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三绝
何况,神箫翁已吹了七天七夜的箫,消耗真力过钜,加上他此刻精神恍惚,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大好良机。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这是那批江湖高手的想法。
神箫翁却视若无睹,彷佛根本不知目前的处境,也不知道四周的人正蠢蠢欲动。
他拿起了剑柄,默视良久,似已将剑柄上刻的文字全部默记在心,才喃喃自语道:“原来所谓的“三绝玉剑”,是这麽回事。如今剑已毁,人已亡,我就把它称为“琵琶三绝”,长记在心,以示追念。让它与你永埋在此岭吧!”
说完,只见他一运掌力,竟将手中的剑柄毁成粉未。
四周的江湖一局手欲阻不及,情急之下,一拥而上。
其中一人怒叱道:“快将剑柄上所记说出,否则……”
神箫翁不屑地瞥了那人一眼,从容不迫放下琵琶仙子的尸体,缓缓站起身来,冷声问道:
“否则你打算怎样?”
那人慑於神箫翁的威名,不敢吭气了。
偏偏有人不知死活,挺身上前道:“神箫翁,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二三十人对付你一个人,难道还怕你吗?”
神箫翁摇摇头道:“你们不必怕,死人是什麽也不怕的!”
那批人尚未会意出这两句话,神箫翁已出手了,只见他身形疾旋,有如一阵旋风,身形所到之处,便听惨叫连起,纷纷倒了下去。
只是一眨眼,二三十个江湖高手,已有半数倒地不起,其他的人吓得魂不附体,不等神箫翁再次出手,早已逃下了绝岭。
神箫翁并不追杀他们,在绝岭上挖了个坑,就地埋葬了琵琶仙子和那把铁琵琶,从此不知去向。
关於“琵琶三绝”的传说,是後来经那些逃命的江湖人物说出的,但三十年来,神箫翁从未再现江湖。
可是,事隔多年,最近江湖中忽然盛传,神箫翁当年痛失琵琶仙子,由於受的刺激过深已然丧失记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如今他很可能流落在长安,更可能是匿居在平康里巷附近,藉乐坊中传出的琵琶声,聊以自慰。
韩宏听朱丹一口气说到这里,不禁动容道:“朱兄这个江湖恩怨的故事,确实相当动人……”
朱丹正色道:“韩兄,这不是故事,而是千真万确的真人真事!”
韩宏漫不经心地笑问:“刚才朱兄正要说到有人要杀秋娘,突然把话题一转,说到这则江湖轶事上来了,难道这与秋娘有关?”
朱丹道:“韩兄应该知道,秋娘是以琵琶弹唱而红的!”
韩宏暗自一怔,不说话了。
朱丹接著又道:“包括我在内,很多人以为有人暗中利用秋娘为饵,诱出神箫翁来,再以精湛的琵琶技艺,使他恢复记忆,说出“琵琶三绝”之秘。不瞒韩兄说,在下就是从秋娘口中,得知为她捉刀代作词曲的是谁,才会找上韩兄的哦!”
韩宏作梦也未想到,为秋娘代作词曲,竟会惹上这种江湖是非。
他不禁惊问:“秋娘的处境很危险罗?”
朱丹道:“她暂时离开长安,是最好的选择,或许能逃过一劫,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不过,目前韩兄的处境,可能比她更危险!”
“我?”韩翻苦笑道:“这事与我有何相干,我只不过为了混几个笔润,代她们作了几首词曲而已。”
朱丹不以为然道:“但别人可不这样想,连我在今日之前,也以为韩兄志在“琵琶三绝”
呢!”
韩宏又沉默了。
朱丹沉吟一下道:“为了韩兄的安全,也为了在下,不知韩兄可否帮我一个忙?”
韩宏茫然问:“我能帮朱兄什麽忙?”
朱丹道:“我希望韩兄能好好活著!”
“什麽意思?”韩宏不解地望著朱丹。
朱丹郑重其事道:“如今已有人找上了韩兄,就在你昏迷的那夜,有人闯了来,幸好被我惊走。这些日子里,我一直在暗中监视,未见她再来。但我不能成天守护,韩兄必须会些防身之术,以防万一……”
不等他说完,韩宏已若有所悟道:“朱兄可是打算教我武功?”
