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三绝
黄振飞察言观色,心知马永昌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必然有事相求,便招呼他们主仆二人至书房谈话。
宾主坐定後,老镳主即开门见山地问:
“马寨主,老夫可有什麽能为你效劳昀?”
马永昌也直截了当道:“此事只有老镳主能帮忙,但在下绝不会让老镳主白忙,必会有所回报。”
黄振飞笑道:
“马寨主这样说就见外了,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当年老夫的镳在江南地面出事,还不是全仗马寨主出面鼎力相助,才将失镳讨回。
如今马寨主到了长安,老夫身为地主,无论多大的事,总能担代一二。但不知马寨主遇上了什麽麻烦?”
马永昌神色凝重道:“不瞒老镳主,舍弟数月前来长安被人杀了!”
“哦?”黄振飞一怔,急问:
“凶手查出了吗?”
马永昌点点头道:“虚幻尊者的徒弟朱丹!”
黄振飞更是一惊,他虽已久未涉足江湖,但对当年那位令人闻名丧胆的大魔头,仍然有种莫名的畏惧,以致被震惊得无法搭腔了。
马永昌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在下来长安明查暗访数月,才查出下毒手的是朱丹那小子。
如今他们师徒二人均在城里,昨夜在下带来的人守伏在平康里巷,终於与他们师徒遭遇,结果却伤亡了好几十人……”
昨夜平康里巷发生的大规模激战恶斗,黄振飞刚才在席闲,已听古大夫说了,只是没有想到,遗留下的二二十具尸体,竟然是马永昌的手下。
黄振飞沉吟了一下,问道:
“马寨主希望老夫如何效力?”
马永昌道:“在下目前虽未全军覆没,但已人手不足,难与那师徒为敌,所以想请老镳主鼎力相助。”
黄振顿时面有难色:
“这……”
马永昌接道:
“在下愿赠黄金万两为酬!”
黄振飞一听,不禁霍然心动,但眉头一皱道:
“不是这个问题,老夫所就心的,是虚幻尊老武功太强,就算神威镳局倾巢而出,恐怕也非他的对手啊!”
马永昌怂恿道:“凭老镳主的声望,必可就近邀集黄河一带的江湖高手。何况,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能诛虚幻尊老师徒,为舍弟报仇雪恨,在下对每一位出刀的朋友有重谢。”
他只以重利为诱,却绝口不提“琵琶三绝”,可见对这贪财好色的老镳主,仍有几分顾忌和保留。
对黄振飞来说,万两黄金确实是相当大的诱惑。
但是——
生命更是无价的!
马永昌的手下,个个身手不弱,甚至在一般镳师之上。
昨夜一场激战恶斗,尚且遭虚幻尊考师徒大屠杀。黄振飞自然得掂掂自己的份量,凭神威镳局的人手,能有足够的力且旦帮助马永昌吗?
那无异是以卵击石!
幸好马永昌尚未说出,“终南七煞”中已有三死一伤,否则黄振飞连考虑都不必考虑,当场就一口回绝了。
马永昌见他仍犹豫难决,遂道:“此事老镳主不必勉强,能帮则帮,不能帮的话,在下也不能强人所难。
不过,在下带来的一批女子,个个年轻貌美,住在客栈诸多不便,尤其易遭好色之徒垂涎,不知是否可让她们暂借老镳主这里栖身?”
黄振飞果然是个老色鬼,一听之下,毫不犹豫道:“那倒没问题,反正镳局地方大,房间多,就让她们来住吧!”
