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逍遥生
肖劲秋吃他一拉,“啊哟”一声座了下去,差点把凳子碰翻,多亏黑脸汉又扶一把,才算没跌倒。
此时大汉与姑娘已动起手来,大汉胸前刺有一朵青莲,身手也不弱,两人一来一往,在窄窄的地方过了五招,谁也没占上风。
那紫莲大汉吼道:“住手,到外面再擒她,看她能长出翅膀飞上天不成!”
青莲大汉闻言收手,退后一步道:“有种的出来,大爷今日要你好看!”稍顿,一指黑脸朋友,“报出姓名来,称称分量!”
黑脸汉子冷笑道:“你不配问,滚开!”
青莲大汉吼道:“你伸手架梁子,却没胆量报出姓名,你有种没有!”黑脸汉怒极,正要拍案而起,却被大哥一把拉住,站起身道:“这位朋友,你我并无过节,咱们也不想惹事,就请自便吧!”
青莲汉子冷笑一声:“大爷在店外恭候,想脱身只怕不成!”说完出店而去。
那三个年青男女随即出店,店中食客无不摇头叹息,胆大的也跟着出去看热闹。
黑脸汉对同伴道:“看来已脱不了干系,咱们就与那三人做一路,斗斗千莲门!
魁梧汉子叹口气:“你我有事,不宜招惹是非,但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三人年青气盛,武功也颇有根底,只是在千莲门眼皮下滋事未免不智,双拳怎敌四手?走吧,看看再说,你切记不可鲁莽,解了危咱们就走人!”
黑脸汉打头冲了出去,魁梧汉子在后紧跟,肖劲秋稍后出门。街上行人已远远闪避,店前空荡荡的,只见那打人的姑娘正与一个胸前绣青莲的汉子动手,其余人则站一边掠阵。
那姑娘身着粉红劲衣,身手十分矫健,拳脚走的阳刚路子,那汉子拳招有些古怪,迥异中原拳掌风貌,两人过了十多招不分胜负。
肖劲秋暗忖,这汉子胸前佩戴一朵青莲,在千莲门中也不知是什么身份,武功竟如此之高,那佩紫莲的汉子身份似比佩青莲的高,武功也定然更胜一筹,若他们都是千莲门中的一般徒众,那么当头领的岂不是更加了得?
思忖中又见跑来不少胸前佩戴蓝色莲花的汉子,他们先向佩紫莲的汉子行礼,次向佩青莲的汉子鞠躬,已显出莲花颜色的等级。还有一些佩戴白莲或黄莲汉子,竟然不过来行礼,却远远站着看热闹,使他们十分惊诧。同是千莲门中人,如何如此不同?
此刻佩紫莲的汉子挥挥手,那些佩蓝莲的汉子一个个抽出长剑,把一男二女三个围了起来,黑脸汉子和同伴被围在圈外。
紫莲汉子朝黑脸汉吼道:“好朋友,你休想置身事外,有种的过来。”
黑脸汉再也咽不下这口气,立即纵身一跃,落在那一男二女跟前,魁梧汉子一把没拉住,只好也跃进圈内。被肖劲秋喷了一脸酒的青莲汉子朝手下人喝道:“把那个书生揪进来!”
佩蓝莲的两个汉子立即跑过来抓他,他却不闪不避,大叫道:“你们逞强行凶,不怕官府捉你们治罪么。”言未毕,早被两条汉子捉住双手,将他拖入圈内。
紫莲汉子皱眉道:“这是个废物,理他作甚,放了他吧,免遭人耻笑!”
肖劲秋一听,挣脱了双手,急急忙忙跑到人圈外,和店里的食客站在一起。
有人道:“你一个读书人,逞什么强,告官府何用?这里是千莲门的地盘,你老兄吃完饭赶快走你的路去,免遭杀身之祸。”
肖劲秋道:“多谢指教,这伙人当真惹不得,小生心中虽不服,可也奈何人家不得。”
另一人道:“要说服,谁又服了他们?只不过他们势力大,敢怒而不敢言罢了。”
又一人道:“嘘,别作声,小心惹祸。”
众人不再言语,只把眼睛注视着场中。
此刻那姑娘拳脚上已占了上风,青莲汉子忽然朝后一跃,撤出长剑,喝道:“小贱人,大爷今日要你的命。”
姑娘冷笑一声,朝腰间一摸,撤下一根乌亮的皮鞭。看上去比马鞭长,有如一条七节鞭,似皮革制成,又黑又亮。
青莲汉子向前一跃,攻出了一剑,肖劲秋看出是风魔剑法的第一轮进攻剑式。听田小燕说过她爷曾把一二三轮攻势的二十三招传给了陈、汪两家,看来他们又传给了手下。他不禁为那姑娘担心起来,但姑娘的鞭子又很像江湖中传说的墨龙鞭,莫非她是丁家庄的女公子?
