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
石头缓缓移开,露出一条往下延伸的信道。
柔柔惊叹道:“竟有道石阶,具是令人难以相信!”
范良极大感受用,得意地道:“换了是普通工匠,就算十个人一齐动手,要弄个像这样的地下室出来,最少也要百日功夫,我老范一个月不到便弄了出来,来!请进!”
韩柏好奇心大起,便要步入,岂知范良极毫不客气伸手拦在他胸前,冷冷道:“我的‘请进’并不是向你说的。”
韩柏和他嬉玩惯了,丝毫不以为怪,嘻嘻一笑,退往一旁。
柔柔缓步来到入口旁,有点担心地道:“面能否吸到气?”她没有像范韩两人长期闭气的功力,自然要大为犹豫起来。
范良极显然对‘知情识趣’的她改观了很多,滔滔不绝夸赞道:“柔柔不用担心,我的秘藏也是我藏身的地方,通气的设备好得不得了……”
韩柏心中一动,一把抓着范良极的衣袖,道:“老范!假若我们在你的贼巢躲上九天,尽管方夜羽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休想找到我们。”
范良极两眼一翻,有好气没好气地道:“那十日后你到不到韩家的兵器库和方夜羽决斗?”
韩柏点头道:“当然去,我韩柏岂会怕他?”
范良极揶揄道:“当然!我们的韩柏大侠若怕了人,就不是大侠了,那就请问一声,假设在你老人家开赴战场途中,方夜羽布下人手对你加以拦截,你老人家又怎么办?”
韩柏惯性地搔拨头,期期艾艾道:“这个嘛?这个……”跟着若有所得道:“那我们索性在这躲一段时间,不就行了吗?”
范良极占得上风,益发要大逞口舌,阴阳怪气地道:“你要做地洞的老鼠,恕我这顶天立地台起头来做人的盗王不奉陪了,不过你以后再也不要称自己作大侠,看来朝霞也不适合嫁你这明知她有难也袖手旁观的吃奶大侠。”
韩柏见有‘崇拜’他的柔柔在旁,却给范良极这死老鬼如此‘嘲弄’,脸子上怎挂得住,忿然转身,怒道:“那我现在便大摇大摆走到街上去,看看方夜羽、莫意等能拿我怎么样。”
柔柔惊惶叫道:“公子!”
范良极‘咕咕’笑了起来,走上来揽着他肩头,道:“我的小柏儿,为何做了大侠后,连心胸也窄了起来,开开玩笑也不行,便要钻出去送死。”
韩相当然不是真的想出去送死,趁机站定道:“躲起来不可以,出去也不可以,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范良极陪着笑脸,但口中却丝毫不让道:“你的脑筋这么不灵光,怎能再扮大侠下去。”
韩柏想不到自称了一句‘大侠’,竟给这‘大好贼’抓住了痛脚,惹来这么严重的后果,他也是精灵之极的人,想了一想冷冷道:“我改名没有问题,不过看来你也难逃改名之运,而问题则更严重多了!”
范良极愕然道:“改什么名?”
韩柏反手搂着他干瘦的肩头,嘻嘻笑道:“你不是叫什么妈的‘独行盗’吗?不过我看你其实最喜欢凑热闹,不如改作‘双行盗’,又或‘众行盗’、‘多人行盗’又或‘熙来攘往盗’,那倒贴切得多。”
范良极一时语塞,回心一想,这小子倒说得不错,不过错不在自己,眼前此小子才是罪魁祸首,自从遇上了他后,自己果然怕起了寂寞来。
韩柏见难倒了他,侠怀大慰,更表现出大侠的风,安慰道:“不过你也不用深责自己,人老了,思想也跟着成熟了,自然会抛弃以前的陋习。”不容范良极有反击的机会,向往旁掩嘴偷笑的柔柔道:“来!柔柔,我们下去,看看‘熙来攘往盗’有什么可看得上眼的东西。”走前,推着柔柔步下石阶。
地室内果然空气清爽,但由明处走进暗处,一时间连韩柏的夜眼也看不到任何东西。
“擦!”
火褶燃起,点亮了一盏挂在墙上的油灯。
室内大放光明。
韩柏和柔柔两人齐齐一呆。
若他们见到的是满室珍玩,价值连城的珠宝玉石,他们都不会像现在般惊奇,因为范良极身为大盗之王,偷的自然不会是不值钱的东西。
室内空空荡荡,只有在室中一角,用石头架起了一块木板,放了十多个匣子,还有一札十多卷羊皮和一个长形的锦盒,也不知面写了或画上了什么东西,较像样的是木板旁的一个大箱子,看来面放的应是较值钱的珍宝吧!
