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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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由生了疑心。老张行时曾说:“江湖上什么怪事都有,必须处处小心才可无事。”莫要内里还有文章,便把沈鸿拉了一把,故意说道:“我们共总还有二三十两银子,要走大段长路,钱带不多,看主人这样气派,人又如此豪侠好客,他那用人决不会计较这些,还是将来设法报答的好,省得少了拿不出去,显得寒酸。多了路上不够,更是急人。”
  沈鸿便没有再说。
  长路劳乏,地方又极舒服,二人谈了一阵,姜飞先自睡熟。沈鸿心中有事,又想舅父年老,也常受当地土豪欺凌,打算老河口拜师之后,抽空赶往岳州看望。正在枕上转侧盘算,忽听外面马嘶之声,心中惊疑。姜飞已睡,也未喊醒,偷偷起身,掩住窗前一看,外面雨下正大,黑洞洞的,马房相隔虽近,一点也看不出。又有树林蔽住,正想不是自己的马,忽见两条黑影冒着大雨由马房侧面相继窜出,后面一个似已受伤,刚纵出几步便靠在树上,口里喊了一声,前面一个立时赶回,将他扶住,一颠一拐、连纵带跳穿林而行,身法甚是轻快灵巧。由窗前经过时,微闻“田二爷果然看得不错,非是此马不可,寨主立等回报,我们快走”。底下再听,人已走远,雨尚未停,门外已有积水。
  正面广场上锣鼓之声尚未停息。大雨阴黑,也不知天色早晚,虽觉所闻可疑,因见姜飞睡得甚香,一个幼童这样精明强干,勤俭耐劳,甚是难得。这两日人大疲劳,明早还要上路,此时大雨,无法起身,主人这样财势,人数又多,如是姜飞所说恶霸强盗,已然投到他家,也敌不过。看方才姓田的相待情景,也许没有什么恶念,至多看上此马,送他了事,何必先自惊慌?反正无力抗拒,不如听其自然,放大方些,免得二弟年轻气盛,不舍此马,因小失大,结果马仍被人夺去,还要吃人的亏。主意打定,便不去惊动姜飞,自往床上轻轻卧倒。话虽如此,再一想起那马机警灵慧,并通人意,走得更快,许多好处,虽只十两银子买来,到底不舍。主人如其强夺,方才不会那样待承,多半明朝当面商讨,素无仇怨,身无多财,也不致生出伤人恶念。否则便初来时不便动强,此时夜深,人都聚在戏场芦棚之内,尽可下手,如何全无动静?此马失去固极可惜,也无法了。
  正打算睡上一会,天亮人来相机应付,前面锣鼓之声忽止,雨也停住,跟着便见对面树林中有两次火光映到窗上,决计静以观变,也未起看。一面却想此时戏停人散,如有举动,现在正是时候。为防万一,到底还是清醒的好。因姜飞事前嘱咐,所带兵刃暗器睡时照例暗藏身旁,以防万一。钩连枪本在枕头底下压住,因听人声,心里一动,不由随手取过,握在一边,暗中戒备,但仍未喊醒姜飞,只是留神察听外面动静。经此一来更睡不着。后来连听几次有人带了灯火在对面林中走过,并有笑语之声,惟恐轻举妄动,被对方看出,反而有害,始终装不知道,也未再起。隔了一会,又听那马怒嘶和人走动往来甚急,窗外也发现两条人影,好似隔窗往里窥探,心方一惊,人影已随火光闪过,忽然不见。侧耳静听似已走开,窗外依旧一片漆黑,雨也由小而大,又下起来。因那人只在窗前略看即去,并未进房,越料主意打得不错,对方见人睡熟,没有疑他之念,无形中消了敌意。如将姜飞唤起,暗中窥探戒备,一被看出决无这样安静。听姜飞说,盗贼恶人下手多在三更左右,姓田的曾说戏尚要唱到天亮。此时虽还未亮,想已离明不远。马性猛烈,外人不能近身,方才虽听两次马嘶,并未被人牵走。必是主人见此马太好,只看了一看便即回去。就是想要也必好好商量,隔了这些时均无人来,睡前门窗出路二弟已早看好,全都关闭,外面服侍的下人久无动静,想也离开,一点不像有事神气。
