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逍遥生
惠耘武未及答腔,就听钟震坤的声音说:
“老兄你走错了门,这里是钟大爷的府第,钟大爷就是专门捉鬼下油锅的!”
随着话声,钟震坤宁月娥提着兵刃来到,钟莹莹紧跟着她娘,诸葛鼎还未现身。
“你们两人谁是钟震坤?”
“凭你不配打听!”钟震坤怒气冲冲。
领头的蒙面人喝道:“死到临头还敢摆臭架子,各位弟兄,统统拿下!”
钟震坤立即亮出青铜剑,宁月娥将手中的短柄兵刃一抖,钟莹莹也摆开了架式,眼看双方就要大打出手。
正在此时,忽听墙头有人发话,一口京腔,声音不男不女,阴阳怪气。
“哟,敢情神龙剑钟大爷是这么待客的?你们全给我退下!”
惠耘武循声看去,墙头上又跃下来五个人,也都以黑巾蒙面,先来的十二个人,全都一躬身,往后退出十来步。
五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中间的一人说道:
“请神龙剑钟大爷答话。”
正是先前那阴阳怪气的京腔。
钟震坤冷哼道:“你是什么人?夤夜强人民宅,拿刀使杖,目中还有王法吗?”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钟大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强盗么?不对,我们就是王法,是官差,这下您该明白了吧?”
“不明白,有官差夜半骚扰民宅的么?”
“有,当然有,这不叫骚扰,叫拘捕,不过,咱家今夜来此,是有话要对您说。您钟大侠在闽省大大有名,税监程公公家喜延揽三山五岳的好汉为朝廷效力,所以命税监府总教习给您下了帖子,意在召您入府效命,这帖子您是收到没收到呀?”
钟震坤冷冷道:“收到了。”
“那您为何不去赴宴呢?”
宁月娥插言道:“我们夫妇早已退出江湖,公公好意心领,请这位官差代向公公致意。”
她想把话说得缓和些,以免把事情闹大。
那官差把她上下打量一阵,赞道:
“好一个美貌妇人,您就是宁月娥宁女侠吧。”
宁月娥听他言语轻薄,十分恼怒,但忍下一口气答道:
“不错,我正是宁月娥。”
“你说您退出了江湖,这个咱早知道,税监公公又不是要你们重返江湖呀,是要你们到税监府为朝廷效力,这是公公看得起你们,你们该高兴才是呀!人生在世,不就是为了功名利禄么?到官府当差,有权有势,岂是江湖儿女所能比的?这样吧,明儿个你们夫妇到税监衙门来,咱替你夫妇二人在公公面前说句好话,你们再向公公赔个不是,事情就算揭过去了,怎么样,是不是这样决定啦?”
此时,诸葛鼎悄悄来到惠耘武身后,已把他的七星刀取来,惠耘武连忙接过,兵刃在手,才好迎敌,今夜只怕有一场凶狠的拼斗。
又听钟震坤回答道:“我钟某人无意功名,从未想过要到衙门当差,你们这就请回吧!”
官差哼了一声:“钟大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端的哪门子的架子?真是井底之蛙,毫无见识。税监程大人是何等身份你知道吗?在京师时,满朝文武百官谁敢惹他老人家不高兴?告诉你,这样的事儿从来就没有过,巴结还来不及呢,有谁不想要脑袋瓜儿啦?
有谁不怕抄斩满门灭九族断子绝孙?税监大人驾临闽省,地方官绅、武林帮派,莫不趋之若鹜,你自问比金刀无敌焦劲松焦老爷子、天目三英霍家三位大侠、福州府龙爪门门主林永昌、镇南镖局追魂钩徐彪徐镖主这几位大侠的身份高吗?自己掂掂份量吧,可别关着门踩高跷,自看自高。老实说,税监府中能人异士多着呢,谁稀罕你区区一个神龙剑,算什么玩意儿呢?
可你不识抬举……”
钟震坤大怒:“狗奴才,住口!带着你这批犬马滚出稻香居,否则我……”
官差被他一骂,气得暴跳如雷,尖着嗓子叫喊起来:
“什么,你敢骂咱家狗奴才?好小子,你想造反?来人啦,通统拿下!注意不要伤了那个小妞,带回去程大人会喜欢的……”
先来的十二个蒙面人虎吼一声,从四面围了上来。
钟震坤低声嘱咐钟莹莹:
“跟着你娘,要当心了!”
