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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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侠段无双思念子女,早在次年春初带了农具弃家入山。那二十多亩土地也经众人开辟出来,每日做完功课,不是一同练武打对子,便是帮助段无双耕种。遇到月夕花辰。
  佳日令节便同结伴登临,赏玩风月。光阴易过,不觉过了一年多。沈鸿因听师长说,在自己朝夕苦练之下不久便可回乡报仇除害,用功越勤。这时已是入山第三年的春天,白劳磴风景本好,又经老少诸侠常时打扫整理,添植花木,比起以前风景更好得多,沈、姜、万三人都有一个爱侣,情感自更亲密,常在不知不觉之中变成一对,众人也都心照,不去扰他。于是这三对人老是俪影双双,随意往来山巅水涯、花林莲塘之间。彼此虽然都在一个地方,可以望见,但那隅隅情话、亲热情景却与众人不同。休说旁观的人难免羡慕,便是各人师长见这三对未婚夫妇个个品学兼优,聪明用功,只管有影皆双,出入必偕,但那聚会之处仍是十人一起,一个不少。偶有一二人走开,都是两个古怪刁钻的独身徒弟,一个癞和尚,一个小哑巴,二人均是贫苦孤儿出身。天寒老人也曾在灾民中用心访问过几次,均未问出他家来历,始终连个名字都没有。因佟振年纪比沈鸿还大半岁,大家叫他佟二哥,癞和尚人门最先,算是他的大师兄,又喜叫他老二,久而久之连佟振的名字也无人提起。这一癞一哑从小逃荒流浪,连受苦痛刺激,养成古怪脾气,自知身有缺点,绝配不上这样聪明美貌的侠女;又受乃师熏陶,一心一意只想将来出山救人,别的全不在他心上。十人当中只此两人常喜抽空远出,余人闲时都聚在莲塘旁边。
  内中六个少年男女都是那么互相敬爱,从未有什轻狂言动,因此谁都暗中赞好。那四个没有配偶的弟子,癞和尚、小哑已是老搭档,佟振和齐全也都各有特性,在同门中二人情感最厚,均喜独自用功,又都各有特长,除却闲时十人聚在一起欢宴和打对子外,偶然聚谈也没有多少时候,表面看去不似别的同门情热,心中却是互相敬佩。
  这且不提。这日花朝,又值黑衣女侠五十整寿,众人中只侠尼花明一人吃素,万氏兄妹虽在师门,自从乃母一来,功课一完,和众同门聚上些时便各回家。段无双菜做得好,来时又带有许多美酒,每到风月良宵,必要做点酒菜,为众犒劳,荤素都有。各位师长也来凑趣,崔老人师徒和真、贾二人更是好量,师徒十余人情如一家,其乐融融。
  中间席泗、杜德、欧阳笑翁、李玉红兄妹和汤八夫妇诸位老侠相继来访,一来必被众人留住,来客除非有事也不舍得离开,大有宾至如归之乐。无双三日前便听乐游子说起女侠生日正是花朝,早有准备。隔夜又来了汤八夫妇,越发高兴,特意做了好些可口的菜为女侠庆贺寿辰。因座中有五六人均是好量,又值山外救荒归来不久,还有好些事要交汤八夫妇主办,连吃带商量,这一席寿酒从已时起吃到申初还没有完。
