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覆雨翻云
庞斑淡淡道:“请他进来!”
白仆应命而去,不一会带了战战兢兢的察知勤进来,候于亭外。
庞斑目光仍没有离开那张宣纸,平和地道:“察兄你好!”
察知勤慌忙躬身还礼,只差点没有跪下去。
庞斑台起头来,像能看透一切的目光落在察知勤脸上,淡然道:“秀秀小姐离开了‘小花溪’吗?”
察知勤全身一震,终于跪下,颤声道:“小人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事小人还是当秀秀小姐托我送这竹筒来时,才承她告知,魔师怎会知道?”
庞斑叹道:“这三个字写得斩钉截铁,充满有去无回的决心,但在最后一笔,却犹豫了片晌,却离艰舍,好一个‘抛残歌舞种愁根’,好一个怜秀秀。”不待察知勤回应,又道:“秀秀小姐到那去了正”察知勤道:“秀秀小姐已在赴京师的途中。”
庞斑道:“是秀秀小姐要你告诉我,还是你自己的主意。”
察知勤惶恐地道:“是小人的主意,但当时我曾问秀秀小姐,她是否许我告诉魔师你老人家她的去处,秀秀小姐凄然一笑,却没有答我,上车去了。”
庞斑脸容没有半点波动,平静地道:“察兄请了。”
察知勤连忙起立,躬身后退,首至退出了通往月门的碎石路上,才敢转身,在白仆陪同下级去。
庞斑静立不动,好一会后才将小横幅珍重地卷了起来,放入筒内,按回活塞,收在身后。
方夜羽肩宽腿长的身形映入眼帘。
他直抵亭内,先行大礼,才肃立正容道:“师尊!夜羽有一解不开的结,请求师尊赐与指示。”
庞斑微微一笑道:“是否为了秦梦瑶!”
方夜羽浑身一震:“师尊怎会知道?”
庞斑仰首望往像个大红车轮般快要没于墙外远山处的夕阳,眼中抹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痛苦。长长吐出一口气,道:“静庵啊静庵,只有才能向我出了这磨一道难题。”顿了一顿,沉声道:“干罗死了没有?”
方夜羽答道:“干罗受了重伤,在一段时间内也不足为患。”顿了一顿道:“风行烈也逃走了,不过他像是突然走火入魔,失去了动手的能力,被双修府的人救走了。”
庞斑像是一点也没有听到他的说话,缓缓转过身来,目光再落在石上的蝴蝶处,他丝毫不奇怪蝴蝶仍在那,因为由他转过身来接怜秀秀送来的告别之物开始,他的耳朵从没有片刻放过那蝴蝶,并没有听到振翅的声音。
他仍然看不到蝶翼上的图案。
庞斑淡淡道:“赤媚来了,有他在你身旁,除非是浪翻云来了,否则他可以助你应付任何事。”
方夜羽愕然道:“师尊!”
庞斑淡淡道:“我要回宫了。”
轻轻吹出一口气,像一阵清风向蝴蝶卷去。
蝴蝶一阵颜震,终耐不住风力,振翅飞起,露出只有大自然的妙手才能绘出来的艳丽图案。
黄易《覆雨翻云》5卷完
黄易《覆雨翻云》6卷
第一章 冤家路窄
雾锁长江。
谷倩莲操控着风帆,顺着水流,往东而去,暗恨天不造美,深秋时分,仍会有这样的浓雾。
风一阵一阵吹来,却吹不散谜般的雾,只是使人更感苍凉。
小艇不住加速。
风行烈盘膝坐在船尾,脸色苍白如死人,口□轻颤,双目紧闭,抵受着徘徊在散功边缘的痛苦。
打从知道自己成了庞斑道心种魔大法练勿的炉鼎后,直至这刻,他虽搜尽枯肠,仍无法明白庞斑在他身上落了什么手脚,难道庞斑自冰云和他在一起后,一直在旁暗暗缀着他两人?当他和冰云享受鱼水之欢时,庞斑便躲在一角苦忍那噬心嫉妒的煎熬?而在那种极端的情况下,进行他那魔门千古以来最玄异邪恶的练功大法。
当他第二次见到庞斑时,和第一次相比起来,庞斑便像脱胎换骨地变了另一个人,无论在气质和感觉上,均迥然有异,这是否道心种魔大法的后果?
