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论剑篇





  谷沧海从声音中认出正是那日穷追自己的两人之一,心中大惊,在树上缩起身子。
  那七骑都在他脚下,这些大汉身高手长,只须站在鞍上,就可以把他拿住:
  一个黑衣骑士冷哼一声,跃立鞍上,忽听金刃劈风之声从后面袭到,立刻跃起两尺,蜷腿缩身打个筋斗,刀光一闪,从他脚下划过。这黑衣骑士冲前七八尺,下落之时。那匹黑马奔过去,恰恰又落在鞍上。
  其余三个黑衣骑士纷纷怒喝出声,原来施以暗袭的人正是三个杂色劲装大汉之一。
  他们这七骑忽然间内江相争,动刀砍杀,毫无玩笑之意,倒教张少龙等人大感诧异,于是不约而同地退开寻丈,瞧瞧他们闹什么鬼把戏?
  那挥刀暗算的大汉哈哈一笑,道:“常闻黑衣帮三星十八宿都是武功出众之士,诸位名列十八宿之内,虽然不及三星威名赫赫,但兄弟故意试上一刀,果然名不虚传,教兄弟十分佩服。”
  一个黑衣汉子怒道:“狡辩之言,谁能听信,你们冀北银刀府也不是下五门的帮派,怎的专门施展暗算偷袭的手段?也不怕天下英雄耻笑?”
  谷沧海记起他们那一日偷袭关家堡之人的事,禁不住接口道:“不错,他们擅长这一套下流功夫,你们黑衣帮须得小心。”
  银刀府三骑之中一个瘦削汉子提起鞍边挂着的长枪,怒道:“小子死到临头,还敢多言。”
  催马逼近,提枪疾刺。
  一名黑衣骑士同时驰到,手中长鞭一挥,发出响亮刺耳的破空声,鞭尾及时卷住大枪,扯歪数尺。
  夺的一声,刺人横干,深入树干之内。
  这一来两帮之人互相喝骂,争吵着要带走谷沧海。
  陡然问一声怪笑数声冷笑一齐升起。
  黑衣帮和银刀府七骑都停止争吵喝骂,转眼瞧看。
  只见那四个白衣人都诡秘地笑着,神情甚是奇异可怕。他们无一不是久走江湖之士,此时一望之下,都发觉这四人不是好路数。
  鲁沛怪笑之声最是响亮,此时忽然停住,大喝道:“老子一肚子气恼正无处打发,你们来得正好。”
  晃横接口道:“说得好,咱们拿这一干不知死活的混帐出出气,顺便可以比一比功夫。
  ”
  黎若研道:“好主意,但是他们只有七个。”
  话犹未了,忽听一声惨嘶起处,一匹黑马连同黑衣骑士一同飞上半空,砰地跌落在地上,人马俱僵卧不动。
  晃横道:“张兄好高明的脚法,内力直透马身,震死鞍背上的人,这一路脚法称得上天下无双。”
  那黑衣帮、银刀府诸人只见人影一闪,乍来乍去,当真瞧也瞧不清楚,便有一人送命,这一惊非同小可。
  正在惊骇之中。风声响处,黎若研已经跃起,落在银刀府一骑的马头上,手指缓缓点去。
  那名劲装大汉手中大刀锋刃翻起,向她手腕削去,刀势才移上数寸,突然停住。
  原来黎若研的化阳指指力已经能够隔空伤人,是以手指虽是离他额头尚有数尺,指力已经袭中,把他制住。
  片刻之间,这个劲装大汉身子摇摇晃晃,手中大刀早已坠地。紧接着那匹坐骑四蹄一软,瘫跌如泥。
  黎若研手指一收,那名大汉也软瘫在鞍上,生似全身骨头都酥软了,面上泛起笑容。
  双目凝定,眨也不眨,竞是含笑而死。
