪了他,遇见机会照样讨厌。既这等说,反正时已不早,又快变天,我也不留,汪二弟和二位嘉宾就此送你上船,将他喊走也好。”沈、姜二人方觉对方前恭后倨,忽下逐客之令,心中奇怪。姜飞瞥见胡修朝汪二手上塞了一下,心更不解,起身谢别,一同走出。还未走出水寨,见一少年飞驰而来,看去面熟,刚认出那是前遇南山庄三侠中的仇云生,想起齐全所说,心中一动,正装不识。云生本是含笑驰来,正要开口,瞥见左近路上有人走过,立改惊慌愁急之容,急呼:“二位兄台,钱贵不肯听劝,失足落水,被绞刀绞死了。”尤、胡二人和汪二俱都跌脚叹息,一面传令命人打捞尸首,一面送客上船,又向守船的书僮钱富把死人埋怨了几句,各自辞回。
汪二见仇云生奉命送行,以防船上人少,知有用意,也未推辞。沈,姜二人自然明白,更是心喜。这时湖上风大,波涛险恶,归途又是顶风,船行更慢。方才浓雾虽然被风吹散,附近两处沙洲和君山那面的灯火均可隐约看到,天却十分阴黑。仇云生一到船上便随意谈笑,毫不隐讳,语声虽低,又为风涛所掩,就是附近有船也听不出,同船的人却能听见。相隔后艄又近,汪二因风浪太大,已早赶往后面摇橹,钱富也在一旁相助。
沈、姜二人良友重逢,先已谈得高兴,又知云生早来,颇得恶霸信任,随口应答,并未留意,后听云生口没遮拦,非但把他和岳纲、杨宏奉独手丐之命分在君山湖心洲两地来作内应之事直言无隐,并说昨日接到独手丐传来的密信,要众人在下月十六日动手发难等语。二人正觉他口敞,猛瞥见钱富人舱取物,刚退回去,忽想起二僮都是恶奴之子,又是姑表兄弟,方才并起疑心,分出一人随往窥探,后被做掉,这一个得信时神情悲苦,面带怒容,出此一言不发,似用全神注定云生神气。此是小贼心腹耳目,如何这样大意?
姜飞忍不住噫了一声,沈鸿同样心思,但未开口。瞥见汪二一手摇橹,另一手拿着一张纸条正在观看,书僮拿了一盘果点假装殷勤,掩向他的身旁偷看。汪二竟如无觉随手撕碎抛向水中。书僮面带狞笑,把手一抓,正要避开,均觉汪二为何这样大意,都想暗中警告,还未说出,猛又瞥见钱富神态惊慌,仿佛自露马脚,想要遮掩,刚朝汪二喊得一声“二爷”,一股急风带着一条人影已往后艄蹿去。原来云生已将他一把抓住,话都未说,只嗳得半声,便由云生手上飞起甩向洪涛之中。
姜飞追出,方觉云生不应这样辣手,对方到底是个未成年的书僮,何必要他的命?