范良极一点也不理两人失望的表情,来到那木箱旁,洋洋自得地道:“你们猜猜箱内放的是什么东西?”不待两人反应,迳自将箱盖掀开,原来是一箱衣服杂物。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这算什么珍藏宝库?
范良极见捉弄了他们,心怀大畅,故作神秘地道:“你们若要看什么名画玉马,巧艺奇珍,我其它秘藏多的是,但都不及这室内的东西来得宝贵和有用,至少在眼前这光景是如此。”顺手将那锦盒拿了起来,递给韩柏。
韩柏听他话中有话,接过锦盒,一看下全身一震,差点连锦盒也掉在地上,愕然望向范良极。
范良极双手环抱胸前,对韩柏的强烈反应大是满意。
柔柔和这一老一少两人相处多了,也感染了他们那无拘无束的气氛,将头凑过去,只见锦盒上写着‘大明皇帝致高句丽王御笔’,不由也‘啊’一声叫了起来。
竟是大明和高句丽两国皇帝的往来文牒,不知如何竟来到这地室。
韩相贱仆出身,不要说皇帝老子,只是府主便觉高不可攀,现在连皇帝的手书也来到自己手,困难地咽了一口涎,战战兢兢地道:“我可以看看吗?”
范良极眼中射出得意之极的神色,阴阴笑道:“我还以为你是目不识丁的傻瓜,这么久还不打关来看看。”
韩相信心十足,将锦盒打开,心想幸好我自幼便伴着韩家两位少爷读书记字,虽然受尽二少爷韩希武的气,但偷学来的东西绝不会比这二少爷正式拜师学回来的少。
范良极在旁嘀咕道:“朱元璋什么出身,我才不信他写得这么一手好字,九成九是由身边的人代书,还说什么御笔,见他祖宗的大头鬼。”
韩柏见怪不怪,把他对皇帝的轻蔑和大逆不道言语当作耳边风,探手从锦盒内取出被名贵锻锦包得隆隆重重的御书来。
柔柔接过锦盒,又接过他解下的锻锦,让他腾空双手,展书细览。
一看之下,韩柏暗暗叫苦,字他倒认得六、七成,可是明明平时懂得的字,拼在一起,便变成深奥之极的骈骊文章,看了半天仍是参详不出个中涵义。
范豆极目不转晴盯着他,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韩柏心道这次糟了,一定被这死老鬼极尽侮辱之能事了,虽然看不仅可能与做不做得成大侠没有直接关系,但总非光茉之事。
范良极阴阴道:“上面写着什么东西?”
韩柏仔细看了范良极一眼,心中一动,将御书递过去道:“你看得懂吗?”
范良极呆了一呆,泛起一个尴尬之极的苦笑,摊开双手道:“和你一样。”
两人互瞪半晌,忽地指着对方,齐声大笑,连眼泪也笑了出来。
柔柔也笑得弯下了腰,这几年来,她从未有过这么开怀,忽尔,所有以前的苦难,眼前的危险,全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最快恢复过来,从笑得蹲在地上的韩柏手上接过御书,细心地看起来。
地室顿转宁静,两个男人期待地看着这娇媚的女郎。
在火光掩映下,柔柔专注的神情,分外有种超乎凡俗的娇态。
柔柔微微一笑,卷起御书,望向两人,见到两人期待的呆相,禁不住‘噗哧’娇笑,点了点头,表示她看得懂。
两人齐声欢呼起来。
柔柔道:“这是我们皇帝写给高旬丽皇帝的书信,开始时,先恭喜蒙人退回漠北后,高句丽能重建家园,信中希望两国今后能建立宗藩的关系,又提及高句丽盛产人参,要求高句丽每三年进贡一次……”
范良极拍腿叫道:“这就对了,这是一个高句丽皇帝派来的进贡团,谢天谢地,这次朝霞有救了,我们也有救了。”
韩柏和柔柔脸脸相觑,参不透范豆极话玄虚?
范良极情绪亢奋之极,一口气说道:“三个月前,我因事到了建州和山东边界的塔木鲁卫,凑巧碰上了马贼拦路洗劫一队马车队,这批恶贼手段毒辣,整个马车队五十七条人命一个不留,我大怒下追踪了一日一夜,赶上这群马贼,也杀他们一个不留,从他们手上抢回来的就是这些东西。”
柔柔恻然道:“这个从高句丽来的进贡团员是不幸。”
韩柏道:“整个五十多人的使节团,就得这么多东西?”