  晃横一跃而起,白袍飘飘,落在一个黑衣帮之人马前,左手轻轻拍在马头上,这匹骏马不声不响地倒下。
  马上之人甩蹬跃起,挺立地上。
  晃横冷冷道:“老子这一掌印出,不管你逃走或是招架,只要不死,就饶了你。”
  那黑衣骑士精神一振,手中银刀斜斜举起,道:“在下愿意领教高明。”
  晃横右手举起,大袖褪落,露出手掌和一截手臂,都呈乌黑之色,瞧起来甚是骇人,似是比那黑衣骑士身上黑衫还要黑得多。
  黑衣骑士被他这等诡异势派所慑,加上黑手派凶名天下皆知,此时心胆一寒,全身武功及应变之力不知不觉中减去三四成。
  只见晃横冷冷喝一声看掌,身形晃处,不知如何已站在黑衣骑士身前不及一尺之处,那只乌黑的手掌迎面印去。
  那黑衣骑士唯有挥刀反击敌人,使出伤残刀法才能侥幸活命。但黑衣骑士的神魂震恐之下,竞提刀封架,一面仰身后退。
  这一来焉能快得过晃横黑手。
  但见掌势—印即收,黑衣骑士倒飞丈许,仰仆不动,面色墨黑,死相极是狰狞可怖,比起黎若研的化阳指使人含笑而死的情状,正是两个相反的极端。
  谷沧海虽是茫然不知赤身教与黑手派为何势如水火,但是一见那两个死状相反之人,心中一动,忖道:“是了,这两派的武功路数极端相反,先天上不能相容,无怪势如水火。现下只剩下四人,只恐无一能够活命。我焉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大肆屠杀而坐视不顾?”
  他心念一转,立刻解开绳索,奋不顾身地爬落地上。
  此时仅余的四人,两个是黑衣帮二宿,另外是银刀府两人。
  他们四个人分作两对,却都是同一心思,皆是希望对方的两人率先逃走,等到这四个白衣凶人追截,自己这两人才趁机逃生,所以四个人都不曾纵骑抢路突围。
  鲁沛大踏步上前,向银刀府一个大汉招手道:“来,老子的拳头发痒,你来给老子煞煞痒。”
  这话说得极是难听,银刀府那个大汉面色变来变去,但终究不敢恶言反骂。
  谷沧海落到地上,眼见那大汉正是当日苦苦追赶自己及阿莺的两人之一。但他这刻却没有一丝一毫记恨之心,大声叫道:“鲁大哥,让他们逃生去吧!”
  鲁沛狞笑了一声,喝道:“他们都有加害于你之心,你还帮他们是何道理?”
  谷沧海道:“这有两种说法。”
  鲁沛讶然转头望住他,道:“真有这许多道理?”
  谷沧海道:“当然有啦,第一个理由是大人不记小人过。”
  鲁沛打个哈哈,道:“你觉得你是大人?”
  谷沧海道:“我不是说个子长得高大和年纪老大,而是志气大,品行高的君子,才是大人。”
  鲁沛老大没趣地哼一声:
  谷沧海又道:“第二道理是人人皆有父母妻子儿女,他若是死了,自然教许多人伤心。
  再说我们大家都是人,何忍互相残杀?”
  黎若研道:“这么说来,应当是三个理由才是。”
  谷沧海道:“不然,所谓不忍人家父母伤心和不忍同类相残,都是同样出自侧隐之心。
  孟夫子说:侧隐之心,人皆有之:只是如此而已。”
  张少龙道:“哈,瞧不出小谷肚中还有点墨水。但我老实告诉你吧,这世上人心险恶阴毒,凡事若不先发制人,便会被人所制。” 
 

