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





  反而那被指是双修夫人的蒙脸女子淡然自若,不见任何波动。
  刁辟情冷冷道:“若非看在宗副门主面上,此人定难逃一死。”
  宗越眉头一皱道:“刁公子不负魅影剑派新一代宗匠的身分,宗越愈看愈心痒,望能领教高明。”
  各人一阵骚动,想不到一直对刁辟情处处容让的宗越,竟一下子将事情全揽到自己身上,还出言挑战。
  只有浪翻云明白他的心情。
  宗越若真的对那双修夫人有意,在这种情势下便不能不出手护花,否则将永远失去争逐裙下的机会。
  刁辟情愕然道:“这是敝派和双修府间的事,宗副门主犯不着搅这浑水?”
  宗越哈哈一笑,豪气飞扬道:“在这等情势下,尽管厉门主在此,也不会反对我出手。”
  刁辟倩沉声道:“家父曾有严令,着我不要和贵门有任何冲突,但却非本公子怕了邪异门,宗副门主莫要迫我。”他的话似容让,其实却是将宗越迫入不能不出手的死角,由此可见此人自负非常,想乘机大干一场,藉而闯出名堂。
  果然宗越一手脱掉身上披风,露出内里一身黑衣劲装,笑道:“冲着你不怕本门一句话,本人便要摸摸你还有多少本领。”
  “且慢!”
  众人齐感愕然,往发声音望去。
  原来竟是成丽。
  她得意洋洋地站起来,装出豪气纵横的模样道:“这等冒犯双修府的狂徒坏蛋,那用劳烦副门主宗大侠出手,我弟‘铁拳’成抗便足可应付,成抗!起来。”
  成抗先是一呆,后是一惊,已来不及计较自己为何忽地变了什么铁拳铜拳,低声求道:“姐姐!我比起这坏蛋还差一点点。”
  众人再也忍不住,哄笑声轰然响起。
  刁辟情苍白的脸变成铁青,一对眼凶光毕露,杀机大动,没有人可拿他来开玩笑。
  宗越本想将事情揽回自己身上,但眼光转到悠然自若的浪翻云时,心中一动,想要出口的话吞回肚里。
  成丽大怒向成抗喝道:“你究竟听不听我的话?”
  众人这次反而笑不出来,知道刁辟情会随时出手,这姐弟命悬眉睫。
  浪翻云一声长笑,卓然起立,他比身旁娇小玲珑的成丽高了整个头,更觉伟岸轩昂。他不理众人的目光,从怀里掏出酒壶,一饮用尽,手一挥,空壶投往后方远处,良久才传来落在水里的响声。
  刁辟情凌厉的目光转到他的身上。
  浪翻云似醉还醒的眼迎上他的目光,淡淡道:“常闻魁影剑乃剑法中极品,今日一见,灵变有余,沉稳不足,刁辟情你多年浸淫间,人亦变的心胸狭窄,喜怒无常,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滚吧,回南粤去学剑十年,再来此撒野。”
  刁辟情大为愕燃,做梦也想不到有人敢如此向他说话,反为作声不得。
  “小女子有一事相询!”
  发言的竟是一直未作声的双修夫人,他的声音柔美绵软,令人听起来舒服至心坎里。
  在场数百人大为奇怪,为何这口气极大的人一作声,便能引得双修夫人开其金口,由此而想到此人必非平凡之辈。
  浪翻云望向双修夫人,懒洋洋的道:“若能不问,最好不要问今晚或者我是来错了。”眼光又往望天上的明月,亡妻惜惜的忌辰快要到了,一时间意兴索然。
  刁辟情暴喝一声,截断了两人的对答。
  他以冷得能使水变成冰的语气道:“阁下今晚的确是来错了。”
  浪翻云淡淡笑道:“真的吗?”
