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心中一喜,刚拿起一把瓦壶想倒水吃,又闻到一股药香,想起崔老人昨夜曾说,这第二次药要经六个时辰再吃的话,照此情势,必是万芳送药来时见自己睡得甚香,也许受了崔老人的指教,想等自己醒后再吃,故未惊动。如今伤处崩裂,痛不可当,此药正好用上,忙将丸药一同服下。因要照崔老人昨夜所说服法,服药之后还要调神运气静坐一会方始生效,当时还不能出去。只管心急,但知伤势厉害,好些地方业已裂口,万一伤后受风更是危险,只得勉强忍耐,缓缓运用真气在全身游行了两遍。开头还觉伤痛难忍,等到真气调匀运行了两转之后,人便轻快许多,知道那药灵效。方才所闻兵刃交触之声早已由近而远,此时已听不出。料知来贼已被自己这面打败,也许逃走,正在追赶。否则崖洞石台上面积雪已被崖老人扫去好些,并还开出一条雪弄,洞口又有风门,一望而知内里住得有人,来贼何等凶恶,断无放过之理。自己这面如败,决无如此安静。又想诸位师长在此,不容外贼来此猖狂。就是往白劳磴访友聚阔,也必回转。来贼必是不知底细,冒失来此生事,只要有人一说,凭各位师长的威名,吓也将他吓退,越想越心宽。
只是想见意中人一面之心大切,又想询问姜飞昨日遇险得救经过,花明师徒怎会来此,还有一人是谁,是否意中人,能否长居本山,还走不走?只顾盘算,勉强运完两遍气功,觉着身上伤痛已好得多,缓步走动也不似第一次下床吃力,正想快要痊愈,忽听身后一声冷笑,同时觉着冷风吹进,打了一个冷战,心疑方才那人去而复转,全没想到别的。
刚一转身,目光到处,瞥见身旁立定一人,一手拿着一根峨眉刺,也是皮衣皮帽,头戴风镜,并有一双雪橇夹在胁下。另一手刚刚扬起,刚看出来人是个男子,未等发问,耳听对方狞笑道:“原来是你!”听去十分耳熟,还未想起是谁,来人左手扬处,猛闻到一股香味,人便倒地,不省人事。
隔了一会,耳听身旁有一女子说话,睁眼一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对面立的正是方才想见的人。自己卧倒在雪地里面,刚被扶起救醒,旁边还倒着一具贼尸,雪地已被染红了一片。刚说得一句:“多谢姊姊,小弟怎会来此?”随听答道:“小妹樊茵,沈兄你虽不该带伤起身,也全仗此一来保住性命,否则你伤口已合,衣服未穿,被这狗贼擒出,就不冻死,伤口受风也极危险。都是妹子一时疏忽,只顾赶往前面接应,忘了照护。后来想起来贼共是六人,怎会少了一个戴皮风帽、脚踏木滑板的,心中生疑,恰巧崔老人赶回,发现贼党,先作长啸,向二位师长报警,再赶上前去相助。这时,姜师弟和万氏兄妹本是禀明师长来此看望沈兄,在半山上发现来贼,生了疑心。先拿不准是敌是友,还是万师弟见来贼只一个戴皮风帽的带有雪橇,余均飞身雪上如履平地,又认出内一妖道来历。自家人少,恐沈兄受害,难于兼顾,于是由他为首,分成两面诱敌,引往远处。小妹由洞中赶出时,因觉敌人势盛,赶往接应,没想到此贼乘虚而入,用迷药将人迷倒,本意带往隐僻之处拷问虚实,再行加害,见我追来,又听崔老前辈长啸之声,登高遥望,同党五贼和崔老人刚一照面,便被空手抓死了一个,三小兄妹无一弱者。妖道本占上风,自被崔老人接住一个便现败象。那贼看出形势不妙,慌不择路滑雪飞驰,赶到这里正下毒手,被我接连两飞针打中要害,跟着一剑杀死。这里离开战场已七八里,沈兄伤重不便行动,我捧你回去吧!”