旁窗已有雨点打进,云生和汪二匆匆说了两句便赶回来,把旁窗上好,从容归坐一谈,才知那两书僮都是小贼亲信,专一派作服侍本领高强而又不知来历的中等客人。二人住了几天,做作极好,人又谦和,照理小贼本应请见,只为女侠南宫李胆子太大,人又天真自恃,竟乘小贼出游相遇之后当众逞能。这等英武美貌的女侠,小贼钱维山自然看重,当时请进庄去,待若上宾,还连陪游了几次湖。不料南宫李胆大轻敌,引起两个贼党的疑心。仗着小贼色令智昏,妄想勾引,先还不信她是奸细,就在沈、姜二人到的那日,又出游湖,游到半夜,小贼忽生邪念,出口调戏。南宫李早就看出露了破绽,难于久留,又不愿过那穷奢极欲的生活,两次想要下手,未得其便。当夜途中又看出小贼受两猾贼指教,借着勾引试探心意。刚开始时已自激怒,但知同行数贼均是能手,随行四只游艇的党羽甚多,也无一个弱者,惟恐弄巧成拙,打算回庄再行伺便行刺。小贼言动已难容忍,只为那两猾贼非但一边一个暗护小贼,寸步不离,并还用话点破,借题发挥,便小贼也非寻常纨袴之比,因此才未妄动。谁知事有凑巧,游湖以前打定随时下手主意,暗将那身水靠穿在里面,头套塞在镖囊之内,竞被君山来的两个贼党认出,只两句话便动了手,不是武功水性高强,水底又有异人暗助,众寡不敌,几乎被贼擒去。逃时,内一猾贼还被她的暗器打伤。众贼自然怒发如狂,水旱两路到处搜索。和昨夜被救去的三人一样均无踪迹。因出事所在离庄较远,众贼又最机密,所以连汪二也不知道。近日湖面上贼船巡查甚多,内中常有水旱精通的剧贼出动,不似以前只是一些小头目,便是为了此事。沈。姜二人因来时南宫李说了几句,本意是想小贼着重,容易近身,不料反而引起疑心。如非书僮密报均是好话,早已被擒受害,或是立足不住,误了大事。昨夜小贼因听书僮说来客年纪虽轻,本领甚高,从未提到过那个女刺客,几次用话试探,均无可疑形迹。小贼急于收罗得力党羽,业已准备明日相见。游湖时不宜和汪二亲切大甚,非但引起疑心,所说并被听出几句。
这两个小恶奴名为书僮,年已将近二十,仗着身材瘦小,故意少说几岁,装出一脸天真,实则又奸又恶,娶妻已两三年。留在船上这一个并还霸占着两个民女。二僮因和庄中美婢通奸,争风吃醋,才被罚往待客,一心回复主人宠爱,以便作威作福,难得有此良机,怎肯放过?人怕留心,性又刁狡,将三人所说隐话明白好些不算,姜飞又借吹萧遮掩,和汪二密谈,又被悄悄掩来听去几句,断定无差。因不知尤、胡二人起初为了衣食去做教师,刚到不久,便经异人警告,同时看出庄中老少诸贼恶迹,于是一面假装忠心,暗中设法化解,救助无辜,并通消息,早就成了内应,妄想登岸告密,请水寨头领先将三人擒住,一同请功。刚向胡修告密,便被引往无人之处,命仇云生问出真情,点了死穴,作为失足落水,抛向水底埋伏之内送了性命。钱贵比钱富还要阴险,用心更毒,方才曾告钱富,这二人本领甚高,莫要弄巧成拙,最好假装糊涂,回到庄中再行告发。话一说出,不问是否,均要一口咬定,并还编了一套谎话,硬说三人途中借着雾大,曾与同党勾结,向其利诱威吓等情。尤、胡二人知道此事关系全局,这类小恶奴万留不得,又见变天,快有风雨,特命云生借着护送为由将其除去,本定斩草除恨,所以毫不隐蔽。后见钱富在风中偷偷抓那撕碎的纸条,神情狞恶,又想:当地常有贼船游巡,万一遇见时一声招呼,或被扑过船去便是讨厌,恶奴又会一点水性,所以上来便下杀手,点完死穴抛入水中。纸条所写便是汪二回庄交代之话。再走一阵,到了禁地之外,便要假装动手,作为途遇敌人,钱富在后艄被人打落,以为遮掩,并可迷乱敌人心意,一举两得。
二人听完,方说事情真险,不是尤、胡二兄和仇兄应变机警,非出乱子不可。除却杀人逃走,就是明知二僮为难,也不能轻易杀他。忽听后艄嘘的一声,回顾汪二正打手势。这时雨势越来越大,窗板已全上好,灯火也减去十之七八。除中舱之外,只前面一盏风雨灯发出信号,后艄只剩一盏,光还不易透出。三人见船停止,料已发生变故。云生自恃来此时久,君山大小贼党多半认得,此时风雨交加,来者如是自己人固好,要是贼党也可当面答话。但见汪二神情紧张,心想,此时一片漆黑,难道还会被人看破不成?
为防万一,刚刚低嘱二人戒备,相机应付,一面拔剑,冒着风雨,当先往船头上蹿去。
忽听呼哨号笛之声,便知不妙,目光到处,瞥见三四条浪里钻已分三面包围过来。每船虽只一人打桨,载着两三个贼党,共只十一二人,风雨灯光照处,都是君山二三路水旱皆通的剧贼,每人一身水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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