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
奇的是庄节和叶素冬两人亦像视若无睹,没有为他这贵宾引见。
韩柏今晚已是继虚夜月后,第二次受到挫折,又见两人喁喁细语。神态亲密,一时意兴索然,同左旁的叶素冬低声道:“禁卫长,看来今晚都不用小使在此丢人碍眼,我还是早些回家好好睡一觉吧!”叶素冬神秘一笑,朝庄节道:“师兄:专使大人想走了。”
庄节早听得他们对答,含笑站了起来道:“朴大人远来是客,若庄某这样未尽地主之谊便让你走了.实在于礼不合,来:到后轩喝杯热茶,大家好好聊一会。”
沙天放显然对这拍他马屁的韩柏印橡甚佳,笑道:“师弟陪大人去吧!这里有老夫点拨便成了。”再向韩柏道:“大人不必急着要走,老夫还未和大人切磋交流呢。”
韩柏一听乖乖不得了。更要溜之大吉,以最诚恳的语调道:“各位盛情小使心领了,横竖我在京师最少还要留上几个月,甚或一两年,那怕没有机会,只是小使心挂贱内们担心我不知到了那里去……”
叶素冬截入道:“大人放心,未将早派了人去通知贵侍卫长和尊夫人,说大人已到了我们这里来。”
韩柏为之语塞,暗暗叫苦。
今次真是偷庄青霜不着还会蚀了把米。
这时台下走了十六名弟子出来,分开八对比练,一时铿铿锵锵。热闹非常。
庄节故示热情地伸手挽着韩柏臂膀,往小燕王和庄青霜道:“小燕王请移尊驾。到内轩坐一会儿,青霜你也来吧!”挽着韩柏和叶素冬绕往屏风后。由后门穿过长廊,走往宽广的内轩去。
三人在轩心的大圆台坐上时.那小燕王和庄青霜亦随后来到,经过礼貌的介绍后,都围桌而坐。自有弟子奉上香茗。
那小燕王心神全放在庄青霜身上,只淡淡和韩柏打个招呼,便含笑凝望着庄青霜,像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的样子。旁若无人。
庄青霜对韩柏裣衽施礼后,冷冷看了他一眼,才一脸不情愿地坐了下来。显是勉强非常。
韩柏出身寒微,本最受不得这种气,不过他为人脱。心中苦笑,下了追猪追狗也不追她的决心后,向叶素冬笑道:“禁卫长不要怪小使心野,忽然我又想到要往秦淮河逛逛.看看会否碰到熟人?”
庄青霜从没听过有青年男子敢在她面前公然说要去逛青楼歌舫的,微感意外,往他望来。
韩柏故意不看她,连起无想十式中的止念,整个人顿时神态一改,变得道貌岸然,有若世外高僧。
庄节、叶素冬和小燕王均为当世高手,同时生出感应,三对锐目集中在他身上。
韩柏灵机一触,借想起了秦梦瑶的离去,心中一酸.眼神变得幽郁深邃,扫了眼现出惊异之色的庄青霜,一拍额头道:“对不起:我一时忘了禁卫长还有公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去寻幽探胜好了。”
叶素冬阅人千万,还是首次见到有人能在一霎的瞬息光景里眼神气态可以如此转变,像首次认识他般定眼瞧着他道:“专使莫要客气,皇上曾嘱未将好好招待大人,不过就算皇上没有吩咐,专使乃我大明的贵宾,未将怎能不一尽地主之谊,喝过这杯茶后,未将和大人立即起程,让大人好好欣赏秦淮动人的夜景。”
庄节呵呵笑道:“大人名士风流,听得连我都心动了.可否让我随你们去趁趁热闹?”韩柏和叶素冬禁不住脸脸相觑,都觉多了他有点尴尬和不方便,难以放情尽兴。
庄节看到两人表情,哑然失笑道:“放心吧:庄某并非第一次到那种地方去呢!”接着向庄青霜道:“青霜你也要随爹来,若看不到你在身旁,爹会担心死了。”
韩柏和叶素冬对望了一眼,同时明白了庄节并非想逛窑子,只是要给暗中窥伺可能是薛明玉的那个人,制造一个出手的机会。
庄青霜只是鱼饵。
至此韩柏才体会到这当上了西宁派之主的人那种轻描淡写式漫不经意的深邃机心和厉害手段。
庄青霜愕然道:“爹!”垂下头去.轻轻恳求道:“爹:你们去吧!青霜……”
小燕王拍胸道:“高炽今晚来此,就是要充当庄姑娘的小兵卫,庄掌门放心陪专使大人去吧!”韩柏把手中茶一饮而尽,立了起来,变得威猛无,豪气盖天般道:“既是如此,庄掌门和禁卫长都不用费时间陪我了,本人这就打道到左家老巷去看铺子.嘿:明天我不用上早朝吧?”