  十小侠本来另坐一桌,早已吃好,各在当地散开,和往日一样,本应各寻自己最亲密的伴侣同往花林柳荫之中闲游说笑,研讨近来功课,考量彼此功力深浅。这日万氏兄妹因乃母是主人,要在旁边相助,只在席上吃完寿面,便往师长桌上赶去,帮助炒菜端菜,做些杂事。樊茵恰又多吃了两杯,卧倒莲塘旁边石凳之上。沈鸿先在一旁作伴,见她睡得甚香,不愿惊醒,守了一阵,回顾杜霜虹本和齐、佟二人临水闲谈,忽朝万氏兄妹赶去,帮助热菜,笑语甚欢。心想,她和英弟真个亲热,只在一起,老是成双配对,极少离开,人又那么天真稚气,似此恩爱情深,偏要时常口角,许多可笑。这三个女同门中只有爱妻一人自然娴雅,气度清华,使人由爱生敬,决不忍拂她心意。以前还恐对方轻视,不料拜师订婚之后,日常蒙她指点切磋,得了许多益处。因其从小习武,天资又高,这次移居白莲磴,各位师长往往同时当众传授,不是爱妻相助,进境决不能这样快法。她却始终那么温柔诚恳,对于同门更是谦和,从不以此丝毫自满,无意之中得此佳偶,真乃梦想不到的福气。正在幻想将来闺房之乐,心中得意,猛听丁。丁、丁接连三下极轻微的暗器相触之声,侧脸一看,正是姜飞独自一人在那旁竹林之中练习自己昨日转授的碧雷针。用连珠手法二针打头针,三针打二针,试验手劲和准头。想起他和万芳也极恩爱,不论用功闲游都是如影随形,因其年小两岁,把爱妻当成姊姊,从不违背,双方极少争执,可是只一见面便不舍得离开。每次夜来兴尽,终是他这一对最后分手,不像万英和杜霜虹看去比谁都要亲热,常起争论,都喜负气,一言不合便各走开,隔不多时重又和好,人大稚气。先见万氏兄妹帮助乃母招呼酒菜,自觉女婿也有半子之谊,何况又是义母,虽因段无双说:“今天是好日子,主客老少均应尽兴快乐一天,补偿近一两月风尘中的劳苦,就是你们小人想要帮忙,只要一人已足。”指定万氏兄妹轮流帮忙,并还是在寿面吃完之后。无双治家能手,善于调配,先把酒菜做好,未了下面,老少两桌分开来吃,虽是一人,做得十分从容。
  万氏兄妹恐母太劳,心中不安,争往相助。无双钟爱儿女,方说:“无须都来,你们小人应该乘此一天假期大家快乐,我平日无事可做,难得忙上一会。何况事前早已做好,你们这么一忙,再把别的同门引来,我更心烦。”话还不曾说完,姜飞也赶了过去。
  无双最爱这个女婿,越发不快,便埋怨了万芳几句,说她不该也跟了来,随便拿点菜,要这许多人作什?万芳知道乃母心意,便怪姜飞不该和影子一样跟定了她,致受母亲埋怨,并说:“你和大哥不久就要下山报仇除害,敌人无意之中请了几个能手,甚是厉害,各位师长又要借此考量你弟兄的功力,决不出手相助,全要仗你二人自己力量战胜仇敌。
  为了敌人暗器厉害,内有一件非六姨的独门碧雷针不能取胜。但是此针最是凶毒,当初六姨原从一位异派中长老手中得来,连她自家那两个心爱的门人均不轻易传授。她对我们未来大嫂都因童心未退暂时还不肯传授,并不许樊师姊私相授受。后经沈大哥向六姨求告了两次,又得樊师姊暗中相助,婉言求说,一力担保,好容易才得答应,也只传授沈大哥一人。昨日经你弟兄二次苦求,六姨平日最喜沈大哥,这才答应取出第二套碧雷针,令沈大哥和樊师姊代为传授,并还当众明言,不许再传别人。先不先这类特制的飞针目前便无人能够打造,单学手法也无用处。杜师姊因此还生了两天气,说六姨虽把她当成亲生女儿看待,传授本领还是偏重大姊等语。此事关系重大,各位师长又曾说过,你二人杀父之仇还是个人私怨,这类危害百姓的恶霸劣绅却是罪大恶极,如今凶焰越发高涨,早去一天要少害好些人。听口气,不知何日说走就走,我姊妹和诸同门还不一定是否随往相助,你怎如此大意,有这工夫去用点功多好!”姜飞原因当日师长明言放假一天,少年心性,只顾想和万芳一起,没想到别的,闻言立被提醒,赶来告诉自己。
