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残阳十方瘟神






  南去风缓缓下马,走前几步,阴着一张脸道:

  “这句话,原该我们向你说,姓查的,如果我们照你的意思做了,你稍有丝毫诅讹之处,我可以保证你将会死得非常痛苦,我们要一片一片的削你,一丝一丝的剥你。”

  查既白翻动着眼珠子道:

  “我不受恫吓,只要你们守信,我就一定守信!”

  南去风向他大哥道:

  “现在别无良策,也只有照他所说的做了。”

  霍达转头招呼:

  “英广才,叫他们把东西和人都解上来!”

  第五匹黑马上,叫英广才的彪形大汉宏暗一声,抛镣落地,用双手合拢在嘴前,对着数百步外的那片榆树林子,连续发出长串的“幄”“幄”怪声来……

  

  文学殿堂 赤雷扫校



十方瘟神第四章 水遁



第四章 水遁

  当那种怪异的声音甫在空气中激荡传扬,林子里已出现了四条大汉,他们还簇拥着另一个瘦小的身影,几乎是连推带拉的将那位仁兄带到了跟前。

  查既白也不由不佩服“血鹤八翼”的办事经验够得上老到狠辣,进退有据,显然他们是分做好几拨人手掩过来的,正面由八翼为主,骑着高头大马堂而皇之的前来谈判,其他的人则徒步疾走,悄无声息的分抄红砖小楼及掩隐入林,或可先下手攫夺霍芹生回去,或可保住此遭交易的本钡——官印与汤彪,从哪一方面说,都算顾虑周全了,敲得响就大大占了便宜,敲不响,至少还立于不败之地,八翼手段,果然不差。

  然而,查既白的手段是否就会逊上一筹呢,

  那位瘦小的仁兄可真是又干又瘦,个头大概至多三尺挂零,细胳膊细腿,一张面孔黑扁扁的,却丛生着杂乱的络腮胡子,如此一来,脸孔的面积就越发小了,看上去犹带着几分脏兮兮的味道,令人不甚容易兴起好感。

  霍达正眼也不看这人,泛着那等厌恶的表情道:

  “这就是你要的人,老查。”

  端详着对方,查既白道:

  “呕,你是汤彪?”

  胡子绕杂的面孔上充满了惶惊迷惑的神态,那人畏缩的道:

  “是……我是汤彪……”

  脑海里浮现出谷瑛的模样形韵来,查既白暗暗叹了口气,这不是正好合那一比么,鲜花插在牛粪上!谷瑛虽说算不上一朵什么样娇艳的花儿,汤彪却直如一堆如假包换的牛粪。红线牵人岂是这么个牵法的!那月老的玩笑也未免开得有点离谱啦!

  摇摇头,他接着道:

  “谷瑛可是你的老婆?”

  呆了一呆,汤彪才恍悟了什么似的连连点头:

  “是,她是我的老婆……”

  查既白淡淡的道:

  “谷瑛要我问你,她肚脐眼边那块疤是怎么留下的?”

  汤彪瞪直了眼,好半天才期期艾艾的道:

  “肚脐边上的一块疤?我……我怎么不知道她的肚脐眼旁边还有块疤?我只记得那婆娘的肚脐眼边有颗小指头大的红痞……”

  “嗯”了一声,查既白又道:

  “你婆娘每天早晨起来梳洗之后,第一桩事是做什么?”

  汤彪居然咧嘴笑了,相当高兴的道:

  “先向祖师爷的神位上香,一祝夫妻长久,二祈身体健朗,三祷财源茂盛如河江……”

  查既白满意的道:

  “不错,你是汤彪,谷瑛的老公。”

  一侧,常不悔冷冷的道:

  “姓查的,你犯不着敲这套‘过门’,我就不信谷玻在你来之前,未曾将她老公汤彪的模样向你叙说清楚!”

  查既白感喂的道:

  “说是说得够清楚了,只是我一见这位汤仁兄,他那尊容之不堪领教,使我颇生疑窦,认为有重新查证之必要。另外列位的手法诡异,变化多端,我也不得不再加小心,谨慎点总错不了,这人世间上,有些事情连一漏子也出不得的……”

  这时,汤彪蹑懦着开口问:

  “老兄你……你可是来接我回家团聚的?”

  查既白呵呵一笑:

  “正是,我正是来接你回家团聚的!”