丁家庄在开封城外,近十年多未听说丁家有人在江湖上闯荡。老庄主丁洪,一条墨龙鞭威震江湖,四十年前被视为中原武林泰斗。第二代传人丁汉秋、丁汉明出道后也闯下了响亮的名头,第三代则未听人说起。据云墨龙鞭以鲛皮牛皮及人发制成,刀剑难伤,刚柔相济,十分历害。这丫头若是丁家传人,武功一定不弱。
此刻,青莲汉子一出手就攻了五招,但见姑娘舞起墨龙鞭,犹如一条灵蛇,呼呼有声,鞭鞭直指对方要害,使那汉子剑路阻塞。但从第六招起,姑娘就被逼得步步后退,一条软鞭在身前盘旋飞舞,挡住对手剑势。
肖劲秋替她捏了把汗,但总算平安无事,那汉子十招攻完,正待施第二轮功击招式,只听姑娘娇叱一声墨龙鞭舞起漫天鞭影,势如疾风暴雨,呼一声将汉子裹了进去,迫得他手忙脚乱,眼看丧命当场。和紫莲汉子站一起的三个青莲武士中,有一人大喝一声,向姑娘发起猛攻,施出了风魔剑法第一轮的十招,迫得姑娘顾不得伤及对手,便匆匆忙忙侧身对敌,使对手得以施展反击。
肖劲秋看出,这姑娘十分聪慧,她已知道对方剑招的厉害,便利用墨龙鞭的长度,尽力去缠对方的手腕,自己则退开身,不让对手接近。但此种方法只能是一对一,以一对二则兼顾不及。只见她舞开墨龙鞭,迫住了一人的剑招,她原先对手的反击,却使她手忙脚乱,不过这只是一刹那的事,她立即改变了打法,将长鞭攻对手两人的下盘,打乱了对手的步伐,步伐一乱,招式也难以一气施展,反落于下风。肖劲秋暗赞,丁家鞭法果然不俗,这个丫头也实在聪明之至,否则她早就伤于剑下。
此时那紫莲大汉满脸惊异之色,在他身边多了个人,正与他说个不停,听着听着他便大喝道:“住手我有话说!”
肖劲秋认出,这人竟是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管世才,便赶紧缩起头朝后退了两步。
紫莲武士等双方住了手,问道:“姑娘,你是开封丁家庄的人么?”
姑娘道:“与你何干?偏不告诉你!”
紫莲武士大怒,正要发作,管世才连忙岔话道:“在下管世才,中原三怪儒中的老三,敢问姑娘与丁家庄丁庄主如何称呼?
姑娘奇道:“你认识我爹?”
肖劲秋暗笑,这不是承认自己是丁家大小姐?看来这个丫头不谙江湖事。
管世才笑道:“原来是大庄主的女公子,年前曾去拜访过令尊,承蒙令尊热诚接待,在下至今犹记。”
姑娘不及答话,就听站在身后的哥哥插话道:“在下丁剑,这是舍妹丁玉,去年阁下等三位驾临寒舍,在下叨陪末座。”
管世才笑容满面:“不错不错,丁世兄当时在座,只是未见过女公子和这位……”
丁剑道:“拙荆张华玲。”管世才笑道:“幸会幸会,请各位前往堡中一叙如何?”
丁剑道:“不敢,在下等路过此地小憩,在酒店用饭,被这位千莲门的大爷下逐客令,要强占食桌,舍妹咽不下一口气,发生争执,因此在门外被围。想那堡中更是龙潭虎穴,哪里还敢招惹,特此讲过,在下还要赶路。”
这一番冷嘲,使紫莲武士脸上红白不定,但当着管世才又不好发作。
管世才陪笑道:“误会误会,常言道,不打不相识,丁公子大人大量,此事就算揭了过去,请丁公子……”
丁剑微微一笑:“小事一桩,可以不提,不过丁家与阁下并无交情,彼此并不熟悉,还是各走各的道,彼此两便为好!说完径自往酒店走来,丁玉、张华玲跟随其后。
肖劲秋又暗赞,丁家好风骨,软硬不吃。
管世才碰了钉子,心中好生不快,冷笑一声道:“少庄主走好,约期一到,令尊自会到天灵教找老朋友叙旧,下个月少庄主也会与管某再度相逢的,倒也不急在今日!”