朱丹微微地头一点:“不错,这是为了韩兄的安全,我可以在三日之内,教会你一套防身之术,也就是我师门的不传之秘“虚形幻影”身法。同时可以传授你一两手绝招,必要时不但足可自保,甚至能致敌於死。”
韩宏未置可否道:“你我素昧平生,朱兄为何如此关心在下的生死?”
朱丹坦然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长安,也是为了查明神箫翁的下落。如今消息不迳而走,已有不少人闻风赶来,在下必须把他们一一除掉,所以得靠韩兄相助一臂之力,使他们自投罗网。”
“朱兄想以在下为饵?”韩宏终於明白了。
朱丹并不讳言,点了点头道:“以目前情势,即使想置身事外,恐怕也由不得韩兄了。
只有把暗中觊觎之人一一诱杀,韩兄才能高枕无忧,永绝後患!”
韩宏犹豫之下,有些心动地问:“朱兄只须三天,就可教会我防身之术?”
朱丹肯定地道:“只须三日!”
韩宏面有难色道:“可是……”
朱丹笑问:“韩兄可是为了柳姑娘?”
韩宏窘迫道:“我怕她为我耽心……”
朱丹接道:“韩兄可对她说出城访友,我们找一僻静之处,勤练三日後即返,柳姑娘什么也不会知道的。”
韩宏沉思了片刻,终於拿定了主意。
他当即写了封简短的信,说明临时决定出城访友,三日後即返,要柳青儿不必为他耽心把信交给了吴平,嘱他即刻送给柳青儿,然後便随著朱丹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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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七 章
韩宏两人备足三日食用的乾粮和水,出了长安城,飞骑直奔终南山。
朱丹非常谨慎,一路留神,注意後面有没有人跟踪。
进入终南山,他们一直深入一处狭窄山谷,才停了下来。
本来传授武功,最好是选在人烟绝迹的岭顶,但韩宏不会轻功,翻山越岭诸多不便,只好将就他了。
对一个仅学过几年拳脚,根本谈不上武功基础的人来说,要在短短三日之内,学会“虚形幻影”身法,实在是件苦差事,但教他的人更辛苦。
朱丹自有一套速成的教法,也可说是断章取义,根本不理会什麽基本动作和章法,只是填鸭似地要韩宏牢记“虚形幻影”的要旨,激发他的自然反应。
也就是说,无论对方从任何角度攻来,必须不能经过思考,立即靠自然反应闪避。
第一天,韩宏整天重复一遍又一遍所练的,就是自然反应而已。
开始,韩宏的反应不够快,被朱丹以树枝代剑,连连被击中,吃了不少苦头。
幸好朱丹只是点到为止,手下留情,否则韩宏早已体无完肤。如果用的是真剑,那就是遍体千疮百孔了。
直到日已西沉,天色渐暮,朱丹才让韩宏休息。
韩宏已是精疲力倦,一歇手就躺在地上急喘不已。
朱丹不禁笑问:“练武的滋味如何?”
韩宏有气无力地道:“如果能选择的话,我还是情愿舞文弄墨。”
朱丹讥道:“韩兄十年寒窗,也不过落得流落长安,沦为替人捉刀维生,值得吗?”
韩宏无言以对,自从京试名落孙山,他确实感到心灰意冷,意志消沉,不复再有当初赴长安的雄心壮志。
落榜的打击,使他产生了严重的自卑。更由於自命怀才不遇的心理,造成他的自暴自弃,终日沉迷在乐坊中麻醉自己。
即使遇上了柳青儿,他也只不过想多赚些笔润,以免阮囊羞涩,遭受柳婆子的白眼与奚落,能多见柳青儿几回而已。
可是,那夜好不容易右了几片金叶,以为能在势利的柳婆子面一刖,扬眉吐气一番。结果那老鸨儿非但未把他看在眼里,反而使他气急攻心,连喀出几口鲜血,落个在诚意结交的李存信面前丢人现眼,当场昏迷不省人事,被送了回去。
虽然因祸得福,获得意中人衣不解带的三日三夜细心照顾,但这是李存信与侯希逸的面子,并非出自柳婆子的眷顾或同情。
如今虽得贵人相助,侯希逸以司马大人的官衔压住了柳婆子,又愿出面为他设法办理补籍手续,这也完全是为李存信在办事。
问题是,一切仍得靠他自己争气,万一再度榜上无名,名落孙山,岂不是辜负了李存信对他的期望。
对柳青儿又如何交待?
