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殇+番外 作者:凌尘(17k2013-10-27完结)
衣凰不言,盯着垂下的帘幔看了片刻,隐约看到帘后那个人正安静地躺着一动不动,难得的熟睡,心底只觉酸涩不已。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杜远一眼,杜远只笑,缓步上前撩起帘子,突然他脚步一顿,又回身道:“其实,你心中比谁都清楚,都明白,你只是……装作不在乎、不明白。”
“你……”没有料到他会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衣凰忍不住朝他一瞪眼,却在透过撩起的垂帘看到榻上的那人时神色一怔,不再多言,只是缓缓走上前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杜远给苏夜涵把脉。
自从上次那一次争吵,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着他,没有这么近、这么认真地看他。既然他想让她歇着,不想让她插手他的事情,她索性就放任不管,落得清闲。
杜远脸色一阵黯淡,下意识回身看了衣凰一眼,见衣凰微微蹙眉,他便点点头。
“人为?”
“没错。”
清隽凤眉再度一凝,衣凰似是猜到了什么,轻声问道:“是什么药?”
杜远沉声吐出两个字:“白芍。”衣凰的脸色骤然就沉了下去。
白芍即白芍药,此药味苦酸,性凉寒,对于寻常之人而言并无害处,可补血柔肝、平肝止痛,本该是上佳良药。然对于曾经心肺受损的苏夜涵而言,药性如此大寒之物无疑是一味毒药,虽不伤及性命,却足以触动他的旧伤。
紫宸殿内沉寂无声,一众人已皆被遣散去,杜远也已经离开,邵寅和连安明等人都心知肚明,远远地守在殿外,不愿任何人上前打扰。
偌大的紫宸殿内便只剩下衣凰,以及躺在她身侧的男子。
不知过了多久,待衣凰再回神时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去,屋内一片昏暗,伸手难见五指。虽然外面的宫灯已经掌起,然碍着衣凰的缘故,殿内的所有宫灯都还暗着,她抬起手在身边摸索了几下,站起身来,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落。
正欲试探着向前挪步,蓦地,她手上一热,一只宽大手掌已经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中,不让她挣脱。而后,一道清润醇冽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在这别动,等我。”
她感觉到面前似有人走过,片刻过后屋内的灯已被点起,她一抬头便迎上一道清凛目光。
“你……醒了?”看着这般清醒的苏夜涵,衣凰有些惊讶,再一低头就看到落在地上的披风。
苏夜涵只冷魅一笑,走到她身边捡起滑落在地上的披风,“醒了,见你睡着了就不想打扰你。”他不想打断她难得的睡眠。
衣凰撇撇嘴,避开他的目光向四下里瞥了几眼,见状,苏夜涵不由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还在生我的气?”
“臣妾岂敢?”她随意一福身,想起方才他为她点灯一事,心里又有些暖暖的
苏夜涵却不依不饶,再问道:“那你在气什么?这么久,你从来没有主动来看过我一次,如此骄纵、目中无君,我是不是手下留情、罚得太轻了?”
衣凰凤眉高高挑起,睨了苏夜涵一眼,冷声道:“说来也是,臣妾目无王法、欺君犯上,怎么着也要罚个闭门思过、禁足不出才是,臣妾这便回去静心思过,且看能思出些什么来。”
刚一转身,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抓住手腕,拉进怀里。苏夜涵看着面前佳人,虽有佳人之资,却满脸野气,当真是野性难驯,让他颇感头疼。
“不要得了便宜还不知卖乖,若是真要罚你闭门不出静心思过,我也不会罚你在清宁宫思过,那里是你的地盘,岂不是放虎归山?若要罚,就该罚你留在紫宸殿思过,岂不是更好?”
听他语气暧昧,神色邪魅,衣凰不由狠狠瞪他一眼,欲要挣脱,岂料苏夜涵手臂突然收力,她的力气使出去便是石沉大海,毫无用处。
“无赖!”
“唔?”
衣凰脸色蓦地一变,腰上有点痒,她忍住笑,又道:“无赖就是无赖!”