叶素冬笑道:“早朝不用上,但皇上要在早朝后见大人呢?”
韩柏想起要见朱元璋便头痛,颓然坐下,拿起空茶杯道:“我想喝三杯酒后才告辞起程。”
连受两次打击,他忽感意冷心灰,连专使都不想扮了.露出真性情来。
庄青霜首次用心打量起他来,但神情仍是冰冷落漠。
韩柏这时连她是否对自已生出兴趣,亦毫不在乎了。
庄节拍手招来弟子,教他们取出珍藏美酒.气度雍容道:“大家都陪专使喝点酒吧:醉眼看秦淮,不更是美事吗?”
小燕王微感错愕,想不到庄节会不卖他的账,他和乃父燕王来京不到十天,大前天在清凉寺巧遇庄青霜,惊为天人,使手下探到底细后,便不顾一切来追求她,以他的尊贵地位,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怎想到庄节竟如此轻慢待他。
不过他尽管心中不满,却不敢表现出来.不要说庄节乃心中玉人的父亲大人,只以他是西宁派之主的超然身份,便不敢使性开罪。
韩柏心中一动,直觉到庄节其实是要借他迫小燕王知难而退。接着心中一凛.暗忖难道是庄节由叶素冬处得来消息,看淡燕王的行情,所以不想他接近自己的掌上明珠?
不由大起同情之心,同小燕王微笑道:“来……嘿:来什么烛夜游,人生乐事。我们今晚不醉无归。”
庄青霜冷然横了他一,淡淡道:“青霜今晚没喝酒的心情。”
叶素冬知这师侄女孤芳自赏。对青年男子话都不愿多说半句,更不会当着父亲庄节之前如此担白客人,眼中闪过奇怪的神色。什么事令她失去了一向的矜持清冷。
韩柏早对她死了心,兼又对小燕王生出同情心,转向庄节道:“庄宗王我们的夜游节目,还是另择吉日进行吧!”这时美酒送到,弟子恭敬地为各人换过新杯子,注上美酒,才退出轩亭。
庄节从容笑道:“这酒当然比不上专使夫人的“清溪流泉”但乃属可入口的佳酿。我们饮杯!”韩柏暗忖京城里的事,恐怕没有多少件能过这看来随和易与的人,忙举杯互祝。叶素冬和小燕王亦举杯祝酒。
只有庄青霜冷眼旁观,没有附和举盏。
庄节眼中闪过不悦之色.他自由叶素冬处得知朱元璋怀疑燕王棣有误反之心后,立即警告女儿不得与小燕王来往,那知庄青霜反对小燕王更加亲近了。所以他才有异常之举,想迫小燕王知难而退。此时微微一笑,对庄青霜道:“霜儿今晚为何神不守合,专使大人和你叶师叔一听我邀你同道,便猜到是要制造陷阱,引薛明玉出来,好为世人除害。你不是最恨这种采花淫贼的吗?”
小燕王大感尴尬,庄节这些话其实是指桑骂槐,暗示自已符合不到他的心意。及不上这专使和叶素冬。
庄青霜呆了一呆。
事实:她确是神不守舍,却不是为了小燕王。
她对小燕王虽略有好感,但今晚表现出来的亲热态度,主要是不满乃父如此看风头火势做人。当然想到假若燕王棣真的造反.沾上点边的人亦要株连九族:只是芳心仍是忿恕不平,才有今晚的反常表现。
她是故意对韩柏视若无睹的。
那知这人千变万化,每种神态,每句说话,都有着难以言喻的魅力。使她方寸大乱,才会有此疏忽,否则以她的冰雪聪明。怎会不明白父亲的意思。
至此不由对小燕王好感略减,暗忖这人心神全被自己迷倒.实远及不上这专使的超然脱,不当自已是一回事的气度。
心中涌起刺激新鲜的感觉,首次露出笑容,向小燕王道:“噢~!青霜差点忘了身负的任务,小皇爷武功高强,京城谁人不知,若有小皇爷随在身旁,明玉定不敢出来了。”接着再向庄节和叶素冬道:“爹和菜师叔亦不可和我同行,让那淫贼看见,否则他怎敢下手?”庄节等脸脸相觑,都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变得如此主动合作。
韩柏冷下来的心立时死灰复燃,喑忖小燕王对他如此倨傲无礼,自己亦无谓同情他,找到了这个借口后,一拍胸膛道:“嘿:只有小使武功低微,最适合陪青霜小姐到外面绕个大圈,看看会否遇上那淫贼?”
