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紫禁城
鲁英道:“鱼壳的江湖辈份极高,得此老为助,殿下的大事定矣!”
年羹尧瞪了她一眼。
鲁英自知失言。
幸好,孟丽丝呆想出神,没听见她的话。
轻舟继续南下。
口口 口口 口口
在云南大理的南诏王府前,尹正清一个人站着,心中感到些微的不安,离他不远处站着鲁英,神情也很紧张。
南诏原是云南的一个小王国,一向由段氏掌理。
段氏自从段智兴削发为僧後,国势衰微,在元代已经灭亡了。
经过明代百余年的轮替,这个小小的王国早已被人所遗忘了,只有本地的土著,对曾经统治过他们的段家,还存有一份尊敬。
因此段氏故宅,仍然被称为南诏王府。
段氏的後人仍然住在旧日的府第中,仍然享受着一些人民享受不到的特权。
爱新觉罗入主中华,因为云南乃属边境,而段家的人在地方上多少还有点影响力,这份特权仍维持着。
段家的人不是官,南诏王府仍然是公府的力量到不了的地方,日月同盟很巧妙地搭上了段家的关系,借用这个地方作为武林盟会的聚会之所。
除了总会的一些长老,十八处分会的盟主,也都在此地先行报到,尹正清是代表山东分会与会的盟主。
因为身份较无特殊,所以孟丽丝与年羹尧先行进去替他向大家解说,他没有像别人一样按照报到的手续,直接向门上出示盟主的金牌,只是在门口等候着。
正因为南诏王府力量到不了的地方,没有许多禁制。
除了正对府门的一块空地,被人们自动化为禁区外,两边都是商贩云集,成了一个小市场。
这个小市场几乎是交易最大的地方,因为公人不足,賍物可以公开出售,自由讨论价格,所以这地方也形成了一个特殊的市场。
段家的人养了一批武师,维持市场的秩序,南诏王段氏向来就是武学名家,这批武师多为旧日王朝的家臣後人。
这些人武功也得自祖传,份子很单纯,他们以段氏为主,忠心耿耿地维持一个没有国体的王朝。
在市场的交易是公开的,抛售者到账房上将货物挂个号,就可以公开陈列待沽,买卖双方各付百分之一的手续费就行了。
正因为如此,此地抛售的货品差不多全是珠宝古董等贵重货品,而且来源大部份都是不正当的,然而绝没有人会来干涉。
买者於低於市价几成的价款购进,售者因为不须血本而找到买主,双方对付出百分之一的代价都很满意。
因此,这地方自然也是龙蛇混杂,而且大都是绿林中的巨枭,以及独来独往的江湖客,有许多是大商贾的保镖武师。
因为在段氏的势力范围内,由段氏一律负责,离开南诏後,买来的红货就免不了要有人动脑筋了。
除了商贾外,此地也有许多来自波斯或大秦的胡贾,他们一面搜购中华的珍品,一面也售出带来的商品。
尽管来往的人都是身负奇技异能之士,在这个小小的圈子裏,倒都是规规矩矩的。
孟丽丝与年羹尧进去很久了,尹正清等得有些不耐烦,信步走到市场中去观赏那些形形色色的交易。
鲁英知道这位尹四公子就是当朝的四皇子,将来很可能是威挟四海的皇帝,内心总有一种尊敬之感。
她不敢过份接近,只是远远地跟着。
尹正清在人群中看了一阵,忽然被架上的一对玉马吸引住了。
那对玉马很小,只不过像蚕豆大小,玉质却很好,雕工尤精,刻得栩栩如生,极有精神。
他拿起来把玩了一下,竟是愈看愈爱,忍不住问道:“这对玉马是谁的。”
架子後面坐着两个衣衫褴褛的叫化子,一老一小,老的约莫五十多岁,小的却只有十四五,两人蹲在地下。
一人一个大酒葫芦,当中一口大沙锅中则炖着狗肉、喝一口酒,伸手到锅中捞块狗肉,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听见有人问话,那化子抬起头来,用袖子擦擦嘴,开口道:“你懂不懂规矩,在这儿买东西只问价钱,不问货主,价钱合适,丢下银子,拿东西走路。”
尹正清已经知道此地的情形,晓得这裏出售的东西,都是来源不正的,遂笑道:“找不到货主,怎知道价格呢?”
