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
听到这里,屋内一老一少两人都不禁暗赞宗越攀龙有术,因为他若要求在方夜羽之下得一席位,必惹起卜敌猜忌之心,况且功亦未必定能立得成,但像他目下低得不可到低的要求,便能使卜敌将他视为手下之人,而竭力引荐,最后得到的收益,亦是最大。
卜敌道:“好,你的意愿,包在卜某身上,事不宜迟,我立即和你往见小魔师,好好安排一切。”
风声响起。
荒园回复早先的寂寥无人。
韩柏跳了起来,两眼神光闪闪,不但早先内伤不药而愈,功力还深进了一层,最值得高兴的,还是对体内魔种加深了认识。
范良极仍俯伏地上,一点动静也没有,就像死过去了一样。
韩柏咧嘴一笑,暗道:“终于赢了你这死老鬼!”眼光转到桌上放着的三八戟,心想这戟千万不能失掉,否则怎还可在方夜羽前台头挺胸做人。
身子一动,移到桌前,探手往戟柄抓去。
眼看摸上戟柄。
“飕!”
三八戟离桌飞去,同一时间范良极一阵烟般窜起,落到门旁,三八戟已到了他手里,嘿嘿怪笑道:“本人偷了之物,岂是如此容易给人要回去的。”
韩柏这时才发觉对方以一根“黑线”缠上戟头,将戟“盗”去,不禁暗骂自己粗心大意,没有想到范良极乃盗王之王,这点小手法在他是毫不足道的玩意。
想起要和他面对面硬干,不禁大感头痛,救风行列的事已刻不容缓。怒道:“拿回来!”
范良极好整以暇地道:“不要动,一动我就走,保证你永远也见不着我。”
韩柏又好气又好笑地道:“范良极你身为黑榜高手,怎可如此撒赖?”
范良极毫不理会他的嘲讽,微微一笑道:“来!让我们谈谈条件,谈得拢的话,我不但可以将这块烂寒铁交回你,还可以助你去救那风行烈。”
韩柏一震道:“你怎知我要去救风行烈?”
范良极倚老卖老地道:“那有什么困难,你放的屁是什么大小形状也瞒不过我这对法眼。”
韩柏道:“你真的肯助我救风行烈?你不怕遇上庞斑吗?”
范良极狡猾一笑道:“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厉若海在,庞斑那还有时间招呼我,其它的人嘛?我范良极还不放在心上。”
韩柏大为意动,若范良极肯真心帮手,自己的实力最少增加了一倍,否则若他刻意捣乱,自己则有凶无吉,权衡利害下,叹道:“说出你的鬼条件吧!”颇有些任由宰割的凄凉味道。
范良极见他就范,大为高兴,可是他乃老谋深算的人,知道若勉强对方屈就,最后得出来的成果,可能会不如理想,甚或弄巧反拙,于是道:“你也不用那么垂头丧气,我给你这分差事,保证没有男人会觉得是苦差,况且我们这协议,要待救出了风行烈才算,这样也算公平吧?”
韩柏好奇心大起,道:“你是否太少和人说话,一说起来便是这样噜噜嗦嗦,说了半天还未转入正题,要知救人如救火,半刻也耽误不得。”
范良极毫不动怒,嘻嘻一笑道:“条件根简单,就是要你从陈令方臭体之下,将朝霞救出来,使她爱上你,并娶她为妾。”跟着眨了眨眼,神秘地道:“这如花似玉的女娇娘,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其对于服侍男人之道,嘿!不用说你也明白我的意思。”
韩柏听得目瞪口呆,愕然道:“什么?”
“砰!”
胸口像给万斤重槌轰了一下,风行烈抑天飞跌,就像狂风卷起了一块落叶。
狂劲由击中处闪雷般传往每一道主脉和支脉,连叫也叫不出来。
“砰!”
模糊中风行列感到自己撞在一个人的身体上。
那人道:“痴儿!还不守着灵台一点清明,你真的想死吗?”
竟是厉若海以绝世身法,赶到自己后面,待自己凑上去。
从厉若海的身体注入了一道阴细之极的气流,瞬息间融入了早先刚猛的气劲里,扩展的气劲,蓦地收缩。
风行烈心中狂叫道:“师傅!你为何要耗费真元,救我这叛徒。”
另一股真气,由戳在眉心的手指剌入,就像在全身经脉内有若波潮涨退般的乱流里,开辟一道深沟,将千川百河尽纳其中,顺藉背脊的督脉,向丹田下的气海冲去。
同一时间厉若海将他抛往上空,左右手中指分戳在他脚板的涌泉穴上,真气似蜘网般沿脚而上,往丹田涌去。
“轰!”