马永昌不禁暗喜,心知财色双管斋下,这老色鬼必然为之心动,非就范不可。
於是,当即命胡森回去,把分散住在几家客栈的女郎们带来,他自己则留下继续与黄振飞商谈。
平康里巷又恢复了往日的景象,夜夜笙歌,寻欢作乐的人络绎不绝地涌向每家乐坊。
可惜的是,日前被人劫持去的琵琶娘子,至今毫无消息,使得不少寻芳客,一来就向柳婆子打听。
柳婆子终日愁眉苦脸,不但为失去这棵摇钱树烦恼,还得应付一批又一批关心琵琶娘子的寻芳客。
尽管平康里巷发生的激战恶斗,以及当夜琵琶娘子被人闯入清和坊劫持而去,两件事惊动了整个长安,闹得满城风雨,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但没有人知道,琵琶娘子确实的下落。就连凶和尚、恶道人与伤了左眼的鬼婆娘,也跟她失去了连络。
所谓遭人闯入後楼房中劫持去,那是根据婉儿和莲儿的说法。
她们被朱丹制住穴道後,藏在床下,昏迷到第二天尚未醒来。直到第二天中午,柳婆子仍未见两个丫环为琵琶娘子准备午饭,亲自上搂进房查看,竟然一个人影也不见,使她大感惊异不已。
最後瞥见床边露出一只脚,过去掀起床单一看,才赫然发现藏在床下,昏迷不醒的婉儿和莲儿。
柳婆子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召了人来,七手八脚地忙乱了一阵,刚好她们受制的穴道,经过几个时辰自行化解开来,终於逐渐清醒。
她们仅能说出有人闯入,出其不意地被制住,昏迷後发生的事一慨不知。但她们不能说出毒美人悄然溜出,只好讹称当时琵琶娘子已入睡,判断必是被闯入的人劫持而去。
琵琶娘子遭劫持的消息,就是这样传出的。
可是,当天婉儿和莲儿也突告失踪了。
这究竟是怎麽回事,她们又上哪里去了呢?
原来她们溜出清和坊,赶到顺安客栈,从胡森留的字条,获知所有人已迁至城南神威镳局。
马永昌从赶来的婉儿和莲儿口中,得知当夜受制的情形,再根据毒美人离开顺安客栈,赶回清和坊的时间判断,确定她是真遭人劫持了。
劫持她的人是谁呢?
毫无疑问,必然是虚幻尊者或朱丹!
马永昌对毒美人落入那对师徒手中,似乎已不太关心,他现在只等著黄振飞派出那些镳师的消息。
经不起财色的双重诱惑,黄振飞终於接受了马永昌的要求,派出一批镳师,持他的亲笔密函,邀请沿黄河两岸一带,跟他够得上交情的江湖高手,赶来长安助阵。
这一来,神威镳局里可热闹了,连古大夫都不必再去平康里巷,索性邀了郑老板等臭味相投的酒肉朋友,来这里寻欢作乐。
马永昌不敢轻举妄动,只好耐著性子静候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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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就在琵琶娘子被劫持,失踪後的第三天,城东的东大街上,出现了一对沿街卖唱的祖孙。
老爷爷年迈体衰,老态龙锺,走路还一手牵扯著孙女的衣袖,一手拄了根白杨柳枝做的拐杖。
孙女却是其丑无比,穿一身花不溜秋的衫裤,梳了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直直地垂在脑後。怀里还抱了支很旧的琵琶,边走边弹唱著。
凭她这付长相,实在很不适合以卖唱维生。
但是,她的琴艺和歌声,并不比平康里巷乐坊里的艺倡逊色,甚至更胜一筹。
尤其她所弹唱的,竟是秋娘当初唱红的悲曲!
秋娘唱红的两折悲歌,曾风靡一时,长安城里很多人都耳熟能详,尤其是常去乐坊的人。
可惜当大家看到这丑孙女时,不禁大失所望,甚至有人讥为东施效颦。
这祖孙二人,昨日已在城北一带,沿街走唱了一整天,几乎所有大街小巷,茶室酒楼都走遍了,所获的赏钱却是寥寥无几,充其量仅够糊口而已。
他们今天转到了城东来,仍然像昨日一样,穿大街,过小巷,一路弹唱著秋娘唱红的两折悲歌,重复地唱由兀一遍又一遍……
当这对祖孙唱进一家茶室时,正好遇上个昨夜手气不顺,输惨了的赌徒。本来就心情不好,一个人在生闷气,一听这种悲悲切切的弹唱,顿时火冒三丈。
只见——
他重重一掌拍在桌上,霍地跳了起来,指著祖孙二人破日大骂:“他奶奶的!号丧不能上别处去号吗?偏偏跑到这里来让人听了心烦!”
老爷爷忙鞠躬哈腰道:
“大爷,我孙女只会这两支曲子,您不要她弹唱这个,那……”
赌徒怒斥道:“那关我屁事,不会唱别的就别唱,否则惹火了老子,就一脚一个把你们踹出去!”
老爷爷也火了:“你这人怎麽不讲理……”
丑孙女忙劝阻道:“爷爷,咱们到别处去唱就是啦!何必跟他这种人一般见识。” 赌徒一听,抢步上前拦住祖孙二人,指著丑孙女怒问:
“丑丫头!你说什麽?”