“什么?你再说一次。”
“玄音……”衣凰说着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苏夜涵,果见他眉峰微微一蹙,衣凰又道:“白芍。”
苏夜涵终于明白衣凰所言何意,顿了顿,他道:“玄音她……”
“我知道。”衣凰将他的话打断,而后反手紧紧换上他的腰,“我都知道。她是阿玉那月、是月妃不假,可同时她也是玄音,害你之事她绝不会做,她明知白芍性寒却还要引你喝下,为的不过就是触动你的旧伤,然白芍绝不会伤你太深,待暖汤入胃,休息一番自然也就没事了,只不过是在触动旧伤之时剧咳不知,看似情况严重……”
而后她轻叹一声,贴近他道:“她终究,还是为了你好。”
为了他好,以他的旧伤复发,逼得她匆忙赶回,逼得她承认对你的关心,逼得他们和好。
她还是那个心善无比的玄音,是那个不忍伤及一鸟一兽的玄音。
【三百六十】稚子之心渐稳妥 '本章字数:3375 最新更新时间:2013…06…05 23:51:38。0'
“关于边界五城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真的打算收下这五城?”
常言道,明人不说暗话,在衣凰面前,任何的掩饰与谎言都是多余。
苏夜涵并无瞒她之意,拉着她走到桌旁坐下,缓缓道:“有没有这边界五城根本就不能影响和左右我出不出兵,我之所以出兵,也并非是因为玄音的缘故,你和绍驸马之前的担心一样,这突如其来的求援究竟是真正有难还是陷阱无人知晓,大宣距京甚远,最重要的是与突厥靠得太近,帮或不帮都是个问题。”
衣凰挑眉问道:“所以你当初暗中派人悄悄前去查探了?”
“嗯。”他轻轻点头,却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负手而立。“所查结果与我所想几乎如出一辙,大宣国难堪忧,若是我朝不出兵相助,只怕便是走投无路。”
“可是,他们既能遣来皓月公主和亲以求助,又怎能确定这个表象不是他们设计好的?”
“你说的没错。”他侧身看了她一眼,神色静淡沉敛,衣凰却心下一惊,似是在他眼中看到有一道耀眼的光一闪而过,她顿然站起身缓步走上前来,苏夜涵站在窗前,微微抬首看着窗外茫茫夜空,有星无月。“不过,既然大宣找上了天朝,那天朝出兵就是势在必行。出兵,也许会损兵折将,也许会成功助大宣度过为难,尚有五成必胜之机;然不出兵,若大宣有心发难,与突厥联手,我们就会被困死笼中,甚至还会落得天下众人的笑柄。”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唇角浮上一抹残冷笑意,眸色深沉难测,“我苏夜涵这一生最不喜欢受人威胁和牵制,与其任人牵着走,倒不如主动些,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
感觉到衣凰已经走到身边,他伸手一手将衣凰揽在身侧,一手抬起,举向无边暗夜,可是衣凰知道他看到的并不是暗夜,不是虚无缥缈的天空,那是天下。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渐渐散发出来的凌厉霸气,这样的气势高傲、冷绝,肆无忌惮,狂傲肆虐却又雄浑广骜。
“大宣若是近我天朝,则除掉这个匿名之人,两国仍是友交,若是设计毁我天朝,则我苏夜涵必全力还击!”
“好!”衣凰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陪你一起。”
苏夜涵无声,只有紧紧相扣的手在中间传递着他们的言语。
再多的甜言蜜语、再多是海誓山盟,此时此刻也及不上这一句简简单单的——我陪你。
“不知轩儿近况如何?等抽了空,我去看看他。”她说着想了想,又道:“弗如,你跟我一起去吧,轩儿一定很想见你。”
“哈哈……”不想苏夜涵却轻轻笑出声来,轻抚着衣凰的额头缓缓道:“你想轩儿,我又怎会不想?明日你就安心在宫里等着,到时候他回来见你的。”
“真的?”衣凰不由大喜,站直身子与苏夜涵相对立而,“莫不是……莫不是你白日里去看过他?轩儿近来可好?”
苏夜涵拍拍她的肩,安抚道:“放心吧,轩儿一切都好,崇文殿照顾他的几位嬷嬷与老臣皆是父皇在时的亲信,更曾在皇祖母身边待过多时,有他们照顾轩儿,必是怠慢不了丝毫。”
闻言,衣凰稍稍放了心,点点头,后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微微凝眉道:“轩儿还未满八岁,你就把他安排在崇文殿,有那么多古朽老臣守着他,岂不是无聊之至?”