风行烈脑脉巨震,全身失去了知觉,只感虚飘无力,知道是厉若海以独门手法,回复自己失去了的内力,那敢怠慢,以至累人累己,连忙收慑心神,守着灵台一点清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
风行烈大叫一声,喷出一大口瘀血,死鱼般瘫在地土,也不知是生是死。
厉若海凝立不动,英俊无匹的容颜透出了一抹鲜艳的血红,长久才回复平时的白晰。
这时手下四大护法之一的“笑里藏刀”商良走了进来,恭身道:“宗副门主传来消息,迎风峡畅通无阻,请门主立即上路。”
厉若海平静地道:“预备了什么人手?”
商良道:“四大护法、七大坞主和帮中好手共四百零八人,全部整装待发,只等门主说一句话。”语气中透露出壮士一去不复还的坚决。
厉若海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们好!都很好!”
商良眉头一皱,他这老江湖怎会听不出厉若海话中有话,不过他一直对自己这英雄盖世的门主心存敬畏,不敢出言相问,唯有默立不语。
厉若海道:“好!你要一字不漏地听着。”
“当!”
一个雕着邪异门独有标记“双龙卷云柱”的令符,给掉在地上。
商良连忙伏跪。
厉若海的声音传来道:“立即以此符传我之令,由此刻起,邪异门全体解散,避隐山林,除非听到本人厉若海再现江湖的消息,否则邪异门就没有了。”
商良大震道:“门主!”
厉若海道:“不必多言,我意已决。”指着地上的风行烈厉声道:“二十五年前,我厉若海能在十只野狼手上将这畜牲救出来,今天也能单枪匹马,在魔师庞斑手上将这畜牲带回去,庞斑啊庞斑,我要让你知道在浪翻云之外,还有一个全不惧你之敌手。”
商良颤声道:“那宗副门主方面又怎样!”
厉若海淡淡道:“以后再也不要在我面前提起那叛徒!”
庞斑坐在花园亭内的石凳上,专心细读一本旧得发黄的真本竹谱。伴着他的除了风吹叶起的沙沙声外,便只有绕在亭前小桥下流过的淙淙溪水声。
方夜羽悄悄来到他身后,将浪翻云送给的竹箩放在庞斑的身后。
庞斑目光注在竹谱上,平和地道:“回来了!”
方夜羽躬身道:“战书送到浪翻云手上,但在详说其中细节前,夜羽有要事急禀。”
庞斑道:“说出来吧!”
方夜羽道:“风行烈的行踪已被发现。”
庞斑像听着与他全无关系的事那样,淡然自若道:“消息来自何处?”
方夜羽道:“来自邪异门的宗越,此人藉此投靠我们,露出厉若海已亲临此地,准备不借一切也要将风行烈带走。”
庞斑递浮漂上竹谱,微微一笑道:“这是上代大家吴镇的竹谱真迹,你看他淡淡一笔,一片迎风飘舞的竹叶便活然纸上,形神俱备,令人看不出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观考自己意动,真乃是画道的极致。不多一分,不少一点,否则不足未及,俱是不美。”
方夜羽细嚼他的话意,好一会,忽地全身一震,霍地下跪,连叩二个响头才起立道:“多谢师傅指点。”
庞斑道:“不愧庞某徒儿,明白有迹可寻,俱是下作,只有无迹可寻,就像吴镇寥寥一笔,使人看不破究竟是竹动?风动?还是意动?才是武道的极致。”
方夜羽问道:“夜羽举手投足,总是有的而发,故亦有迹可寻,但不明如何才能臻无迹可寻的化境?”
庞斑仰天哈哈一笑道:“天地由‘一’而来,此‘一’何有痕迹可言。但‘一’生一,二生三,三生万物,此便由无迹变为有迹,譬如你三八戟未出前,便是无迹;但三八戟一出,便成有迹,你明白没有?”
方夜羽道:“这道理徒儿明白,但三八戟总不能不出手,若一出手便落下乘有迹,那岂非永不能达无迹之境?”
庞斑微微一笑道:“由一而来,从一而去,来无踪、去无迹,谁还管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就像这一笔!”伸指顺着手中竹谱其中一块叶子撇了一撇,指尖停处,恰好是叶端至尽处,不多一分,不少一分。
方夜羽全身剧震,感激涕零地叩首道:“徒儿明白了!徙儿明白了!”
