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珠楼主_独手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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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截江开铁锁 浪花如雪火龙飞
桑老人原是四十年前纵横南海、专和外洋海贼和那倚势欺人骗夺中国商民财货的洋商作对、外号南海飞鹏、又叫铁翅子的有名侠盗,真名商狄。父子二人凭着一身神力,一双铁桨,出没海洋之中,专和许多假称洋商、实则海盗的异族恶贼为仇。因其天性义侠,对于那些将本求利、冒着风涛危险飘洋过海的中国本分商民固是尽力保护,决不取他一草一木,便那外洋来的正式洋商,只要所带不是毒害本国人民之物,问明之后也是一体放行,决不侵害。来船如是海盗伪装,无论那船多大,人数多少,也必仗着神勇机智,想出种种方法,或明或暗将他除去,撞上决不轻饶。沿海商民,尤其是那些常受外贼侵害的渔船,无一个不对他父子感恩戴德,敬爱非常。为了能得人心,一任官府得了外贼贿赂,千方百计搜捕危害,在大众商民掩护之下,到处都是他的耳目亲人,不是官兵敌人还没有到先就闻风远扬,并且事前事后还要将计就计,多少给敌人吃点苦头才罢。
便是明明人被四面围困,众寡悬殊,不论去捉他的人多高本领,兵刃火器多么厉害,结果仍是扑空,踪影皆无。
这些内贼外贼只管勾结得好,心机狠毒周密,不知他和近年汤八夫妇一样,为了人心倾向,到处有人明暗相助。本身又是智勇双全,机警无比,即便对面相逢,眼看就要擒住,在众人掩护之下人已溜走,简直以为他是一个会有法术的怪物。数十年中不知救了多少人,做了多少义举。只管仇敌恨之入骨,从来不曾失风,老的更连伤也不曾受过。
后来商狄之于商哲中年受伤,家人妻子再三苦劝,心想由十六七岁起便在海洋中杀贼济贫,专管不平之事。如今年逾六旬,眼看国事日非,天下荒乱,民不聊生,当初又错了主意,只顾仗着本领自命英侠,虽然做了不少义举,能得人心,忘了一人之力有限,未将沿海这些人力团结起来,索性起义造反,推翻朝廷,作那根本打算。结果费了数十年心力,出生入死,受了许多年风险,一事无成。沿海商民还是不免苦痛,自己也照应不过来,内地人民更不必说。如今年已老大,再要图谋大业已是力不从心。最重要的帮手又只这个独子和几个同门师兄弟,不是受伤便是中途隐退,想想灰心。再经家人苦求力劝,于是改作明哲保身的主意,退隐湘江渔村之中,以谐音改易姓名,化名桑铁。初回来时本想隐居荆门山中耕种度日,因不舍得所造好船,带回的一只更好,天性又喜劳作,稍微多休息几日心身便不舒服,又不耐在家闷坐。商哲见老父天性喜动不喜静,于是改在湘江居住,家人种地,父子操舟,始而往来川湘和长江中流一带装载客货。
父子都是义侠心情,只管洗手隐退,遇见不平之事,忍不住仍要伸手,时候一久被江湖上人看出。因商哲再三请求,不令乃父亲自出面,中间曾有几次惊人义举,名声重又传出。那一双铁桨虽不肯当人施展,但是终年横在船舷之上,人又姓桑,于是老少双铁桨之名传遍江湖。商哲在日对人和气,本领又高,为了父母年老,不肯轻易树敌,江湖上人多半相识,颇有情面。先都当他父子暗做没本钱的生涯,时候一久看出不是,只是老的天性强做,不对心的商客给多少钱也不肯载,如其投机决不计较,并还尽力相助。
