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鼎再出手






  李知府高声唤进一声长老随,命取来一幅贡品写纸,铺展案上。

  严晓星需毫挥笔,填上一阕“熙州慢”。

  “武林乡占第一湖山。”

  永书争巧

  就石飞来

  倚翠楼烟霭

  清猿啼晓

  况值禁桓师帅

  惠政流人欢谣

  朝暮万景

  寒潮弄月

  乱峰回照

  天使寻春不早

  并行乐免有花愁花笑

  持酒更听

  红儿肉声长调

  潇湘故人未归

  但目送游云孤鸟

  际天抄

  离情尽奇芳草

  继草书下款,字写魏碑,力透纸背

  严晓星放下笔来,笑纸道:“涂鸦,不堪寓目。”

  李知府赞不绝口。

  药已检来,立即在厅内以炉火煎熬。

  看看三个时辰已尽,严晓星徐徐拨下金针,在怀中取出一柄锋芒犀利小刀,霍地割下毒瘤,弃置桶内,创口未见一滴血水溢出,再贴上一张拨毒生肌膏药,解开睡穴。

  幼童睁目竟然翻身坐起,唤道:“爹,娘,孩儿好了么?怎么痛楚消失了!”语音虽弱,但中元较前为强。

  李知府夫妻不禁喜笑颜开。

  严晓星道:“速服下一碗药汁,尚需安睡,饮时可饮稀粥鸡汤少许,七日后必平复如初。”

  三年来,李仕荣从来没有今天这么高兴过,笑道:“严公子,亲翁,咱们去花厅内畅饮一翻!”

  花厅布设幽雅,佳肴纷陈,李知府命人取来一罐百年以上竹叶青酒,谈笑风声。

  言谈之间,李知府已知严晓星系武林世家,身负血海大仇,便道:“严公子大德不足言谢,无物相报,下官身边现有一物,可借与公子,或可稍有助益。”揣手入怀,取出一块五寸见方金牌,两面各镌有一条五爪金龙,并铸有两行字迹递于严晓星。

  严晓星接过一瞧,神色立凛,肃然收藏入怀,立起抱拳一揖,道:“如有所成,在下当叩谢大人。”

  李仕荣微笑道:“不必言谢,下官只求公子在金陵稍留七日,以后倘路经金陵还请驾临,免下官思念。”

  严晓星道:“大人言重,在下必等待令郎痊愈后再作南游。”

  李知府闻言大为欣悦。

  蓦地———

  厅内走进一婢女,向李知府裣衽一福,满脸笑容道:“启禀老爷,小公子服药后已床行走,夫人现与小公子换一袭新衣,还要过来叩谢严公子。”

  李知府笑了,神采焕发,胸中无比开朗,道:“理该拜谢,你去回夫人的话,说下官有请。”

  婢女低应了一声是,莲步姗姗走出。 
 



二十一


  知府公子恶疾获愈,风声不径而走,金陵无人不知,争相延请,但严晓星与余化鹏则游金陵胜景,栖霞山,胭脂井,登险凭胜,令人留连忘返。

  那日,朝阳正上,严晓星与余化鹏等人登临燕子矶观赏江景。

  燕子矶在金陵北郊,滨临长江,巨石峥嵘,一面临陆,三面环水,形如燕子突入江中,故名。

  矶上有亭,登高俯瞰,悬崖绝壁,波涛拍岸,远眺江心风帆沙鸟,一望无际,不禁心旷神怡。

  急闻一阵奔马急骤得得蹄声传入耳中,余化鹏由左望去,只见矶下来路小径中,现出一匹快马,骑上人似为一官差模样,不禁一怔。

  骑声嘎然而止,片刻时分,一条黑色人影掠入亭,但见一浓眉虎目,中年大汉身着护卫官衣,朝余化鹏等人抱拳一拱,含笑道:“李知府有急事相请严公子。”

  余化鹏面色一惊道:“莫非李大人令郎病有变?”

  那大汉微笑道:“知府公子已健步如飞,啖食无异于常人,李大人系另有要事相请。”

  余化鹏略一沉吟道:“有劳覆命大人,就说我等立即回城。”

  大汉抱拳一揖,道:“在下告辞了。”转身疾掠而去。

  纽逢春目送大汉背影消失后,目露诧容道:“那人似非府署中差役,面目陌生,而且武功颇高,其中必有蹊跷。”

  严晓星微笑道:“不管此人来路如何,见了李大人自然明白。”

  数人下了燕子矶,施展上乘轻功疾奔回城,到了府衙,径自走入内邸。

  李仕荣早在滴水檐前恭候,目睹严晓星等人,捋须大笑道:“小别一日,心中思念不已,下官意欲与严公子作竟夕之谈,亲翁若有事请回镖局去吧!”