  八翼的老么南去风突道:

  “汤彪,如果我是你,我今后就会找个隐密所在好生躲藏起来,永不再出头露面。”

  常不悔跟着道:

  “因为你夫妻只要在江湖上一露面,我们就会得到消息,那时,你夫妻便仅有一个选择——挑拣何种方式死亡!”

  全身哆嚏了一下,汤彪恐惧的道:

  “二位爷放心,我与我那婆娘一定会寻个荒僻地方隐姓埋名,决不再讨一口江湖饭吃……”

  查既白在旁皱着眉道:

  “八翼的哥们能唬,你姓汤的也受唬,不过我听在耳中却不大顺畅,我说姓汤的,你他娘怎么叫‘汤彪’?该唤做‘汤包’才对,这等好吃哪!”

  霍达猛的瞑目吼道:

  “老查,人交给你了,我的儿子何在?”

  查既白伸出手来:

  “冯大人的官印呢?”

  额头上鼓起青筋,霍达怒叫:

  “把那方破印给他!”

  一名青衣大汉快步走上,双手高捧着一个四四方方,外裹玄绸的盒子,查既白接过盒子,解绸掀盖,仔细检查,然后,他满意的把盒了夹于腋下。

  霍达此际已站在桥头,常不悔、陶任、南去风也各据左右,英广才及其他四名大汉,有的伸手于怀,有的手触刀柄,全都是一副杀气腾腾,立可发难的架势。

  不但如此,木桥的那一端,就在杂草树丛内,也可隐约察觉偶起的颤动与寒光的映闪。

  “血鹤八翼”及他们的手下,已经包围了桥上的查既白和汤彪,而且,他们亦并不掩饰他们的行动,这其间意味着一桩事实——如果查既白再不交出霍芹生,则跟着来的就必是一场流血夺命的死斗!

  盯着查既白,霍达厉声道:

  “人和印都交给你了,老查,你还不履行诺言?”

  查既白轻松愉快的道:

  “当然履行。但是,尚有一件小事相求——”

  霍达猛然上前一步,双目如火:

  “不要玩花样,查既白,我们已做到了你所要求的,现在该轮到你实践承诺了!”

  查既白安闲的道:

  “别急,我人在这里,在你们布下的刀箭网中,插翅也飞不出去,你还怕我溜脱不成?我说霍老大,这件小事,你一定得成全我……”

  双手微提至腰的常不悔,缓缓接口道:

  “你提的条件我们都依从了,查既白,没有任何事情可再做为你的借口,把芹生交出来,大家落个好见好散,否则,就是你逼迫我们动粗了。”

  查既白不快的道:

  “我还没有说出是件什么事,列位便出言恫吓,横加威胁,莫非也把我查某人当做‘汤包’吃定了?”

  深深吸了口气,霍达自齿缝中迸出两个字:

  “你说!”

  舔了舔嘴唇,查既白道:

  “还请霍老大手下留情,赶紧派人去把那欲待刺杀冯大人的凶手追回来,如此,各位可省却无穷烦恼,我也落个心安——”

  霍达先是大大一怔,随即咆哮起来:

  “一派胡言,满嘴放屁,我什么时候派人去刺那冯子安了?查既白,你但凭臆测,便据而定论,休说荒谬可笑,我‘血鹤八翼’岂容你任意诬陷!”

  查既白笑眯眯的道:

  “没有这事最好,但我却大不放心,怕你一朝失去可以辖制冯大人的条件,便横下心来加害于他——霍达,你几乎曾告诉我,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过冯大人的!”

  颊肉禁不住抽搐起来,霍达拼命按捺着自己:

  “那畜牲和你一样是胡说!”

  沉吟了片刻,查既白道:

  “这样吧,我马上赶回‘安义府’,假若冯大人安然无恙,你那少君便会活蹦乱跳的转返家门,要是不然,霍二少东就得替冯大人陪葬了!”

  “喀嚓”错牙,霍达两眼充血,虬髯蓬张:

  “查既白,你这个耍刁使赖的无耻泼皮,食言而肥的猪罗,你竟敢戏弄于我?你以为已经笃定占了上风?我告诉你,在我儿子安全出现之前,我们不会饶你脱出视线半步,你想就此遁逃,梦也休梦!”

  查既白哈哈笑道:

  “只怕你儿子交回了给你,列位也不见得肯放我老查生去吧?”

  常不悔怒叱:

  “姓查的要弄鬼!”

