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杖门生





到两天,到达石首,方知你们杀了乘风破浪与他的一众弟兄,劫走了印小辈。” 
  “老天……” 
  “叫天没有用,有人亲见你们在兴元寺劫人。说!对不对?” 
  “贫道在兴元寺擒捉印小辈……” 
  “那就对了。” 
  “可是,兴元寺内根本没有乘风破浪的人……” 
  “闭嘴!你们叫酒狂在码头截杀乘风破浪,带人到兴元寺劫人,还敢否认?说!酒狂为何不在?” 
  大煞韩轩咄咄逼人,根本没给对方有申辩的机会。 
  一名中年人反而贾勇上前,大声道:“老前辈明鉴。咱们是雷家堡的朋友,接到雷少堡主的手书,助他擒捕对头印三与令狐楚,为朋友两肋括刀,义不容辞。那酒狂乃是咱们黑道朋友的死对头,凭晚辈几个不成气候的江湖末流,怎请得动那老酒狂老匹夫?老前辈见多识广,当知这是决不可能的事。咱们到兴元寺擒人,确是不见有乘风破浪的弟兄,不然岂敢同类相残?据晚辈所知,乘风破浪也是……” 
  “他也是为雷家堡出力擒捉姓印的小辈,你们不该如此对付他。”大煞韩轩仍然声色俱厉地说,但口气已不如先前凌厉。 
  妙手天君已听出转机,收剑欠身道:“贫道天胆也不敢在老前辈面前撒谎,目下印小辈在此……” 
  “拖他出来。” 
  “是,贫道遵命。” 
  一阵铁链响,右粯被推出。 
  两煞不住打量萎靡不振的右粯,惑然问:“这嘴上无毛的小辈,竟然是雷家堡传书天下要捉的人?怎么一回事?” 
  “这人艺业了得哩!”妙手天君说。 
  “了得?他能飞天遁地?有三头六臂?” 
  “他胁下挨了一剑,伤势甚重,老前辈不可小看了他。”老道讨好地说。 
  “呸!”大煞一口浓痰,吐在老道的脸上,怒声道:“滚你的蛋!你插什么嘴?” 
  妙手天君拍马屁拍错了地方,拍在马腿上挨了一记,悚然退后两步,不敢再插嘴。 
  大煞用杖搭在右粯的天灵盖上,沉声问:“小子,你说,老道的话是真是假?” 
  只要右粯加以否认,妙手天君一群人将死无葬身之地。 
  妙手天君心中叫苦,暗骂大煞该死,哪有这样问口供的?简直是岂有此理,存心坑人嘛。 
  可是,老道白担心。右粯不是个无赖小人,也看穿了大煞借刀杀人的诡计,不理睬大煞找借口的阴谋,站直身躯摇头道:“在下不知道牛鼻子的话是真是假。不过,兴元寺中,的确没有乘风破浪的人,在下也不是私盐贩子的俘虏,而是被朋友所卖,不幸落在妖道手中的,凭他们这几块料也擒不住在下。” 
  他口中在说,心中却大喜欲狂。他的恩师酒狂来了,带给他一线生机。 
  但听大煞的口气,他却又不希望酒狂前来。听大煞的口气,似未将酒狂放在眼下,万一两煞真有把握,恩师酒狂岂不糟了? 
  大煞神色一变,收回杖冷笑道:“好小子,你很有种。” 
  “夸奖夸奖。”他故作轻松地说。 
  “你知道你日后的遭遇么?” 
  “当然知道。” 
  “你不想找人垫背?” 
  “找人垫背,不能违背良心,是么?” 
  “好,老夫看得起你。”大煞嘉许地说,转向妙手天君喝道:“老道小辈,给他除下铐镣。” 
  妙手天君惶然道:“老前辈,这人是雷少堡主……” 
  大煞将杖伸出,老道大惊,话咽回腹中,悚然后退。 
  大煞哼了一声,说:“你们十六个人,把兵刃缴了。” 
  “这……” 
  “跟着老夫走,等查明乘风破浪的事水落石出,的确与你们无关,老夫方能释放你们。” 
  “老前辈……” 
  “住口!不许你再多说话。印小辈由老夫带走,由老夫带至武昌,叫雷家堡派人来接。” 
  “这……” 
  大煞举手一挥,门外鱼贯进入八名青衣人,领先的中年人喝道:“解兵刃,百宝囊也取下来。” 
  妙手天君岂敢不遵,十六个人惊惶地缴出兵刃和百宝囊。 
  右粯的铐镣也除去了,脱身的希望又多了一分。 
  大煞向一名中年人招手,说:“修良,你与修平负责看管印小辈,不要难为他,这小辈是条汉子。当然,如果他想逃走,又当别论。” 
  “小侄遵命。”修良欠身答。 
  “好,人交给你两人了。” 
  修良走近右粯,沉声问:“小子,你答应不逃么?” 