 
 
 



第四章 锦囊至宝何斑斓
 
  晃横道:“张兄说得不错,像小谷你一味帮忙人家全无用处,这些混帐小子们一转身把你的好处忘个干净不说,还要抓你回去呢!”
  谷沧海怔了一下,道:“我不信,倘使我今日救了他们性命,日后他们哪里还肯害我。
  ”
  那四个白农凶人都发出冷笑之声,银刀府及黑衣帮的四人齐声说道:“谷少爷若是搭救了小人等性命,日后不辞肝脑涂地,图报大恩。”
  鲁沛霍地转回头一拳劈去,拳力呼啸涌出,声威凶猛无比。
  砰的一声,一匹骏马应声飞开七八尺远,落地之后,再也不曾动弹;黎若妍道:“鲁兄的阴阳拳力可以独步字内了,我瞧掌力中的柔劲竟比刚力快了一线,先把马匹脏腑压碎。”
  鲁沛道:“见笑,见笑。”
  转眼望住从马背上跌落一边的大汉,厉声喝道:,你自问骨头比得上比不上这匹马的硬?”
  那劲装大汉微微颤抖,道:“比……比不上。”
  鲁沛哼一声,回转头望望黎、张、晃三人,只见他们一齐点头,当下会意,道:“小谷,你跟他们走吧:但我光告诉你,你若不速速逃出周围十里方圆之地,我们碰上了你,取你性命,决不容情。”
  黎、张、晃三人都同声支持这一说,鲁沛又道:“限你一个时辰之内逃出十里之外,以后不管你是生是死。我们都不闻不问,若是你被人拿去受罪或杀死,那叫做咎由自取,活该之极。”
  谷沧海大喜道:“好,我若是遭遇不测,真的叫做活该。诸位大哥大姊请了。”
  说罢,奔到黑衣帮那边,道:“两位大哥可不可以带我一程?”
  两个黑衣骑士连忙应好,张少龙着他们报名,银刀府的两入一是李操,一是樊弘。
  前者便是曾经追赶谷沧海的那个,黑衣帮二宿一是名叫田旋,一个名叫费连。
  谷沧海便是与费连同骑并坐。
  他们报告姓名之后。一齐催马驰走,顷刻间已驰出老远。
  不到半个时辰工夫,他们已经远在十六七里之外。
  田旋勒住黑驹、说道:“老费,那两个小子紧跟着在咱们后面,恐怕是不怀好意。”
  费连回头望去。只见银刀府的樊弘、李操二人在数十丈后面,这边一停住飞驰,他们也都勒马不前。
  费连向背后的谷沧海道:“小兄弟,你打算住哪儿去?”
  田旋接口道:“咱们受人救命之恩,自当还报,你说往哪儿去,我们就送你去。”
  谷沧海沉吟一下,说道:“我还没想好。”
  偷眼一觑,只见田旋面上露出诡笑,心中一动,付道:“张少龙说世上人心险诈,又说这些人靠不住,他行走江湖不是一日两日的,说的话自然大有根据。”
  只听费连用十分诚恳的声音说道:“小兄弟如若拿不定主意,咱们到前面找个地方歇歇。”
  田旋接口道:“那后面的两个小子好像不怀好意,我们兄弟如果不替小兄弟打点,怎生对得起你救命之恩,走吧,咱们自会替你安排。”
  谷沧海不做声,心想此时若是坚拒,反倒露出形迹,必须想好计较才能走开。
  田、费两人又纵马疾行,直奔东北。
  谷沧海明明要向西北才到得高山,但他隐忍在心,暗加观察。
  约莫驰行了十余里,银刀府的两人已经早就不见踪影。
  田旋道:“咱们不必紧行,免得坐骑累坏了,那两个小子想必晓得咱们快到站头,所以索性走开。”
  费连摇头道:“这里面大有蹊跷,他们怎知二爷亲自设站在前面?”
  谷沧海问道:“你们是黑衣帮十八宿,那三星是谁?二爷可是其中之一?”
  费连道:“你的记性真不错,人家才讲过—次三星十八宿,你就记住了。不错,二爷是三星中第二位恶星龚金钩,大爷是毒星龙海,三爷是凶星李棋,咱们十八宿都是大爷亲自训练出来的人,在江湖上威名四布,从来不曾受挫。”
  田旋接口道:“小兄弟你莫看我们刚才抵不住那四个凶人一击,就看轻了我们,其实平日很难碰得见这等邪派高手,碰上了自然该当遭殃。”
  他说这话之时,面上不禁露出不寒而栗的神情。
  谷沧海也晓得像那四个凶人这一类的邪派高手,平常极少在江湖上露面,跟一般的武林人素不往来,所以田、费两人提起此事并无愧色,便是这个原故。
  费连接着问道:“小兄弟你跟他们怎生相识的?”
  谷沧海也不详说经过,只道:“他们不知在干什么勾当,被我碰见,初时都要杀我,后来又不杀了,反而听我的话把你们放走,我也弄不懂。”
  田旋舒一口气,道:“原来你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
  话声未歇。只听蹄声斜刺冲到,眨眼间银刀府的樊、李二人现身阻住去路。
  樊弘大声说道:“两位打算把谷兄弟送到什么地方?”
  李操接口道:“咱们光棍眼中不揉沙子,最好别胡说乱指,咱们都心中有数。”
  田旋冷笑一声,道:“两位大呼小叫,来势汹汹,请问又是什么意思?”
  费连接声道:“难道想拦路抢劫不成?哈哈!兄弟平生还未试过被人打劫的滋味呢!”
  四个人互相嘲讽,唇刀舌枪地争吵起来,樊弘伸手抄起鞍边的长戟,厉声道:“两位如果不知进退别怪兄弟出手!”
  一阵锵锵之声响处,都亮出了兵刃,樊弘首先催马向田旋冲去。李操则以一柄银刀截住费连。
  几个回合之后,田旋抵挡不住樊弘的长戟冲击之势,受伤落马,樊弘也跃落马下,改用银刀紧紧逼攻。
  费连觅个空隙,催马落荒而逃,但驰出十多丈远,那李操已逼到切近,改使长戟遥遥攻到。
  若不是谷沧海坐在费连背后.费连早就中了毒手。
  李操长戟刺不到费连,改攻坐骑,又驰出十多丈,戟尖猛可刺入马臀,费、谷两人一齐抛跌地上。
  双方便在地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