  人在木桥上,查既白一手拉紧早就毅棘不已的汤彪,边沉声道:

  “只要冯大人平安,霍芹生便无事,否则,你们就等着替他收尸——保证还是一具无头之尸!”

  红衣映着夕阳最后的一抹余晖飞掠,宛同洒起漫空的赤血,常不悔与陶任的动作如电,凌空暴扑而下!

  几乎与他们的行动不分先后,一蓬金芒璀璨的金钱缥,六只龙舌梭,也疾速无匹的罩射穿飞至前。

  查既白的反应却是大大出入意料之外——他不往前冲,不朝后退,更不向空中拔升,胖大的身躯紧连着汤彪,居然一个猛子扎到桥下,水花四溅中,两人竟在刹那间失去了踪影!

  于是,各式各形的暗器,立时凌厉又强劲的纷射水面,闪光的冷芒流灿生辉,在那一大圈尚未平复的波腑间激起一条条的水柱,击打得涛扬浪翻。噗噗有声!

  霍达呆立桥头,脸色灰黯一他失神的凝神河面,却在目力所及的上下游处,再也不曾发现那一胖一瘦的两条身影——仿佛他们就此永沉水底,或者,顺着水流出海见龙王去了……

  这条河只是条小河,水也并不很深,约莫有两个成人高下的深浅,河底下,就靠着木桥右边的第一根桥桩旁,便早因流水的终年冲激冲出一个凹洞来,这个凹洞沿着河床朝里上升,人若钻进里面,闭一口气潜过水漫齐顶的前段甬道,再穿出水面的时候,就到了凹洞的内部,也就是较为高亢的一段,在这里,水的深度便仅达人的胸脯了。

  河底下的凹洞,不是查既白发现的,是另一个人——“影子”。

  “影子”当然不是这个人的本名,他的本名叫白云楼,和另一个称为“腿子”的谭小元,都是查既白的好帮手,也是查既白的左右臂,他们之间情感亲密,谊属生死,像父子、像兄弟,三个人是一条心,最重要的,白云楼和谭小元肯为查既白做任何事,就像查既白也同样的爱护他们两人一般。

  “影子”只有在查既白需要他出现的时候才会出现,但是他却永远像查既白的影子一样跟随着查既白——以一种别人非常不易发党的方式不离左右,所以他才叫“影子”——查既白的影子。

  “腿子”谭小元专门为查既白分身办事,勤快利落,反应机灵,一点不错,是条好腿子,但却也只是查既白的腿子。

  他们两人都有一项特长——极高的轻身功夫,他们的提纵之术,甚至不比查既白稍逊。

  这个幽暗隐密的水洞,是“影子”白云楼有天下河捉条大鱼的时候偶尔发现的。鱼钻进洞里,他也钻进洞里,他捉到了那条八斤多重的鱼,亦意外的发现这个奇异的处所。

  当然,初时查既白并没有想到如何利用这个水下的洞穴,直到他打算和“血鹤八翼”办交涉的辰光,才考虑到以这水洞做“水遁”的一招。

  不消说,这一招十分有效,在重围之下他非但全身而退,更带走了一个活宝汤彪。

  汤彪的水性不很好,只一个猛子加上闭一口气的功夫,他业已喝下不少河水在肚里,河水清冽是不错,却不宜这等喝法,待露出水面的一刹那,他早就喝得涕泅横流了。

  洞中阴暗冰凉,河水轻拍着胸前,查既白长长吸了口气,放心的看着汤彪在呛咳喘息,他知道洞里的声音有水阻隔着传不出去,同样的,外面的音响也透不进来。

  半晌。

  汤彪举起手来拭擦脸上的涕泪,却“哗啦啦”的扬了一头面的水,他用力摇摇脑袋,目光迷侗的四转:

  “老兄……呕,我们这是到了哪一处啦?”

  查既白淡淡一笑:

  “一个洞里,一个前段在水底,后段在水面之上的洞里。”

  觉得有点玄异,汤彪愣呵呵的道:

  “竟有这等所在?”

  查既白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汤彪勉强笑了笑,道:

  “我们……我们要在这里待多久?”

  查既白道:

  “等他们离开之后,我们就出去。”

  汤彪显得有些不安的问:

  “老兄,你想他们还有多久才会离开?”

  查既白闲闲的道:

  “不会大久,他们难以料到我们是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