那小叫化一瞪眼道:“你眼睛又不瞎,货价明明写在上面,你自己不会看。”
尹正清找了一下道:“就是没有呀,否则我也不会问了。”
小叫化子道:“怎么没有呀,一张大纸条,标明了价款。”
尹正清找了一下,仍然不见有纸条。
老乞丐却站起来笑道:“小龙儿,我记起来了,则才我打了个喷嚏,沾了一手鼻涕,顺手把纸条扯下来擦手了。”
被称为小龙儿的小叫化子忙骂道:“老醉猫,你什么东西不能擦手,偏偏要扯那张纸条,难怪等了老半天都没有人照顾,要饭的还讲究什么乾净,你那手,屁股上不能擦呀。”
老醉猫嘻嘻地笑道:“早上我拉尿就用手擦了抹在屁股的破布上,我倒不嫌脏,可是再用那只手来捞肉吃,怕你小鬼也跟着闹肚子,这两天老子正在拉痢疾。”
小龙儿哼了一声道:“那还罢了,纸条呢?”
老化子道:“不就扔在脚下面吗?”说着用手一指。
小龙儿道:“你自己去看吧。”又自顾自喝酒吃肉。
尹正清倒是看见了纸团,但上面沾满了黏黏的鼻涕,不禁觉得呕心道:“还是你们说个价吧,到底要多少?”
两个乞丐对看了一眼,都笑了起来。
小龙儿道:“终於脱手了,我们等了半个月,再没人光顾,明儿就断粮了。”
老醉猫却道:“你别高兴,还不一定成交呢?”
小龙儿道:“他叫我出价,还怕卖不掉吗?”
老醉猫却笑道:“做买卖不能这样,怪我不好,把纸条给团了,他没看见上面的字,所以我觉得先跟他说个明白,我说客人,你是不是存心想买。”
尹正清道:“我自然是想买,才问价钱。”
老醉猫笑道:“这几天我们被人问烦了,才写了张字条在上面,你要是只想问问,我劝你还是去看字条。
因为我们有了个规定,只谈两次价,一次是纸条上的,一次是我们口报的,口报的自然比字条上少一点,但是我们报出第二次价後,就再也不能少,而且必须成交的。”
尹正清道:“那有这个规矩的?”
小龙儿一瞪眼道:“就是这个规矩,银子在你身上,东西在我们手裏,我们又没强迫你买。”
老醉猫却笑道:“小鬼,别发脾气,千不该,万不该,是我把字条给团了,客人,我再告诉你一遍,字条上的价格是第一次开价,我们开了口就是第二次铁价,定非成交不可了,你若是怕贵,不如先看看字条。”
尹正清实在懒得受这种闲气,但又喜欢那对玉马,想了一下,道:“好,你们开价好了,我要定了。”
他的估计这对玉马在外面的市价也不过在二百两左右,要是这两个家伙狮子大开口,也贵不到那儿去。
小龙儿一听就笑了道:“真有人要买,老山羊,这下子你不会怪我开价太高了吧!”
老醉猫也笑道:“难得等到你这么一个识货的客人,而且我们也真需要银子,就算最低的价格折算,九千九百两,你丢下银子,拿东西走路。”
尹正清叫道:“什么,这么贵?”
小龙儿瞪眼道:“怕贵你就别问,谁叫你不看字条的,我们写得明明白白,售价一万两,如存心交易,可略作减少,但以百两为限,现在已经照最低的价格卖给了你,你还不满意,照我的意思,至少要九千九百九十两的呢?”