这种种问题,除非是庞斑亲自解说出来,否则恐怕要成为永还的谜团了。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阴寒之气,正侵蚀着他的经脉,现在唯一保着他,使他不致功力尽散、精枯血竭而亡的,是恩师厉若海注进他体内那精纯无比的真气,正凝聚在丹田之内,不时伺机而出,紧守着心脉和脑脉。
也可以说在他风行烈的身体内,庞斑和厉若海正进行另一场角力和决战。
谷倩莲看着风行烈,芳心有若刀割,泪水不断流下,可是又无能为力,只望小艇能像鸟儿般振翅起飞,载他们迅速回到双修府,找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毒医”烈震北,为眼前这令她既爱又恨的倔强男子及时诊治。
一阵长风吹来。
风帆猎猎作响艇势加速。
雾也给吹散了点,视野扩远,只见前面有个急湾,水势更猛了。
忽然又一阵浓雾涌来,霎时间四周尽是白茫茫一片。
谷倩莲心下稍安,转了这个河湾后,水流转急,将可更快把小艇送往双修府所在的“藏珍峡”。
这个念头仍在她脑海盘旋着时,异变突起。
花解语逾墙而入,跃入大宅的后园内。
她知道这定然瞒不过方夜羽布下的暗哨,但以她魔师宫两大护法之一的超然身分,亦没有人敢出来拦阻她。
她没有从后花园的门进入大厅去,只是沿着廊道串连的建筑物旁,一座越一座地走过去,每到一处都停下来看看,望往伫面,不知在找什么?
当她快到正厅时,人声隐约传来。
一闪身奔到窗旁,贴着窗旁的墙壁,却没有像先前的往内望去。
方夜羽的声音由厅内传出道:“有里老师首肯对付韩柏这小子,夜羽的心便全放下来了。”
花解语听到方夜羽的声音,一颗心不知如何忽地“卜卜”跳了起来,就好象做错了事的孩子,听到了尊长的声音般。
心中不由暗恨自己。
方夜羽这小子自己可说是由少看着他长大的,抱过他疼过他,可是他愈长大,便愈觉得渐难了解他,两人间的距离亦愈大了,到了今天,更不由自主地有点害怕他。
另一把悦耳之极且近乎柔韧如糖浆的男声平和地道:“少主吩咐,里赤媚自会尽力而为,不过盗霸赤尊信上承血手厉工魔门一系,何等厉害,既拣得他作炉鼎,又成功播下魔种,实在非同小可,观乎他竟能在摇枝和解语手底下逸去,便使人不敢轻忽视之。”
窗外的花解语听到里赤媚的声音,高耸的胸脯起伏得更是厉害,显是心情紧张。
柳摇枝的声音响起道:“我们围杀韩柏的情形,仍未有机会向小魔师和里老大细禀,现在……”
方夜羽打断道:“夜羽早留意到这点,心中确感奇怪,可知其中定有微妙之处,现在里老师已接手此事,柳叔叔亦不用向夜羽说出来,有什么便直接和里老师说好了。”
窗外的花解语闭上眼睛,心中暗喊方夜羽厉害,既免去了柳摇枝以谎话来骗他,又卖了一个人情,教柳摇枝以后也不敢再瞒他。
里赤媚淡淡道:“摇枝亦不用告诉我其中情形,解语自会说给我听。”话完便不作声,使人感到他不欲再谈下去。
方夜羽等随即相继告辞,脚步声起,众人纷纷离开正厅,只剩下里赤媚一人在内。
花解语逐渐平复下来。
里赤媚的声音由厅内传来道:“解语你到了这么久,也不肯进来见你里大哥吗?”