有那穷苦的孤客被他看中,分文不取,还要供给饭食盘费,于是连这般吃冷水饭的人也都对他父子敬重。自从商哲死后,老的虽然回到中土,从未出手,沿途水贼先是成了习惯,总觉他不是好惹,就算老的年老无能,照商哲为人,江湖上总有不少亲厚知交,吃他不准,不愿为此树敌。后见老人也颇知趣,明明那船看去不大,舱底极深,可载不少货物,他却载人而不载货,就载也是自家有限本钱,为了种田不够用度,自运一点土产谋取衣食,不值大举,一向相安。近年也是人大穷苦,加上大贼吃小贼的结果,连做这没本钱的买卖也常混不上衣穿饭吃。那些有名的巨贼水寇虽将各地江湖水路霸住,明劫暗抢,无恶不作,为了保持他那穷奢极欲、不劳而获的豪富生活,对于威信看得最重,最恨人犯他规矩,觉着我看在你儿子分上,容你自家往来行舟,已是天大恩厚,你平日连点孝敬都没有,本就该死,如何还要多管闲事,把我所劫的到口肥羊偷偷运送过去,本就痛恨,想要下他的手。
事有凑巧,新近桑老人连救了几次本分商客,已犯群贼之忌。这日吴贼寨中又来了两个由福、广新结纳的老贼,内中一个恰是老人父子昔年的强仇大敌,先是与外商外贼勾结的有名海盗,被老人父子洗手前一年打得惨败,逃往外国,一去多年方始回转,年纪已有六十以上。因这类特制的船不止二条,都有两面铁桨,别人虽划不动,却可用来镇压风浪,人多一样可用。当初共有十几条,洗手时分别送人,未全带回。经过二三十年光阴,沿海一带还残余下两只,业已易主。那老贼名叫洋里蛟韦一,比老人小二十多岁。事隔多年,只当仇敌已死,否则对头正当势盛之时,怎会忽然散伙?老人手下徒党均极忠心,连对家人子孙都不肯吐露机密,访问不出也就罢了。这次经人引见,被水寇吴占魁聘去,无意之中谈到此事。同时吴贼想起,乃父和堂兄君山水寇吴枭之父昔年便是死在这隐名盗侠、南海飞鹏铁翅子手下。彼时自己叔侄二人俱都年幼无知,吴枭更是三岁幼童,等到大来学成本领,托人打听,均说敌人业已带了手下徒党前往海外岛上自立为王。重洋远隔,如何前往?由此便耽搁下来。当时咬牙切齿,怒发如狂,正传密令,准备报仇泄恨。
老人偏是义侠心肠,明知所做义举最犯贼党之忌,遇上那些善良商客性命关头,照样忍不住还要护送过去。这次由洞庭往老河口又救了一船人命财货,君山水寇吴枭恰在事前命人通知吴占魁,说那几个商客所带财货还在其次,最可恨是内有两人口发狂言,说他所带货物虽不十分值钱,都是公平交易、血汗换来,遇见鼠贼情愿抛入江中,都不能便宜强盗。并怪往来客商大不齐心,与其去向强盗进贡,不如多请能手,多备武器,结队而行,和贼硬拼。只要几次将贼打败,路便平安,免得物价高涨,商民苦痛,还有危险,再要将贼除去,更可一路平安等语。这两人实在可恶,无论如何也要将他擒往总寨,惨杀示众等语。不料对方做得巧妙,仗着舱底设有机关,可深可浅,竟将这一船客货在大白日里公然偷运过去不算,最可气是到了湖口公然停泊,命随舟幼童去往镇上买酒,停有个把时辰,方始从容扬帆而去。船上共只祖孙二人,和自家所运一些不值钱的土产,那船外表看去吃水不深,谁也不曾想到他那舱底会藏有八九个商客和许多布匹。
