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三绝





  不过,朱丹事先动过手脚。
  使得到这本小册的人,一旦照著图文的方法去练,必会不知不觉地,走火入魔,轻则成残,重则丧命。
  那他为什麽把这小册送给韩宏呢?
  所谓右其师,必有其徒,这就要说到“虚幻尊者”的性格了。
  “虚幻尊者”一生没有交到一个真正的朋友,因为他生性多疑,从不相信任何一个人。
  即使朱丹是他唯一的弟子,他也不敢将毕生绝世武功,倾囊相授。
  他仍然留了两手,唯恐朱丹青出於蓝,胜於蓝,万一有一天背叛了他,无以制住这个年轻人。
  然而,对“虚幻尊音”多疑的性格。朱丹倒是尽得真传了,完全承袭了他师父的作风啦。
  那天一早,朱丹来访时出手试过韩宏,根本不是他所想像的,那种深藏不露的绝世高手。
  但他并不完全相信。
  为了获得进一步的求证,他故意以那本小册相赠。
  目的是要试探韩宏!
  一连多日,朱丹在暗中监视韩宏的一学一动,结果出乎他意料之外,韩宏根本没有练小册上第三章的身形和步法。
  除了吃饭睡觉之外,他大部份的时间都在乐坊中厮混,似对那小册不屑一顾。
  这情形,使朱丹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可是本性使然,他仍不放弃对韩宏的暗中观察和监视。
  他在无意间发现,暗中监视韩宏的竟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竟是个神秘女子!
  神秘女子十分谨慎小心,一连守株待免了两天。
  今夜,终於按捺不住,采取了行动。
  她是女扮男装,以蒙面人姿态出现,先制住了守在厨房里熬药的吴平,再仗剑闯进了屋里。
  没想到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後。
  正当她各处搜索时,朱丹突然现身了。
  神秘女子能一眼便认出朱丹,想必也不是等闲之辈。
  不过,她颇有自知之明,心知绝非朱丹的对手。
  当机立断,决心夺门逃出,她不必逞强。
  其实朱丹早知她是女扮男装,而且是位年轻貌美的少女,所以才会手下留情,放她一条生路。
  或许这是怜香惜玉吧?
  朱丹终於在枕头下,找出了那本小册子。
  他不禁摇著头笑了笑,揣入怀里。
  然後,他为韩宏解开受制的三处大穴。
  但是,韩宏仍然昏迷不醒!
  朱丹不愿久留,心知柳青儿主仆,及厨房里的吴平,只是被普通手法制住昏穴,一个时辰之内就会自然清醒,不必管他们了。
  因为今夜他尚有更重要的事必须去做。
  於是,朱丹从容不迫地离去了。
  半个时辰後。
  最先恢复知觉的是吴平。
  由於他是被蒙面人出其不意制住昏穴,当即昏迷过去,醒来根本莫名其妙,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他还以为自己守在炭炉旁,打盹睡著了呢!
  炭火已熄,幸好瓦罐里熬的药未乾掉!
  吴平忙不迭用碗盛了,急急端到屋里去。
  进屋一看。
  柳青儿和玉芹分别倒在床边和门旁,使他不由地大吃一惊,险些失手将碗掉在地面上了吴平赶紧放下碗,蹲在柳青儿身边,用手轻推著她:“姑娘,姑娘,你醒醒啊!!”
  蒙面人下手不重,柳青儿受制的穴道,经过半个多时辰已自行解开。被吴平推了几下,立时清醒过来。
  她忙撑身坐起,一时也记不清发生了什麽事,很窘迫地笑了笑:“噢,我大概打盹睡著了……”
  可是,当她发现玉芹昏倒在门房,不由地住了口。
  玉芹不可能在门旁打盹睡著,必然是出了事。
  至於出了什麽事,她一点也记不起!
  只好像背後被人点了一下,随即便失去了知觉。
  “玉芹……”
  柳青儿惊呼一声,急忙过去察看。
  玉芹被她一推坐起,就失声惊叫:“有人……”
  柳青儿忙安抚她:“没事了。玉芹,是怎麽回事?”
  玉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回想了一下说:“我刚要出房,突然有个蒙面人闯进来,当时我大吃一惊,以後的事就不知道了……”
  好在床上的韩宏安然无恙,他们总算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眼见满屋一片凌乱,以为是宵小闯入,大不了损失一些财物而已。
  究竟损失了些什麽?