丑孙女陪笑道:“大爷,我劝我爷爷别跟你吵,难道有什麽不对吗?”
赌徒不屑道:“跟我吵?哼!你们也配!”
丑孙女忍无可忍,不由地怒从心起,伸手向他一指:
“你配?”
纤指轻弹,一道无色无臭的粉末,已射向了赌徒。
原来丑孙女竟是毒美人所乔扮!
偏偏赌徒有眼不识泰山,吸入了“飘香迷粉”尚浑然未觉,竟气势凌人地大吼:“丑丫头,你敢……”
又肥又壮的老板娘忙赶来打圆场,一面拦住赌徒,一面塞了两个小铜钱给毒美人:“你们快走吧!走吧!”
赌徒却不依道:
“不行!今天非要这丑丫头向我磕三个响头,否则不许走!”
老板娘劝阻道:“张少爷,您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就算看我的面子,让他们走吧!”
赌徒怒哼一声,狠话尚未及出口,突觉心神一震,竟然目不转睛地盯著老板娘,彷佛著了魔似的。
老板娘见状,不由地惊问:“张少爷,你怎麽啦?”
赌徒体内陡然间升起一股强烈欲火,使他神志恍恍惚惚起来,突然情不自禁地张唇抱住了老板娘。
老板娘惊得不知所措,情急大叫:
“张少爷,你!你……”
毒美人心知药性已发作,不禁暗自窃笑,向乔扮老爷爷的朱丹一使眼色,无暇看这场闹剧,趁著众茶客哄堂大笑,两人悄然溜出了茶室。
刚走出门外,忽见一个大约十二、三岁,穿一身绿衣的女童拦在面前,手上托著个五两重的银绽,笑间:
“喂!想不想赚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虽不是个大数目,但对真正沿街卖唱的来说,却是极具诱惑力的,弹唱十天八天,也不一定能赚到这麽多呢!
毒美人暗自一怔,忙问:“怎麽赚?”
绿衣女童笑道:“我爷爷喜欢听琵琶,可惜我老弹不好,如果你能教会我你一路弹唱的那两首曲子,我就酬谢你五两银子。”
毒美人一心想藉沿街弹唱,那有心情教这女童弹琵琶,婉拒道:“小姑娘,我很愿意教你,可惜我没有时间……”
绿衣女童把小嘴一嘟:
“什麽没有时间,你沿街卖唱就有时间!”
毒美人为之一怔,无言以对了。
本来嘛!沿街卖唱原是为了讨些赏钱维生,那有摆著现成银子不想要的道理。
毒美人与朱丹交换了一下眼色,终於笑道:“好吧!我们到哪里去,总不能站在大街上教你呀!”
绿衣女童喜出望外,忙带著毒美人和朱丹,向一条狭巷走出。
穿过狭巷,又走了一长段僻静的街道,转向一片旷野地,最後来到一座竹林前。
绿衣女童带他们进入林内,遥指林後几间茅屋道:“那就是我的家,你们在这里等著,我去取琵琶来。”
说完,她就急急向茅屋奔去。
朱丹见女童已奔远,即道:“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们快溜吧!”
毒美人摇摇头道:“不行……”
朱丹诧异道:
“你真要教她?那不是浪费我们的宝贵时间!”
毒美人却不以为然道:
“我既答应了她,就不能骗她,使她感到失望,这对她的一生会影响很大。朱丹,你知道我为什麽会变得冷酷无情,走上邪恶之途吗?”
朱丹当然不知道,茫然地望著她。
毒美人轻喟一声,无限感慨地按下去说:
“不瞒你说,我大约像她这个年纪时,在山里采野菇时,无意间发现一个身受重伤的年轻人,还戴著脚镣手铐,像是从监牢里逃出的囚狂。
他见了我,就苦苦求我帮助他。那时我年幼无知,看他很可怜,长得又很英俊,使我觉得很喜欢他,一口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从那天起,我就每天按时去山里送食物给他,并且从家里偷了工具,让他除掉脚镣手铐,又照他的指示,去镇上买了伤药为了治伤。连续一个多月,他的伤势渐有起色,但仍然无法行动。
我发育很早,虽然十三岁还不足,看起来已经像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了。开始他对我还规规矩矩,那日天气太热,我看他一身又脏又臭,就去山溪提了桶水,好让他清洗一下。
可是他行动不方便,要求我帮忙。说真话,那时我是天真无邪,根本不懂男女之间的事,毫无顾忌地就帮著他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