花解语“嘤咛”一声,穿窗而入。
偌大的厅堂伫,一个身穿黄衣的男子悠悠坐在桌旁的师椅伫刚将手上的茶杯放回桌上。
这人的脸孔很长,比女孩子更白腻的肤,嫩滑如美玉,透明若雪,嘴边不觉有半点胡根的痕迹。
他不但眉清目秀,尤其那一对凤眼长明亮,予人一种点阴阳气的美熊和邪异感,但却无可否认地神采迫人,无论对男对女,均具有诡秘的引诱力。
即使是坐着,他也给人温柔洒脱的风姿,看着花解语时眼中射出毫不隐藏的怜爱之色。
□片极薄,又显得冷漠和寡情。
花解语脚一沾地,便飘飞起来,轻盈地落人这昔年蒙皇座前的首席高手的怀伫,丰腴饱满的粉臀毫不避忌坐到他腿上,玉手缠上他的颈项,凑上俏脸,鼻子几乎碰上了鼻子。
里赤媚微笑细审着花解语的脸庞,一双手在花解语的粉背上摩挲着,叹道:“解语你一天比一天年轻了,看来你的□女艳功,比之昔年八师巴之徒白莲珏,亦不遑多让。”
花解语娇笑道:“大哥要不要试试:“里赤媚哑然失笑道:“解语你是否在要你里大哥,若要你的话,我三十年前早要了,里赤媚看上的女人,谁能飞出他的掌心去。”
花解语露出娇憨的女儿之态,嗲声道:“那花解语便永为里赤媚的好妹子,老大最紧要□我疼我:“里赤媚喟然道:“我还不够疼惜你吗?当年西域四霸只向你说了几句不敬的话,我便在沙漠追踪了他们四十八天,将他们赶尽杀绝,提头回来见你,以博你一粲。”
花解语献上香吻,重重在里赤媚脸上吻了一口,道:“我怎会不记得,你我所做的事,每一件我也记得,一刻也不会忘记。”
里赤媚道:“那时若非你阻止我,我早连摇枝也杀了,他有了你后,又怎能仍在外边拈花惹草,累你空守闺房。”
花解语一阵感动,贴了上去,将脸埋在里赤媚的肩上,幽幽道:“大哥:解语有个难解的死结。”
里赤媚叹了一口气道:“来:解语,让我看着你,还记得少时我带你往天山看天湖的情景吗?你走不动时,还是找抱着你走哩:“花解语在他腿上坐直娇躯,眼中隐有泪影,戚然轻语道:“大哥:我想解语已看上了韩柏。”
里赤媚一点惊奇也没有,轻叹道:“要杀韩柏,那需我里赤媚出手,只是从夜羽要将这件事塞给我,我便知道在你身上出了岔子,也只有我才能使你乖乖地做好孩子。”
花解语的泪影终化成两滴泪珠,流了出来。
里赤媚爱怜地为她揩去情泪。
花解语垂头道:“只要大哥一句话,解语便立刻去将他杀了:“里赤媚伸出纤美修长,有若女子的手指在她的脸蛋捏了一记,微笑道:“你不怕往后的日子会活在痛苦的思念伫,连你的□女艳功也因而大幅减退吗?这世上并没有太多像浪翻云这类可化悲思为力量的天生绝世武学奇才哩:“花解语一震道:“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真心推崇一个汉人,以前即使有人问起你对”鬼王”虚若无的评价,你也只是说“相当不错”便轻轻带过了。”
里赤媚那对“凤目”伫精光一闪,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岂会像由蚩敌等的骄狂自大,就算是尚未成气候的韩柏,我也不敢小觑,表面看来,这小子像特别走运,其实却是他体内魔种正不断发挥着神奇作用,连你饱历沧桑的芳心,也受不住他的引诱,否则他现在早饮恨于你和摇枝的手下了。”
花解语蹙起秀眉,定神凝想,不一会后泄气地道:“是的:我确是抵受不了他的魔力,现在即使给你点醒,但仍是情不自禁。”
手一紧,整块脸贴上了里赤媚的脸,幽幽道:“。大哥:救救我,教我怎办?”
里赤媚沉声道:“我给你两天时间,好好地去爱他,若他肯退出与我们斗争,便一切好办,若他执迷不悟,你便立即离开他,那亦是我出手的时间了。”
花解语的美目亮了起来,肯定地道:“若他不答应,便由我亲手杀了他”里赤媚柔声道:“这才是乖孩子,你和他接触过,当然曾对他施了手脚可以再轻易找到他。”
花解语眼中射出兴奋的神色,点头道:“我在他身上下了”万里跟”在此地,我便可轻易将他找出来。”
方夜羽离开正厅后,回到自己居住的内宅,一名美婢迎了上来,道“易小姐回来后,一直把自己关在房内,饭也没有吃。”
方夜羽脸色一沉,挥手使开美婢,往易燕媚的房间走去。
来到房门处,停了下来,沉吟半晌,才推门而入。
易燕媚坐在梳□台前,神情呆滞,和自己在铜镜内的反映对望着。
方夜羽缕缕来到她身后,直至贴着她的粉背,将手按在她香肩上,温柔地搓捏着。
易燕媚木然地从镜中反映看着这使她动心的男子的接近,以往每次见到他时的兴奋雀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代之而占据了她的心神的是被她刺了一刀在丹田的干罗那苍白的容颜。
自己究竟干了什么事?
是否只是个淫贱背主的女人?
她易燕媚真正爱的人,难道是干罗而不是年纪比自己轻上五岁的方夜羽?
方夜羽的手使她绷紧的神经略得松弛,习惯地她将蛋脸侧贴往方夜羽的手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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