老醉猫又站了起来,将那对玉马往尹正清面前一推,然後道:“现在马是你的了,银子可得照价付清,不得拖欠。”
尹正清又推了回去道:“我买不起。”
小龙儿一下子跳了过来,掳起袖,伸拳道:“妈的,你拿我们开胃,早就告诉你了,开了价就一定要买的。”
鲁英在後面听得心火大发,冲上前道:“你们不是存心讹人,做买卖要两相情愿。”
小龙儿一瞪眼道:“臭婊子,关你什么事。”
鲁英听他一出口就骂人,心头火更发,举拳就打,一时骂道:“我要打死你这小畜生。”
小龙儿身形一晃,使她的拳落空,底下跟着一脚,将鲁英绊了出去。
尹正清虽然看出这两个乞丐不比寻常,但见鲁英吃了亏,不能再忍受了,斜步进身,左手一扬。
小龙儿伸手去格架,那知尹正清左手只是虚招,右手贴进,巴的一掌,结结实实地摔在小龙儿的脸上。
拍的一声脆响,小化子连退四五步,脸上清清楚楚的一个掌印,站着怔住了。
老醉猫却毫不在乎地哈哈一笑道:“好,高明,高明,这是燕山派的双飞掌,听说已经失传多年了,想不到居然在阁下手中重见,实在难得呐。”
小龙儿挨了一掌後,朝尹正清着实地看了两眼,然後冷笑道:“叫化子挨揍是常事,但能一招之下摔我一个耳括子的人还真不多见。
冲着你这一手,我也得卖你个人情,减价一半,扣掉你四千九百两,你只要拿出五千两就够了。”
尹正清这一出手,心裏却又替自己後侮起来,原来他刚才出手的这套“燕山双飞掌”,有曲折的来历,不能轻易使用,流传到外面去的。
:
51 010
第 十 章
胤祯自幼酷爱武技,他是当今皇上四皇子的身份,年长後不住宫裏,有自己的府邸,每每抽出时间在府中练剑舞拳。
胤祯知道在宫中那些禁军侍卫,固然有身怀绝技的高手,可是也有不少只是玩些粉拳绣腿之流而已。
“真人不露相”,怀有惊人绝学的人物,不会轻易露出真功夫,是以他求诸四野,希望能在无意中,撞见绝世高手,向其讨教。
这天,胤祯微服简从走在王府大街。
身後随着的一名内侍,轻轻“哦!”了声,道:“四阿哥,这老头儿怪可怜的,看来像是贫病交迫,才倒在街头的。”
胤祯循着内侍所指转头看去,老者年纪有六十多岁,横身卷卧屋檐下,身上那套衣衫,不但褴褛不堪,还沾满了泥尘。
只见他掩上眼皮,胸脯起伏,抱病中发生一阵喘息。
胤祯看到这情形,不禁心里起了一份怜悯,向跟在後头的内侍道:“侯乙,你取出一锭银子给他。”
那些王孙公子出来外面,免得自己身上累赘,银两就由随从携带。
那侯乙的内侍,恭身应了声,从囊袋取出一锭五两重银子,向闭目卷卧地上的老者道:
“喂,老头儿,这是我家公子爷赏你的!”
内侍侯乙随同四皇子胤祯出来外面,有时就用“公子爷”的称呼。
胤祯只是可怜这个贫病交迫的老者,吩咐内侍给了他一锭银子後,就要转身离去。
老者坐起身一声:“谢谢公子爷!”接过内侍侯乙手里的银子。
就在这短暂的眨限间,胤祯接触到老者抬眼投过来的两条视綫时,不禁心头骤然间一沉这是两道冷电般的眼神!
一个年纪六十多岁,抱病在身的老人,有这样充沛的眼神……
在对武技素有研究的四皇子胤祯猜测之下,除非对方有极高的内家功力,由於体内一股精元并未消失,是以病中仍然眼神如电。
老者道声谢谢,头脸又低垂下去。
胤祯这一发现,对这个席地坐在屋檐下的老人,不由注意起来。
他仔细一打量,发现老者两边“太阳穴”与寻常人不同,向外鼓了起来,不错,这老人怀有深厚的内家功力。
胤祯心里暗暗猜疑,倏然想到另外一件事上……那就是真人不露相,故意这付邋遢的打扮,说不定有弃种其他的企图。
他发现老人脸色枯涩、焦黄。
尤其他胸脯一阵起伏,那是在窒息中,一付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这是无法假装出来的呀!
胤祯心里不由暗暗猜疑起来……这个贫病交迫中的老人,是何等样身份的人物?来历怎样呢?
他有浑厚的内家造诣,显然身怀绝技之流,又如何会落魄、狼狈到如此地步?
胤祯没有当今皇上四皇子的架子,十分地谦冲而含笑问道:“敢问你老人家尊姓大名?”
席地坐着的老人,感到很意外的抬起头来,他没有很快回答,捕捉到对方脸上一付关怀的神情时。
他才轻轻叹了口气,道:“谢谢公子爷的关注,小老儿姓『邵』,一个流落、颠沛的老头儿,多年没用名字,连自己也记不起来了!”
话到这里,缓缓把脸垂了下来。
胤祯不由怔了一下,一个再怎么健忘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