  右粯淡淡一笑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只要在下有一口气在,便得设法逃脱。” 
  “你……” 
  “你瞧着办好了,反正在下已手无缚鸡之力,上铐上镣点穴道,在下不在乎。” 
  “你还敢逞强?” 
  “你要印某摇尾乞怜?算了吧,在下早晚是死,死也要死得光彩些,乞怜,办不到。” 
  修良大怒,举手一掌拍出。 
  “住手!好没规矩。”大煞沉叱。 
  修良乖乖收回掌,讪讪地说:“小侄知错。” 
  蓦地“啪”一声暴响,大厅一暗,东西两盏明灯,东面那盏突然爆炸熄灭。 
  二煞一怔,举目四顾叫,“咦!灯怎会自爆?” 
  大煞一闪不见,出了厅门。 
  轻笑声入耳,似从梁上传下。 
  二煞抬头上望,上面梁桁清晰在目,哪有人影? 
  “是女人的笑声。”一名大汉叫,抢至东窗下。 
  “出去搜!”二煞怒声叫。 
  众人纷纷抢出,二煞却冷然戒备。 
  不久,大煞飘入,凛然地说:“人已走了,是个年轻女人。” 
  “师兄看见了?”二煞问。 
  “看见了,在西窗下,愚兄出去她刚走。” 
  “没追上?” 
  大煞脸一红,摇头道:“身法奇快,为武林所罕见,只看到黑影冉冉而逝,比咱们高明。” 
  “那……师兄怎知她是年轻女人?” 
  “愚兄嗅到香粉味,猜想是年轻女人。师弟,今晚须严加戒备,敌友不明……” 
  “她敢戏弄咱们,是敌非友。”二煞愤然地说。 
  “很难说。咱们一未闻声,二未见影,灯火便被击灭,如果她是敌非友,恐怕咱们已有人受伤了。” 
  一名正在检查灯座的大汉,举起一段寸长的指大树枝,叫道:“是用树枝击毁明灯的,树枝贴在壁上而未损墙壁,高明极了。” 
  大煞哼了一声,说:“咱们赶快安顿,她会再来的,咱们等她。哼!老夫倒要看看她是何人物。” 
  三更天,庙右半里地的一座荒林中,两个黑影相对席地而坐。林下虽黑,但仍可看清轮廓,是两个女人,一穿劲装,一穿衣裙,都带了剑。 
  坐在下首的女人,赫然是九尾狐沈丽姑,低声问:“柯小妹,真的不是雷少堡主?” 
  柯小妹是穿衣裙的少女,笑道:“不是。听口气,姓雷的仍在武昌。” 
  “既然不是他,那……咱们去救右粯,可好?” 
  “不行,你我两人成不了事。” 
  “只要姓雷的小畜生不来,怕什么?” 
  “那两个叫虎牙双煞的老鬼,很难对付。” 
  “老天!是虎牙双煞?” 
  “是牛鼻子老道说的,他们自通名号,一叫韩轩,一叫杨松。” 
  “哎呀!正是他们。” 
  “咱们不能冒失,画虎不成那就糟了。哦!沈姐姐,你与那位姓印的很要好么?” 
  “是的。他……” 
  “可是,他比你年轻哪!” 
  “好朋友并无年龄之分,是么?” 
  “你们要好,仅止于朋友?” 
  “真的,不骗你。” 
  “哦!你那位朋友确有男子汉光明磊落的气概。” 
  九尾狐噗嗤一笑,说:“柯小妹,你喜欢他么?” 
  “啐!你胡说什么?沈姐姐,先到舍下歇息,好好商量打算,急不在一时,今晚不能去了,他们正在守株待兔呢。走吧,时光不早了。” 
  东行里余,水色入目,竹林围绕着一座广约十余亩的池塘,平静的池面,反映着点点星光,微风过处,光影摇曳,情调幽美。 
  小径通向池边的一栋茅屋,透出一丝柔和的灯光。 
  远处,零星传来三五声犬吠,打破四周的沉寂,可知附近必定另有村落。东西里余,是数座小土山,草木葱茏,黑黝黝杳无人迹。 
  少女领先而行,向灯光一指,说:“这就是寒舍,快到了。” 
  九尾狐笑道:“尊府好幽静,确是隐居享清福的好所在。” 
  “是的,这里一年中,极少有人前来打扰。” 
  “生活太单调,不嫌清苦么?” 
