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狂逍遥生
说话间厨娘端来夜宵,大家匆匆用毕,各自回房安歇。
翌日,遣散仆妇杂役,命钟福与厨娘回老家泉州,宁可让稻香居空着,以防税监迁怒于他们,丢了性命。
人走后,小庄院顿时显得冷冷清清。
下晚一顿饭由宁月娥母女下厨,摆酒饯别“稻香居”,但人人心绪不佳,食难不咽。
饭后,宁月娥母女在院中徘徊,心情十分黯淡。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使人留恋,尤其是安宁闲适的生活更叫人难舍。
瞻望未来,前途凶险,安知是何结局?宁月娥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又落下了泪,引得莹莹一旁伤心。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众人牵出马儿,锁上大门,挥鞭赶马,沿官道西行。
所幸无人阻挡,不由都松了口气。
哪知刚跑出二里地,从道旁丘陵地突然跃出二十多骑,一横排堵在路上。
众侠心知不好,连忙勒住僵绳。
“嘿嘿,真叫人想不到,堂堂有名的神龙剑钟震坤,居然如丧家之犬,乘天黑溜之大吉,不嫌太丢人吗?男子汉大丈夫,要走也走得光明磊落,像这般偷偷摸摸,传到江湖上去,钟大侠还有脸见人吗?”
另一人接嘴道:“幸好大爷们有先见之明,将钟大侠的马夫请到衙门里,才知道钟大侠要来个不辞而别。实在叫人扫兴!不过钟大侠也别怪那马夫,大爷们打发他到西天去了,这都是你钟大侠害的,明明知道大爷们在稻香居布了暗哨,却偏要大白天打发他们回家,亏你还是老江湖呢,真让人小瞧了!”
第三人抢过话头嚷道:
“钟大侠你不识抬举,税监大人却不和你这小人一般见识,特此命我等爷们在此为尊驾送行,此去黄泉之路,路程也不怎么近,特备纸钱银锭以充盘缠,望乞笑纳为盼!”
此言一出,引得同伙放声大笑。
笑声中只见一人提了串纸银锭走出行列,另一人将纸钱烧着,火光映出了两人形貌,全都以黑巾蒙面。
如此刻薄恶毒,实在辱人太甚。
钟震坤有生以来何曾受过这等奚落,他要不是诸葛鼎以传音入密告诉他,来敌得意开心之际猛冲,早就提剑杀入敌丛。
故此他按下火气,不声不吭。
此时见敌烧纸钱引起哄笑,正是冲杀的好机会,立即双腿一夹,长剑出鞘,大喝一声冲了过去。
在他稍后的诸葛鼎连忙招呼月娥母女和惠耘武,紧随其后冲上,并使出一向很少使出的扇中针。这扇中针长不过三寸,全藏在扇骨之中,一揿柄上机括,便劲射而出,和人交手时冷不防打出,万难闪避。
今夜情势险恶,他不能再存仁心。
他一连发出五针,五条汉子应声落马,惊得对方乱作—团,使众侠得以冲破阻拦。
但今夜来人中不乏好手,立即有人从马上腾身而起,截住了钟莹莹和断后的惠耘武,使冲在前头的钟震坤、诸葛鼎宁月娥不得不返身救援。
于是从马背上到地面,展开了一场凶狠的厮杀。
钟莹莹被三个蒙面人逼住,早已从马背上跃下来。
黑夜中人喊马叫,混乱不堪,自己人已瞧不见,她不禁心慌意乱,手上的功夫大大打了折扣,被逼得手忙脚乱,只有招架的份儿,哪里还能还击人家。
那三人武功本就了得,他们见莹莹貌美如仙,早就动了邪念。
三人心意相通,就故意将她往官道外逼,渐渐离开了厮杀的人群。
钟莹莹越斗越心慌,她想大声呼叫让爹娘和叔伯来救。
但周遭寂寂,兵刃相碰的声音都听不见,求助显然已经无望,慌乱中更是破绽百出,蒙面人本不想伤她,不然,岂能支持到现在。
“小妞儿,别打啦,乖乖跟大爷们走吧!”
“你不是对手,打也无益,何必把个娇嫩的身累坏了呢?”
“就是嘛,累了大爷心痛得很哩!”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嘴巴不干不净。
“若不是爷们见你长得天仙似的,早就把你砍成碎片啦!”
“知道么?小妞,爷们让着你呢,这叫怜香惜玉哪,你难道不知道么?”