说时,人已被樊茵双手捧起,地上飞贼也看出是前在少林寺所遇飞贼墨蝴蝶唐秋,心虽欢喜,老大不是意思。本想辞谢,无奈樊茵抱持甚紧,休想挣扎分毫,只得连声称谢,不再抗拒。隔着皮帽风镜,虽看不出对方面目,但那剪水双瞳和那玉雪一般的面容依旧可以看出两分,尤其是那谈吐的大方、意态的诚恳从来不曾见到。双方虽穿着重棉皮衣,不知怎的,依傍之间竟平添出许多温情暖意,说不出的一种亲切舒服之感,连伤带冻早已忘了一个干净。樊茵和同门师妹杜霜虹一是人家孤女,从三岁起便受继母折磨,一是人家私生弃婴,只差一步便为野犬狼虎所食,都是身在万分危急之中被黑衣女侠得信赶去将其救走,稍微到晚片刻便遭惨死。黑衣女侠,又最爱这两个门徒,因此师徒情厚,亲逾母女。但是黑衣女侠光明磊落,从无男女之嫌,同道之友时有往还,一聚便是多日。二女从小习惯,没有城市中女子习气,天性又极义侠。上次在老龙坡双方相见,虽不似沈鸿、万英那样对她姊妹一见生情,心生爱慕;但因近年跟着师父隐居练剑,不似小时常有师执同道来往,尤其像这两个英俊少年初次遇到,回去一谈,虽觉沈鸿一个男子那样怕羞,见人连话都答不上来,便是万英虽比沈鸿稍好,照样面嫩,言动也有好些矜持。双方见面时杜霜虹还说了个假名字,沈鸿连她姊妹名姓都未及问便各分手,想起好笑,可是心中却生了好感。
这次樊茵因乃师先和侠尼花明约好,今冬明春去往峨眉、青城访友,先到先等,不见不散,就便往寻黑衣女侠的老友乐游子一谈别况,哪知郎公庙事情刚完,不知怎的,竟被崆峒派余孽凶僧五云和楚三才访出她师徒三人下落。本来邪正不能并立,昔年又有不世之仇,黑衣女侠老龙坡谷底练剑便是为了将来除害先作准备。师徒三人先还不肯示怯远避,后经独手丐、杜德诸侠亲往力劝,恐其不听,杜德知道女侠和二师兄乐游子交情最深,彼此时常想念,人已移居武当卧眉峰,又听风声紧急,崆峒派中长老长脚道人也有要来的话,并因女侠师徒不是好惹,上次郎公庙遭了惨败,格外小心,除为首几个凶孽之外,又多约了几个异派中的能手。她师徒人单势孤,关中诸侠多半有事,还要帮助汤八夫妇往黄河两岸开垦,无暇兼顾。敌人不来则已,来人必多,尤其是凶僧五云和楚三才两个凶孽远在二十年前便看中黑衣女侠美貌,双方成仇也由于此。虽然对方年过半百,一则昔年仇恨大深,女侠人又生得年轻,望去还似一个未满三十的美女,因此必欲得而甘心。如在群贼尚未合谋以前先将这两个凶孽除去,要少好些事故,省得大家救助各地灾民尚且来不及,还要为这班凶孽多费手脚。独手丐席泗劝她师徒不听,因有要事往还秦岭,算计贼党明春方始大举,准备到时再赶回来,匆匆先走。
杜德正想赶往武当,请乐游子来将女侠约往山中同居,以应昔年之约,免她师徒势孤人少,性又刚烈,受人暗算。还未起身,忽接汤八飞书告急,说有好些贼党想报郎公庙之仇,去往垦地扰闹。并说,长脚道人因觉上次郎公庙惨败不久业与对方约定,明年重阳在庐山五老峰比剑,人还不曾约齐,不应又去生事,得信再三告诫,不许门人后辈多事。凶僧偏仗恃尽得师门真传,骄狂任性,见乃师不肯出手,竟自阳奉阴违,仍在暗中约人等语,为首妖师不来虽好得多,凭黑衣女侠的功力也能应付,但是老龙坡后谷底黑暗低湿,景物荒凉,直非生人所居。当初她师徒原因一句戏言,和人打赌,来此练剑。
如今时期已过,正好迁移。还有两小姊妹到底功力还差,遇见异派中长老恐非敌手。在仇敌未来以前迁往别处,还免对方说是怕他。汤八夫妇之约关系好几千人身家安危,关系更大,不能不去,只得假托乐游子所差,命那人往寻女侠,请她师徒移居卧眉峰,以践前约。