  必须韩宏醒後,亲自清点後才能知道。
  但韩宏一直没有醒过来。
  他们这里是没事了。
  可是,这一夜长安城里,可不太平!
  尤其是平康里巷中,几乎闹得天翻地覆。
  首先是秋娘落籍的乐坊,来了七,八个江湖人物,指名要秋娘陪酒献唱。
  偏偏城里的金大户今夜宴客,早几天就订下了秋娘,使她分身乏术。
  这批外地来的江湖人物,可不好说话。
  任凭老鸨儿打躬作揖,陪尽不是,说尽了好话,他们一概不理,非要秋娘来作陪不可呢。
  老鸨儿一见情形不妙,赶紧用缓兵之计,一面向他们敷衍拖延,又一面派人急向黄捕头求援。
  黄捕头尚未赶到,那批江湖豪客已等得不耐烦了,自行到各房间去搜索迟迟不露面的秋娘。
  老鸨儿拦不住,只好命保镳们出来阻止。
  这一来,双方便起了冲突,随即大打出手。
  保镳们那是对手,被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个头破血流。
  幸好黄捕头亲自带了十几名捕快赶来,才使那批江湖豪客知难而退,全都从後院墙溜了。
  但是,这批人在出了平康里巷不远,就遇上了“凶煞”,连出手都来不及,便悉数被杀了。
  京城重地,发生如此重大血案,黄捕头这下可有得忙了。但各处搜查了一夜,也查不出丝毫头绪。
  倒是秋娘真的吓坏了。
  事由她起,加上不久前曾被马永昌挟持,使秋娘再也不敢留在长安,徵得老鸨子的同意,决定暂时她先到乡下去,避避风头再说。
  这两天发生的事,韩宏完全不知情。
  因为他昏迷了三天三夜。
  韩宏醒来时,发现是在自己的寓所里。
  他望著屋顶,由模糊而转为清楚,才看到屋里有了一点改变——比以前乾净多了,也白亮了,灰暗的墙上又糊上了新的白纸。
  那些书册、竹简也经过整理,很整齐地排列著。
  韩宏不禁奇怪,也有点难以相信,自己的那个小厮吴平不会那麽勤快,帮忙洗衣煮饭的秦妈没有这麽风雅。
  她代韩翻整理过一次卧室,却把他的书册弄得七零八落,许多竹简古籍的绳子被她弄断了,又重新穿过。
  却整个地搅混了,尚书订在诗经里面,害得韩宏自己整了十几天,才算把一切恢复原状以後再也不许她动了!
  那麽,今天是谁替他整理房间的呢?
  他整理了一下记忆,终於记起了自己是在青娘的家里,陪著开国侯李存信以及大司马一起饮宴时昏倒的。
  想必也是他们送自己回来的,想想实在不好意思,那两个人都是贵极一时的显宦,因为倾慕自己的才华,才折节下交的。
  而且己却在他们面前意外失仪,自己一向就是因为行止德薄,被士林所轻,韩宏对这一点倒没放在心上。
  他对那些势利作态的文人圈子,以及那些酸气仲天的迂夫子们,实在无法领受,不来往还图个清静。
  但是李侯与侯大司马的这次丢人的事,翎却他百口莫辩,若是传出去,更能坐实以前的轻浮之名……
  想到这儿,韩宏不禁十分懊恼的,是柳青儿一定对他十分失望,今後再上柳婆子的家去,不知要如何地挨白眼了。
  思念及此,韩宏但觉五内躁烦,忍不住大声地喊叫道:“吴平!吴平!给我端碗水来!”
  “来了!来了!”
  声音根清脆好听,是个女孩子的声音。
  韩宏倒是一怔,自己家里没有年轻的女孩子呀?
  吴平那小子虽然才只十五岁,可是童音早易,说话时哑哑的,像只大雄鸭,绝不会有这麽好听的。
  门帘掀起,一个窕窈俏丽的身形,一张佻达而伶俐的脸,素白的手,端著一具漆盘,放著一个瓷碗进来了。
  脸根熟悉,是玉芹,青儿的贴身侍婢。
  韩宏吃了一惊,忙坐了起来道:“玉芹!怎麽是你在这儿呢?”
  玉芹笑著道:“韩相公,人家都侍侯您三天了,到今儿才知道是我呀?”