  余化鹏闻言,知李知府定有要事与严晓星密商,自然会意笑道:“恕我等不奉陪了。”偕同镖局中人转身离开府衙。

  李仕荣牵着严晓星急步走入一间复室,室内悬着四盏流苏宫灯,映着一室光辉如昼。

  严晓星道:“大人有何事与在下商谈?”

  李仕荣微微一笑,道:“公子且请坐下,容下官细叙。”

  一张大理石方桌上已摆了八色精致菜肴,李仕荣敬了一杯酒,笑道:“你我不必拘谨,下官知道武林中人豪迈成性尤其你我已成忘年之交,更应脱略。”

  严晓星道:“在下遵命。”

  李仕荣忽正色道:“公子医道通神之风声已传遍了金陵一府九县,竞向下官恳求转邀公子治病的不乏其人。”

  严晓星道:“在下知道,但事先应预为防范,匆忙之际竟忽略其事,殊感失策。”

  李仕荣微笑道:“今晨,漕运总督忽遣人相邀过府,这位总督大人满腹诗书,严正不阿,敬重侠义之士,嫉恶如仇与下官最为气味相投,下官去后,他们开门见山就提起你严公子。。”

  严晓星诧道:“在下与督大人并不相识。”

  李知府哈哈笑道:“公子现在名气大了,总督焉有不耳闻之理,他说他府中藏有一位武林高手,虽然漕运总督辖下不乏江湖豪雄,但此人却秘密隐藏着,除了总督自己及一老仆外,并无第三人知情。”

  严晓星目露讶异之色道:“为何如此隐秘?”

  李知府摇首道:“下官不知详情,但总督见告说这位武林高手知杀害令尊主凶是何人,是以请严公子前往面晤那位武林高手,不过此事必须隐秘谨慎。”

  严晓星心中将信将疑,道:“大人,你我这就要去么?”

  “自然,”李知府道:“我等借治病为由,以避旁人耳目。”立即备轿。

  两顶小轿迳自抬入漕督私寓内厅前放下”、漕督是一五旬开外,貌相清瞿老者,朗笑迎出,与李知府略一寒暄后,即目注严晓星端详有顷,道:“这位就是严公子么?果然人中龙凤,委实难得。”一把拉住,趋入内厅。

  宾主落座后,漕督即道:“贱内染有痰喘之疾己廿余年,经医诊治,并未断根,每至春秋节会变换之际必然发作,喘气难眠,筋骨酸痛,若不堪言,闻得公子灰擅歧黄,着手成春,烦为施治如何?”

  严晓星察觉窗外有条人影疾闪而过,不禁心神猛剔,知总督秘下外泄必有原因,遂笑道:“有病即有治,在下不敢自诩着手成春,只要不是死疾,谅可全愈。”

  总督大喜,引入内室。

  严晓星施以针灸之术,并处下一方后,回同总督至内厅与李知府倾谈琴棋书画六艺。

  饭后,总督留严晓星稍住一两日,李知府遂告辞而去,是夜,严晓星与总督在书房对奕,落子丁丁,言谈之间,丝毫不涉及那武林高手之事。

  三更时分,总督亲自引着严晓星走入书房隔邻一间秘室,内陈设雅致,几榻俱全独无窗户,总督笑祝安眠告辞走

  严晓星拴好房门,和衣而卧,不禁思潮起伏,只觉总督命他独宿于此其中必有原因,似有不解其故。

  寻思有顷,忽憬然而悟,脱去青衫鞋袜拥被而卧。

  片刻时分过去,突闻轻敲房门之声,略一沉忖,道:“什么人?”翻身起床,赤足下地开门。

  一黑衫中年人探身而入,手捧一只盖碗,和颜笑道:“在下——是琼黍充内府武士,奉了夫人之命送燕窝汤公子饮用,不想惊扰公子清梦,还请见谅。”

  严晓星道:“有劳方兄了,方兄稍坐如何?”