钟莹莹被激起了怒火,情知今日若不设法,定然逃不过这一关,情势已经到了这一地步,就是死了也要拼他一个。
她咬紧牙关凶狠地攻出三招,居然把三人逼退半步。
她又一想,拼死太不值得,死了怎么去见爹娘?不如趁这班贼子洋洋得意之际,找个空子逃走。
主意一定她就装出力气不支的模样,只守不攻,似乎再有五六招就力竭倒地了。
三贼是被她—攻吓了一跳,后见她那娇弱的神态,显然已是强弩之末,再支撑个三招两招就乖乖束手就擒啦。
“喂,小妞,别再逞强啦,知道大爷们是谁么?告诉你,千万别把那颗小胆儿给吓碎了,大爷们称秦川三枭,纵横江湖杀人无数,如今又成了税监大官儿的座上客,风光得很,你跟了爷们算是你福气呢!”
三枭中老大嘻嘻哈哈,得意非凡,手中招势慢了下来。
老二说:“妞儿记住了,他是老大徐彪徐大爷,俺是老二黄骐黄二爷……”
老三接嘴道:“俺是盛鹏三爷……”
钟莹莹见时机已到故意大声喘气,似乎力已用尽。
盛鹏哈哈笑道:“小妞儿,停手吧……”
莹莹灵机一动:“你们为何不停?”
徐彪大笑道:“好、好,我们停、我们停,你总算是服输啦!”说着当真停下手。
黄骐乐呵呵道:“停了也不妨,谅你小妞儿也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钟莹莹见三个家伙果然收招,赶紧猛提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盛鹏使了个“金龙探海”一剑直刺过去。
盛鹏猝不及防,吓得大叫一声拼命躲闪,但右臂仍被刺伤,鬼头刀“呛啷”,一声坠地。
趁此空隙,钟莹莹莲足一顿,从盛鹏身旁掠过,一下出去了五丈余。
徐彪、黄骐做梦也想不到小妞原来使诈,到手的美人眼看逃走,气得狂吼乱叫,拔步就追,也不管老三有多重伤。
钟莹莹算计成功,不再惊慌失措,丘陵地树丛本多,她就专朝树多的地方跑,她运足了功力,身如离弦之箭,只觉两耳生风,宛如腾云驾雾。
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早听不见秦川三枭的咆哮声。
她于是放慢了脚步,又走出一、二里才停下来,侧耳听听,阒无人迹,这才放下了心,背靠一株大树坐下来歇气,耳朵仍然竖起以防那三个家伙又来。
歇了一阵,觉得此处不能久呆,不知爹娘他们情形如何,还得回去瞧瞧,等站起来却不明方向,只好估摸着来路,慢慢往回走。
走子大约一个时辰,仍然见不到官道,心中不免慌乱起来,想想还是等天亮再走的好,可以明辨路径,于是又找个地方坐下,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不禁急出了眼泪。
她自小在家长大,幼时虽也跟随父母外出游历过,但从未一个人上过路。
况且父母对她百般呵护,她也不用操半点心。
最近七八年,除了老家泉州故居就是福州城外的稻香居,别的地方就不曾去。
现在,她形单影只,无人照料也无人问讯,叫她怎会不慌神不着急?
独自流了一阵眼泪,想想光哭也不是办法,路还得自己走,便擦干了泪水,胡乱认个方向施展轻功直奔而去。
只要走到有人的地方,就可以找人问询。
半个时辰后,她来到了一条大路上,有路必有人,便朝—头飞奔。
不多时,见到了农田农舍,便放慢脚步,找在田里耕作的农夫问路。
农夫告诉她,此地是连江县府地界,往西南方向走便可到福州府,不过有七八里路。
真是糟透啦,爹娘他们是往西去的,在这儿不可能碰上,只有往回走啦。
可是,她腹中空空,不吃东西赶不了路,身上有的是银票银两,吃饱了再往回赶。
小镇上十分热闹,熙熙攘攘,来来去去过路人不少,她东张西望找了家干净的酒楼进去,只见人已挤满座,店小二笑嘻嘻请她和一位男单身客人共用一张桌。
钟莹莹不愿,小二道:
“小姐,本镇除了小店整洁干净,其余都是鸡毛小店,又脏又乱,小姐将就些就在本店用膳吧。”
单身客人书生打扮,文质彬彬,闻言开口道:
“小姐,若嫌在下碍眼,在下可到别的桌上挤挤,此地就请小姐坐吧。
听,人家都这般说,能不领情么?