  刁辟情的剑无声无息地从鞘内滑出来,就像毒蛇溜出它秘藏的洞穴,剑出鞘的同时,他变成一道青烟般的鬼影,眨眼间掠至成丽的另一边,和浪翻云间刚好隔了成丽。
  能在这么短暂时间内,看清楚刁辟情的出手、角度,从而猜出他的战略的,不出三、四人,亦由此可见这来自江湖三大邪窑之一的魁影剑派年轻高手,正是由该派刻意培养出来对付双修府这宿敌的卓越高手。
  双修夫人娇躯轻颤,首次露出她的不安,令她震骇的是刁辟情目光高明,竟能看出浪翻云乃强横的对手,故而声东击西,避重就轻,务求掌握主动,乱敌阵脚,这种心智才是他可怕的地方。
  宗越亦是心中一寒。
  刚才刁辟情出手教训向他出言责难者所显示的功力,大逊于此次的出手,可见他刚才乃蓄意隐藏实力,若他的目的竟是想引自己出手,那种心术便太使人吃惊了。
  成丽毕竟缺乏实战经验,眼前一花,刁辟情掩至身前右侧十尺许处,手中魁剑毒蛇般吞吐不定,似欲刺来,又似回收,完全把握不到对方的剑路,她的武功专走沉猛稳重的路子,在灵巧变幻上便给比了下来。
  她惊叫一声,往后退去,刚好撞在身后的椅子上,失去平衡,往后跌去。
  坐在她左侧的成抗狂吼一声,羽毛般飘了起来,一拳往刁辟情击去,一洗先前畏怯之态,姐弟情深,他怎会容许有人伤害他母亲死后父亲冷落下相依为命的姐姐。
  刁辟情冷哼一声,剑身一颤,一剑化作两剑,两剑化出四道剑影,分刺成抗的眉心、左右肩胛穴,和腹下气海的四个练武者的要害。
  成抗怒喝一声,胆怯怕事的模样变成怒发睁目的威猛行相,先击出的右拳后抽,左拳乘势击出,两拳化作四拳,迎上刁辟情的四道剑光。
  众人想不到这怯怯懦懦的大个子,手底下如此硬朗,兼之心都暗恨刁辟情来此坏事,轰然叫好。这时正要跌个人仰马翻的成丽,突觉一只有力的手贴在后背,后挫的力道彻底消失了,自然而然地向前站直。
  “霍霍!”
  两声气劲和剑锋接触的轻响。
  成抗全身一震,往后退了半步,他虽以拳劲封了刁辟情的魁剑,但功力始终逊于刁辟情,硬被震退半步。
  刁辟情一声长笑,四道剑影化作八道,成胜追击。
  成抗想不到对方魁剑精妙如斯,刻下最佳方法,莫过于退避其锋锐,但这一来却再难以保护姐姐,悲愤下不理对方变幻万千的剑势,一拳往对方的当中击去,竟是同归于尽的拼命搏杀。
  成丽站直娇躯,刚见到成抗险象,骨肉连心,骇然尖叫,叫声方出口,刚才托起她的手掌又按在她背后,只觉身体一轻,离地而起,腾云驾雾般朝攻向成抗的刁辟情右侧飞去。
  目不暇接里,众人还以为是成丽来一式飞身救弟。刁辟情眼看成抗命丧剑下,心头窃喜间,右侧劲风压体,刚好是自己的剑刺上成抗时,对方便欺至右侧的空门,连抽剑回身均来不及的要命时刻。
  骇然下没有握剑的左拳猛地击出,迎上成抗拼命的老拳,魁影剑转往右侧,由八剑化出十六道剑影,全力击射成丽。
  “蓬!”
  两拳相交。
  刁辟情全身一震,但仍卓立当地,剑势没有丝毫散乱。
  成抗门哼一声,羽毛般飘起,踏上桌面,霍霍后退两步,直至桌边,向后一仰才止住退势。
  这时魁剑闪动,成丽眼前尽是剑影,暗叫我命休矣,就在此时肋下一寒,一把窄长的剑由后而来,在肋下穿刺而去,同时感到有人贴在自己背后,浓烈的男性气息传入鼻来,心头泛起的温暖,竟似能抵御眼前有杀身之祸的剑影。
  刁辟情催动剑势,展开杀着,他的魁影剑法,剑如其名,厉害处就在于虚虚实实,令人捉摸不定,心胆俱寒!成丽如此送上门来,不啻是让她试试剑刃的锋利。
  蓦地寒光一闪。
  一道强光在眼前破空而至,先是一点星光再成丽身前爆开,接着化成长芒,压体的惊人尖锐气劲急撞在魁剑上。
  刁辟情一生从为像这一刻般慌乱,他也是了得,趁剑势一乱,立时抽剑后退,十六道剑影化回八道,护着身上要害。
  可是当他才后退了小半步,寒芒又再度暴闪,在虚空划了一十字型,嵌入他八道剑影的中心点,彻底地封锁了他的剑势。
  刁辟情继续往后推,一道剑影化为四道,护着前胸和面门。
  十字的中间再爆一点精芒,向他咽喉外奔来,这是刁辟情才刚推满一步,可见对方的剑是如何的快速。
  刁辟情意欲回剑挡劈。
  快无可快的精芒倏地增速,角度改变,直刺面门。
  刁辟情做梦也想不到对方剑术如此精妙,这时多年刻苦学剑的功夫显露出来,一缩手,硬将剑柄挫在这夺命一剑的锋尖上。
  “当!”