庞斑道:“别辜负了背上我赠予你三八戟,那是为师初出道时横扫武林的好家伙。”
方夜羽摸了摸背后只影形单的三八戟,心道我方夜羽定能以此将另一支三八戟公平嬴回来。应道:“多谢师尊教诲。”
庞斑放下竹谱,站了起来,负手走到亭边的围栏旁,低头细看亭外荷塘里荷叶上一滴晶莹的水珠,在晨光下闪闪生辉,道:“你见过厉若海没有?”
方夜羽知道庞斑从不作废言,语出必有因,所以丝毫没有因不明庞斑忽地提起厉若海事的原因,而生出不耐烦之心,摇头道:“没有!但我曾对此人作了个深入的调查,由他的起居饮食习惯入手,发觉此人是完全沈迷于武道的真正强人,师傅对这看法有何意见?”
庞斑道:“你的看法一点也没有错,二十年前厉若海初出道时,曾来见我,那时我便知道此子除了武道外,其它的都不屑一顾。”
方夜羽道:“以他那能使任何女人倾倒的容貌体魄,竟能四十八年来半点也不沾女色,已可知此人意志的坚定,即使倾尽三江五湖的水,也不能动摇其分毫。”
庞斑道:“天下间除了我和浪翻云外,再没有第三个人能胜过厉若海。”
方夜羽浑身一震,骇然道:“什么?”
他虽对厉若海有很高的评价,但仍想不到庞斑对厉若海的推许,竟到了如此地步。要知在“黑榜”里,一向以来,最受推崇的当然是剑霸天下的“覆雨剑”浪翻云,其它依次是“盗霸”赤尊信,又或声势大跌的“毒手”乾罗,厉若海在榜上只是中庸之士。
庞斑道:“二十年前我便从厉若海眼中看到他今天想干什么,二十年来他态取低调,深怀不露,故声名不及浪翻云、赤尊信、乾罗,甚至不及谈应手和莫意闲,其实他默默耕耘,等的就是今天此刻,只有我才配作他的对手。”
方夜羽皱眉道:“难道宗越只是个被扯线的傀儡?”
庞斑道:“黑榜十大高手谁是易与之辈,厉若海若给宗越这样的毛头小子出卖成功,他就不是厉若海了。”
方夜羽道:“如此我便要变更安排,务使厉若海不能偷偷遣人运走风行烈了。”
庞斑晒道:“你也太小觑厉若海了,此人英雄盖世,自负平生,这样公然向我挑战,怎会做出鬼鬼祟祟的行为,夜羽你放心,此人必是单枪匹马,带着风行列硬闯突围。”
方夜羽道:“师尊有何指示?”
庞斑淡淡道:“你布下天罗地网,重重险阻,务要击杀此人,若他能闯出重围,我便去会一会他厉若海的”燎原百击“。”接着眼中爆起精芒,道:“来!让我看看浪翻云送来的大礼。”
韩相紧随范良极之后,忽地奔落一条横巷,跃上瓦背,跨墙而行,在微明的天色里,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着。
开始时韩柏旋尽浑身力气,也跟不上范良极,使得范良极怒气冲冲地不住等他,但不一会后,韩柏便从范良极纵跃的路线和身法,找到一点难以形容的轻功至理,例如范良极由一座高楼跃下时,并非是直跳而下,而是头下脚上采取一道弯弯的弧度,燕子般滑翔下去,到了近地面三、四尺处再斜斜仰飞,弹身而起。
这领悟使他速度倍增,最后连范良极也投来惊异的眼光。
这时范良极来到一户人家的天井里。
韩柏傻子般跟着,丝毫不知这死老鬼带他到此处,和救援风行列有何关系?范良极揭起一口水井,低喝道:“下来!”自己跳了进去。
韩柏往下望去,只见范良极到了深井的中部往横移,整个人消失不见,不禁心下踌躇,因为在这窄小的空间里,范良极若要偷袭他,成功的机会几乎是十有九成。
但转念一想,范良极若真心怀叵测,便不应将三八戟交回自己,因为那是大利于近身搏斗的可怕武器。
范良极伸头出来,不耐烦地道:“还不下来,记得顺手把井盖掩上。”
韩柏一咬牙,跃了下去,到了范良极消失处,只见一个黑沉沉的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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