想是天气晴暖,舱底气闷,刚离湖口不满十里人便钻出了好几个,不是有一贼船和他对面撞见,看出他那船上有几个客人正在吃酒还不知道,就这样还拿他不定,隔了半日,忽接君山那面沿江飞报和侄儿的火箭传令,才知这一船商客又被护送过去。想起当日如非老贼韦一力说仇敌厉害,不可轻视,非要准备停当才可下手。自己又是附近各县的惟一富绅,对方只得老少二人,本领又高,日里动手虽不致败,被他打伤几个或是逃走,非但仇报不成,还要丢人,并要露出马脚,连累名声。好在对头每月总要经过一两次,早晚网中之鱼,不怕他飞上天去,没想到被他瞒过。总寨主虽是自己侄儿,法令素严,自己又非他的胞叔,早已严令拦截,不令这些商客漏网。为防改走旱路,连陆地上也到处派人传令劫杀,不是对方掩藏得巧,不等起身已早下手。吴枭为了这些商客零星化装上船,半夜逃走,派去的头目事前被对头祖孙瞒过,还当时斫掉一个,幸而知他性太凶暴,在未擒到仇敌以前不敢冒失,没有向他送信,说这姓桑的是他杀父之仇,否则事情更糟,如何不急?因知仇敌机警绝伦,当时传令沿江贼党,由湖口起设了好几处埋伏。
并还通知沿海水贼,不论是谁,只将此两人一船劫到手中,均有重赏。为防事前警觉,前途只到望娘湾为止,连老河口都未派人。
老人祖孙还以为行事机密,贼党已被瞒过,后来接连得信,不由激动当年雄心,急怒交加。因听吴贼传令,在此十日之内,不论大小舟船,只未插有他那信号旗的一体都要掳去,照沈、姜二人那样行径决不能免,才将二人就便带走。途中早已打定主意,自扫门前雪今日已不可能,决计回家之后二次出世,联合许多人力,将这危害江湖行旅的水贼大害一举除去。心想,既成仇敌,这还有何顾忌?先不知内有昔年强敌,吴贼叔侄也是仇人之于,心还奇怪,共只一船两人,何值这样大举?后来觉着形势不妙,对方必已知他来历,否则不会这样重视。表面不说,心却有些惊疑。李、尚二老忽带南宫李一同出现,经此一来心虽大定,仍觉敌势强盛,不愿十分炫露。后被南宫李一激,重又勾起当年雄心,再见前途敌人那样威势,那形如水中城堡的截江锁灯火通明,火龙一样;李、尚二老不知何故还未与贼对面,不禁气往上撞,哈哈笑道:“你们真要我老头子卖气力么,这个容易。沈、姜二位贤侄却不可妄动,不听招呼最好装着商客,伏在舱中观看,暗中只管戒备,千万不要出手显出面目。大帆须防万一敌人火攻,索性连这三角小帆也放倒吧!”沈、姜二人早就看出那三角帆的几根长短桅杆是活的,均有铁架桩洞,可以随时收放。南宫李更是内行,连忙帮助收起,仍由老人打桨前进。
眼看相隔不过半里来路,遥望前途呐喊示威之声正当猛恶之际,忽由小沙湖口靠近右岸那面,飞也似由右而左横江而渡驶过一条灯火通明的快艇,看去比途中所遇贼船稍大,并有半截四面空悬的船篷,两旁四五人打桨急驶。一人掌舵,船头突出,将船占去多半,上面也有两人,一个手持令旗,一个手持篙杆,沿着那条火墙勾搭前进,走得飞快。转眼便到中部停住,拿令旗的人便纵往那形似城堡、当中最宽的锁形浮木之上,好似奉有贼头之命前往传令神气。当这小船出发之时,右岸邻近湖口一面还停着两副数丈方圆的大木排,当中设有好些座位,旁边立着数十个手持刀枪器械、耀武扬威、身穿一色水衣靠的贼党,左右并有二十来条和途中所见一样的贼船小艇。接连三支带有五色火星的响箭也刚发出,但未朝桑氏祖孙这面射来,和那传令的快船一样,各带着一溜五色火星,由右而左顺着拦江火墙朝对岸曳空而过。
老人这时已被南宫李激动当年雄心,相隔渐近,看得逼真,见敌人简直如临大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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