  韩宏又是一怔:“什麽?侍候我三天了?”
  “可不是三天,您那天在席上晕了过去,可把大家给吓坏了,幸好李侯爷把了脉後,说不要紧。
  您只是郁气积存,再加上突地气急攻心而已,要是憋久了倒很讨厌。
  幸而那一冲,把病源整个地带了出去,目前只要善加休养,再用药补一下就好了……”
  “我……一躺就是三天了?”
  “是的,李侯爷说藉著这个机会,好好给您打打底子,所以他一面用药给您顺气平血,一面给您安息补神,在药里加了几味宁神剂,让您吃了就睡,侯爷说这样会好得快。”
  韩宏又是惭愧,又是感激地道:“真不好意思,为了我一个人,累了你们大家了吧!”
  “我们倒没什麽,凭姑娘跟您的交情,待候您本是应该的,倒是李侯爷,对您可关心著呢!前两天他就该回去了,为您耽误了两天行程。
  天天都来瞧您,为您诊脉,今天实在不能等了,他来把过脉,说脉象已稳,最多再有个一两天就能复原了!
  他还把个叫兴儿的小厮留下照顾您,自己才启程回三原去了。”
  “这……就太不敢当了,我怎麽好意思,对了……你家姑娘呢,她……”
  玉芹笑道:“姑娘衣不解带,在这儿足足侍候了您三天,今儿是因为侯司马大人邀她一块儿去送李侯,才先回去换了衣服,梳洗一下。”
  韩宏没想到自己这一病,居然会引出这麽多的麻烦,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惠我者多,何以为报!”
  玉芹看了他一眼道:“韩大相公,您这一病,的确累著一些人,李侯与我家姑娘是不必说了。
  侯大人每天陪著李侯来问讯,还有我,也陪著姑娘,为您忙了三天,多少也有著一点苦劳吧!”
  “是的,玉芹,我知道,我会记得的,我将来一定会找个机会报答你们的。”
  “韩相公,我们对您这样子尽心,倒不是施不望报,每个人都期望您将来能有所报,特别是我家姑娘,至於如何报答,相信您自己明白的。”
  这一番话把韩宏说得怔怔了,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你们都要我去混个功名。”
  玉芹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韩大相公,你若是这麽想,那就不必勉强了。”
  “难道你们不是要我去谋求个出身?”
  玉芹道:“不错,我们是希望您能振作起来,去求取功名,去争取前程,可不是要您去混!李侯说您的才华博功名当能如取草芥,我不敢批评他的眼光不准,但是他说您考试落第是主考官不识文!
  我却要反对!根本上,您的态度就不够真切,只是抱著混混的心理,换了我是主考官,我也不取这个人。”
  韩宏不禁一惊,冷汗沁然而下,连忙道:“是!是!玉芹,是我失言,我只是口中说说而已,真到去做时,我是会很认真的。”
  “不是这麽说,您是心里对这件事不当真的,所以才会说出那个混字,言为心声我……”
  韩宏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右这麽深的观察力,平时只觉得她慧黠可人,今天才知道她的内涵之深,忍不住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玉芹右点不好意思地道:“韩大相公,是我太放肆了。我只是个下人,不该说这种话的。”
  “不!不!你该说,而且说得对极了。玉芹,你说说看,我还有那些地方不对的?”
  玉芹笑道:“这我怎麽知道呢?不过有一点,我想可能韩大相公还没听过,前两年有位杨度杨大人,外放了考官,到各地去主持举试。”
  韩宏道:“我知道他,我的乡试就是在他手中取的,很有点学问,听说现在已经升为礼部侍郎了。”
  “那位杨大人有多大学问我不知道,不过恰好有人在我们那儿为他饯行,闲谈时听他说了一番话,很有意思!
  他说他取士首重实学,有些人才气纵横,文章华丽,所谈的却是治国的大道理,若是考丞相,他一定拔取在头名!
  但他只是衡文取士,选的是郡县小吏,所以把那些志大气豪的庙堂之才刷掉了……”
  韩宏又是一怔,这的确是他前所未闻之宏论,因此忙又问道:“他还有没有进一步说明呢?”
  “有的,席间也是有人为他以前主考的标准提出询问,他才有那番说明,自然也有人不服,说科学取才,本就是选拔国家的楝才,说他不公平。”
  “他怎麽说呢?”
  “他说丞相楝梁,不是一步就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