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逍遥生
他摇了摇头,慢慢站起来,也不牵马,趁着夕阳,大步往回赶。
进镇时,天已擦黑,他到一家小店用了酒饭,乘黑又走到镇东,跃上一株大树调息。二更将近,他施展轻功,从一株树跃到另一株树,直朝镇东奔去,片刻来到镇外,又走了四里,踅人岔道,眨眼间已到了梁家堡。他停在树上朝门口打量,只见有四盏大红灯笼挂着,上面绣有莲花一朵,堡门上“梁家堡”三字已不见,已改成千莲门。门前并无守卫,门里也黢黑一片。再看堡中房屋,总有零星几处有灯火。
他想了想,决定就从正门入,于是一个飞燕穿帘,轻轻落到墙内一棵树上。这棵树离大门丈远,门内有四个大汉站哨,正作清梦。
沿进门砖铺小道转向右首石砌大道,大道右侧第一座小院是桃园,第二座是竹园,第三座是梅园,堡后还有个大院名养心斋,是天灵教第四位圣座训练白衣剑手的地方。大道左侧是林子,梁家堡属下便住在林子那一侧。
偌大个梁家堡,田小燕会住在何处呢?只有从桃园开始,一处处去寻觅。主意打定,瞧准了右侧一株树,纵身跃了过去。从这棵树到桃园,相距有十多丈,这中间还有株树可藏身。
正欲再跃,忽见林中转出一队人来,走上了石砌大道,一行八人,打头的提盏灯笼,最末一个也提着一盏。只见他们沿大道走去,并不折向大道右侧的几个庄院。又见大道那一端,也有几人打着灯笼向大门方向走来。
肖劲秋发觉这两队人有些不同,过去的这一队有提红色灯笼,来的一队人提白色灯笼,红色灯笼上有朵莲花,白灯笼上似写着字,相隔太远看不真切。他耐心地等了片刻,终于看清白灯笼上是个‘梁’字,不禁十分诧异,略一思忖,便明了原因。中原三怪儒来到梁家堡,和千莲门会商一番,放了梁斌彦,大家携手联盟,以对付少林武当飞马岛。
正想着,三声梆子响,三更已到。正想往桃园去,却见林中跃出数人,分别走到桃园前面的两株树下,从树上跃下四人来,那几人则跃到树上,想是换岗。那跃下的四人会合一处,高手打着哈欠,往林子里走去。
肖劲秋心念一动,往林子方向蹿去,片刻就听到换岗下来的人边走边说的谈话声。
他从树尖上跃了过去,刚好几人从树下经过。嘴里仍旧发着牢骚。
一人道:“一个逍遥生就搅得大伙神魂不安,多有两个逍遥生,咱们还能活?”
另一人道:“这么些日子不见他来,我看是不会来了,头儿们白费了劲!”
又—人道:“今天听说开封丁家庄的人来了,还有两个身份不明的大汉,头儿叫咱们小心些,出了漏子不好交差。”
“哼,上头一句话,咱们府下人就得熬夜受苦,想想真是的,如今堡中有那么多高手,用得着咱们这些喽罗日夜辛劳么?谁吃了豹子胆敢到粱家堡来撒野!”
“我听头儿说,天灵教的人算准了逍遥生会到粱家堡来,故张网捕雀,只要这小子一露面,包准再也溜不脱!”
“还说呢,头儿说今日有个能喝酒的书生让千莲门的紫莲武士碰上了,上头怀疑书生就是逍遥生,等派高手赶到镇上,那小子已走了。”
肖劲秋在树梢上听着,心里十分惊愕,自己打算已在人家意料之中,照这几人的口气,天灵教高手正在此等他,他此来不成了自投罗网么?当真是大意不得呀!
那四人已穿出了林子,肖劲秋不再跟去,遂转个方向,直奔训练白衣武士的神秘小园养心斋。
他从一棵树的树尖跃到另一棵树的树尖,轻若一只飞鸟,枝不摇,叶不动,纵使林中有埋伏也发现不了他。
来到林子尽头,果见一道高高的围墙,墙内也有一排树遮挡了外间的视线,他估计从立身处到墙内有六七丈距离,便提气—跃,有如一只巨鹰,轻轻落在墙内一株树上。静听片刻,附近并无暗桩,这才朝院内打量。
这院子颇为宽大,里面有四幢平屋一幢小楼,静悄悄不闻人语声。当中的小楼漆黑,排在两边的四幢平屋中,西侧后排第一间亮着灯火。要想看清里面有什么人,只有接近房屋才成,他只好轻轻落到地上,毫无声息向前走去,靠近房屋有几株小树,他走到树下停住,朝室内打量,只见门窗关着,瞧不见人。他索兴走到窗下,运功默察,发觉里面有两人,并未睡觉,还听见有人喝水的吞咽声。
稍停,有人说话,声音极低,有些熟悉。
只听他道:“饶兄,你再睡一会吧,有事我再叫你,何必两人干熬着!”