钟莹莹先是十分兴奋,有人上门找麻烦,她就可以一试身手,瞧瞧自己的本领究竟如何了。
可临到动手心里却又发慌,那一个个蒙面大汉手中的兵刃,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她紧紧握住手中青钢剑,眼看爹爹冲了上去,剑式一展与两个持刀蒙面人厮杀起来。
紧接着娘、惠叔叔、诸葛大伯都被蒙面人围住,她自己也撞上了两强敌,他们一左一右逼了上来。
“喂,小妞,快把剑放下,饶你不死!”右边的蒙面人喝道。
左边的却嘻皮笑脸:
“小妞儿,你长得一朵花似的,大爷舍不得拿刀砍你呢,乖乖儿放下兵刃,大爷把你抱回府去……”
钟莹莹气得脸一阵通红,壮起了胆,娇叱一声,挽起一道剑花,使出神龙吐舌一式,剑尖一抖,直刺左边那无赖汉。
“喝,小妮子你真狠……”那人嘴里嘻笑着,扑刀一翻去砸剑身,没想到对方剑式一变,剑尖直刺腰肋,慌得他赶忙闭上了嘴,急退两步才解了危。
他这才知道厉害,收起轻薄之心,全神贯注对敌。
这时,右边大汉一口气攻出三刀,都被钟莹莹巧妙避过,但她慑于对方的凶狠,顾不上反攻过去。
左边大汉咆哮着冲了过来,“唰唰唰”又是三刀,力大凶猛,莹莹更是胆战心惊,慌不迭左闪右避。
右边汉子见有机可乘,吼叫着逼了上来,想把莹莹退路封住。
莹莹大急之下出手反攻,把右边汉子击退,这才略略心宽,转身去对付左边汉子。
还没出手,就见人影一晃,那汉子“哎哟”一声跌翻在地,定睛一看,原来是诸葛鼎来了。
“莹莹,放开胆动手,别坠了神龙剑的名头!”
诸葛鼎大声鼓励她,转身又与追来的蒙面人厮杀,但时时膘她一眼,以防有失。
莹莹听了大受鼓舞,玉臂一抖,剑花朵朵,一口气攻出五剑,杀得蒙面人连连后退,她奋勇向前又攻出三剑,蒙面人再吃不消,转身就逃。
莹莹大喜,信心倍增,娇喝一声:
“哪里走!”莲足一顿,身如飞燕,一下跃到那人前头,可那家伙转头就逃,恨得她牙痒,拔步就追,追得那家伙如丧家之犬,满院子乱跑。
幸而有两个同伙冲了过来替他截住莹莹,他才得以缓了口气,提刀返身助战。
莹莹此时胆壮气足,一身本领悉数施展,神龙剑法刚劲凌厉,攻势极猛,三个蒙面人武功也不弱,一时打成了平手。
莹莹杀得兴起,越斗越觉顺手,神龙剑法运用得娴熟自如,再把阴阳扇的手法掺和进去,更是妙不可言。她越斗兴趣越高,把三个蒙面人追得只有防守之力,完全处于下风。
她并不知道,爹,娘、诸葛大伯、惠叔叔无一不在关照着她,他们边和对手交锋边分散注意瞧她,生怕她有个闪失,待见她已稳住阵脚,这才专心一致对敌,使局面大大改观,蒙面人被追得四处逃散。
“够啦够啦,全是酒囊饭袋,你们全给咱退下来,咱们脸面都被你们丢光啦!”差官气得尖声喊叫,跺脚甩手。
蒙面人垂头丧气,一个个回到差官身边排成一排垂手恭立。
钟震坤等人也住了手,汇聚一处。
差官手一指,尖声道:
“姓钟的,你对抗税监大人,按大明刑律诛杀全家,鸡犬不留,来来来,咱家陪你练练,称量称量!”
说着从腰间一拉,一条银色软鞭已在握。
钟震坤喝道:“通名,我可不愿和无名小卒动手!”
“咱家动手,有名无名全看手上的功夫!”
差官冷笑一声,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钟震坤漠然瞧着他,并不放在心上。
“看家伙!”王差官一声尖叫,银色软鞭“呼”一声像条白蛇,直点钟震坤胸前膻中穴。
一出手,钟震坤等人就看出这家伙并非泛泛之辈。
一招乌龙出洞刚使出,他又沉腕一抖,使个顺风摆柳,鞭头直冲对方喉下天突穴,当钟震坤将头一仰,剑相即出之际,他已将九节鞭收回,顺势使个玉带缠腰,横扫对方腰肋。
这三招一气呵成,无懈可击,确是使软鞭的高手,使钟震坤对他刮目相看。
两人一来一往交手十合,钟震坤接上式使了个神龙归海,自左而右横扫过来,王差官上半身朝后一仰,手中软鞭—抖,“呛啷啷”一声,软鞭缠上了青钢剑,同时左脚后移,猛提真气—拽,喝声:“撒手!”