韩宏茫然了。
朱丹见他默默无语,有些过意不去道。“韩兄,我不是故意刺激你,实在是看不惯如今官场的作风,犯不著为了一官半职,去苦苦钻营。不是在下狂妄自大,我若志在庙堂,凭我的武功,武科榜首简直如探囊取物,非我莫属!”
韩宏说话了:“朱兄练就这一身惊人武功,恐怕也非一年半载可成,那你为的是什麽呢?”
朱丹豪气干云道:“男儿志在四方,海润天空,任我遨游,我可不愿为了一官半职,为自己加上桎梏。”
韩宏不以为然道:“那朱兄一心想寻获那神箫翁,得到“琵琶三绝”,不也是同样为了追逐名利?”
“不!”朱丹道:“这完全不同,就像研究高深学问的人,并不是为了做官,或追求名利,只是为了一种满足。譬如说吧,韩兄为文偶得佳作,是不是会吟之再吟,诵之再诵,恨不得天下人都能奉为经典呢?同样的道理,练武的人对绝世武功,无不志在必得,怎能与争名夺利混为一谈。”
韩宏辩道:“为学之道,在於自己苦读,进而研究更高深的学问。而“琵琶三绝”是别人的成就,纵然得之者据为己有,练成绝世武功,那何异掠人之美?”
朱丹顿时为之语塞,怔了怔,才哈哈大笑道:“韩兄的辩才确实高人一等,在下甘拜下方。我们不谈这个,换个话题吧!”
韩宏也不想争论下去,笑问:“那就论点风花雪月如何?”
朱丹道:“那我只有洗耳恭听的份了。”
这倒不是虚伪或谦虚,事实上,他的一身诡异武功,即是以“童子功”为基础。
所谓“童子功”,也就是练功的人,必须保持童子之身。一旦身破功败,轻则终身成残,重则把命送掉。
朱丹那夜包下秋娘,又有几位年轻貌美的姑娘相陪,美色当一刖,他能无动於衷,不让柳下惠专美於前刖,即是受了“童子功”的禁戒,并非他不解风情。
而他置身乐坊的真正目的,则是为了“琵琶三绝”。
要谈风花雪月,朱丹那是韩宏的对手。
不过,他是最好的听众。
韩宏津津乐道,朱丹更听得津津有味,偶尔也插上一两句“门外汉”的话。
他们取出了带来的乾粮和水,边吃边聊,从风花雪月开始,然後天南地北,愈聊愈起劲,也愈聊愈投机。
虽然一个习文,一个练武,各有各的志向和抱负,以及截然不同的人生观,但披此都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当韩宏说出结识李存信与侯希逸的经过後,朱丹的俊眉一挑,神采飞扬道:“韩兄,我的麻衣相法果然没有看错,这就是我说的韩兄命中必有贵人相助哦!”
韩宏轻喟道:“以他们二位的身份,折节下交,确实出自一番诚意。但这样一来,我的心理和精神压力就更重了,万一……那不辜负了他们对我的期望。”
朱丹正色道:“韩兄,你有这种想法就不对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你尽力去做了,做不成也是天意,难道你非高中榜首,考上状元才不辜负他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自信对一个人的成败很重要,譬如拿我来说吧!虽然我有些狂妾自大,但我说了一定自信做到,那就是如果我要参加武试,就非夺得武科状元不可。同样的,我既一心向武,就决心要成为武林第一人!”
韩宏强自一笑道:“朱兄的这种大无畏精神,在下实在衷心感佩,但愿我也能像朱兄就好了。”
朱丹劝勉道:“韩兄不必患得患失,就算文才无从发挥,不妨弃文从武,在下负责把你推荐给我师父,保证不出三年五载,韩兄必可在武功上有所成就,能在江湖上出人头地。”
韩宏笑道:“既有朱兄,在下充其量也只能争得个武林第二人了吧!”
朱丹笑了,两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发自内心的笑。
累了整天,两人的胃口都奇佳,吃了不少乾粮,又喝了些水,倒头便睡。
他们以天为被,以地作席,一旱受著大自然的情趣。
韩宏从来没有这样逍遥自在过,仰望著星罗棋布的夜空,脑际浮起了无限遐思。
他不明白,自己怎会被朱丹说服,跑到这里来练什麽身形步法。
尽管朱丹说是为了他的安全,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