小燕王皱眉道:“庄宗主,青霜小姐千金之体,宗主怎可让她涉险。语气里已隐带命令的口气,显是沉不住气。回复了颐指气使的作风。弃庄两人同感不悦。叶素冬淡然道:“小王爷放心,我西宁派若让青霜侄女有损分毫,敝派亦不用在江湖上混了。”摆明不让小燕王参与行动。
庄节呵呵一笑,向韩柏这假专使道:“专使太谦了,你昨晚和贵守卫长夜离莫愁湖,早表现了一手,教素冬他亦大吃一惊呢。”
韩柏愕然向叶素冬失声道:“什么?原来昨晚跟踪了我们一晚的人竟是禁卫长派来的。”
叶素冬若无其事道:“皇上既把专使的安全交到未将手上,未将自然要克尽全力了。”韩柏苦笑道:“我怎说得过你呢!”两人对望一眼,同时捧腹笑了起来。
小燕王感到自己成了局外人,不禁对韩柏心生恨意,愤然起立.寒声道:“看来今晚本王帮不上多少忙,告辞了!”犹豫片晌后,转向庄青霜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小姐小心了!”这才举步走了,庄节和叶素冬不敢有失礼仪,忙起身把他送往门外。
剩下韩柏和庄青霜两人默默对坐着。
韩柏见这小皇爷露出真脸目时,脾气和架子都这么大,对他仅有的一点同情亦消失无踪,暗想庄青霜若嫁了这种皇室人物,那有丝毫乐趣。嘿!若嫁给我,定快乐多了。
庄青霜的美目向他飘来,仍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淡淡道:“我们可以趁机溜了吗?专使大人!”庄节等三人早消失门外,看来是要送客至外大门。韩柏闻得庄青霜如此说,失声道:“溜?”
庄青霜离椅飘起。一瞬眼间闪出厅外,娇唤道:“没胆便算了,让我自己一个人去把淫贼引出来吧。”
第三章 京师夜行
两人一先一后掠进万花园。
立时有人在树丛暗处喝道:“谁?”
庄青霜娇叱道:“是我和专使大人。”趁守在暗处的人一愕间,彩蝶般腾空飞起.足尖点在一个凉亭的尖顶处,如鸟升起,几个起落,越墙去了。
韩柏想不到她轻功如此了得,那敢怠慢让她落单.全力运展魔功,使出从范良极处偷学来的身法,一溜烟追在她背后。
呼呼寒风中.庄青霜逢屋过屋,疾若流昆般消失在一座大宅屋脊之后。
韩柏不慌不忙,赶了过去,魔灵巽的特性,助他远蹑着庄青霜的芳踪。
越过屋脊,韩柏猛地停下。
只见庄青霜悠间地坐在瓦背边沿,双脚悬空.遥望着隔了几条街穿流过闹市的秦淮河上。
两岸的灯火都花艇的彩灯,正争妍斗丽,一片热闹。
韩柏在庄青霜旁学她般坐着.忿然道:“不用骗我,你是有意想把我甩掉,对吗?”
庄青霜吁出一口气,淡淡道:“你若给人囚犯般管了两天两夜,会否再欢喜给人吊靴鬼般吊着呢?”
韩相同情地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不过庄宗主是疼你和为你着想,你这样做,会令他担心的。”
庄青霜冷然道:“薛明玉算某么东西,堂堂西宁派掌门之女,要群人保护才成?传出去真是天大笑话。”
韩柏哑然失笑道:“说得好:我看众人都把薛明玉的本领夸大了,我真不相信他敢来搔扰青霜小姐。”
庄青霜朝他瞧来,冷冷盯着他。
韩柏忙以目光回敬。
在天上的月色和远处河岸灯火的映照下,庄青霜的目光既大胆又直接,可是那冷若霜雪的表情。绝不会教韩柏误会她对自己有何意思。
她的美丽绝对有异于虚夜月。
若说虚夜月是秀逸神秘;她的美丽则属孤傲清冷。前者对周遭一切事物毫不在乎,但又喜游戏人间:她却采取了漠然不理的态度,什么事物她都不感兴趣。
庄青霜见他瞪视着自己的眼神清澈澄明.芳心大讶。生平所遇男子里.谁见到她时不意乱情迷,神魂颠倒。
韩柏一对虎目却亮起诡异的光芒,透进她秀气无伦的悄目里。
庄青霜大感吃不消。
一般来说.年轻女子都较同龄的男子早熟,庄青霜年虽十八,但见惯场面,兼之修习玄门正宗心法,又艳色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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