  彼时爱妻刚醉,须人照料,二弟聪明,手法已早学会,只须练习准头。本想等爱妻稍微酒醒同往练习。水边一带离席较远,侧面竹林更是僻静,起初原因不久下山,想爱妻往求师长同往相助,多一帮手,并免寂寞,特意背人来此商计。二弟先在对面松坡之上,忽又绕来此地,必是想我前往陪他练习。因见茵妹醉眠,我在一旁守候不好意思,心中一动,便要赶去。偶一低头,见樊茵侧身静卧山石之上,石旁恰有两株新植的海棠刚刚盛开,旁边并有大丛山牡丹也在含苞欲吐。人面花光相映之下,越觉玉颜红晕,皓腕珠辉,柔肌胜雪,竟体芳艳,带了几分醉容睡态,比起平日更加美丽。先见头上秀发被风吹乱,左手所捏一枝海棠业已松落,软绵绵已快垂向地上,刚轻轻把手托起放向腰间,因二人平日虽然亲爱,彼此均极庄重,相敬如宾,沈鸿还是第一次握她的手,当时觉着玉肌柔滑,从所未有,心已怦怦跳动。跟着又想理那头上乱发,再定睛一看,那一张美丽无比的脸本如宝玉明珠,自然光艳,这时酒后再淡微微浮起一阵红晕,越发好看到了极点。越看越爱,实在情不自禁,便低下头去轻悄悄亲了一下,鼻端刚触着一股微微带着酒气的温香,心中一荡,忽然警觉,立时缩退,四顾无人,略一定神,忍不住低声自言自语道:“我怎这样该死!此是我最敬最爱的终身伴侣,如何欺她酒醉,偷偷轻薄。”说完,又听林中丁丁连响,打得甚急,想起弟兄二人的交情和未来的大事,重又激动义愤,立即起立。
  走了两步,又想今日山风甚大,爱妻武功甚高,虽然不畏风寒,到底小心些好。念头一转,重又回身,把所穿夹衫脱下,轻轻给她盖上。二次对面,越发爱极,心中实不舍走,但又不能不去,不由低声求告道:“好妹妹,我真不应该,方才一时糊涂,稍微放肆,恐你醒来知道见怪,暂时还不敢对你说,只等将来我再向你赔礼吧!”说完,见樊茵仍是安稳合目卧在海棠花下,花影离披恰将阳光遮住,又是不冷不热的天气,料知不会生病,便往竹林走去。途中几次回顾,正想将来美满情景,心中欣喜,忽听姜飞低呼“大哥”,人已走近,方疑被他看破,面上一红,姜飞已先说道:“连日我听师长口气,仿佛我弟兄报仇除害时机已至,只是上次席师所说,我父亲死时受害之惨比伯父更甚,实在痛心。因恐我们冒失赶去,始终未说仇人住处,仅知大哥的仇人与之同党,一个豪绅,一个恶霸,业已合成一流。为了湘阴湘潭等处近来常时发生民变,他们岳州本有大片田土,近年同恶相济,连在一起,巧取豪夺,好些洞庭湖边沙洲均被侵占,所建庄园富逾王侯,单是手下家奴不算,武师、打手合将起来人便过千。双方又是内亲,仗着官私两方的势力无恶不作。为了近来到处叛乱,流民太多,以为有财有势便是万世不朽之业,因想保全身家,一面勾结朝中阉宦和地方上的贪官污吏,以作护符,无所不为;一面加急搜刮侵占,自办乡团,并与洞庭湖中水寇勾结,做贼党的眼线。湘江一带的客货不向他们送上买路钱的休想平安渡过。以前还不甚显,由去年起,不到半年,便和君山洞庭湖一带水寇勾结,声势越发浩大。看此神气,我们下山必快。仇敌这大势力,师长却命我们两个小人前往,非但不曾提到派人相助,诸位师长并有要事,不久便须他往,和我们背道而驰,当然不会出场。我越想前途越觉艰险,虽然师长想要借此考验我们,决不会做那力所不及之事,但是此举实非小可。今天本想高高兴兴玩上一天,后听芳姊一说,心中惊觉,来此练习飞针。想起前事愁急,正在自言自语,先是发了三支碧雷针,本来看好地方,打在竹节上面,准头也都试好,不会落地,这样手法我已练过几次。我因一时偷懒,想把针打完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