饶兄道:“这几日老主人焦躁不安,田宫主喜怒无常,咱们还是小心些好,你我二人值更,出点乱子,怎么交代?”
肖劲秋听出来了,这两人是五龙中四龙饶康,五龙陈光,碧蟾宫的人就在这里,居然他瞎碰碰上了,心里不禁一阵狂喜。
陈光道:“你说逍遥生会来么?”
饶康道:“这话题兄弟们议论了不止多少次,你怎么又提起?天才晓得他来不来!”
“饶兄,我有几句话一直隐在心中不敢说出来,今夜我想一吐为快……”
“你的话就埋在心里吧,说出来干什么?半点好处没有,反会害人!”
“咦,饶兄,我自己的心思,怎会害人?”
“你想些什么我猜也猜出,只怕和老主人的教诲相悖,宫中的规矩你不是不知道,万一要是泄漏给别人知道,你固然是犯了死罪,我也脱不过知情不报的罪名,所以你最好别说出来,最好也别再胡思乱想,你我唯老主人之命是从,哪怕赴刀山下火海也万死不辞!”
“小弟自然忠于老主人,忠于宫主,这一点生死不变,我想说的是司马公子……”
“你说他现在深得老主人和宫主的信任,碧蟾宫他可以做半个主人,能在背后说么?”
“咱兄弟俩扯扯闲话总可以吧?”
“五弟,你在咱们五龙中年岁最小,心智也最聪颖,四哥我虽痴长一岁,悟性却不如你,但你平日最爱胡思乱想,刨根究底,你若是身份高些,或是生在宫中的任何一个家庭里,你或许能以自由之身干出番事业来,可你偏偏在碧蟾宫长大,受老主人教诲之恩,成了五龙中的一龙,跟随宫主。所以你我都是下人,做下人就不能议论主人私事,不然就是犯了大禁,我对你说这些全为了你好,要不总有一天你会倒霉,到时后悔莫及!”
“多谢四哥教诲,小弟铭记不忘。我只是看不惯司马公子的狂态,总觉得此人靠不住,担心老主人和宫主上当,这也是小弟的一片忠心,为主人担忧,并非小弟自身与他过不去。”
“话虽这般说,但咱们身份低,不该咱们管,心里明白就成。”
“四哥,肖总舵主对咱们亲如兄弟,还传了咱们武功,如今要咱们把他当做敌人……”
“这事你最好不要对别人提起,小心惹祸,肖总舵主和少林武当站一边,自然就成了敌人,谁让他阻挡碧蟾宫为祖师复仇呢?”
陈光叹了口气:“唉,这真是造化捉弄人,他和宫主可以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
“别说啦,现在是司马公子,休提休提!”
“好,不提这事。那么,以后呢?”
“什么,以后?无头无脑叫我怎么说。”
“咱们何时能脱出千莲门自立门户?这些日子和他们纠缠在一起,你不见他们那副嘴脸么?别说紫莲十星、黑莲十三煞、红莲八秀、白莲十七剑这些头儿了,就连最低一级的蓝莲、白莲武士也瞧不起咱们,一个个趾高气扬,在咱们面前摆架子找岔,我真恨不得……”
“你这是何必呢?你没看清楚么,别说对咱们碧蟾宫,就是他们自己也不照样窝里斗?
属陈家的蓝莲、青莲、紫莲十星、黑莲十三煞和汪家的白莲、黄莲、粉莲、红莲八秀、白莲十七剑谁又对谁有好嘴脸?他们互不理睬,各行其是,若不是上头压着,只怕早就大动干戈,所以,咱们先忍忍气,等着看笑话吧!”
肖劲秋这才明白,中午青莲武士与丁家小妞动手时,佩有白莲、黄莲的武士都袖手旁观,原来他们分属陈家汪家,号令并不统一。
接着又听陈光道:“我巴不得他们早日火并,闹个两败俱伤,咱们碧蟾宫才有出头之日,要不这窝囊日子要过到何年何日才有个完!”