  “本来就是隐居嘛,不是很好么?” 
  距茅舍尚有百十步,顶门上空突传来飒飒风声。少女吹了一声口哨,娇喝道:“大金,不可慢客。” 
  风声徐敛,一个黑影从顶门上空一掠而过。 
  九尾狐笑道:“令堂仍然养鹰,不怕被仇家发现么?” 
  少女轻掠鬓脚,微喟地说:“这是家母从关中带来的大金和小金,它们随家母十余年,忠心耿耿不肯离去,家母也难以割舍。好在它们白天远至山区猎食,晚间返家栖息,神禽通灵,不会引人注意,一向平安无事。” 
  前面,传来三声弹指声。 
  少女急步而进,娇唤道:“娘,你猜谁来了。” 
  门外暗影中,传来微愠的语音:“娘不管谁来了,你知道我们已谢绝一切应酬,不与外界往来么?” 
  “娘……” 
  “娘只知你进城购物,该在日落前返家的。” 
  九尾狐急步趋前,向站在竹影内的老妇行礼道:“柯姨,还记得丽姑么?” 
  老妇哼了一声说:“你还没死?” 
  九尾狐笑道:“我刚四十出头,还有两个四十岁好活。你比我大几岁,要死的话,你该死在我前面。” 
  “哼!你……” 
  “柯姨隐世五六年,无人知道你的下落,要不是在嘉鱼县城小妹认出我这个沈姐姐,我还不知你已跑到江南来隐居呢,多年不见,想不到你仍是这副阴阳怪气德行,好教人失望。嘻嘻!不请故人入室小叙么?” 
  老妇向柴门走,冷冷地说:“像你这种人,最好不要上门。” 
  “嘻嘻!我就这么不受人欢迎?” 
  “欢迎?哼!你比瘟疫还令人可怕。而你那位师父,更可媲美洪水猛兽。” 
  九尾狐突然跟上,附耳笑道:“别忘了,你曾经和洪水猛兽相好过一段时日。” 
  老妇大怒,猛地一肘后撞。 
  九尾狐却鬼精灵,先一步跳开了,娇笑道:“柯姨,要不要我说给小妹听?” 
  柯小妹急急接口问:“沈姐姐,是什么事?” 
  “住口!”老妇怒叱。 
  “娘……”柯小妹惶然叫。 
  老妇一面推门,一面向九尾狐厉声道:“沈丽姑,你小心我剥你的皮,不信你试试看?” 
  九尾狐却格格笑,挽住柯小妹笑道:“柯小妹,我在说你娘当年的英风豪气,碰了一鼻子灰,你们潜心归隐,不愿旧事重提。” 
  “这……这为什么?” 
  “嘻嘻!小妹,俗语说:好汉不提当年勇。咱们江湖人闯荡一生,得意时青云直上,失意时花落水流。有些事回味无穷;有些事不堪回首。前情若梦,往事如烟,每个人必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永远不希望有人提起,就是这么一回事。” 
  柯小妹怔怔地说:“沈姐姐,你的话我似懂非懂。” 
  “嘻嘻!你最好不懂。你年轻,八年前你我相聚,你还是个刚会跳跳蹦蹦的野丫头,别后便天各一方无缘重聚,大概从那时起,你便与你娘南下隐世潜居,从此便粗茶淡饭与世隔绝,有关你娘的事,你最好不要问。” 
  主客在草堂落坐,灯光明亮,可看清主人母女的相貌。老妇其实不算老,半百左右的人,该有端肃慈和,举止安详的风华。 
  但她,荆钗布裙,脸上有不该有的苍茫老态。唯一仍显得年轻的是她那双鹰目,深陷眶内但冷电四射。 
  柯小妹年仅二八,出落得花朵般娇媚动人,青布衫裙朴素大方,略带三分稚态惹人怜爱。 
  九尾狐挽着柯小妹的小腰肢,软掀着鼻翼,笑道:“好香,小妹,你用脂粉薰衣?” 
  柯小妹羞笑,说:“我家没有脂粉,后园里有不少奇草异花,用来薰衣颇为清雅,我喜欢。” 
  “应该的,哪家青春女儿不爱香……” 
  老妇哼了一声道:“丽姑,我不许你对她说这种话。” 
  九尾狐似笑非笑地说:“遵命,不说就不说。但我要问你,你打算把小妹埋葬在这种荒山野地里?人,不可能与世隔绝的,尤其是女人,那太苦了,是不是?” 
  老妇冷冷地盯着她,冷冷地说:“你少管老身的闲事。” 
  “柯姨……” 
  “你是客人,如果你知道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