  明日还走长路,不睡一会岂不疲倦?反正有事也避不脱,还是听天由命的好。心中一定,渐生倦意,晃眼便自睡熟。
  醒来一看,天已大亮,雨还未停,只是小了许多。桌旁放有一盆面水,觉着手中已空,想起兵刃暗器不应露出,自怨昨夜疏忽,伸手一摸,已全不见。正想二弟今日怎睡得这样香,人还未醒,回头一看,身后已空,姜飞不知何往。二人睡在南面横炕之上,本可睡四五人。姜飞自觉比较机警,多知一点江湖上事,睡时特意一同卧在炕的中间,自己面窗而卧,万一有事可先惊觉,沈鸿面朝里卧,行李包裹放在中间。沈鸿回顾无人,再一察看,所有银两衣物都在,行李包裹也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只是二人兵刃暗器一件无存。心方惊疑,回顾桌旁盆水尚热,旁边还有洗漱用具,明是下人准备自己起身之用,主人仍以客礼相待,心又一定,以为姜飞早起入厕,不愿把兵器露出,见自己睡熟不肯惊动。故连暗器也一齐带走。耳听广场上锣鼓声喧,戏已开场,知时不早,暗中埋怨,我们在此作客,旷野孤村,主人是什来历全不知道,昨夜又有许多可疑形迹,天早亮透,二弟就要走开也应将我喊醒,如何悄悄起身,不言而去?一面寻思,一面穿衣下炕。忽见门外走进昨夜少年张五,手中井还捧有两盆早点和一小锅米粥,热气腾腾,味道甚香,放在桌上,笑说:“天已不早,请尊客洗手,用完点心去看戏吧。这样大雨,恐怕还要多留一两天呢!”沈鸿见主人这等待承,越发放心,称谢洗漱,正想等姜飞转来同吃,共商行止,偶一回头,瞥见碗筷只得一份,心中一动,忙问:“这位大哥,可曾见我那兄弟么,他什么时候起来的,如何没有喊我?”张五笑道:“尊客不要这样称呼,小人张五,那位姜三爷刚一天明便自起身,因听说你快天亮才睡,又知今日未必能够起身,故未惊动。他由田二爷陪着,用完点心往见庄主,此时想在前面看戏,没有回来。我见天已不早,少时还要入席,想尊客再睡一会,先将洗漱水打来,端来点心,再行惊动,请尊客吃完去往戏场就见到了。”
  沈鸿疑念已消,又听两声马嘶,越觉昨夜多疑,暗笑二弟终是童心,平日那样精明仔细,一有戏看,被人一喊就走,一去不回。不喊醒我,也未留话。匆匆吃完点心,因见主人这等势派,行囊中这点银子决不致失落,决计大方一点,只向张五称谢,连托他照看的话都没有说,便即起身。这时到处有人往来,对面几问房内正摆酒席座位,张五已将钉鞋雨伞备好,说要送去。初来人地生疏,也就听之。先还不觉有异,及至走到路上,连遇多人,这才看出所有男子,不同老少,差不多均是武家打扮,腰间多半带有兵刃,有的并还是背插刀棍的短装壮汉,行动均极轻健,。”也分不出是主是客。心虽惊奇,但因主人相待甚优,也未想到别的。走进树林又听马嘶,意欲就便往看,张五笑道:
  “此马真个性烈,无人能近。昨夜有人往看,还被踢伤了一个,尊客没有多日竟能将其制服,难得姜二爷那点年纪,也和尊客一样,这大本领,谁都看不出来。此马灵巧异常,它早吃饱,想是知道主人由此路过,想你去看它呢!”二人边说边走,相隔不远,一转就到。那马仍和昨日一样系在木柱之上,想似挣扎大甚,那么坚固的木墙已被撞坏了一半,墙板也有两处踢碎。旁边放着极好的草料,所饮水中并有酒味。身上伤处药已敷满。
  沈鸿问知姜飞曾往为马洗伤敷药,但是药色不同,有的伤处并还用布包扎。原来主人听说那马周身是伤,先曾命人医治,无奈马见生人乱迸乱跳,谁也无法近身。后由姜飞亲上,方始驯善。此时不知何故又在发威犯性,沈鸿见那花马经过早来全身冲洗,露出本身。周身黑白相间,斑纹分明,只管身有许多伤痕,照样不掩它那神骏无比英姿,周身宛如一片白雪,上面浮着大大小小一片片的乌云,毛色都是那样明朗清晰,毫不相混,通体油光水滑,略一动作便闪动起无数波纹,好看已极。这时仿佛受了什么委屈,正在发威,鬃毛根根倒立,迎风披舞,昂首怒嘶。那一双又明又亮的马眼凶光怒射,似要搏人而噬,说不出的威猛气概。本来那马正往外挣,缰绳被它拉得笔直,系马的木柱也似向倾斜了些,一见主人走来,忽然息怒,欢声低啸。那蓬半竖起的鬃毛立时复原披倒,长尾连摇。因头被缰拉紧,上面又加了一条极坚韧的皮绳,无法侧转,先将后半身倾向前面,贴在主人肩旁不住挨蹭,甚是亲热。