钟震坤早有准备,剑柄牢牢握在手中。
两人较起了内功,使场外人都紧张起来。
盏茶功夫不到,王差官忽又抖手,亮银鞭“呼呼呼”自动从剑上退了出来,与此同时他接连退了五步,卸去对方真力。
这一手确实高明,诸葛鼎等人十分意外。
“好,好,好,神龙剑钟大爷果然不凡,咱家算是领教了。有种有种,敢跟税监大人作对,你就等着瞧吧!”
王差官冷笑着说,然后一挥手:“咱们走,改天再来拜访!”
话声中他回转身,依然是大模大样,—步三摇,蒙面人一个个默不作声跟着。转眼间,一个接一个跃出墙外。
钟莹莹提脚要追,被她娘给拦住。
诸葛鼎道:“不能追,追上了也不能伤人,他们是官差,我们是百姓。”
钟震坤道:“今夜来的人,以这个王差官最高,不知此人是何路数……”
言未了,忽听墙外有人厉声喝道:
“钟震坤,王公公说了,念你真有一身功夫,毁了可惜,特给你指出一条明路,两日内上税监府请罪,税监大人不计前嫌,依然重用,若再执迷不悟,诛杀全家,鸡犬不留!”
钟莹莹望墙头上看,不见人影,正要掠上墙头,被诸葛鼎拦住:
“人早已走了,不必劳神,此人功力深厚,今夜并未出手。”
惠耘武道:“十二个蒙面人并不高明,和王太监一起来的四人未动手,不知何意?”
此时仆役纷纷出来探视,一个个惊恐不安,宁月娥用言宽慰,又命厨娘做些夜宵来吃。
大家回正屋客室议事,无心睡觉。
诸葛鼎道:“今夜来人旨在试探虚实,瞧瞧神龙剑是否浪得虚名之辈。那王太监竟亲自出手过招,还探查了贤弟的内力,所以撤走后扔下那几句话,留个台阶好让贤弟下来,为税监大人卖命。要是再不服从,可就要大动干戈了。”
钟震坤愤然道:“诸葛兄所说不差,今夜狗太监并不打算捉人治罪,只不过逼我到税监府当差卖命,我岂能屈服于威逼,去做那坑害百姓的鹰犬!”
宁月娥叹道:“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该如何行事,你就拿个主意吧!”
惠耘武道:“这事非同小可,比不得江湖人物寻仇,大家可自约帮手了断。这宦官手握闽省之军政大权,与京中权势熏天的奸宦坑瀣一气,于公于私都可调动东厂西厂锦衣卫乃至士卒,安你谋反大罪,张榜悬赏缉拿,那些江湖败类必会四处追踪,拿你邀功受赏,任你躲到天涯海角也难安生,可谓永无宁日。”
这话并无夸张之处,一时间众人无话可说,沉默下来,苦思良策。
半晌,钟震坤咬牙道:
“事已至此,我钟某决不充当鹰犬,今后重出江湖,与狗太监周旋到底,拼个鱼死网破!”
宁月娥忍不住流下泪来道:
“税监人多势众,又收罗了不少武林高手,不如远走他乡,暂避一时,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容身?”
惠耘武道:“嫂夫人不必担忧,先到寒舍暂避一时再从长计议如何?”
诸葛鼎道:“看来别无他法,就到惠贤弟家栖身,事不宜迟,快快收拾行囊,明晚动身,钟贤弟以为如何?”
钟震坤道:“如此,夫人和莹莹快去收拾行装,天亮后打点仆役,天一黑就动身。”
宁月娥答应着走了。
莹莹也满腹心酸,她自小在安宁中长大,从未经历过什么风浪,娘的眼泪引出了她的眼泪,低着头默默跟在娘后面,钟震坤等人看了说不出的怜惜。
“唉!这真是从何说起啊!”
钟震坤叹息,这一走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那狗太监要是十年八年不走,我岂不是成了有家难归的可怜虫?这口气又叫我如何咽得下去?”
惠耘武安慰他道:“狗官势大,暂避锋芒,君子十年报仇不晚,钟兄何必计较于一时。”
诸葛鼎道:“惠贤弟说得是,前人有云:一忍可以支百勇,一静可以制百动。且将此仇记下,看他程瑞彩猖狂到几时!”
说话间厨娘端来夜宵,大家匆匆用毕,各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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