  方琼将燕窝汤放在桌上,抱拳笑道:“不敢惊扰,恕在下告辞了,匆匆走了。”、严晓星微微一笑,从新拴好门闩回榻坐下。

  蓦闻一苍老话声道:“严公子请施展缩骨功速入。”

  严晓星不禁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壁嵌一幅书屏缓缓向内开去,忙跃身而起,施展缩骨术,缩为一小儿身如离弦之弩穿了入去。

  但见一老叟提着气死风灯,含笑道:“公子请随老奴去见一人。”

  严晓星身形复原,随着老叟走去。

  灯光昏黄黯弱,严晓星察出行经之处是一条弯曲逼窄暗道,不觉进入一间石室。

  室中燃有一盏油灯,方广不过两丈,室内仅有一榻一桌一几,榻上坐着一位头童齿豁,干枯削瘦老者,目中逼射精芒,道:“严公子,恕老朽无法亲身出见,公子请坐。”

  那引严晓星而来的老叟已失去踪影。

  严晓星凝视着老者,发现老者披着一件宽大黑袍,自颈以下被盖蔽着,手足都无法察见,面色沉肃道:“老前辈相召为了何事?”

  老者目光昏昏,答道:“公子明知,何必故问”

  严晓星呆了一呆,道:“那么老前辈是确知杀害先父主凶是谁了?”

  老者点点头,目露黯然神色道:“不但确知,而且老朽还可说是帮凶。”

  严晓星道:“在下只诛元恶,不究胁徒。”

  老者长叹一声道:“难得公子明白事理,有此一念足可招致百世其昌,风闻公子天涯寻仇,不知已否找出一丝线索么?”

  严晓星道:“略有端倪,只待证实。”

  老者道:“但不知公子胸中之疑是谁?”

  严晓星道:“此人举止言语甚奇,既已知主凶是谁,尚要套自己口气则甚?”不禁沉吟不答。

  老叟测出严晓星心意,道:“公子难道信不过老朽么?”

  严晓星道:“迄至如今,在下尚不知老前辈姓名来历,兹事重大,恕在下有不得已的苦衷。”

  老叟道:“公子请揭开老朽袍衫一瞧就知。”

  严晓星不禁一怔,走向前去,揭开老叟袍衫,凝目望去不由骇然。

  原来老叟四肢已然干枯如柴,肤色枯黑,不言而知,可以推断出已残废多年。

  老叟浮出一丝苦笑道:“此乃杀害尊主凶所为,现在公子可以相信老朽了?”继又长叹一声道:“老朽并非不愿吐出真凶姓名,但恐公子不予置信。”

  严晓星沉声道:“在下所疑,为武林卓著声名正派高人乾坤八掌伏建龙。”

  老叟目中突逼奇光,道:“公子委实机智无匹,不错,是伏建龙有此重嫌。”

  严晓星诧道:“在下也曾多方查究,昔年参与其事者,均说主凶诡秘本来面目,老前辈怎知他有重嫌?”

  老叟摇首笑道:“公子错了,今日仍留在人世者均是未从之辈,只参与侵袭紫霞山庄,并不知其他,但参与机密者均暮木已拱,翟老朽仍苟延如今。。”

  严晓星道:“在下有话不知当问不当问?”

  老叟道:“公子有话不妨请问,不过老朽已知公子胸中之疑,何以老朽能活着逃出,焉知不是苦肉计。”

  严晓星心中暗惊答道:“不错,在下正有此疑虑。”

  老叟目中忽现泪光,似忍不住夺眶而出,顺颊流下,长叹一声,凄然笑道:“老巧名唤乔延年,在侵袭紫霞山庄之前两月,友人黑灵官胡黑儿忽匆匆来访,谓其与天外三凶结怨甚深,约定在关外白沙屯东黄土岭上清结旧怨,恳邀老朽助拳,老朽当然不便拒绝,但谓凭我等两人怎是天外三凶之敌。

  胡黑儿前言有其他好友相助,拉了老朽就走,赶至北邙深入一处古冢内,拜望一位神秘武林人物。。”

  严晓星道:“那位神秘武林人物无疑是伏建龙了。”

  乔延年道:“见面时不知,事后方知,”说着慨然长叹一声道:“伏建龙隐秘本来面目,盛宴款待于老朽,怎知酒中竟暗放奇毒,并在身上下一禁制。”

  严晓星道:“老前辈难道不会设法逃出么?”

  乔延年摇首苦笑道:“老朽昏睡三日,不知人事,醒后发现睡在一宽敞石室中,同室中竟有十九位武林知名高手,互问之下均不知缘由,都说受友人之邀,共谋残除天外三凶,正在互相惊疑之际,那伏建龙突然出现。。”

  严晓星道:“他显露了本来面目么?”

  “未曾!”乔延年道:“依然是黑衣蒙面,语音温和道:“近年来天凶三凶羽翼日丰,耳日众多,深恐泄露机密,为此不得不慎重将事,诸位现在已置身在北邙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