丁剑听他这番话,倏地站下,回过头道:“阁下错了,丁家与天灵教风马牛不相干,更无什么老朋友要叙旧,本公子下月也不会与足下见面,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足下号称儒士,不会不懂这句话吧!”
管世才冷笑道:“祸由人招,丁家若不识时务,那是咎由自取!”
丁剑不理,径自进店。紫莲武士大怒,一挥手,命蓝莲武士和青莲武士把住门,不准放走丁家三口。管世才又低声说了一会,他才悻悻把人招走,自己也转身离去。管世才摇了摇头,也跟着走了。
酒店食客又回到酒店,继续吃喝。
黑脸汉和同伴去到丁剑桌上,彼此见礼。肖劲秋自个喝他的酒,却把话听个清清楚楚,黑脸汉子自称姓袁名磊,他大哥叫安天华,人称关中双杰,也是关内外大大有名的人儿。
只听安天华道:“适才听世兄一番话,在下兄弟十分钦佩,因此有了结交之心,愿与少庄主联手对付千莲门,此地十分凶险,万万大意不得,不知少庄主意下如何?”
丁剑道:“两位好意,兄弟敬领,事端已生,只怕人家不放过咱们,彼此仗义援手实为必要,不知二位何时离开?”
袁磊道:“我兄弟二人有事耽搁一两天,少庄主是否在此停留?
丁剑道:“在下来此有事,也要住上两三天,两位下榻何处?”
安天华道:“我们今早入城,尚未入店。”
丁剑道:“二位就到福星旅舍来吧,彼此好照应。”
袁磊道:“如此甚好,用完膳就去!”
肖劲秋暗忖,自己不如先离去,以免受人怀疑。当即给了银子,脚步踉踉跄跄而去。
出了门,牵过马,费了好大劲才骑了上去。正要走,忽听有人说:“你往哪儿去?”
一回头,是黑脸汉袁磊和丁二小姐,便笑嘻嘻道:“小生去南阳县府会友,两位也去么?
彼此结个伴如何?”
袁磊道:“咱们不去,只送你一程!”
“那又为何?可是与小生难以惜别了?”
“你适才得罪了千莲门的凶徒,怕他们找你算账,所以我和这位大哥送你一程。”
“不必不必,光天化日下,他敢……”
袁磊不耐烦,一掌拍在马腿上,那马嘶鸣一声小跑起来,惊得他“啊哟”一声,连忙抓紧缰绳,却惹得丁玉笑个不已。
袁磊和丁玉将他送出四里外才转回,肖劲秋称谢不已,等他们走远,方才挥鞭赶路,直走出十数里才停了下来,到路边林子坐下,心想打错了算盘,这么早上路,晚饭到哪儿吃去?
拴好马,坐下来,把刚才所见回想一番。中原三怪儒在梁家堡现身,无疑说明税监府与千莲门也搭上了关系,使局势变得更为复杂,对自己一方也更为不利。要是税监府中的高手都来到梁家堡,端午少林之战就凶多吉少了。他打算入夜到梁家堡一探。
如果见了田小燕,他该怎么说话呢?不知她近况如何了,还听得进自己的话么?她要是不听,定要向少林复仇,他该怎么办?
想起这些事,他又伤心又焦虑。
田小燕和他有过婚约,这婚约不知还算不算?他盼望她在别离了一段日子之后能回心转意,重与他和好,成就姻缘。他曾对她许过诺言,他要尽力去兑现,除非她变了心,毁了婚约,否则什么也阻止不了他娶她为妻。
大丈夫一诺值千金!他不能说了不算。
当然,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拆散他们,这个人就是她自己。她若移情别恋,他决不强求。
思来想去,忧心忡忡,他想排除杂念入定调息也做不到。他很难揣想,田小燕要是变了心,他会如何对待她。
一会儿,他觉得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田小燕若是翻脸无情,他就一剑斩断情丝。一会儿,他又觉得离不开小燕,若真是各走一方并相互敌对,他只怕痛不欲生,干脆去做了和尚,古佛青灯,从此不入红尘……
不知不觉,太阳已西垂,他的心境也平静下来,不禁觉得有愧,受恩师教诲,成就了一身绝技,使他一向潇洒度日,不急不躁,天大的事儿也不能叫他发愁。可是,他竟陷入了情网而不能自拔,岂不是辜负了恩师的教导?该来的则来,该去的则去,一切听其自然,这是恩师常挂在口头上的话语,自己难道忘了不成,如今自己肩负重任,许多人的生死也系于自己身上,怎能为儿女私情而沉沦悲伤?
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也不牵马,趁着夕阳,大步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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