  沈鸿瞥见张五见状惊奇,似有不快之容,也未理会。这一路来深知马性通灵,忠于主人,心中也实爱极,忙即凑上前去抱着马头,连连抚摸,察看伤处,笑说:“我们蒙主人十分厚待,便你也吃了不少好东西。今日大雨,不知能否起身,你好好的在此饮食休息,等到天晴上路,不可胡闹强挣。我在此作客,如何将主人木板踢碎,听说你昨夜还踢伤一人,这多不好意思呢?”沈鸿原想借着说马,表示对主人的谢意,虽然事前声明此马颇有灵性,对喂料的人决不为难,如想随便骑它牵走,定必激怒反抗,不能近身。
  料定昨夜必是想要牵走,或有别的恶念,自找苦吃,毕竟自身是客,将人踢伤不好意思,有心表白歉意。说时微闻张五似在冷笑,不知何意,还当听错。不料那马本来将头颈贴在主人怀内亲热,神态也极驯良。一双目光却不时斜睨主人身旁。不知怎的忽然一声怒嘶,扬腿便朝张五踢去。不是沈鸿隔在当中,张五闻声惊退,闪避得快,差一点没被踢中。沈鸿见状大惊。虽料张五昨夜必已来过,将马激怒,方才冷笑也有原因,否则不会如此激烈,表面却不能不管,正要喝骂,猛想起昨夜曾听多人到马房中走动,马又怒嘶两三次,墙板被它踢碎,墙也撞歪。张五方才因马论人,曾说自己本领高强,能在短时期内制服此马,内中似有原故。昨日和姓田的说马已骑了两三年,虽是假话,得马没有多时,张五一个下人初次相遇如何知道;并还深知此马性情和马的威力,岂非奇事?心念微动,忽触灵机,见马虽因隔远不再踢跳,但对张五仍是昂头怒视,目射凶光,鬃毛重又往上竖起,哪里像马,分明像个极猛恶的野兽,遇见仇敌正在犯性发威,蓄势待发,稍有机会便要猛扑上前,将人咬死,神气比初见时还要威猛恶相,忙即一把抓住鬃毛,故意怒喝:“你这畜生怎不听话,我们是客,如何得罪主人?人家虽不与你一般见识,到底过意不去,你这一身伤还未痊愈,莫非真要我打你么?”说时,觉着那马立时收势。
  沈鸿心方暗喜,话还未完,无意中往下一按,马便乖乖伏倒地上。沈鸿因它腿上有伤,又刚洗过,心中不舍,忙又温言说道:“你知认错就好,主人处由我赔礼,不会与你计较,我也不会给你苦吃,放心起来吧。”说罢稍微一提,那马立时随手而起,又复原状,昂头摆尾,低声欢啸,和主人亲热起来。偷看张五似更惊奇,便对马道:“你好好的等在此地,我们就住在那边房内,相隔甚近,我弟兄现在看戏,求见主人,走与不走少时都来看你,再见外人不许闹了。”那马一声声骄嘶,好似回应。沈鸿也未在意,便随张五起身,途中回顾,那马探头门外,虽未嘶鸣,目光却注定自己去路,神态焦急,恨不能想要跟来神气,方想此马怎的如此恋主,仿佛片刻不愿离开。张五忽然笑说:
  “此马真个从来少有,我不过昨夜听说它太好,看了一看,稍微骂了它几句,还未近身,便这样记恨。这样猛恶的马性对于尊客如此听话,必有原因,单是武功高强恐还制它不住呢。”沈鸿初在江湖上走动,本不知外面的事,这时忽然聪明起来,假意谦逊说:
  “自己虽然好武,但未遇到明师,实在是个门外汉,便是这次去往老河口,也为寻访一位高人之故。”
  张五还未及答,二人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一人。路上往来人多,沈鸿先未在意,忽听身旁接口问道:“老河口离武当山不远,当地果然隐居着几位前辈高人,这位尊客寻的是哪一位呢?”沈鸿见那人中等身材,身边未带兵刃,手持黑油布伞,看去甚重,二目神光闪烁,满脸英悍之气,一望而知不是常人,不敢怠慢,因知各位师长现正隐姓埋名,不愿人知,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