  一声金属鸣响,震慑全场。刁辟情断线风筝般向后连退十多步,直退到场地中心。
  另一边高大的浪翻云由紧贴着成丽的背部退了开来,剑早回到鞘内。
  成丽一脸红霞,呆在当场。
  刁辟情似乎站稳,忽地再一阵摇晃,又多推了半步,清白的脸略过一阵红云,深吸一口气,脸色转回苍白,但却比先前更苍白的没有一丝人色。
  在场数百人竟没有人敢大力喘出一口气。
  浪翻云一退便没有停下来,看似缓行。但瞬眼间已退出最外围的桌子,转身离去。
  双修夫人娇躯一震,似欲飘身而起,但终没有追去。
  刁辟情再一个踉跄,乘势拔身而起,越过桌子,投往远处,竟没有一言留下。
  浪翻云的声音从暗处远方传来,吟道:“十年生死两茫茫,是孤坟,何处话凄凉!”最后一句传来时,微弱不堪,人已远逝。
  宗越深吸一口气道:“这人是谁?”
  双修夫人淡淡道:“覆雨剑浪翻云!”
  全场数百人一起目瞪口呆,这神话般的黑道第一高手,竟和他们共度一段时光。
  成丽想起和浪翻云共处的种种,他为她两姐弟仗义而为的事,以至乎贴这自己的背部,心中泛起奇异之极的滋味。
  浪翻云,你要到哪里去?
第 六 章 绝处逢生
 高丈半、阔两丈、厚两寸,紧闭着的漆红大铁门,“啪!”的一声,打开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铁窗。
  两道凶光,出现在方洞里,先仔细打量叫门的四名差役,最后才移往跪在大铁门前的犯人韩柏身上。
  韩柏头上剧痛,呻吟中给身后的差役抓着头发,扯得极不自然地脸孔仰后。
  小铁窗内的一对凶目在他脸上扫了几遍,一把冷漠无情的声音透出道:“收押令呢?” 其中一名差役立时将收押文书塞进小窗里,小铁窗“啪!”声中关了起来。
  韩柏头上一轻,背后那差役松掉了手,但头皮仍余痛阵阵,跪地的膝头有若针剌,但苦难却是刚开始。
  这是黄州府的重囚铁牢,每个囚犯被正式收押前,均必须“跪门”和“验身”。
  隆隆声中大铁门分中推开来,露出深长的信道,半密封空间应有的腐臭空气,扑鼻而来,阴森可怖。
  韩柏噤若寒蝉,他身上每一寸伤痕,都提醒他这世界只有强权,没有公理。
  三个牢差不缓不急走了出来,阴森的脸目没有半丁点表情,冷冷望向韩柏。
  “砰!”
  背后的恶差役一脚蹬在韩柏背上,喝道:“站起来!”
  韩柏猝不及防下,惨嚎一声,往前仆去,下颔重重撞在冰冷凹凸不平的石地上,登时渗出鲜血。手脚的铁链交击磨擦,声音传入牢狱里,回响震鸣,像敲响了地狱的丧钟。
  站在中间的大牢头从牙缝里将声音泄出来道:“就是这小鬼。”
  接着望向押送韩柏来的差役道:“告诉何老总,我和兄弟们会好好服侍他的了。”
  众人一起笑起来,充满了狠毒和残忍的意味。韩柏勉力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背后再一脚飞来,可怜他跌了个饿狗抢屎,直滚入牢门里,只剩下半条人命。
  韩柏途中连番遭受毒打,被押送他到此的何旗扬刻意折磨,这一跌再也爬不起来,昏沉间大铁门隆隆关上,一股凄苦涌上心头,又不敢哭出来,心中狂叫道:我究竟前世干错了什么事,换来这等厄运绝境。
  “砰!”
  腰上又着了一脚,连翻带滚,重重撞在墙边,痛得他虾米般弯了起来。
  两对手一左一右,将他的身体从地上提起,有人喝道:“抬起头!”
  韩柏在模糊的泪水中望出去,隐约见到那大牢头正瞪着一对凶睛盯着他。
  大牢头冷哼道:“我金成起是这里的牢头,要你生便生,要你死便死,明白吗?”
  提着他的另一名牢役喝道:“还不答金爷!”
  韩柏尚未及答应,眼前人影欺近,那大牢头金成起两手穿过他颈项,借力冲前,一膝猛顶向他丹田气海大穴。
  韩柏惨叫一声,那两名提着他的牢役趁势松手,让他仰撞后墙,再滑落地上。
  大牢头嘿嘿一笑道:“招供纸送来了没?”
  有人答道:“还没有!”
  大牢头冷冷道:“将这小子关进四号死牢,当他在招供纸上画了花押后,你们知道应怎么做吧!”
  牢役答道:“当然当然!这小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