苏夜涵无奈摇头笑道:“轩儿与你不同,虽幼时有些玩闹,但是自从毓后过世之后便收敛许多,一心只想着学文习字,那边伺候的宫人和大人多次找我,道是世子读起书来不知疲倦、不只时辰,如此下去怕累坏了身体,我已经去看过他多次。”
衣凰隽眉紧蹙,虽不言,却已明白其中缘由。
帝王家的孩子向来比旁人成熟的早、懂得多、承担的多,同时,失去的也多。而逸轩就更加是重中之重,他连自己父亲的模样都未曾见过,对苏夜洛的了解,他全凭身边众人所言。他自幼随在慕太后身边长大,后慕太后去世,他又跟着毓后,最后毓后迁居玉照轩,他便以世子之名奉嘉煜帝之命,赐居崇文殿——
那是以前太子身为皇子时读书习字所居之所。
“轩儿还是个孩子,不管未来他的路怎么走,我不希望他失去他现在应得的童趣。”
苏夜涵看了她一眼,知她心中难受,也不再过多言语安慰,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肩,轻声道:“轩儿向来最听你的话,待明日见了他,你与他好好谈谈。”
“嗯,我会的。”她拍了拍他的手背,点点头。
清宁宫已经许久不曾这么热闹,宫人们听闻长世子今天来看望皇后娘娘,一个个心里都没由来的一阵欣喜。
谁都知道皇后娘娘还是郡主的时候就与世子关系很好,说起来还是世子的师父,而后成了皇后,与世子就更加亲上加亲,且世子之父洛王早逝,毓后又遭人杀害,多亏有帝后二人偏袒爱护,如今宫中上下倒是没有任何人敢于轻视这个世子。
“婶婶手艺还是这么好,轩儿久未尝婶婶做的点心,早就馋了。”古华轩内,一名八岁左右的男孩坐在衣凰身侧,正吃着欢,石桌上摆满了好吃的饭菜与点心,每一碟都让他两眼放光。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衣凰却觉这个孩子迅速成长,眨眼间便已经长了这么高,性格也稳妥了很多,只是这贪吃的习惯倒真是一点没变。
听他这么一说,衣凰不由轻呵一声,挑眉道:“你怎知这些是我做的?”
逸轩晴朗一笑道:“怎会不知?婶婶做的东西都有一种旁人不可能有的香味儿,轩儿以前吃的多了,早已将这香味儿记下了。”
“滑头……”话虽如此说,衣凰眼底却只见清和笑意,一盘盘点心仍旧不停地往逸轩面前推。
随着逸轩一起前来的小太监看得直瞪眼,得见世子这般笑容满面,他们当真是又惊又喜,不由觉得这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笑容和神色。以往在崇文殿,世子便只知读书习字,心无旁骛,且少有展露笑容,不免有些少年老成之感。
这不怪他,小小年纪便连连痛失最疼爱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娘亲洛王妃生性冷淡,独身一人在京中孤立无援,她也极少到宫中走动来看望逸轩,久而久之,逸轩对她的感情就渐渐淡了。
崇文殿固然是好,却也冷清,没有温情。
便也只有在衣凰这里,逸轩才会像个孩子一样笑得开心。
“婶婶……”就在衣凰沉思之时,逸轩轻声喊了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四周,衣凰了然一笑,冲众人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轩儿留下陪着本宫就好。”
见状,逸轩眼底闪过一丝感激之意,听衣凰问他:“现在没有其他人了,有什么事就说吧。”逸轩便淡淡一笑道:“多时不见婶婶,挺想念的,婶婶近来身体可好?”
衣凰微笑着认认真真答道:“都好。”
“嗯,那就好。听说前些日子婶婶与皇叔闹了不愉快,所有人都担心不已。”
衣凰故作沉敛问他:“这事都已经一个月了,却未见你来看我一眼,你当真没有把我这个婶婶放在心上。”
“不然。”却见逸轩不慌不忙,笑着摇摇头,满眼深意,“起初轩儿确实很担心婶婶,好几次想要来探望,可是后来我又听说婶婶那段时日常常亲自出宫采买,便也猜出个大概。皇叔那般心疼婶婶,又怎会真心惩罚婶婶?二婶婶若真的被罚了,又如何这般自由出入宫中?后来皇叔去看轩儿,轩儿问及此事,皇叔只笑不语,不见丝毫烦恼之意,如此一来,一切便都明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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