范良极不耐烦地道:“我只有一双手,拿回这些东西已算了不得哪。”转向柔柔,恭敬地道:“柔柔姑娘,比起那些什么大侠实在高明得多,烦看看这些羊皮地图和文件,看看有什么用。高句丽文大部分都是汉文,既然能将那比少林寺藏经阁内的秘答更深奥的御书也看得懂,这些定难不倒。”
柔柔惶恐地看了韩柏一眼,见他对自己比他‘高明’毫不介怀,心中定了点,轻轻点头,那顺从的模样,可教任何男人心花怒放。
范良极看得呆了一呆,喃喃道:“假若有一天我的清妹能像那么乖就好了。”
韩柏皱眉道:“死老鬼,你弄什么鬼?”
范良极跳了起来,来到他面前,指着他的胸口道:“你就是高句丽派来的使节,我就是你的首席男侍从,柔柔是你的首席女侍从。”跟着跳到那十多个匣子前,道:“这些就是进贡给朱元璋的人参。那些就是我们的衣服和不知写着或画着什么的文件,你明白了没有?”韩柏色变道:“什么?你要冒充高句丽的进贡团,去……去见朱……朱元璋!”
范良极微微一笑,道:“不是我,而是你,我只是从旁协助,不过我的帮助可大了,只要动用一两个秘藏,便可使你成为天下最富有的人,包保京那批爱财如命的贪官污吏,巴结你都嫌巴结不及呢。”
韩柏道:“那有什么作用,何况我对那些什么礼节一无所知,扮也扮不来。”
范良极道:“用处可多了,不过现在不便透露你知,哈哈!任方夜羽如何聪明,也绝想不到我们摇身一变,成为了高句丽派来进贡的特使。”
韩柏一颗心卜卜狂跳起来,若要躲开方夜羽,这条确是绝妙的好计,怕只是怕弄假成真,真的去了见朱元璋,那才糟糕。同时心中也隐隐猜到范良极这招是专为朝霞而设计的。
范良极手舞足蹈道:“有钱使得鬼推磨,我包保有方法将你训练成材。”
韩柏道:“那你的清妹又怎样?”
范良极哈哈一笑道:“都说你不懂得对付女人,定要一松一紧,欲擒先纵,现在她说明要我不用找她,我便不找她一段时间,到她心时,我再翩然出现,包保她……哈哈哈……-韩柏看着他脸上陶然自醉的神色,恨得牙地道:”你不怕方夜羽的人对付云清吗?”范良极昂然道:”首先,她会回去提醒八派的人,加信防备。其次,方夜羽一天未完全统一黑道,就不会对八派发动全面攻势,以免两方受敌,这我倒蛮有信心。“韩柏心内叫苦连天,暗忖自己似乎是做定了这个从高句丽来,却连一句高句丽话也不会说的使节了!
第十二章 彩蝶展翅
庞斑负手立在花园的小亭,默默望着亭外小桥下潺潺流过的溪水。
一只蝴蝶合起翅膀,动也不动停伏在溪旁一块较高耸起的小石之上,令人无从知道它翅膀上的彩图究竟是何等美丽。
只有等待她飞起的刹那。
轻芳羽毛的步声传来。
白仆的声音在亭外响起道:“主人!怜秀秀小姐使人送了一个竹筒来。”
蝴蝶依然动也不动。
庞斑道:”给我放在石台上。“白仆恭恭敬敬将一个制作精美,雕有图画的竹筒子放在桌子,退出亭外,垂手静立。庞斑收回凝注在蝴蝶身上的目光,转过身来,望往竹筒。只见筒身雕着一个古筝,此外还有一句诗文,写着:“抛残歌舞种愁根。”
庞斑脸上的表情全无变化,默默拿起竹筒,拔开活塞,取出藏在其中的一卷宣纸,打开一看,原来写的是“小花溪”三个字,跟当晚于“小花溪”正门所看到牌匾上的字形神俱肖,清丽飘逸,一看便知是出于同一人手书。
但也和牌匾上那样,没有上款,也没有下款。
庞斑凝神看着怜秀秀送来的这张小横幅,足有半晌时光,平静地道:“是谁送来的?”白仆肃然应道:“是由察知勤亲身送来的。”
庞斑淡淡道:“请他进来!”
白仆应命而去,不一会带了战战兢兢的察知勤进来,候于亭外。
庞斑目光仍没有离开那张宣纸,平和地道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212 213 214 215 216 217 218 219 220 221 222 223 224 225 226 227 228 229 230 231 232 233 234 235 236 237 238 239 240 241 242 243 244 245 246 247 248 249 250 251 252 253 254 255 256 257 258 259 260 261 262 263 264 265 266 267 268 269 270 271 272 273 274 275 276 277 278 279 280 281 282 283 284 285 286 287 288 289 290 291 292 293 294 295 296 297 298 299 3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