“老弟,千莲门算得了什么?我看天灵教才是难以摆脱的枷锁。这次他们来了这许多高手,一个个都是中原武林名噪一时的人物,还有福州税监府来的人,哪一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论实力,碧蟾宫、千莲门只怕远远不及,此次虽说联手对付飞马岛和武当少林,那么以后又怎么办呢?真的让碧蟾宫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么?我看恐怕没有那么好的事吧!”
“四哥和我想到一处啦,试问少林、武当、飞马岛都被毁了,江湖上还能有什么门派能够支撑?咱们碧蟾宫又去对谁称雄?”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天灵教和税监府一鼻孔出气,陈,汪两家私仇和他们有什么瓜葛,等少林武当一来,咱们碧蟾宫还脱得出他们早就张好的罗网么?到时还不是只有听命于人,由人摆布,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饶康道:“听天由命吧,咱们宫主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听,以后的事别去操这份心!”
肖劲秋听得心中焦躁,恨不得马上就见到宫主,此时屋里人要出来巡逻,便顾不得多想,连忙蹿到屋顶上爬伏下来。
饶康,陈光开门出来,在院里巡行,并不走远,只围着小楼转,转了一圈又回到屋里。
肖劲秋判断碧蟾宫一家人必住小楼,田小燕说不定住在楼上。他当即站起身来,一下跃到平房末端,再一下跃到了二楼走廊上,他知道楼下全是高手,必须十分小心,稍一不慎,就会使屋中人惊醒,二楼上共有三间屋,他站在西屋的侧墙边,便屏住呼吸走到窗下凝神细听,发觉屋中呼吸轻微,像是只有一人,田小燕大概就住在这里。他又轻轻走到东侧后窗,听见里间有两人呼吸,一粗一细,大概是田小燕的父母。这下他可以放心了,田小燕就在西侧一间,只要设法惊醒她,把她引到外面说话就成。他不禁心跳起来,不知田小燕见到他会怎么对待,是重叙旧情还是反目成仇?他于是犹豫起来,不知现在见她是不是时候。
突然,隐隐传来一阵锣声,接着四面八方都敲了起来,当当当当,敲得甚快。他急忙从楼上跃到西侧平屋顶上,再一跃回到靠墙他原先停留的大树上。刚藏好身,四龙五龙已从屋中出来,走到墙边打开院门朝外窃探。同时四排平房中拥出许多人来,男男女女,各执兵刃,但均立在各人门前,并不乱动。须臾,楼下先后走出三人来,一个司马俊,另外两个貌相看不清楚,直走到台阶下站住。
司马俊问道:“谁当班,出了什么事?”
四龙五龙忙从门边跑向小楼,躬身答道:“四龙五龙当班,不知外面发生什么事。”
说话间,有两人点了灯笼来到小楼前站定。借着灯光,肖劲秋看出那两人面貌相似,其中一人是田小燕的大舅陈鸣风,另外那人必是她二舅陈鸣雷。
陈鸣风道:“令狐管家,带五虎出去一探,看看可是逍遥生来了。”
东侧屋那方有人应声,旋即见令狐勇带着五个彪形大汉从一楼出。那人边走边道:“锣声示警,有人夜闯堡中,可知什么来路?”
陶鸣雷道:“已派令狐管家出去打探,稍后便能知情,姐夫不必下楼,有事自有我兄弟应付,还请上楼安歇吧。”
肖劲秋知道此人就是老宫主田忆泰,但见他文士装扮,眉清目秀并无老态。只听他又道:
“不妨事,吵醒了也睡不着,等着看看是什么事吧!”说话间有人从一楼客室搬了几张椅子出来,田忆泰等便坐下。司马俊道:“该不是肖劲秋那小子自投罗网吧,如真能如此,也省了我们的力。”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接话道:“肖劲秋来了么?此刻在何处?”
随着话声,田小燕和一个四十七八的妇女挽手从暗处走出。立即有人抬了座椅让她们坐下。肖劲秋看得清清楚楚,她那娇美的面庞上含着愁容,人似乎瘦了一些。
田忆泰道:“你们母女下楼来作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回楼上歇着吧。”
田小燕道:“肖劲秋到底来了没有?”
司马俊道:“令狐管家已出去打探,要真是他来了,是插翅难飞!”
小燕道:“啊哟,那便如何是好?爹爹,我们不能见死不救,他于女儿有恩……”
司马俊道:“燕妹,你怎么死心眼儿,他怎会对你有恩?虽然他传了你几手剑招,但却是为他所用,你堂堂一个碧蟾宫主,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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