女侠人最聪明,见那来人说得虽像,并无乐游子亲笔书信。暗忖,彼此交深骨肉,多年未见,照他为人,便自己不来,必有亲笔书信,如何把昔年彼此密约转告外人,只带几句话了事?心中不快,将信将疑,正在盘问,还不想走。忽接侠尼花明飞书邀约,说在人川路上遇见乐游子,听他二人有青城、峨眉之约,明春青城相见,同往峨眉访友,托令转告,说峨眉那位老前辈和女侠上官红已同往海外,去了也见不着,如今乐游子已回武当,本来早该回山,只为途中管了一点不平之事,稍微耽搁,准备回到武当住上些日,到了冬腊月封山之后亲往老龙坡前去接她,同往卧眉峰隐居等语。侠尼花明起身在前,另与一同道好友约定先往青城相见,在当地游玩些时,等明春女侠师徒到后同去峨眉拜见那两位峨眉第三代的长老,中途折转,于理不合,只得别了乐游子匆匆赶去。在青城游玩了几天,又遇天寒老人棘荆,便照乐游子所说,连那好友一同移居卧眉峰西南二十里的白劳磴。此人乃侠尼花明总角之交,也是一位丐侠,比王鹿子小一辈,名叫真布衣。黑衣女侠和乐游子都是他的至交好友,侠尼花明并还为此先往青云山连万氏兄妹一同带走,准备来年春暖花开,再连万母女侠段无双接去同住。二人本极想念黑衣女侠,再听乐游子一说,途中又得到好些信息,写了一封极诚恳的信,请其速往青云山后相会。
黑衣女侠因汤八所派的人被问出了实话,还在负气,要等凶僧寻来见过高下才走。
隔了一日,花明师徒忽又亲身往寻,再三劝解,说这类凶僧妖道何值为他生气,再说也不是我们的对手。乐游子和你数十年知己之交,自你走后时常想念,先不知你住处,后来听说也不详细,为守前约,恐你不快,又想等你剑术练成之后再行相见。他不知你先期练成,以为要到年底,故此未来。以你二人多年骨肉之交,如其等他来接再去,岂不显得小气?黑衣女侠情不可却,只得答应。为想和汤八夫妇见上一面再去,便请侠尼花明师徒先走。侠尼师徒顺路又往岳麓山寻人,往返耽搁了几天,算计日期双方正好同时赶到白莲磴。不料当日恰巧变天,山洪暴发,真布衣无意之中发现姜飞,甚是看重。同时乐游子和崔老人在峰顶上看出水势厉害,惟恐沈、姜二人涉险,欲往救护,也正赶去。
双方不期而遇,看出二人心志强毅,因姜飞彼时还未正式拜师,真布衣爱他已极,无意之中说了一句收徒的话。乐游子暗忖,这等美质理应大家造就,丐侠王鹿子对他也极看重,曾有将来再晤之言,意思甚好。照他门中规矩,所收徒弟必须出身穷苦,心志坚定,并还要做三年乞丐,才能领受他的本门真传。如在自己门下,就是传授,也只一技一艺之长,不关重要,为此便令姜飞改拜真布衣为师。姜飞心虽不愿,因乃师后到,命是对方所救,又知师父性情,不敢违背,眼巴巴望着乐游子正在为难,真布衣问出真情,非但不怪,反觉姜飞至性可嘉。双方说好作为二人的徒弟,先从真布衣学过三年,再作三年花子,等所积善功圆满,重返师门,再到乐游子门下。并说,棘、王二老前辈不久也要移居山中,这一作了本门弟子便可随意请教,得二老的真传等语。因沈鸿出身耕读之家,想要借此考验,乐游子便请崔老人暗中照护,自和这两位至交好友同往白莲磴,乘雪未封山以前早为布置,以便老少诸侠居住。不料崔老人性情古怪,差一点误了沈鸿性命。姜飞先因乐游子暗中嘱咐,你师父人甚奇特,暂时最好不要离开,先虽忧急,还不敢就走。后听崔老人说人已脱险,又知万芳业已前往探看了一次,虽已转危为安,终不放心。其实真布衣并非不通人情,原是故意相试,见姜飞面容愁苦,几次欲言又止,间知前情,立即答应。侠尼花明并令万氏兄妹同往。这时女侠师徒已有二人先到,姜、万三人并未想到凶僧妖道竟会带人寻来,无心发现,恐伤沈鸿,引往一旁动起手来。
樊茵原随乃师一起,等侠尼师徒走后便同起身。本来应该早到,行近老河门,见连日天气晴和,前在武当山住过,没想到当年天气骤变,提前封山,两小姊妹一个想要抽空回家,探望昔年暗中帮她的一个老寡妇,意欲把汤八所给的二十两银子送往报恩;一个又想打听生母下落,向师请求。侠尼花明因杜霜虹本领稍差,年纪又比樊茵轻两岁,刚生下地便被恶人抛弃山野之中,连饿了两日方始遇救,不是仗有灵药已无生路。女侠费了许多心力才将她救活,从小身体虚弱,满了十岁方始转好,武功练得最迟,平日对她也最怜爱。为了访问那被恶人遗弃的母亲下落,昔年用过不少心思,好容易访问出来,母女重逢,聚了十来天,便往老龙坡练剑,中间曾托汤八夫妇带往省亲两次。第三次去,乃母忽然不知去向,直到这次往见汤八,才听说起又是那恶人所为,不过恶人悍妻已死,见乃母近年因得汤八夫妇之助,人已养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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