她便大大方方说:“好,就在这里吧。”
小二大喜,问要什么菜,公子爷说找不重样的精致可口的菜就可以。
钟莹莹奉无所谓,她也不知道要点什么菜,便点头认可。
小二高高兴兴走了。
钟莹莹刚坐下,公子爷又道:
“萍水相逢,也算有缘,敢问小姐芳名?”
钟莹莹从未和陌生男人讲过话,脸红红的低下头答道:
“彼此不和识,吃过饭各走各的道,问姓名作甚?”
“请恕在下唐突,因见姑娘携带兵刃,同属武林儿女,当不拘小节,故有一问。”
钟莹莹和陌生人同桌奉觉尴尬,但对方这话很得体,自己不是武林中人么?又何必小气?
女侠客岂能是这样的?
这样一想,便大着胆抬起头来,正和对方四目相对,不觉脸又一红,赶紧低下头去,想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位书生年青英俊,斯文中带英武之气,只听他又道:
“在下黄浩,自幼投在罗浮山飞云顶宝华掌门道长门下学艺,家住连江县府城南福民巷,年初艺成归来,今日欲往福州府访友,不料得以在此与小姐相识,实乃三生有幸!”
罗浮山乃道家第七洞天,罗浮派在江湖上虽不能与少林武当等大派相比,但也遐迩闻名,钟莹莹自是听说过的。
心想人家是名门正派出身,又是罗浮派掌门宝华道长的弟子,不搭理人家未免过份,便答道:
“我叫钟莹莹,家住福州府。”
黄浩又试探着问:“神龙剑钟震坤前辈,与小姐是否有渊源?”
“那是家父,你怎会知道?”
黄浩大喜:“原来是钟前辈的千金,失敬失敬!对钟前辈在下心敬已久矣!”
“你与家父相识?”
“神龙剑名满江湖,闽省武林人谁不知晓?在下只是闻名,并未有缘结识令尊,今日与小姐结识,便可向钟前辈讨教了,幸甚幸甚!”
听人家赞誉自己的父亲,钟莹莹不禁芳心窃喜,嫣然一笑,心中早没了顾忌,道:
“我爹爹早已归隐,平日不见客的。”
这时店小二端来饭菜,两人又客气一番,吃喝起来。
黄浩又问:“小姐为何到此,莫非要去连江县府吗?”
“唉,一言难尽,不说了吧。”
黄浩听她似有难言之隐,不免十分奇怪,想问出个究竟又有些不敢,但若是不问出缘由,饭后便各自东西,岂不失之交臂?那可是后悔八辈子的事。
想了想,婉言道:“小姐有事不妨告诉在下,因为正道武林,当效犬马之劳。”
“这事非同小可,你帮不上忙的。”
“在下尽力而为……”
“不行不行,你莫问了吧。”
黄浩见她不肯说,又打了几个主意,道:
“那在下送小姐前往连江县城吧,此地在下颇熟,可以当小姐向导……”
“咦,我去连江县作甚?不是的,我只是迷路,才走到这儿来的。”
“啊,小姐在何处迷路?”
“我也说不清,昨夜在福州西郊路上与家父家母等人失散,我被秦川三枭三个大坏蛋追赶,糊里糊涂便迷失了方向。”
“秦川三枭?这是三个恶名昭著的绿林大盗,怎么会跑到福州来了?又怎会和小姐动手?”黄浩越听越不明白。
“我怎会知道他们为何来福州,反正他们那一伙人都是狗太监程瑞彩的爪牙?”
“啊哟,小姐,你是说程税监程公公?”
“不错,正是这狗官!”
“嘘——小姐,轻声,让人听见可不是闹着玩的,闽省地面都是他的暗探!”
钟莹莹不作声了,黄浩又问:
“令尊因何事招惹了这位税监大人?”
“谁招惹他了,是他来招惹我们……”
钟莹莹遂把事情经过全都讲了。
本来,她没打算讲,但人年青,心无城府,被黄浩三言两语就把底翻出来了。
黄浩听罢,紧皱眉头,半晌没出声。
心想这事儿太棘手了,这个忙当真是帮不上,在闽省得罪了程税监,还能有立足之地吗,自己要是牵连进去,必然祸及家庭,后患无穷。
可就此与她分手,又上哪儿去找这样的绝色女子?
在罗浮山学艺时,同门师姐妹虽也有面貌姣好者,但与钟莹莹相比可就差了许多,
页面: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